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要不我還恢復本性,雖然現在的我挺好,連我自己都覺得舒服。現在我最喜歡照鏡子,別看我生養了兩個,可這臉上沒什么皺紋。姑娘眼睛和嘴巴生的好,最像我,尤其是唇色自然紅潤,不抹胭脂也漂亮……” 聽著崔姨娘喋喋不休,搔首弄姿,杞人憂天的自說自話了半晌,幼儀不由的暗暗嘆氣。果然,指望腦袋缺根筋的崔姨娘改變,那是癡人做夢啊。幼儀見她這兩日反常的厲害,就知道保準好景不長,這就照著自己的猜測來了。 但凡腦子有些轉軸,又在封氏跟前待了十多年,怎么會不清楚封氏的為人品性?封氏雖然面善心狠,卻還沒狠毒到令人發指的程度,最起碼她不會輕易就害人命!她信佛,相信因果報應,所以總是會留條活路給人。這一點,玉儀可比封氏狠多了。 如果封氏真心想要崔姨娘和錦哥兒的性命,那么當初一尸兩命是最好的機會,就像玉儀對幼儀一樣。人們常說女人生產是在鬼門關走上一圈,這個時候動手腳神不知鬼不覺。以封氏在內院的勢力,再加上崔姨娘沒有任何依仗,想要做些什么可以說是輕而易舉。可是,封氏始終是不敢輕易惹上殺戮,再者,她已經生下嫡長子,并不把崔姨娘母子放在眼里。 況且這錦哥兒生下來黑黑瘦瘦,不得大老爺喜歡。崔姨娘又半點見識全無,教養起來顛三倒四,還硬抓著兒子不松手。眼下錦哥兒已經四歲,一點精靈勁沒有,見人說話都費勁,封氏更不拿他當成障礙。等到錦哥兒長大成人,娶一房媳婦兒,給一塊薄田,一個破莊子,置一所宅院,另分出去過日子落個干凈。這樣算下來,總共也花不了多少銀子,老太太給的五千兩還有結余,最主要的是落了個好名聲! 再說崔姨娘這幾日的得寵,在幼儀看來不過是自個那位父親一時新鮮罷了。等這股勁一過,又會恢復正常。試想一下,現在的崔姨娘端莊、賢淑,有涵養有品位,這些優點若是放到當家主母身上無可厚非。可姨娘是什么,就是為了彌補主母的不解風情取悅老爺用的。她一個姨娘,偏要學當家主母那一套,而且還學成邯鄲學步,結果如何可想而知。所以,不需要封氏動手,崔姨娘的好日子不多! 幼儀的本意只是想讓崔姨娘本分些,規矩些,別弄不清自個兒的身份,整天把自己輕賤的還不如小丫頭。可她竟矯枉過正,把自個兒弄成主母范了,這讓幼儀哭笑不得。 封氏是看透了崔姨娘,這才放心留著她,任由她胡鬧下去。有這樣的生母拖累,就是幼儀和錦哥兒想好也難! 看見幼儀嘆氣,崔姨娘越發急得滿地轉悠,“姑娘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吧?這人就是不能太優秀,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櫞子先爛……” “姨娘,你想得太多了。”幼儀不得不打斷她的話,“你回去吧,想怎么過日子就怎么過,我保證太太不會把你怎么樣。”幼儀不想再跟崔姨娘說什么道理,因為她已經——服了! 偏生崔姨娘聽不出她話里的意思,還在那里糾結,“是嗎?姑娘為什么會這樣說?太太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啊。你看云姨娘就知道,她是太太的陪嫁丫頭,沒做姨娘之前可是太太跟前第一得意之人。自從成了老爺的姨娘,特別是在老爺跟前得寵的那幾年,在太太跟前時加著小心陪著笑臉。即便是現在,云姨娘還是跟小丫頭似的打簾子,奉茶水……你再看趙姨娘,跟著老爺時間最長,那是打小的情分,可現在怎么樣了?