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她越是這樣說,利姨媽心中越沒有底。她雖然來都城時間短,卻也知道大名鼎鼎的商家。他們家祖上就是商人,先祖皇帝打江山那會兒曾經無償的捐贈大米數十萬擔,后來又捐贈藥材。沒有他們家的捐助,先祖皇帝的江山也不是那么快就能打下來的。后來開國冊封功臣,商家自然也得了封賞。商家人頭腦靈活,很會做生意,有了祖輩留下的基業,子孫后代又將其發揚光大。如今,商家幾房子弟經商、為官不在少數,個個成績斐然。 經商,全大禹的米糧、藥材幾乎被商家壟斷,他們的生意還涉及到玉石、客棧、胭脂水粉……總之什么賺錢干什么,而且不嫌棄生意小,一個銅板的利也情愿吃苦受累。 為官,商家老爺子曾經是翰林出身,走得可是科舉,那是真有學問。現如今老爺子在家中養老,大兒子在戶部做侍郎,二兒子經營商家米糧的生意,三兒子打理藥材生意。再下一輩,大孫子是御林軍副統領,常在宮中行走,跟大皇子交好。還有幾個旁支的子侄,雖說是不起眼的小官,卻仗著年輕都大有前途。 商家不缺銀子,不缺人脈,在大禹是響當當的四大世家之一。天底下若是有他們不能為的事情,恐怕是少之又少吧。可就是這樣難以高攀的人家,怎么突然打發媒婆提親來了? 金家雖然是皇商,平日里做生意偶爾會跟商家打交道,卻接觸不到商家的正經嫡系。封氏心中也奇怪,忽的想起前一陣子出去應酬時聽見的傳言。商夫人從報國寺請了住持回來念經,整整念了三天三夜,聽說是為了給二兒子祈福。會不會是商二少爺病重,想要找人沖喜呢? 想到這里,她朝著利姨媽使眼色。利姨媽見狀心領神會,卻又不想把路堵死,便笑著說道:“我一個寡婦失業的,又遠離族中長輩,這么大的事一時竟拿不準主意。你暫且回去,我跟兒子商量商量。至于這八字,姑娘家的不能輕易往出給。” 圣人有訓:在家從父母,出嫁從夫君,夫亡從兒子。利姨媽說要跟兒子商量倒是個好理由,馬媒婆只好答應。 臨走的時候,她還一再說道:“利夫人千萬要好好想想,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夫人要是跟商家做了親沾了邊,以后就會順風順水。即便不為整個利家考慮,也要想想剩下的兩個子女。他們有個那樣的姐夫,后半輩子還有什么可憂慮的?我聽說大少爺讀書讀得好,明年就要參加秋闈。每三年一次的秋闈高中的不少,那大紅榜貼的滿城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數都數不過來。可真正入朝為官有作為的又有幾個,還不是得靠關系和背景!商家在朝廷里能說上話,舉薦個官還是輕而易舉的事。大少爺給夫人掙個誥命回來,夫人才叫揚眉吐氣。” 利姨媽聽了這番話有些動容,送走馬媒婆便跟封氏商量起來。 “我聽見商二少爺有病,疑心他是不能好的,不然天大的好事怎么就落到宛若頭上?”利姨媽不傻,能琢磨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商家想要娶兒媳婦兒,都城的姑娘排著隊等著,什么樣的找不著?可若是嫁給一個病癆,說不定哪一天就成了新寡。稍微要些臉面的小康人家,都不會貪圖商家的富貴權勢。誰家會把好好的姑娘往火坑里推? 封氏聽了想了一下說道:“反正你也沒答應,我吩咐人去打聽打聽。