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江池宴的身份擺在那里,江逸回村后做的貢獻也不小,村子里別管誰家來了親戚都忘不了請他們上席。然而這爺倆都不是好事的,能推的全推了。 不知道是哪家開的頭,請不到大的,干脆把家里的小孩們叫過去湊熱鬧。 后來村民們紛紛效仿,別管哪家待客,只要家里有孩子的都會把小寶他們叫過去。江逸也不讓他們空手去,每次都帶些點心或rou食,不然這十幾個孩子還真有可能把人家吃窮了。 這樣一來,主家高興,孩子們也個個吃得肚圓,一個月下來少說得胖上十斤。 二月初十,驚蟄。 半夜時分,一道驚雷炸響在耳邊,江逸一個激靈醒過來,迷茫地睜著眼睛,好一會兒對不準焦距。 蘇云起把人摟進懷里,輕聲哄道:“別怕,打雷而已。” “打雷了?有沒有下雨?”江逸晃晃腦袋,清醒了些。 蘇云起凝神細聽,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下雨了,不太大。” 江逸心里一陣高興,“看來這天兒是真要暖和起來了,咱們的清閑日子也要結束嘍!” 他腦子里開始盤算著地里的菠菜要怎么收拾,南瓜種子芋頭疙瘩要什么時候種下去,還有山上的棗樹,要估摸著發芽的時間抓緊嫁接。這樣一想,真是樣樣都要緊,樣樣都著急。 蘇云起見他轉著黑溜溜的大眼睛的模樣,心里一陣喜歡,“怎么不睡了?離天亮還有好一會兒,不怕困?” 江逸在他懷里卜愣著腦袋,撒嬌道:“睡不著了,想想就覺得好興奮。” 蘇云起捏捏他的臉,笑道:“平時天天睡懶覺,像個小豬,提到干活又很勤快,真是……”可愛。 江逸炸毛,“我哪里像懶豬了?我還沒說你壞心眼兒呢,醒了也不知道叫我一聲,讓他們看我笑話。”在后世,江逸習慣了依賴鬧鐘,自身的生物鐘幾乎失去了調節能力。在這里,安靜的鄉村沒有一絲生活的喧囂,不想睡到自然醒都難。 蘇云起親親他的額頭,安慰道:“你愛睡就睡,沒人笑話你。” 江逸撇撇嘴,“小爹每天都笑我!” 蘇云起勾唇,這個還真管不了。 “對了,你什么時候去遼東?”江逸心里一直惦記著這件事。 “我不去,讓小川和大山帶幾個人去。”蘇云起平靜地說。 江逸趕緊說:“你還是去吧,別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當時在氣頭上……” 蘇云起捂住他的嘴,低頭親了親,說:“用不著我去,該走動的關系上次都走動好了,那邊有兄弟照應,出不了什么差錯。” 江逸懷疑地看著他。 蘇云起捏捏他的鼻子,強調道:“真的。” 江逸扁扁嘴,只得問道:“那他們什么時候出發?” “過了農忙吧!”蘇云起道。 江逸想了想,說:“家里這邊怎么都好說,別為這個耽誤了你們的事。” 蘇云起笑笑,抱著人親了兩口,才說道:“他們這次過去是頂著貨商的身份,怎么也得準備準備,我想著到巨馬源收些席子和鴨蛋,再到祁州收些藥材和草棉。咱們自家的棗糕也帶上些,那邊除了馬奶羊rou很少能吃上別的東西,牧民們見到這個肯定喜歡。” 江逸高興地說:“能等到四月不?如果到四月的話咱們家的小鴨也要下蛋了,到時候我可以做些咸鴨蛋,好吃又不怕壞。” 蘇云起被他的好心情影響,也笑著說:“至少得是四月,草原上過了一冬馬匹都瘦了,可經不起長途跋涉。等他們養肥了,產了小馬駒,咱們大的小的都買些。” 江逸眼睛一亮,抓著他的衣領叫嚷:“你說了要給我買一個的,要小公馬,自己養起來的聽話!” 蘇云起笑笑,寵溺地拍拍他的腦袋,“記著呢。” “那你跟小川說,讓他給我挑個好的。”江逸不放心地囑咐。 “知道了。”