她整天憋在屋子里,除了做衣裳就是繡荷包,還下廚房親自做菜孝敬太太和老爺……” 聽著她叨叨說個沒完,沒有一句有用的話,幼儀不由得皺眉。她說了這么一大通,說到底也聽不出封氏到底有多惡毒,姨娘就該是伏小做低的,于規矩就該如此啊!人家都能找準自己的位置,唯有崔姨娘犯糊涂。表面看起來挺敬畏封氏,可轉過身言行大不敬之處常常有之,這內宅之中明著暗著有多少封氏的耳報神,她似乎從未想過這個。 幼儀不由得輕輕揉著太陽xue,俗話說的好,寧愿跟明白人打架,也不跟糊涂人說話!她現在是深有感觸了。 ☆、第四十一回 南橘北枳 果然,老爺新鮮了幾次就有些生厭。若是崔姨娘骨子里賢淑溫婉端莊也就算了,可她偏生是硬裝出來的,總有種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感覺。而崔姨娘每日弄弄花草,滿肚子的閑話都憋住,心里也像百爪撓心一般難受。前后不出十日,她又開始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嗑瓜子,和丫頭、婆子嘮嗑解悶。不過艷麗的衣裳,夸張的妝容倒是不見了,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罷了。 封氏見狀心中冷笑,只當她是變著法勾引老爺沒成功。大老爺統共有三位姨娘,兩個通房丫頭,兒女加起來六人。古云,人到六十古來稀。照這種算法,大老爺也算是被黃土埋了半截子的人。他在男女之事上早就不似年輕時那般熱衷,尤其是對著內院那幾張熟悉,日漸老去的容顏。而且大老爺在朝為官,最看中自己的名聲。到這個年紀也就沒有了再納妾的想法,免得讓人說他貪圖美色,老牛吃嫩草。 三位姨娘的脾氣、品性,封氏知道的一清二楚,也早就把她們拿捏在手上。別看崔姨娘偶爾蹦跶一下,就算她是孫悟空,也逃不出封氏這尊大佛的手掌心。封氏心里巴不得她沒事作作,好讓老太太瞧瞧清楚,徹底厭棄她才好。 老太太見崔姨娘這般行事,私底下跟陸嬤嬤也說起過。 “原先她在我身邊,雖然心眼子不多,可也沒看出缺根筋。天真、單純,說話伶伶俐俐有幾分討喜。沒想到現在竟變了一個人似的,淺薄、無知,讓人喜歡不起來啊。” 陸嬤嬤聽了忙回道:“奴婢可是聽過個典故,不知道用在桂枝身上合不合適。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桂枝在老太太身邊時被調教的水蔥一般,連大老爺見了都心動;可在大太太身邊十多年,竟成了死魚眼睛一般的俗物。奴婢不是在老太太跟前說太太的壞話,只是說事實而已。人在不同的環境中心態不一樣,要求的東西也不一樣。桂枝那丫頭心高氣傲,在大太太跟前必然要被打壓,變成這樣也在情理之中。” “連你都會說典故了。”老太太聞言笑了,可見陸嬤嬤這話說得對心。桂枝曾經是老太太身邊的人,她丟人,老太太多少都會覺得顏面無光。經過陸嬤嬤這樣一解釋,倒顯出老太太手段高明了。同樣是調理奴婢,結果截然不同啊。 主仆二人正在閑話,丫頭挑簾子,大老爺打外面進來。自打老太太來,大老爺都是晨昏省定一日不落,除非是從衙門回來晚了或者是有應酬。 “我都說了不用你每天過來,得空陪我說說話就行。”老太太心疼兒子,怕兒子辛苦。 大老爺脫了身上的外披,又讓丫頭把身上撣撣,這才笑著過去說道:“我是想整日陪在母親身旁的,可惜總有些事情要處理。若是早晚再不過來瞧瞧,這心里委實不踏實。現在天氣漸冷,這里不比南邊,早晚冷得厲害,母親要換厚一些的棉被了。再過幾日,我讓人把地龍生著,可千萬別著涼。” “才進九月中,還用不著生地龍。