第74節
“你們就別打趣六妹了,她也想規規矩矩待在閨中,只是老天如此安排。咱們姐妹本是一體,六meimei爭氣咱們也跟著沾光。至于你未來姐……安公子送禮物之事,他一個大男人養什么寵物?碰巧逮住一只小狐貍,聽聞六meimei喜歡,便送了過來。日后,你們熟悉起來,都是一樣的對待。”玉儀大大方方的說著。 “現在就開始護起來了。”韻儀笑了,“若要我說,這其中有貓膩。” “五meimei快別胡說!”繡儀是姐妹四人之中性情最敦厚的一個,從不去惹事,最怕姐妹間口角了。她聽見韻儀這話說得離譜,趕忙從中阻攔,生怕玉儀和幼儀因為這話起了嫌隙。 “我偏要說!”韻儀對這位三姐向來沒多少尊重,翻白了一眼接著說,“我看是姐夫想要給大jiejie送禮物,可又怕被老太太她們笑話,這才走曲線救國的路線。他知道大jiejie最疼六meimei,哄得六meimei樂呵也就等于討好了大jiejie!” “就數你心眼子最多!”不管這話是真是假,最起碼讓玉儀聽了心里舒坦。她笑著罵道,可那神情,那語氣分明是愉悅的。 一路之上,她們姐妹說說笑笑倒也不寂寞。感覺沒怎么乏累,馬車就在青巖寺腳下停下了。 她們姐妹戴上帷帽下了車,幼儀瞧見一輛馬車從她們邊上過去,馬車上面有個“溫”字。莫非是溫國公夫人?她不由得一擰眉,想起了自己在獵場被人設計引進戒嚴區的事情來。 不等她多想,春花已經過來攙扶了。老太太和諸位太太坐軟轎,她們姐妹徒步而行。后面也跟了幾臺轎子,怕誰爬不動應急用。 浩文先到寺院,把一切都打點妥當。老太太等人先在大殿跪拜,然后去各個偏殿上香,一番下來便到了晌午。照例在廟里用齋飯,然后在廂房小憩。 “方才在山腳下,我似乎看見溫家的馬車了。”幼儀隨口一說。 老太太一邊喝茶一邊回道:“溫國公夫人一大早就來敬香,聽說最近她們家不太平。她兒子是個名副其實的敗家子,平日里便把家里的物件偷出去賣,換了銀子吃喝玩樂。現如今膽子越發大,竟然把先祖皇上賞賜的玉佩弄沒了。溫國公對這個兒子一向不怎么管教,可出了這樣的事情也害怕皇上降罪,搬出家法管教兒子,沒想到打重了。” 聽見“玉佩”兩個字,幼儀一挑眉頭。 “溫國公護犢子是出了名的,不然那溫峻也不敢如此無法無天。把御賜的東西弄丟,可是有殺頭抄家跟著的!”旁邊的利姨媽聞聽唬了一跳。 “可不是,溫國公這次也害怕了。聽說他把兒子吊起來打,誰攔著打誰。打完把人放下來,只見進氣不見出氣,竟是死了一大半。國公夫人急忙請大夫診治,總算是把命保住了,可人也打殘了。”大太太接著說道。到底她在都城貴圈里混跡多年,還是能得到一些小道消息的。 “打殘了?” “一只腳瘸了。” 額!眾人聞聽俱是一驚。這大禹的律法上面說得明白,身有殘疾者不能入朝為官,不能繼承爵位。本來溫國公傳到溫峻這一輩就要降級,現在竟直接去根了! “溫國公跟皇上可是親家,用得著嚇成這樣嗎?他可就這么個寶貝兒子!”二太太初來都城,卻也暗暗把那些個王公貴胄家里情況記了下來。 “誰知道呢,或許是一時失手。”大太太跟溫國公夫人接觸過幾次,心底是瞧不上她骨子里的粗俗。可人家偏偏養了個好閨女,飛上枝頭成了太子妃,連帶著全家上下都跟著抖起來。不過這風光日子沒多久,竟然出了這等事情,可見富貴不是誰都能經得住的。 “但凡是跟皇家沾上邊的事情還是少說為妙。”老太太打斷了眾人的議論,“誰知道里面有什么細情,溫國公可不是傻瓜。” 是啊,能在國公的位置上坐著,還養出個太子妃,多少也能有幾分本事。國公、皇上什么的,反正是神仙打架,她們這些凡人離得遠遠的才好,免得被連累! 只是恐怕這事還是躲不開!幼儀心里琢磨,嘴上卻不敢說出來。那玉佩不就是她贏走的那塊,后來賣給二皇子了嗎?三千兩銀票還在她這里,正想拿它做些小本買賣呢。好在她夠聰明,知道那玉佩是御賜之物,自己拿了只能惹禍。反正玉佩不在她手上,隨便他們怎么鬧騰! 不過這件事若是細想卻有不少奇怪之處,御賜的玉佩丟了,掩飾還來不及,溫國公卻把唯一的兒子打殘了,鬧得滿城風雨,就差拿著大喇叭到處宣揚了!