蘇云起把他往懷里攏了攏,溫柔地順著他的背,“再睡會兒吧!” “嗯,還真有點困了。”江逸配合地打了個呵欠,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等到江逸睡沉之后,天已經微微擦亮。 院子里響起了大海開門的聲音。 蘇云起輕輕地把江逸放下,利落地穿上衣衫,出門晨練去了。 炕上,不用為生活奔波的人好夢正酣。 ****** 驚蟄一過,家家戶戶徹底結束了一冬的休憩,開始早出晚歸地到田間地頭揮灑汗水。 江逸家的活明顯比別人家的要多上許多,除了十畝地外,還有兩個山頭的棗樹。 不過,他們家人也多。 每天早上往外一走,呼拉拉七八個精精神神的大小伙子,后面還跟著十幾個或機靈或壯實的半大孩子,絕對是棗兒溝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 他們不僅長得俊,干活也好,帶動得村里的小伙子們做起事來也多了幾分勁頭。 外村有些膽子大些的大姑娘小媳婦借著走親戚的名義專門跑過來看,一時間棗兒溝接連說成了好幾樁親事,可把新晉媒婆英花給樂得合不攏嘴。 英花在針線坊管事,在外人面前就多了兩分體面。自從江林媳婦跟人跑了之后,給東家西家張羅媳婦的事就落到了她的頭上,于是英花就成了棗兒溝新一代的媒婆,還是不收媒人紅的那種。大伙沒有不說她好的。 江逸家也是好事連連。 興許是沾了那場大雪的光,哥幾個把地里覆蓋的麥秸掀開之后,發現那兩畝菠菜秧竟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好。 隨著驚蟄的那場雨,原本被凍得發黑發黃的菠菜仿佛一夜之間就抖擻起精神,長得又高又綠。 收菠菜的那天,老少爺們兒別管有事沒事的,全跑到他們家地頭上幫忙,順帶圍觀。 江春樹捧著一株綠油油的菜苗,感嘆道:“老天爺誒,我江春樹這下算是開了眼了,活了幾十歲第一次在剛開春就看到這水嫩水嫩的菜!” 旁邊有人樂呵呵地應和:“光是你一個人開了眼啊?咱們大伙可都開了眼,就算親眼看見了,我還是不敢信哪!” 另一個村民接口道:“可不是,年前我跟我那親家提起這事兒,他還說我誑他,趕明兒我就把這兩棵菜扔他臉上,看他還有什么話說!” 江春樹踹了他一腳,笑罵道:“滾犢子!你道這菜是你家的?我們小逸還沒說給你呢,哪兒來的臉!” 那人嘻嘻笑,“誰不知道小逸侄兒向來大方?哪兒跟你似的,摳得拔不出三根毛來。” “去你娘的,你倒說說,老子怎么拔不出毛了?”江春樹連罵帶踹,那人連笑帶躲,卻絲毫不耽誤手上的活。 其他村民也和他們一樣,一邊感嘆一邊熱火朝天地干著,大伙既新奇又興奮,再次堅定一個信念——跟著江逸有菜吃! ****** 清明之前,又下了一場雨,不大,只濕了地皮。細數起來,清明前后不下雨的年頭也有,大伙也沒放在心上。 江逸把在地窯貯藏了一冬的芋頭全收拾出來,撿著芽多的削了,在院子里整了片地方,作為苗床,還別出心裁地拿了塊薄薄的細麻布蒙上,為了保暖。 在芋頭育苗的空當,江逸又把年前就曬好的南瓜籽找出來,放在溫水里泡,還弄了些自制的殺蟲劑。 在后世,江逸研究的就是棗樹病蟲害,到了這里,配制一些簡單的藥水殺個蟲啥的還難不住他。 江逸原本打算的是占用閑下來的那二畝菜地種南瓜和芋頭,可是二畝地顯然不夠啊,他還想著能大規模種植呢! 蘇白生看他急得抓耳撓腮的樣子,不由笑道:“你不是說南瓜和芋頭都喜水嗎?沿著河邊都是咱家的地,與其種在地里不如種在河岸,還省得惦記著澆水。” 江逸一聽,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那感覺就像一個趕路的人正看著眼前的萬丈高山發愁,突然有人指了條捷徑。 “小爹,你怎么這么聰明!”江逸厚臉皮地抱在人家身上,像個樹獺似的一邊抱還一邊蹭。 江池宴正好從堂屋出來,看到自家兒子的蠢樣子,轉身又進去了——他真的……丟不起這個人。 蘇白生面不改色地任江逸抱著,兩只手還能從容地翻動書頁——他真的……已經習慣了。 江逸占夠了美人的便宜,就痛快地撒開手樂顛顛地招呼大伙去干活了。 河邊的地不算好整,除了盤旋的樹根和陳年的葦根之外,還有從上游沖過來的卵石。 好在,他們家人多,幫忙的人更多。江逸財大氣粗地決定,干脆就用這些卵石和著沙子把河岸攔起來筑個簡易的堤壩。 江逸剛從書上學到了一個新方法,可以用動物皮毛、米漿、沙石做青磚,不用燒制。剛好這些東西他家都不缺,正好試試效果。 江逸的想法很直接,即使做不好也沒什么損失,不過多花了些人力而已,一旦試驗成功,說不定棗兒溝家家戶戶就都能住上青磚房了。 江逸并不知道,就是這樣一個不抱太大希望的舉動,在不遠的將來,幾乎救了全村人的命。 第93章 買糧食 經過幾次試驗,不用燒的青磚還真讓江逸給弄出來了。 他自己不覺得有多了不起,家里人看他的眼神卻變了。 根據江逸的設計,沿河堤壩壘了兩米多,其中一米高出地面,河床一邊還特意壘出一條平臺,方便人們洗衣、洗菜、打水。這樣一來,再也不用擔心個子小的孩子會不小心跌到河里了,村民們心里也高興。 為了壘這道堤壩,村民們跟著折騰了一個來月,卻沒有一個人有怨言。如今,“江逸做的事都是有用的,幫江逸家干活就等于占便宜”已經成為了棗兒溝村民心目中的一條定理。 堤壩一旁就是江逸家開墾的田地,先前雜草遍布,看著不起眼,可打理完之后一丈量,竟是有十多畝。江逸家平白多出了這些地,好好養上兩三年就又是十畝良田,可把村里人羨慕得不行。 這些地被刨得松軟肥沃,還整出了長長的垅。江逸無比小心地把一粒粒帶芽的南瓜種子和一株株孱弱的芋頭苗種進去,同時在心里也埋下了一個希望。 這些事做完之后,江逸家又爆出一個好消息——他們又要蓋房了。 后院正房有四間,只有東西兩間能住人,如今擠著六個大人十四個孩子。冬天還好,等到天氣稍稍一熱,若再這么擠,非熱出病不可。 再有,院子里的鴨子們也大了,好幾十只,一大早就開始嘎嘎叫,江逸早就受不了了,早就開始盤算著給它們在外面壘窩,趕緊分出去。 南瓜和芋頭種下之后,江逸家也得不到片刻清閑,蓋房子、嫁接棗樹這兩件大事都要緊鑼密鼓地進行。 江逸正跟江池宴在堂屋商量著曬青磚的事,就見蘇云起拿著一封書信走了進來。他的臉色不太好。 “怎么了?”江逸有些擔憂地問。 “遼東情況不太好,福子要糧食。”蘇云起沉著臉坐到江逸身旁的太師椅上。 江逸倒茶的手一頓,福子他知道,是蘇云起的另一個兄弟,如今在大寧供職。 江池宴放下茶盞,不解地說:“軍中用糧自有朝廷供給,單憑你一人能有多大力量?莫非是為了私事?” 蘇云起點點頭,恭敬地說:“不知哪里漏出的消息,傳聞朵顏三衛有和燕王結盟的跡象,建文帝盛怒之下斷了遼東部分地區的貿易往來,草原上的貴族家底豐厚,有恃無恐,卻苦了那些普通牧民。” 江池宴皺眉深思。 江逸忍不住問道:“他們既然要跟燕王結盟,那這件事燕王不管嗎?” 江池宴沉吟道:“如今南北開戰,燕王本就自顧不暇,就算想管也是有心無力。更何況,他就算要管自然也是以籠絡蒙古貴族為先,哪里顧得上貧苦的牧民。” 蘇云起點頭道:“世伯說得甚是。福子來信也是以私交名義,希望我們能運些糧食過去,低價賣給附近的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