雖然南邊冬天也暖和,可我這身子骨倒是能適應,眼下并不覺得涼。現在就著急生地龍,我怕進了臘月待在屋子里也覺得冷。先等等再說,耐不住我會言語。”都城地處大禹北方,四季分明冬天要是冷起來是硬邦邦的讓人難受。老太太來之前就新做了夾襖、棉衣,還把壓箱底的狐貍毛、野鴨子毛都拿出來縫了幾件御寒的大氅。 眼下雖然還不到十月,可早晚卻寒氣漸重,不過有封氏細心提醒,丫頭、婆子悉心照顧,老太太倒還沒覺出有什么不舒服。每天到午時左右才開窗通風,早晚門窗緊閉,床上鋪了厚褥子,床前換上了厚厚的幔帳擋風,趕上陰天下雨,陸嬤嬤就吩咐丫頭灌個湯婆子給老太太捂捂被窩。 大老爺聽見母親這樣說點點頭,丫頭青桐端了茶點上來,老太太擺擺手,屋子里的下人全都悄聲退下去了。 “兒子今天在府衙聽見同僚議論兩件事,一是世子跟二皇子在鬧市打架,皇上正在氣頭上卻有意按下去,可朝中有些言官和老臣卻主張嚴懲;二是為姨老爺請封的事情估計要緩緩,等皇上心情好了上奏才好準。”大老爺總是喜歡跟母親說說朝里發生的大事。 別看老太太是女流之輩,可當初守寡帶著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打理金家偌大的家產,豈是一般無知婦孺能比擬的?她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又因為金家是皇商,少不得跟官府應酬。當時金老太爺突然病逝,族中叔伯欺負他們孤兒寡母有意吞掉家財,她不惜撕破臉也要分家,保住了大半的家財,卻跟族中其他直系、旁系疏遠起來。那些年,她一個女人確實吃盡了苦頭,要不是娘家有些勢力還真是挺不過來。 大老爺是嫡長子,眼見母親的艱辛,也早早就幫著打理生意還一邊念書。不管是生意還是家里的事情,他們母子總是有商有量。那么多年下來,老太太早就不管事,可大老爺跟母親說說心里就覺得踏實。 “皇上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一個是自己的兒子,一個是自己的外甥,里外都是rou。不管世子和二皇子誰被懲罰,皇上不僅臉上無光也會心疼。不過這件事若是掰碎了說,只是皇上的家事,那些言官和老臣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干。”老太太的話不無道理,只是那些老臣整日把律法、規矩掛在嘴邊,說起來一套一套,皇上也沒轍。聽說這幾日,平南王妃接連進宮見皇后,不知道姑嫂二人私底下說了什么。 大老爺一邊點頭一邊說道:“母親說得有道理,可若是世子和二皇子在宮里打上一架,封鎖消息別外泄什么事都不會有。偏生兩位小祖宗在鬧市動手,多少百姓眼睜睜的瞧著,不懲戒一下是說不過去。聽說二皇子現在還躺在床上養傷,世子一直沒有露面,不知道傷沒傷,傷到哪里了。” “傷的這樣嚴重?”老太太聽了一怔,隨即說,“二皇子再怎么都是萬金之體,非尋常士族子弟能比,看樣子郝世子要遭殃。不過他們那些事情跟咱們沒什么大關系,你只打聽著姨老爺請封的事。姨太太跟咱們是至親,他們好過,咱們也歡喜。” 大老爺忙點點頭,又跟母親說了些閑話。 ☆、第四十二回 重罰 世子和二皇子鬧市打架,皇上終于給出了裁決。二皇子去皇陵守陵一年,世子郝連玦被遣到漠北邊疆當兵。 這個結果一出,整個都城乃至大禹都陷入嘩然之中。之前皇上遲遲不表態,眾人都以為他是想要維護二人,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結果一出,卻跟大伙的猜測大相徑庭。