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此刻他衣冠整齊，顯然是起來過了，可江逸還是開心。

    “你沒出去呀！”江逸的聲調(diào)不自覺就放軟了，臉上也帶著膩人的笑。

    那眼神，那聲調(diào)，勾得蘇云起心神一動，反正江逸那樣問也不是為了要到答案，于是干脆什么都沒說，而是把人壓在身下，好好地親熱了一番。

    許久過好，江逸平息著凌亂的凌亂的氣息，臉上的笑怎么也遮掩不住。

    小寶還在外面興奮地叫著，要不是夏荷攔著，恐怕他就要跑到屋里來鬧了。

    江逸推推蘇云起，“起來吧！什么事小寶這么高興？”

    “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蘇云起坐直身子，理了理稍顯凌亂的外袍，云淡風(fēng)輕地說。

    可是，江逸分明從那張平靜的臉上看到了名為“得意”的情緒。

    江逸忍住笑意，心下明白了幾分。

    等到收拾妥當(dāng)，吃了早飯，被蘇云起拉到棗園，江逸才最終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蘇云起的法子果然奏效了。

    眼前那張看似破破爛爛的網(wǎng)上零零散散地掛著十幾只“點頦兒”，有的一動不動，應(yīng)該是死了，有的被草網(wǎng)纏著爪子或翅膀，一邊嘶聲啼叫一邊奮力掙扎。

    小寶也跟著過來，同等在這里的小十三匯合。

    兩個孩子拿著網(wǎng)兜，一個個套下那些還沒死的鳥，然后交給小川，小川一邊神態(tài)自然地說著“哎呀，應(yīng)該活不成了”一邊使了力道，悄悄捏死。

    小六在旁邊樂呵呵地把一只只鳥尸放進(jìn)籮筐里，對兩個孩子說：“今兒中午咱們就吃烤小鳥吧，六叔的手藝可好了！”

    小寶看著他，認(rèn)真地說：“你不是‘六叔’，是姐夫。”

    小十三又說道：“可是我要叫六叔。”

    小寶“哦”了一聲，又看向小六，更加認(rèn)真地問：“所以說，姐夫只會烤給小十三，不烤給小寶嗎？”

    小六：“呃……”

    江逸仿佛看到一大滴冷汗從小六額頭劃下來，咚地一聲，砸到地上。

    呵呵，得罪小舅子什么的……江逸十分不厚著地笑了。

    小寶哼了一聲，滿臉不高興地扔掉網(wǎng)兜，跑到江逸跟前，委屈地把臉埋到他懷里。

    小十三也跟著跑過來，拉著小寶的手，仿佛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如果六叔不烤給小寶的話，十三也不吃了。”

    小寶轉(zhuǎn)過臉露出一只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他，不確定地問：“真的嗎？”

    小十三重重地點點頭。

    江逸忍俊不禁，點點小家伙的腦袋，教育道：“小傻瓜，如果真有這種情況，你不僅要吃，還要多拿幾個，然后再分給小寶，這樣的話你們不是都能吃到了嗎？”

    小寶和小十三看看江逸又彼此對視一眼——真的耶！有一個人拿到然后再平分！

    從這一刻起，孩子們學(xué)會了丟掉無謂的任性，努力爭取實際的利益。

    不遠(yuǎn)處，小六一臉苦相，直給江逸拱手，那意思簡直不能更明顯——你可幫我說句好話吧，別火上澆油成不？小舅子惹不起，又萌又哭包的小舅子尤其惹不起！

    江逸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籮筐里那堆鳥尸——把鳥烤好了再說吧！

    于是，那天中午，小六烤得簡直不能更賣力，香極了！

    事后，江逸問蘇云起，看上去形同虛設(shè)的草網(wǎng)怎么就真困住那些小鳥了呢？那么大的洞，即使撞上去也是很輕易就能掙脫的。

    蘇云起解釋說，從牧民們口中得知，這種鳥雖然體型小，翅膀卻不發(fā)達(dá)，飛不高，都是從林中穿過，很少有在枝頂直接降落的，所以不用管上邊。再者，這種鳥雖聰明，脾氣卻暴躁，明明耐心些就能掙脫的網(wǎng)子，由于它們胡亂掙扎反而會越套越牢，最終只會力竭而死。

    江逸豎直大拇指。

    蘇云起低下頭，側(cè)過臉。

    江逸當(dāng)著眾人的面，大大方方地么了一下。

    家里人還好，司空見慣，那些被請來的鄰居和幫過忙的牧民們險些驚掉下巴。

    江逸就跟沒看見似的，心安理得地吃著蘇云起遞過來的烤小鳥。

    江池宴面帶微笑，和和氣氣地招待客人，“趁熱吃，涼了rou柴。”

    “對，說得對！”

    “香啊，額第一次知道這rou恁香！”

    有人帶頭，其他客人很快反應(yīng)過來，氣氛再次變得熱絡(luò)起來。

    媽淡！啥大驚小怪的？老子當(dāng)兵那會兒見得還少？

    ******

    烏木提著禮物上門了。很多，整整兩大車，還有活物——十匹體格健壯的馬。

    江逸心里酸酸的，這小子一走就沒親信，真以為他把這個家忘了。

    “逸哥，”這小子第一次叫他，“祖父讓我?guī)Я硕Y物，你分給大家罷。”

    又指指那“是我的私產(chǎn)，送給逸哥。”

    然后從身后的侍從里接過兩個盒子，一人一個分給小寶和小十三，“給你們的，不是想穿蒙人的衣服么？額其格親自做的。”