或許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只是胎里帶來的體虛罷了。”她不敢把話說得太死,若是自己jiejie心里愿意,她豈不是說錯話了?尤其是馬媒婆最后說的話,確實能打動人心。她jiejie守寡為得是什么,無非是子女有出息,特別是鈺哥。跟商家結親,就等于登上了通天的大路,鈺哥兒身后有這么強大的支持,有能耐盡管使出來不怕被埋沒。 群芳閣只有三間上房并著兩邊的偏房,利姨媽帶著兩個姑娘住在上房,鈺哥占了一邊偏房做起居、讀書之用,剩下的偏房住著奴婢、婆子。方才馬媒婆來了,利姨媽讓宛若進了里面回避。隔著軟隔斷,雖聽不太清楚她們的話,卻也聽個七七八八。 宛若一直紅著臉,繡花針扎了好幾次手指頭,明顯是心不在焉。宛柔在屋子里反思,正悶得心里難受。她湊到隔斷耳朵貼在上面細聽,聽罷小聲講給宛若聽。 “jiejie這次可要嫁入高門了。”她的語氣酸溜溜的,帶著一絲嫉妒,“商家可是真正的世家,那商家二少爺又是大房嫡出,jiejie若是嫁過去就是正經的二少奶奶。而且他們讓你單過,就不用每日在婆婆跟前立規矩,把門一關自己說了算,多舒坦!” “meimei休要胡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你我能背后議論的?”她輕斥自己meimei,心里卻翻江倒海起來。 她雖然老實卻并不缺心眼,也很有自知之明。以她的樣貌、才學、身家,哪一樣能跟商家匹配?雖說高門嫁女低門娶媳,可總是有個限度的。她心里揣度,商家二少爺莫不是久病難愈?即便她是個姑娘家,也聽說過大戶人家娶媳婦沖喜的事情。 “母親和姨母說話咬耳朵做什么?我都聽不清楚了。”宛柔嘟著嘴巴抱怨著,看樣子禁足沒能讓她有絲毫的反省。 “哎呦!”宛若輕呼一聲,指肚有鮮紅的血冒出來。她趕忙用手擠擠,又放進嘴里吸吸。 轉過天,封氏派去打聽的人回話了,說是商家二少爺臥病在床,正如馬媒婆之言是吃喝拉撒照樣,不過都是在床上解決。商家著急找人沖喜,可又不愿意把門檻放得太低,問了幾家都被拒絕了。 利家并不顯赫,可勝在有皇上的御封。俗話常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此話一點都不假。若不是前一陣子宛柔鬧騰的厲害,利家也不會進入商家的視線。換句話說,若不是宛柔不靠譜貪圖富貴,商家也不會如此輕賤。 利姨媽見商家確實是沖喜之意,就把結親的念頭徹底打消了。可不出三日,馬媒婆又找上門來。 “我們利家的姑娘都是清清白白,不會貪圖幾個銀子就嫁人,更不會因此搭上自己的后半輩子。雖說我們家老爺去了,可利家在滄州也是大家族,家規家法甚嚴,斷然不會讓自家的姑娘去給人家沖喜!”這次利姨媽可是板著臉說的,絲毫沒有半點商量回旋的余地。 馬媒婆慣于跟人打交道,撮合婚事的時候也不是每次都被人奉為上賓。兩家相互看不順眼,只差沒打起來,到最后結成親的人家也有。她看見利姨媽惱了,笑著說道:“利夫人生氣我能理解,全是因為我沒完全說實話的緣故。人家商家對外并未有隱瞞,若是利夫人怪罪就怪罪我好了。” 這倒是實話,不然封氏也不可能輕易就打聽到消息。商家畢竟是世家,豈會做偷雞摸狗的勾當?把一切都攤開來講,雙方都愿意才成。 她見利姨媽聽見這話臉色稍微緩和了些,這才接著說道:“商家夫人說了,若是利夫人愿意把姑娘嫁進去,自然會像對待閨女一般對待。