皇陵在離都城二百里的群山峻嶺中,環境如何可想而知。二皇子喜歡熱鬧,皇陵遠離鬧市,這一年不知道他如何忍耐。 漠北更是苦寒之地,又常有異族侵犯,不僅環境差更有性命之憂。郝連玦去那樣的地方,皇上還沒有說明年限,這是什么意思?眾人紛紛嗅出什么預兆,往日車水馬龍的平南王府現如今竟然門口羅雀。 府里面也是鴉雀無聲,偶見來往奴仆全都斂氣屏息,不敢發出大響動。一座僻靜角落的小院子里,大日頭下面正跪著一個小廝打扮的人,細看卻又感覺不同于普通小廝。他面色白嫩,身量挺高,卻看不見胡須,一副還沒開始發育的模樣。雖然現在是秋天,可正晌午的秋老虎還是熱的人渾身冒汗。他顯然在那里跪了一陣子,后背的衣裳被汗水浸透,鬢角的頭發一綹一綹粘在皮膚上,后脖頸上全是水一樣的汗。 郝連玦坐在屋子里,正全神貫注的寫大字。筆鋒游走,下筆處力透紙背,字里行間帶著一股肅殺的壓迫感。他旁邊站著一個磨墨的小廝,一道疤痕從額頭斜著到耳后,看著有幾分猙獰的味道。 半晌,郝連玦才放下手中的筆,小廝忙伺候凈手,又端了茶水過來。 “少爺,二皇子打發來的人還在院子里跪著呢。”他硬著頭皮回著,不敢抬眼覷主子的臉色,“方才王妃打發人過來傳話,說到底是二皇子的人,別弄出人命來,讓少爺快些打發了。” 王妃不過來,打發來的人也不見世子的面,把苦差事留給他。雖說他打小就侍候世子,可也摸不準這位小祖宗的脈,尤其是最近幾年,連世子的喜怒都看不出來了。 回完這話,他聽見郝連玦哼了一聲,這回他聽出里面的不悅了。也難怪世子會生氣,一個小小的太監,竟然敢用下跪的方式變相脅迫世子。世子連他主子都打骨折了,還會在意他這個奴才?況且皇上這次對世子的懲罰未免太重,為了安撫王爺、王妃和世子的情緒,折損一個小小的太監不在話下。 “世子,求您可憐可憐奴才,就透露些消息給二皇子。”外面跪著的太監高聲喊著,因為有些脫水嗓子嘶啞得像公鴨子,“二皇子說了,要是您不肯說,他就把那日所有去過青巖寺的姑娘全都滅了!為了那些無辜的人,為了別讓二皇子再受罰,請世子告訴奴才吧。” “哼~”郝連玦聽見這話竟然冷笑了一下,他不覺得現在的二皇子還有這樣的能力,而且那個小姑娘似乎有些膽量。倘若自己透露一些風聲給二皇子,不知道那小丫頭會作何反應。 他突然生出一種想要看好戲的念頭,轉瞬就覺得自己有些幼稚,繼而多了一分煩躁。不過是個小小丫頭片子,自己怎么就印象如此深刻?即便是有些膽識又怎么樣?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古人云:不知者無所俱。她一個生在大戶人家的姑娘,連出門都極少,哪里知道人間險惡,憑著嘴巴伶俐逞能罷了。 “世子……” “聒噪!”話音未落,被揉成團的紙從窗口飛出去,正好打在小太監的胸口。他應聲倒地,了無生息了。 小廝伸著脖子瞧,想要看人死沒死,就聽見郝連玦吩咐道:“弄輛馬車送回宮去!”看樣子只是暈倒了,小廝答應著趕忙去辦。 郝連玦起身往外走,出了院子直奔天香居。剛一進院子,一股藥味就飄散開來,他的眉頭微皺了一下。 丫頭看見他過去行禮,又扭身進去回稟,另外又有丫頭挑簾子。他邁步進去,轉過一座玻璃插屏到了內室,就見王妃頭上綁著綢帶靠在床上,丫頭捧著藥碗跪在床前,平南王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平南王的祖父是先祖皇帝的結拜兄弟,當年一起打過江山。那時候天下大亂,四處都有人拉隊伍自稱真命天子,到處都在打仗。