    “額其格？”小十三字正腔圓地重復(fù)了一遍。

    “呃……呃？”小寶也跟著張張嘴，沒說出來。

    烏木摸摸小家伙彎彎的辮子，露出一個笑容，“額其格，jiejie，就像夏荷jiejie一樣。”

    像長姐/姑姑一樣的漂亮jiejie做的衣服？！倆小孩無比高興地收下了。

    烏木看了眼某個方向，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從懷里掏出一個長長扁扁的盒子，交給……江池宴。

    江池宴愣了，“給我的？”

    烏木臉上帶上些不易覺察的不自在，指指馬車的方向，“伯伯的禮物在那邊，這個……請交給梅子姑娘。”

    哦——

    眾人秒懂。

    意圖被戳穿，烏木拋開最后一點羞怯，變得干脆起來，大方地說道：“我這次來，是向江伯伯和蘇伯伯提親的，我想娶梅子姑娘為妻！”

    哇！

    啊？

    呃……

    眾人反應(yīng)不一。

    第161章 懇求

    “烏木，你們兩個……還太小吧？”江逸心直口快地說出了自己的疑慮。

    烏木看著他，認(rèn)真而堅定地說：“逸哥，我會對梅子好，就像云起哥對你一樣。”

    江逸知道，烏木是誤會了，他以為自己不愿意所以才拿年齡當(dāng)借口。想想也是，梅子今年十五，烏木十六，用蒙族的標(biāo)準(zhǔn)，確實到了說親的時候。

    江池宴面帶微笑，和和氣氣地對烏木說：“畢竟是婚姻大事，也不是這么一兩句話就能定下來的，你今日暫且回去，我們商量過后再給你答復(fù)，可好？”

    烏木點點頭，迅速看了梅子一言，便告辭走了。

    等著看不到他們的背景了，夏荷才后知后覺地說了句，“你看，這孩子大老遠(yuǎn)來，連屋都沒進(jìn)，水也沒喝一口，真是……”

    江逸笑笑，說：“誰成想他突然來了那么一句，大伙都懵了。”

    蘇白生輕輕呼了口氣，面上也有些不好看，“這么大的事竟讓個孩子如此輕易地說出來，怎么都覺得……”蘇白生糾結(jié)著，似乎是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太過兒戲？”江池宴接口道。

    蘇白生點點頭，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梅子一直在后面聽著，垂著腦袋嘟囔道：“草原上的規(guī)矩就是這樣啊，兩個人互相喜歡，幾匹馬、一群羊就能娶回家，沒那么多來來回回的事。”

    大伙心里不約而同地“咦”了一聲，合著烏木那小子是拿準(zhǔn)著才來的，不是單相思啊？

    蘇白生的臉當(dāng)時就沉下去了，江池宴也皺起眉頭。蘇云起和夏荷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江逸一看情況不好，連忙把梅子一扯，半開玩笑地說道：“聽你這話，我倒糊涂了，那十匹馬烏木指明了給，莫非……”

    “胡說什么！”蘇白生第一次對江逸露出慍怒之色，一甩袖子回了屋。

    江池宴暗地里瞪了他一眼，小心地跟在后面。

    江逸卻是松了口氣，遞給梅子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拉著蘇云起走了。

    大海、小川、小六也都各自找了理由，安置禮物去了。兩個小孩子早就機(jī)靈地跑掉了。

    院子里只剩下姐妹兩個，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開口。

    梅子抬頭看著夏荷，帶著明顯懇求的神色，“長姐，求你什么都別說。”如果不是支持我，就什么都別說……

    夏荷嘆了口氣，回屋準(zhǔn)備晚飯去了。

    這件事不算完，無論同意與否，到底得給烏木一個回復(fù)。

    晚飯夏荷和江逸一起商量著下了細(xì)溜的面條，蔥絲蒜沫細(xì)細(xì)地切了，配著從家?guī)淼奶鹈驷u，加一勺精心熬制的辣椒油，撒上煮熟的豌豆黃，便成了一碗碗清爽可口的小面。

    惹再過一兩個月，后院的黃瓜結(jié)了果，切上些黃瓜絲，就更齊全了，開胃又下火。

    可是，因為心里惦記著事，一家人，除了江逸和兩個孩子之外，誰都沒吃多少，明顯是心不在焉。

    江逸看著心里也不大舒服，吃完后碗也沒收拾，找了個給王小五送飯的借口就出門了。

    蘇云起不放心他，摞下飯碗就跟了上去。

    蘇云起提著飯盒，江逸抓著他的手，兩個人出了城門，慢慢走著。

    回想著飯桌上壓抑的氣氛，江逸心里悶悶的，“其實我覺得也沒什么呀，難得他們兩個相互喜歡，小爹為什么那么生氣？”

    蘇云起嘆息一聲，說道：“梅子到底是女子，私定終身，到底有些不檢點。小叔或許是想起了她娘，心里興許還是有疙瘩。更重要的是烏木的身份，梅子惹是真嫁過去，一旦漢蒙不睦，這丫頭的處境恐怕不好。”

    朱高熾早就透露過，烏木是福余衛(wèi)的繼承人，前遼王阿札施里的嫌隙，實實在在的蒙古貴族，比其他兩個衛(wèi)所的同知身份還要高上幾分。

    江逸想了想，說：“現(xiàn)在燕王用得著三衛(wèi)，三衛(wèi)也想著在這里牟些利益，因為雙方的關(guān)系暫時親睦，一旦燕王登基，便是卸磨殺驢的時候——這可是他們老朱家慣用的手法。”

    蘇云起被他的說法逗笑了，“你倒是了解。你不擔(dān)心朱高熾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