他就不怕傳到皇上耳朵里,本來無事卻生出事來? 或許,他就是想要皇上知道,他把自己兒子狠狠教訓了一頓,后果是非常嚴重的!等于自斷了家族的前途! 想到這里幼儀心下一動,腦子里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第一百四十一章 風云突變 金家的馬車在山腳下停了一排,溫國公夫人大老遠就瞧見了。而且她在廟里聽說金家老太太帶著女眷來進香,這才匆匆下了山躲開。 照理說她跟大太太相識,見面打個招呼很正常,可眼下不比當初。金家是喜事連連,眼瞅著跟一流世家越走越近。而溫家的情況卻是陡轉直下,爵位眼瞅著丟了,還成了都城的大笑話。 最近幾日,溫夫人什么交際應酬都不去,生怕看見眾人輕蔑的眼神。她坐上馬車,讓車夫快馬加鞭回府。 剛一進府門,一個小廝苦逼著一張臉過來見禮,說大公子在屋子里砸東西,誰攔著打誰。 溫夫人趕忙過去,剛一進院子就聽見噼里啪啦的動靜,還罵罵咧咧。一個小丫頭跪在青石上,一頭一臉的茶水,委屈的想哭不敢哭得模樣。兩個婆子正在門口,輕聲勸慰還得小心隨時砸過來的東西。幾個丫頭在廊上探頭探腦,看見溫夫人趕忙過來見禮。 “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溫夫人怒喝著,幾個丫頭散去,她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頭暗暗嘆口氣,“你先下去吧,找劉嬤嬤領一吊錢。” 她知道自己兒子的性子,好生生的人成了殘廢,板上釘釘的爵位沒有了,能不耍氣嗎?他不過是借題發揮,這丫頭倒霉。 那兩個婆子看見溫夫人回來好似看見了救星,急忙從屋子里退出來。不等她們說話,溫夫人便擺擺手示意她們下去。 很快,院子里看不見其他人影,只聽見屋子里叫罵和砸東西的聲音。 溫夫人就站在院子里,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屋子里的人可能是罵累了,砸不動了,半點聲音都沒有。 她這才推開門進去,還不等看清楚屋子里的狀況,就見迎面飛過來個黑乎乎的東西。 她一閃身,扶著門框站住,感覺自個的老腰疼了一下,可能是動作太急閃到了。 緊接著,一個瓷枕掉在她腳邊,摔得稀巴爛。 “你個敗家玩意兒,這是要弒母啊!”溫夫人性子潑辣,跳著腳罵著,“我看你父親打得還是輕,一下子打死你,索性去了根才好!” 溫國公妻妾成群,可唯獨夫人生下一個兒子,不然往日里也不會寵得無法無天。 “我這般活著有什么意思?剛過上幾天風光日子,這會兒成了廢人。痛快給我一根繩子,吊死算了!”管自己母親要繩子上吊,哪里是誠心想要死?他一邊捶著床,一邊痛哭流涕的說著。 到底是自己親生兒子,再恨鐵不成鋼也是心疼的成分多。看見溫峻披頭散發坐在床上,臉色憔悴帶著淤青,床上、地上一片狼藉,溫夫人心里能好受嗎? 她強忍住眼淚,上前安慰道:“我兒不用自暴自棄,好歹還有你jiejie。等過一陣子,讓你jiejie跟太子殿下說說,弄個官給你做做。在官府里找個肥缺,你一輩子吃喝不愁。” “哼,太子頂什么用?還不如二皇子在皇上面前吃香!” “胡說!”溫夫人聞聽這話嚇得臉色一變,“現如今你都這樣了,還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非要丟了性命,連累父母家人你才甘心?” 溫峻聽了不滿意的歪著脖子,小聲嘟囔著,隨即又嚷道:“小屁官我才不干,丟不起那人!要做最小也要三品,你現在就去跟jiejie說。” 都說兒女是債,這話半點都不假。溫夫人見兒子的情緒平復下來,又哄了兩句,說一會兒就去太子府。 她招呼丫頭、婆子進來收拾,又吩咐人上飯菜。她在外面奔波了大半天,連口水都沒喝呢。雖然心里有火什么都吃不下,但是人是鐵飯是鋼,這個時候她越發不能倒下! 兒子成了殘廢,國公指望不上,每天都花天酒地只圖自己快樂,幸好還有個爭氣的女兒。 