他父親是在戰場上出生的,生下來就送給當地的農戶養活。等到五歲左右才找回來,便跟著他祖父在軍營生活。十五六歲就驍勇善戰,殺得敵軍聞風喪膽,二十歲就做了大將軍。 天下漸漸安定,雖偶有異族侵犯邊關,卻都不至于爆發大規模的戰爭。他父親沒念過多少書,半輩子都在軍營里度過,冷不丁到都城過悠閑富貴日子受不了,大病了一場勾起年輕打仗時候落下的病根,竟然沒治過來去了。這可真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遭罪的時候硬邦邦,到了享福的時候卻承受不了。 作為嫡子的平南王自然就承襲了爵位,不過他一沒有戰功,二沒有功名在身,不過是賴祖蔭庇護。后來,文嘉公主在宮中見到平南王,芳心暗許,偷偷央求父皇賜婚。先皇見平南王上無父母需要奉養,旁無兄弟姐妹需要走動,公主嫁過去日子會很自在,便下旨賜婚。 公主嫁過來十七載,夫妻二人一直挺恩愛,接連得了兩子兩女,更是兒女雙全生活美滿。美中不足,長子郝連玦脾氣古怪,性子別扭,身為父母的他們也是摸不透。這兩三年來更是嚴重,跟二皇子打架下死手就是個例子。雖然你是世子的身份,可二皇子是誰?那是皇上的親生兒子,身嬌rou貴,豈能動一根毫毛?可他不僅動了,還毫不客氣!尤其是在皇上跟前,竟然半點悔改之意都沒有,說話還理直氣壯。 平南王早就瞥見他進來,手中的茶碗“咣當”一聲摔在地上,“孽障,不是讓你別出現在我面前嗎?” ☆、第四十三回 愛之切 平南王看見自己兒子進來,氣不打一處來。他摔了茶碗怒喝了一聲,卻見兒子連眼皮都沒眨一下,臉上的表情更是絲毫沒有變化,這氣一下子就竄到了嗓子眼。 雖說平南王打小就養在王府,并未跟著父親在軍營打滾,可脾氣急躁個性耿直,有其父其祖父武將的樣子。他的一字眉倒豎,面似黑鍋底一般,嚇得屋子里的丫頭、婆子大氣都不敢出。 王妃見他盛怒,不顧及身子掙扎著要下地。身邊的婆子忙攙扶住她,王爺也阻攔著說道:“王妃何苦為了這個不孝子傷及身子?咱們權當沒生養過他就完事。這些年錦衣玉食,對得起他投咱們一場!”說話時也不瞧連玦半眼,可見是下了決心。 “妾身知道王爺生氣,可玦兒不是那不明事理的孩子。雖然他一直不替自己辯解,我這個當母親的卻知道他一定有理由。兒子馬上就要去那苦寒危險之地,不知道……嗚嗚嗚……”王妃說到一半就哽咽起來,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平南王見狀心中暗暗嘆氣,他何嘗不心疼自己的兒子,可一想到兒子做的事情,他就忍不住想要發火。他揮揮手,讓屋子里的下人全都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一家三口,他這才咬著牙根恨恨地說道:“一切都是他自己找的,怨不得誰!” “兒子。”王妃聽見這話抹抹眼淚,“本來皇上打算從輕發落,堵住悠悠之口也就算了。偏生你自己非要去漠北從軍,無功不返!皇上無法,只得讓二皇子去守皇陵一年。你究竟是為了什么?這里并無外人,你跟父母說說心里話又何妨?”她逼問兒子理由好幾次,可每次都沒得到答案。 郝連玦并未回答,一揭袍子跪在地上,“兒子不孝,不能在父母膝下承歡。不過祖宗有訓,郝家男兒的熱血就要灑在戰場上!還請父母保重身體,兒子明日一早便啟程。寅時末刻出發,故今日來拜別。”說完朝著二人接連磕了三個響頭。 平南王聽見這話臉上一僵,怒氣更勝,“好你個小混蛋,拐著彎罵老子是窩囊廢!祖宗打家業為了什么?就是想要咱們郝家能開枝散葉,子孫興旺,能過上隨心隨意的富貴日子。