商夫人聽說府上的大公子才華過人,想要為他引薦一位好老師。當今大儒裴正林是商家的常客,商夫人可以牽線搭橋,至于裴學士能不能點頭就要看大公子的機緣了。” 利姨媽聞言眼睛一亮,裴正林這個人她聽過,利老爺在世的時候沒少提及。裴正林是兩榜進士出身,滿腹經綸一身傲骨,入翰林拜丞相,在最風光的時候竟然上書隱退山林。他致力于對律法的制定研究,退隱之后專心修訂現行的律法。眼下大禹施行的律法正是他修訂的聽說還在進一步完善中。若是能得這樣的名士指點,即便是不用參加科舉也能走上仕途的道路! 不得不承認,商家拋出來的這個條件很有吸引力,而且正中利姨媽的心事。看出利姨媽有些松動,馬媒婆趁熱打鐵。 “商家不是花不起銀子,吃不起藥的。手腕粗的人參,新鮮的鹿茸,千年靈芝,什么珍貴的藥材都舍得往里面放。商二少爺的身子不好,若我說,肯定是沖著了哪路神仙。前一陣子商夫人請了高僧做法,如今再照著八字選個能旺夫的兒媳婦兒,想來二少爺的身體就會好轉。到時候二少爺念著利姑娘的好處,自然不會在外面亂來。況且公婆都是喜歡的,又不在一起過日子,除了享福還能剩下什么?利夫人先被忙著拒絕,這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事啊!” “商二少爺的身子真能好?”利姨媽想了想問著。 “那是自然,即便是閻王爺要人,也要瞧瞧是誰家的!”馬媒婆拍著胸脯回著,覺得這事有門。 利姨媽心里有些矛盾,她知道商家是真正的大戶人家,宛若真要嫁過去肯定不會過苦日子。可什么樣的日子才叫苦日子?見仁見智。自從利老爺去了,她才知道守寡的苦處。 ☆、第六十四回 心病 馬媒婆舌燦蓮花,能把死人說活了。她說商家二少爺只要找到八字合適的姑娘沖喜,不僅身子會好,而且兩個人會白頭到老恩愛百年。商家還特別保證,會給鈺哥兒引薦一位名士,絕對會對鈺哥兒參加大考有幫助。正是這些話,讓利姨媽再次遲疑起來。 “利夫人且考慮幾日,后天我再來聽回信。”馬媒婆笑著說道,“想要攀上商家這棵大樹的人家不在少數,只是商家把尊府姑娘定為第一人選。那邊催的急,若不是信得著我的口碑估計早就找了其他媒婆去旁人家打聽了。我這接二連三的跑,就是瞧著這是一樁好姻緣。俗話說的好,寧拆一座廟不毀一家婚,保媒是積陰德的事情。我這輩子吃穿不愁,一直這樣辛苦也是為了給子孫積福。成了這一樁,我就保成了一百對!” 利姨媽自然明白她說這通話的意思,人家商家不是非宛若不可,還有不少人家爭著搶著等著。若是利姨媽不愿意,馬上就會有人頂上來。 利姨媽又去問封氏的意見,聽見她還是之前那些話,仍舊下不了決定。利姨媽實在是沒有能商量的人,只好去打擾一直苦讀的兒子。 鈺哥兒不分黑天白夜在屋子里念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他對于最近發生在兩個meimei身上的事情絲毫不知情,利姨媽進屋他正在奮筆疾書。 “我兒真是辛苦,身子可吃得消?”利姨媽見狀不由得心疼。 鈺哥兒把手中的筆放下,給母親見禮方回道:“讀書倒是不辛苦,只是每日這樣讀書,做文章,自己卻不知道有沒有長進。若是能有人能點撥一下,應該會有大的進益。” “裴文正先生如何?”利姨媽聽見兒子的話問著。 鈺哥兒聽見這個名字一愣,隨即滿臉的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母親這話是何意思?