溫夫人哄著兒子吃了些東西,自己喝了一碗湯,隨后急匆匆奔太子府去。 門人看見她去,自然是一邊通傳一邊往里面引。進了二門,隱約聽見有絲竹的動靜。 “太子殿下在家?”她詢問身邊的婆子。 那婆子點點頭,笑著回道:“夫人還真是了解我們殿下,只要殿下在家,總是唱曲聲不斷。昨個兒不知道是誰送過來個伶人,旦角唱得是婉轉動聽,殿下喜歡的不得了。” “太子妃呢?”溫夫人又問道。 “哦,太子妃聽見夫人來了挺高興,吩咐下人們準備茶點。這功夫,太子妃肯定在屋子里翹首企盼呢。” 就是說太子妃并未跟太子一起聽曲,那一會兒還得去拜見太子。 別看溫夫人是太子的岳母,可人家是儲君,文武百官見了跪拜,連其他皇子、公主見了都要行禮。她在太子面前可端不起架子,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 她剛到太子妃住的院子,就見來了個小太監,笑著說道:“太子聽說夫人來了,本來想要過來見面。可巧,突然有事情要處理。太子殿下讓奴才過來轉告一聲,請夫人不要拘束客套,多陪太子妃聊聊,吃了晚飯再著人備轎送夫人回去。” “多謝殿下惦記,我們娘們不過說說家常,不敢打擾殿下辦正事。”溫夫人趕忙回著。 那太監回去復命,太子妃命人上了茶點退下。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這才說起話來。 “我打發人送過去的人參、燕窩給峻兄弟吃了嗎?”溫嵐跟溫峻是同母兄妹,雖然恨自己兄弟不成器,可到底血脈相連心里惦記的緊。 溫夫人聽見這話紅了眼圈,把手中的茶杯放下。 “他心里窩火,吃什么能舒坦?”她嘆口氣回著,“你不是不知道你父親,這么多年沒怎么管教過峻兒,這一次不知道是怎么了,竟下了死手。府中那幾個小妖精心里可樂呵,卯足了勁勾搭你父親,想要生下大兒子呢!峻兒的腿腳怕是好不了了,眼下誰還把他當國公府的主子?他從小到大從未吃過半點苦,這以后的日子讓他咋辦?”說完抹起眼淚來。 溫氏看見母親垂淚不由得皺眉,母親這個時候上門,想要說什么她是心知肚明。不過有許多事情她沒法直言,更沒有手眼通天的能耐。太子妃,天底下最尊貴的身份之一,可她怎么覺得自己還不如尋常百姓家中的婦人呢? 太子是君,她為臣,見了面規矩禮節半點不能錯。兩個人若是在一塊吃一頓飯,她保準吃不飽還覺得渾身難受。 不用自己動筷子,想吃什么瞧一眼,馬上就會有人夾到跟前的碟子里。哪怕是再喜歡的菜,也不能吃超過三口,不然就是沒吃過好吃的,會讓廚房的人講究。 吃飯的時候不能說話,不能吧嗒嘴,不能拱肩駝背的坐著,不能咽唾沫,不能漏牙齒,不能嚼得太快,不能中途離席。飯畢,要先凈手,然后用清水漱口,再用香露漱一遍,最后再用清水。兩刻鐘之后,方可飲用茶水。 雖說溫氏在家里做姑娘的時候也被這般要求,沒進太子府之前嬤嬤也曾這般教養。可跟太子面對面一坐,看見太子面無表情刻板的臉,屋子里半點聲音都沒有,她覺得自己偶爾的深呼吸都是不合時宜的,立馬就緊張不舒坦。 尤其是兩個人洞房,竟然有宮里面的嬤嬤在旁邊守著。雖說隔了一層紗,但是朦朦朧朧也看得七七八八。從姑娘家成了婦人,本來就害怕忐忑,對自個夫君不熟悉,還有兩個旁觀者,這讓溫嵐心里有了障礙。 之后有過幾次夫妻之事,都讓溫嵐覺得難受至極。太子不常過來,倒讓她心底松了一口氣。可是肚子遲遲沒好消息,卻讓她又盼著太子常過來。她嫁給太子時間不算長,本來不必著急懷孕。只是皇后娘娘隱晦的說了一次,前個兒更是送了兩個宮女到府中,說是照顧太子生活起居,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溫嵐倒不怕她們分了太子的寵愛,無根無派的小小宮女,還不至于威脅到她太子妃的地位。她只是擔心被她們占了先機,先生下兒子,往后的鬧心事肯定不會少! 況且皇后娘娘此舉說明了她對自己這個兒媳婦的不滿,這才是讓溫嵐最擔心的地方。她娘家根基不厚,說是國公府,其實只剩下個空架子。