一個個都像你這樣想,郝家還有什么盼頭?別以為就你有幾分血性,有能耐你就混出個人模樣來。明日我就向皇上請旨,除了你的世子封號。以后靠你自己的能耐做世子,這才是你的本事!滾,快滾,多聽你說一句話都肝疼!” 郝連玦起身就走,王妃接連叫了兩聲,想要起身感覺頭暈又跌回床上。她滿臉都是淚水,抽噎著說道:“王爺,千萬不可請旨廢了玦兒的封號。如今他已經被皇上發配到漠北,那些人見到他落魄不知要怎樣作踐。若是再沒了封號,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嗎?玦兒是妾身懷胎十月,辛辛苦苦才生出來。想當年,王爺對他也是喜歡到骨子里。雖說他犯了糊涂,可做父母的不能厭棄自己的孩子!” 別看王妃是公主出身,卻沒有絲毫驕縱高傲的性子。她的生母是個小小的貴人,生下她沒多久便去世。當時還沒有生養的皇后見到她可愛又可憐,便抱回宮中親自教養。沒想到一年之后,久婚不育的皇后竟然懷孕了,還一舉得男,就是現今的皇上。眾人都說是公主把孩子帶來的,皇后對小公主越發的喜歡,當成親生的一般寵愛。 皇后賢良淑德,大方溫婉,是天下女子的典范。在皇后的教養之下,公主的言談舉止,性子脾氣都像極了她,只是溫婉有余威嚴不足。所以當初給公主選夫婿,無父無母沒有兄弟姊妹的平南王才成了上上選。 果然,自從公主嫁過來,小日子過得悠閑輕松。公主在平南王跟前從來都自稱“妾身”,半點公主的架子都沒有。府中發生大事,她總要征求王爺的意見,從不獨斷專行。平南王性格外向粗獷,說話不拘小節,可骨子里是個細膩的人。他見公主如此,雖嘴上不說,心里卻滿滿都是感激。兩個人成親這么久,一次臉都沒紅過,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公主這般傷心流淚! 看著自己的王妃哭成淚人,平南王心里也挺難過。 他嘆口氣解釋道:“事已至此,玦兒的漠北之行是去定了。他性子倔強又古怪,需要好好磨礪一番,就當這一趟是好事吧。他打小就呼奴喚婢錦衣玉食,怎么可能受得了苦?本來伏法之人就該撤了封號,皇上不下旨是給我留情面。日后若是玦兒再有什么閃失,這個世子的封號就真得沒有了,而且能不能回都城還是個未知。倘若我現在主動請旨,說不定皇上還心存一絲憐憫。等玦兒受不了漠北的苦寒,他便會低頭,我再舍出老臉去求求皇上,把他接回來就完了。他的性子改了,消停一二年再請封,一切就煙消云散了。” 王爺不是沒有自己的考慮,他能不心疼自己的兒子嗎?郝連玦是他的長子,當年王妃從懷孕到生產,他從頭到尾陪著。看見兒子的第一眼,那種奇妙的說不清的感覺到現在還記憶猶新。兒子第一次笑,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坐,第一次爬,第一次走……他都歷歷在目。想到兒子馬上要去受苦,心里也是刀絞一般。可光心痛有什么用?還要放長眼光往前看! 聽了王爺這番話,王妃停住了哭泣。她擦擦眼淚,遲疑了一下說道:“真能想王爺說得這樣嗎?玦兒的性子可是倔強的很,妾身怕他撞了南墻也不回頭。到時候……” “他要是能咬著牙根挺下去,說不定會有大造化。”王爺心里也擔憂,卻不能表現出來,“你放心吧,我會安排人手去漠北。玦兒不會出事,一定會平平安安完整無缺的回來!” 王妃點點頭,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些,可到底還是愁云密布。 ☆、第四十四回 冊封 郝連玦只帶著貼身小廝騎著一匹快馬去了漠北,天橋、茶館里面說書唱大鼓的把這一段講成各種各樣的場景——或凄涼,或悲壯,或瀟灑…… 沒過幾天,平南王竟然上奏請求廢除郝連玦世子的封號。幾個言官跟著附和,說是律法如此,皇上表示無奈地同意。這件事一出,都城上下再次掀起風潮。 大伙說平南王是放棄了長子,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替二子請封。眾人都在觀望,更想知道郝連玦的現狀。可惜漠北離都城太遙遠,這個時候郝連玦還在路上,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 平南王妃一直病著,不管誰去探望一律不見。內宅之間的傳言比外面更甚,更離奇,連幼儀這個姑娘家都聽見風聲了。 她不由得想起那雙深邃的眼睛,想起那犀利會殺人的眼神。那樣一個深沉到有些陰鷙的男人,周身都布滿著煞氣,倒是挺適合漠北那樣的地方。 幼儀記得,好像就在幾年后,漠北異族入侵邊關發生了一場不小的戰爭,而且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以郝連玦的性子和武功,在漠北會一展所長。只是他到底是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漠北那個苦寒之地怕是不容易習慣。況且他久居高位,冷不丁變成白丁還成了獲罪流放之人,自然要接受比普通人更多的白眼、刁難、戲弄甚至是凌辱。以他孤傲的個性,這會比死還要讓人難以接受,不知道他能不能捱過去。 她細細回想了一下,想不起那個時候有關于郝連玦的任何消息。隨著她的重生,很多事情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姑娘,郝少爺去漠北最好,免得他找咱們的麻煩。”春花見屋子里沒有人,悄悄地跟幼儀說著。她一想到那天的情形,心里就不由得后怕。那個郝世子脾氣又怪又大,動不動就想要人命,希望這輩子再也別再碰面! 幼儀正在練字,聽見這話把筆放下,看著紙上沒有一個滿意的字,皺著眉頭把紙揉成一團。今天始終不能集中精神,還是不寫了。 夏荷打外面進來,滿臉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悅,見到幼儀稍微收斂了些,可語氣中難掩雀躍。 “姑娘,有大喜事!”她笑得合不攏嘴,“老爺從朝中回來,說是皇上準了為姨老爺請封的奏折。皇上知道姨太太和表少爺、表姑娘在咱們府中,要派人過來宣讀圣旨呢。太太那邊正帶人打掃上房,姨太太她們已經被請了過去。姑娘趕緊換件衣裳,太太吩咐過去呢。” 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金府還從未接到過皇上的圣旨,這是無上的榮耀啊。雖然主角是利姨媽一家,可她們是骨rou至親,一樣跟著光榮。 大老爺一回來就先回稟了老太太,此刻,老太太穿戴整齊正等在大廳,旁邊還有封氏和利姨媽等人。 眾人都是喜笑顏開,說著恭喜的話。利姨媽臉上一直帶著笑,心里卻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皇上圣旨里面的具體內容是什么。她翹首企盼,過了半晌,終于有家丁回稟,說是宮里來得公公已經到了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