難不成可以見裴先生一面?” “倒是有這個機會,只是……”利姨媽遲疑了片刻,把商家求婚的事情說了。 鈺哥兒聽了臉上的喜色漸漸斂去,變得凝重起來,“這門親事萬萬不可答應!” “我兒何出此言?”利姨媽見他沒有半點回轉的余地,語氣中帶著毅然決然,心下有些奇怪。結這門親對宛若來說也不是全無壞處,若是真如媒婆之言,那商家二少爺并無性命之憂,只是身子虛弱需要沖一下,那宛若就嫁得。身子虛怕什么,又不用干體力活,丫頭、婆子一大群侍候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再者說,商家最不缺的就是藥材,每天用老參湯養著,就是進了鬼門關也能拽回來! 只是商二少爺胎里帶來的體虛,恐怕于生育無益。可想開一點,這本不是宛若的錯,商家只能越發的愧疚,對宛若越發的好。過個一二年,從本家過繼一個,跟自己親生的沒什么區別! 利姨媽其實想得很周全,她隱約有些動心,若是此時鈺哥兒的態度稍微帶著些贊同的傾向,這事就會定下來了。 “母親好好想一想,商家是何門第,我們又是什么家世?簡直就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再怎么低門娶媳也低不到咱們的程度。況且商家經營藥材生意,恐怕這些年商二少爺把人參、鹿茸當成零嘴吃。可就算是這般補著,還是逃不過臥床,試問還能用什么猛藥?沖喜是她們抱著的最后一絲希望,就是聽天如命的意思,難不成母親讓二meimei嫁過去做好守寡的準備嗎?試想一下,二meimei嫁過去無兒無女,夫君早亡,身邊的妯娌都是高門大戶說不上話。因為沖喜失敗,還要背上克夫的罵名,不得公婆喜歡。她下半輩子怎么過?這不是把她活生生推進火坑中了嗎?” “商二少爺的身子至于這樣嗎?”利姨媽可沒想到這么壞的地步,可聽了兒子的話登時有些如夢初醒。 “母親可千萬不能只看見好處就犯糊涂!”鈺哥兒再三說著,“雖說兒子需要像裴先生這樣的大儒名士指點,可若是用二meimei的終生幸福去交換,兒子寧可不要!父親早亡,兒子理應擔負起照顧母親和meimei們的責任。只是我一直忙于讀書,反而忽略了,凡事都讓母親cao心了。母親不必擔憂,再等些時日,兒子一定會讓母親眼眉吐氣,還不用巴結旁人。” “我相信我兒的話!”利姨媽重重的點點頭,徹底打消了跟商家結親的念頭。 不等馬媒婆找上門,她便打發人去送了回信。馬媒婆聽見這話立即給商家回話,不出三日,就有消息傳揚開。商家二少爺竟然訂婚了,光是禮物就送了好幾大箱子,聽說還有一萬兩白銀。對方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姑娘,叔父是個五品的閑職,家里仗著祖蔭還算是富貴。聽說這位姑娘是嫡出,只因生下來當天父親就騎馬摔死,被族里喻為不祥之人送到鄉下養活。眼下商家放出消息要找八字里主父早喪的姑娘,她才被家里人想起來。 商家害怕二少爺等不得,馬上下聘禮定婚期。下聘禮那天,幾乎全城的百姓都出來看熱鬧了。大大的樟木箱子,四個大漢抬著,上面用紅色的綢帶綁成大紅花狀。從城東出來,繞著城墻轉圈,這邊已經走到西門,那邊還在商府門口打轉。聽說聘禮很豐富,除了常見的禮餅、煙酒、海味、魚rou、米糧、布匹、茶葉、首飾等等,還有一箱一箱的白花花的銀子。