父親不上進,唯一的兄長是個都城人盡皆知的紈绔子弟。 眼下她還沒有得到太子的敬重,再失去婆婆的喜愛,這個媳婦兒就難當了。這兩天她一直在想,假若太子妃換成商雀,皇后會不會這般的毫無耐性迫不及待? 說到底,還是她出身不夠看,皇后壓根就沒瞧得起她!這個想法讓她抓心撓肝的難受,偏生家里又出了大事。 她打開炕上的箱子,從箱子底翻出幾張銀票,遞給溫氏說道:“這是我出嫁的時候家里陪送的銀子,一共一萬兩。那些東西都登記造冊入庫了,太子府人多眼雜不好拿出去。母親把這銀票拿回去,琢磨著給峻哥哥開個小店做做,若是勤奮些,估計吃穿不成問題。” “府中雖然有些拮據,不過這些銀子還是能拿得出來的。你哥哥豈能跟他們一樣做小生意?他生下來就是小侯爺,最算是不能承襲爵位,也要混個官做做!”溫氏打心底還是偏向兒子更多一些,“要是你嫁個尋常人家,我也就不來給你添堵了。這天下的事都是皇上說了算,皇上是誰?殿下又是誰?不過是尋個小官做,一來是面子上過得去,二來是寬慰你哥哥的心,免得他尋死覓活,三來是將來給你做個臂膀,省得你勢單力孤被妯娌們小瞧。” 最后一句話說到了溫嵐的心坎上,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母親容我找個機會跟殿下說說。” “不急,不急!你答應就成,我這就回去跟你哥哥說。”溫氏興沖沖回去。 溫嵐沉思了一會兒,起身去找太子殿下,吩咐身邊人不用跟著。丫頭、婆子聽了只好留下,當家主母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事? 她一路往太子常待的暢音閣去,心里一直在琢磨該如何開口。她知道太子喜歡聽小曲,前幾日剛得了一位小旦,估計心情應該能好。 心里想事便有些晃神,進了暢音閣一樓剛要邁步上樓,她突然聽見旁邊的房間有奇怪的動靜。再一細聽,她立即眉頭緊鎖。 這時她才發現,樓外并不見太子身邊侍候的小太監,這一路之上也沒聽見唱曲和樂器的聲音。看樣子太子并不在這里,那是哪個不要臉的奴婢作怪?當自己這個主母是死人不成?這樣的丑事若是傳揚出去,她這太子妃在皇后面前越發沒臉面了! 想到此處,她循著聲音過去,順著窗戶縫往里面瞧。 額!待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她嚇得臉色煞白,手中的錦帕掉在地上。 片刻,她才怔過神來,扭身就往外面跑。 “啪!”不知道她絆倒了什么,發出不小的響動。 她跑得越發快,連頭都不敢回。一路狂奔到園子僻靜處,看見前后左右無人追趕,她這才一屁股坐在大石頭上喘著粗氣。 方才看見的畫面一直在她眼前浮現,她忍不住惡心起來。原本她以為大戶人家的子弟養戲子就是為了聽曲取樂,看來是她太天真!太子非常喜歡聽戲,更是不惜重金捧花旦小生,這樣的傳聞由來已久。那也就是說,太子的特殊癖好不是今日才有。 想到這里,她肚子里翻江倒海忍不住狂吐起來。 “太子妃,您怎么了?”遠遠跑過來個丫頭,看見她在此忙跑過來,伶俐的說著,“太子妃這邊稍等,奴婢去去就來。”說完把溫嵐攙扶到旁邊干凈處,一溜煙跑了。 片刻,她又端著涼茶回來,“太子妃,您先漱漱口吧。奴婢已經讓人去通知萱草jiejie了。” “你扶我回去。”萱草是溫嵐的陪嫁丫頭,在上房掌管首飾衣裳,是她最信得過的人。 那丫頭聞聽這話喜上眉梢,趕緊扶著溫嵐。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當差?”一路之上,溫嵐細細的詢問著。 不過幾句話,便把這丫頭的底細了解的一清二楚。原來這丫頭是從外面買進府中的,無父無母孤兒一個,也沒什么走動的親戚,所以在府中頗受排擠。 她被管家安排在暢音閣上夜,跟個聾婆子一起,半點油水都沒有。眼下聽見主母這般跟自己說話,覺得機會來了,把平生的伶俐勁都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