最讓人咋舌的是,聘禮里面還有東大街三進三出獨門獨院房子的房契,中央大街最繁華地段兩家鋪子,郊外一處大田莊,光是四周的田地就有上百畝。 這聘禮雖說等到成親的時候新娘會跟嫁妝一起帶回去,但是卻是新娘的個人之物。也就是說,即便以后商二少爺死了,新娘改嫁,這些東西也可以帶走。商家這次可真是出手大方,不少人玩笑著說,自己家里沒生出這樣的好姑娘,享不著著滔天的富貴。 婚期也挑了最近的一個吉祥日子,商家大擺筵席,請了三天的流水席。不管認不認識,不管送不送賀禮,只要穿戴整齊人模人樣進門賀喜就可以吃一頓飯。一時之間,商家的門檻都被踏平了。人們一則是貪便宜,二則是想看看商家辦喜事的氣派場面。可惜,儀式擇吉時進行,只有直系親屬參加。新郎身體不好,拜堂由堂弟代勞,化繁為簡把新娘送了洞房就完事。 商家果然言出必行,新娘三天回門之后,小兩口就搬出去單獨過了。說是一起搬走,其實只是新娘一個人挪地方,商二少爺一直就在馬兒胡同的宅子里靜養。 眾人都在觀望,可婚事過去半個月,商家沒有任何動靜。看樣子那位二少爺沒有性命之憂,眾人隱約有些失望,還有些嫉妒,以利姨媽尤為嚴重。早知道商二少爺并無大礙,就應該答應宛若嫁過去,好好的一樁婚事就這樣沒了。利姨媽心里遺憾又后悔,再想到兒子的前途,竟病倒了。封氏忙請醫問藥,宛若、宛柔兩姐妹在床前侍候著。 玉儀等人前來探望,自然明白利姨媽這病根在哪里。只是她們都是姑娘家,況且又是人家的痛處,怎么能提及呢?她們只撿些有趣的事情說,屋子里多了些歡聲笑語,倒開慰了利姨媽不少。 幼儀的病一直沒好利索,每天喝苦藥,還是覺得渾身無力頭暈目眩,這幾日竟然連坐著都難受了。不過她還是打發秋月去了群芳閣,見了利姨媽先告罪。 “四丫頭就是心思重,我這個做姨母的還能挑一個病人的理不成?你回去告訴四丫頭,讓她好好靜養不要加重思慮,于身子無益。等我好了就帶著姐兒去看她,到時候姐妹們在一塊說說笑笑多好!”利姨媽又說了好多寬慰人心的話,還讓秋月把小點心帶回去一些嘗嘗。 利姨媽病著嘴巴寡淡,宛若就親自下廚做了家鄉的風味。用得都是便宜食材,做法也不復雜,關鍵是這個味。做好了先給老太太那邊送了些去,又給封氏裝了一盤子,所剩不多就沒再給姑娘們送。可玉儀和瀚哥兒總在封氏那邊怎么可能嘗不著?到最后,只有幾個庶出的姑娘并著錦哥兒吃不到罷了。 眼下幼儀也病著,裝些拿回去說得出道理來。旁人倒還算了,只有韻儀私底下發了老大的牢sao,云姨娘不免勸著。 “生母是個不受寵整天起幺蛾子的姨娘,憑什么也要了我的強?”韻儀不敢攀玉儀,繡儀雖然比她年長卻處處避讓,正好幼儀從莊子上回來這下有攀比的對象了。眼下利姨媽那里有新鮮花樣的小點心,庶女庶子當中獨她有,這讓韻儀抓心撓肝。 她心里憋足了勁要壓制住幼儀,即便是說話也要占個上風。偏生幼儀跟轉了性一般,原本的木訥、膽小、懦弱全都不見了,說話更是滴水不露,就連一向行事說話周全的玉儀也吃了幾次暗虧。上次廚房鬧事,看著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太太還不是因為此事攆了一向信任的六嫂子?再說前幾日劉嬤嬤的事,她是折了一位奶娘,可劉嬤嬤的忠心不在她身上,又弄回來不少金銀首飾,就連老太太對她都是格外憐惜的模樣,更是大獲全勝。 云姨娘是打小就侍候封氏的,最知道封氏脾氣性子,她見韻儀沉著臉生氣說道:“姑娘別鉆牛犄角,在這個府里最看不得四姑娘好的人是誰?人家都沒什么動靜,偏生你按捺不住性子?” “太太是有些手腕,可到底信佛心善,凡事都不下死手。”韻儀臉上露出陰狠之色,小小年紀也冒出心狠手辣的苗頭。 “姑娘到底是年紀小,不懂內宅的一些門道。若是太太一味壓制,讓姨娘、庶子庶女覺得沒有活路,就會引起她們的奮力反抗。到時候內院亂成一鍋粥,于太太的名聲也不好。太太把圈子給你畫下,只要你不出格,在里面稍微折騰折騰也無妨。可一旦你動了其他心思,就別怪太太不留情面了!我在太太身邊快二十年,一直能順風順水過得悠閑,也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緣故。”云姨娘生怕她做出什么舉動,趕忙勸慰著,“我冷眼旁觀瞧著,咱們的大姑娘比太太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因為年輕氣盛手段更是雷霆。她身為嫡長姐,豈容庶出的meimei奪了風采?你放心,四姑娘會有人收拾,姑娘只需要靜靜的觀望就行了。” “姨娘還是不明白我的心。我跟大jiejie自然是不敢比,可在其他姐妹之中卻要是頭一份!論模樣,論心眼,論才學,一向是屈居大jiejie之下。她們拿什么跟我比,就是姨娘也比她們要高一等。”韻儀這話讓云姨娘唏噓不已,感嘆自己的閨女投錯了胎,要是投在太太肚子里,也不至于這般委屈了。 韻儀見狀忙說道:“姨娘等著瞧,庶出不一定就沒有大出息。西邊院子里的那姐倆兒,正正經經的嫡出,還不是成了滿都城的笑話?商家求娶還拿喬,這下后悔了!都說這有福之人不落無福之地,要我說這話要反過來,無福之人也不落有福之地!” “姑娘可別被富貴迷了眼,過日子才需要幾個錢,不非得大家大業才行!咱們這府中算不得一等一的富貴,便有不少腌臜事,換做那些世家指不定多少鬧心事呢。我只盼著姑娘找個小門小戶,做個正牌娘子,每日里相夫教子平淡一生罷了。” “姨娘這話我不贊同,利姨媽嫁得是小門小戶,到最后還得依附太太。她們姐妹在家的時候是一樣的姑娘,只因嫁了不同的人,差距就出來了。高門有高門的煩心事,小門小戶有小門小戶的難處,反正人活一輩子不能總是順風順水。一樣的cao心費力,干嘛不選個富貴的?” 韻儀的嘴巴一向伶俐,云姨娘說不過她,心里卻有些擔憂。看來自個生養的姑娘心思越來越大,也漸漸有了主見不愿意聽她啰嗦了。按規矩,她不過是個上不去臺面的姨娘,本就沒資格說教。可自己懷胎十月生出來的閨女,能不心疼惦記嗎?若是不說教她不放心,可說得太多太過,她又怕惹韻儀厭煩,這分寸實在是不好拿捏。 “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我就不多說了。”云姨娘想了想說著,“只是這一陣子府中多事,姑娘還是安靜些好。四姑娘不過是體虛,可這吃了藥不僅不見好還越發重了,著實讓人奇怪啊。” “姨娘的意思是……”剩下話韻儀沒敢說,覺得心跳快了起來。 “誰知道呢。”云姨娘也不敢把話說出來,一想到就心驚rou跳,“姑娘還是少去冬苑,免得到時候被人當成替罪羊!” 韻儀把這話聽了進去,趕忙點點頭。打這開始,她只說太太壽辰將至忙著繡百壽圖,就整日待在房間里了。 一轉眼,幼儀用藥快半個月了,可時好時壞,這幾日連床都起不來了。封氏見狀憂心忡忡,接連換了幾個大夫,藥方都細細瞧過,卻沒有什么效果。 崔姨娘整日在冬苑守著,到了晚上才回去睡覺。她見幼儀的病有些奇怪,就求神拜佛,不知道從哪里弄了些古怪東西,一會兒和水讓幼儀喝了,一會兒燒的屋子里煙氣熏天一股子怪味道。 幼儀看著她實在是頭疼的緊,本來是裝病,眼下竟有三分真得了。封氏見了也不阻攔,只說什么辦法都試試,指不定什么法管用呢。崔姨娘聽見這話折騰的更歡實,今個兒天還沒亮就來了。 幼儀正睡著,外面上夜的春花累了半宿也沒驚醒。崔姨娘見狀心中暗喜,趕忙溜進內室。她找到一個火盆,放在幼儀腦袋前面,又掏出一大摞黃紙和火折子。她點著了火,一張一張的燒起來,一邊燒嘴里一邊念叨著什么,似乎像某種咒語。 她這樣一折騰,幼儀自然就醒了。可睜開眼睛一瞧,幽暗中一抹跳動的火苗,一張慘白慘白的臉就在她頭之上,登時嚇得三魂六魄離了竅。即便是她做過鬼,也沒見過這般丑陋的同類啊! “啊~”幼儀大喊起來,春花聽見從榻上跳起來,順手拎著一旁的撣子就沖了進來。 “鬼啊~”她也嚇得尖叫起來,卻不忘跳上床把幼儀護在身后。 “別喊,是我!”崔姨娘趕忙嚷著,“我是崔姨娘!” 幼儀這才看清楚那張臉,這些日子崔姨娘吃睡不寧,臉色自然難看,一大早又沒好好梳洗,整個人蓬頭垢面有些邋遢。秋月和冬雪打外面跑進來,手里都拿著笤帚等物,她們還以為是鬧了賊。 原來是一場烏龍,眾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卻埋怨起崔姨娘來。再這樣由著她的性子,恐怕冬苑的丫頭都快神經失常了,更別提“病”著的姑娘呢。 ☆、第六十五回 敗露 崔姨娘見幼儀的病時好時壞有些古怪,就想到那些鬼怪之類的事情。她聽說有個王神婆會些法術,就把體己銀子拿出來討了些符咒。這個符咒需在天未亮的時候,在幼儀頭上燒,一邊燒一邊念咒語,這樣才能有效果。 沒想到她的舉動卻把幼儀給嚇著了,出了一身的冷汗又著了冷風,這才真得病倒了。她開始發熱,昏睡,還說胡話。 崔姨娘聽見她說什么孤魂、五十年,看透之類的話,嚇得手足無措。 “這可如何是好,不是掉魂了嗎?”她捶著床大哭,“這丫頭真是命苦,一直是七災八難的。好不容易從田莊上回來,卻接二連三的生病。不知道是惹了哪路神仙,符水喝了,符紙也燒了,怎么就不見好呢?自打姑娘回來,我這心里才算是有了主心骨。可好日子沒過幾天……嗚嗚嗚……姑娘啊,你要是去了,我也不要活了!嗚嗚嗚……” 這人還沒怎么樣,她就哭喪一般嚎起來。春花本就是個嘴巴笨的,想要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其他丫頭礙于幼儀,也不好訓斥。 “現在不是該哭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錦哥兒進來了,他爬到床上查看幼儀的狀況,“還是盡快去回稟老太太!” 冬雪聞聽眼睛一亮,一溜煙的跑了。崔姨娘聽見“老太太”三個字立馬不敢再哭,擔心被老太太見了會不喜歡。她又見屋子里被弄得亂七八糟,趕忙動手拾掇起來。 封氏正在老太太那邊請安,看見冬雪跑得氣喘吁吁有些皺眉。 冬雪到底是有幾分機靈勁,見封氏也在趕忙回稟道:“太太,四姑娘人事不省怎么叫都不搭理,還滿嘴的胡話,奴婢們都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