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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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耐人尋味的話語,讓蘇青大腦不由空白了一瞬,待明白句中的含義后,猛然抬起頭來,眼中依舊充滿了錯愕:“老……老爺你剛、剛說什么?” 顧淵抬眸看著她,語調(diào)平緩至極:“只要一日留在我身邊,我便一日保你安寧。或者,你認(rèn)為我做不到?” 護(hù)短。又是赤|裸裸的護(hù)短。 留一天就安寧一天?照這算法,想要安寧一世,難道她得為奴為婢地在他身邊待上一輩子? 明知不可能,偏還說得這么堂而皇之,不愧是官場上出來的老油條。 蘇青會過意來,心中的驚濤駭浪頃刻不復(fù),嘴角頓時一抽:“老爺算賬算的不錯。” 顧淵輕輕一笑,算是應(yīng)下了這句夸贊。 “茶水涼了,我去替老爺燒壺?zé)岬摹!毖矍叭诉@樣的神色,叫蘇青感到有些憋氣,然而這人偏又招惹不起,便干脆拎起水壺走了出去。 樓下的掌柜和伙計們依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縮在角落,她好笑地走過去拍了拍他們的肩,問道:“掌柜的,廚房可能借我用一下?” 掌柜哆嗦著抬了抬手:“請……請便。” 藏在旁邊桌底下的官差移了移屁股,將臉轉(zhuǎn)過來對著她,此時依舊有些結(jié)巴:“你、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出去那、那兩個真的去追那些邪物去了?現(xiàn)、現(xiàn)在還有心、心思燒水泡茶,都、都不知道害怕的嗎!” 蘇青看著他這幅窩囊的模樣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調(diào)侃道:“我說這位官爺,外面的動靜早就過去了,你們到底還在怕什么啊?” “誰、誰說我怕了!”官差被她笑得老臉一紅,凝聲聽了會果然沒聽到其他什么聲響,頓時一挺身邊就要站起來。 正此時,客棧的門忽然響了起來。 “叩叩叩——叩叩叩——” 似是有什么東西在外面敲門,不輕不重,且異常的規(guī)律,落在死寂一樣的夜色間,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驟然一陣風(fēng)過,屋里的燭火隱隱一晃,頃刻熄滅了下去。 官差剛站起的身子在雙腿一軟下頓時又跌坐在了地上,七魂丟了三魄。一路慌不擇路地撞翻了幾條椅子,在地上一片手足無措的扒拉,終于慌不擇路地再次蜷回了桌子底下,兩排牙齒嚇得直打顫:“外面還,還還……還有!” “叩叩叩——叩叩叩——” 仿佛為了應(yīng)證他的話,敲門的聲音愈發(fā)清晰分明。 蘇青沒被敲門聲嚇到,卻是被他這幅一驚一乍的樣子給嚇了一跳。 抬頭看去,月色投落下來,客棧的門扉上一片微透的亮色,沒有人影。 然而敲門的聲音卻是異常的清晰,落入耳中,連寒毛也禁不住幽幽立起。 第一個反應(yīng)是,敲門的不可能是那些生死不明的怪人,至少他們沒有做這種正常事情的腦子。 第二個反應(yīng)是,這門外分明沒有人影,又到底是什么在那敲門? 回頭看了看,樓下幾個男人臉色嚇得一個比一個慘白,怕是指望不上了;再抬頭望了望,樓上的幾位不論哪個都是爺,去找他們求助,感覺也還是,算了吧…… 正在她猶豫的時候,有個不耐煩的聲音從門外響了起來,沉沉的,很是沙啞:“里面的人磨蹭什么,快點開門。” 這個聲音有些蒼老,聽起來應(yīng)該是位老人,聽入耳中,讓蘇青莫名感到有種熟悉的感覺。 最主要的是——會說話,是個人! 簡單地有了判斷,蘇青慌忙把水壺一擱,找來火舌子重新將蠟燭點上了火。輕手輕腳地將門栓落下,緩緩?fù)崎_一條縫來,然后將水平的視線微微向下落了落,看到了一個佝僂的身影。 一身黑色袍子,依稀露出些許斑白的鬢發(fā),手上的拐杖幾乎在門開的同時已經(jīng)探了進(jìn)來,迅雷不及掩耳地砸上了蘇青的腦袋,話語里是隱隱的不悅:“你家老爺呢?” 深幽的視線沉沉落過,屋里幾人已經(jīng)驚到了嘴邊的尖叫聲陡然又被堵了回去。 蘇青沒想到覃姑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而且還是在這深更半夜的時候,腦袋吃痛下頓時躥了起來,連連應(yīng)道:“老爺就在樓上,在樓上呢!” 覃姑毫無生機(jī)的眸子緩緩轉(zhuǎn)過來,看了她一眼,臉色低沉道:“帶我去見他。” ☆、第34章 坦情 蘇青領(lǐng)著覃姑往樓上走去,邊走忍不住一邊偷眼打量。 雖然夜寒露重,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涼氣,卻從那張皺巴巴的臉上看不出多少疲態(tài)來,不得不感慨覃姑這位老人家實在是老當(dāng)益壯。 有一點想不通的是,這樣路途迢迢地從京城趕來圖州,到底是為的何事。 似是聽到動靜,經(jīng)過廊道時柳芳華推門而出,恰好迎上二人。 她臉上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過,稍一愣下,轉(zhuǎn)眼已恭敬地施了一禮,道:“覃姑。” 覃姑淡淡看她一眼,面上的表情沒半分變化。 經(jīng)過身前時沒有停頓半步,恍若未視地走了過去,只留下柳芳華一人干立在原地。 蘇青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那清瘦的身影依舊保持著微微俯身的姿勢,面容間看起來有些清白,眼睫略略覆下,也未掩去神色間泛起的凄澀。 這樣的互動看在眼底,心里難免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來。 越來越不明白覃姑在攝政王府里到底是何地位。 若說只是后府的一個管事,照柳芳華剛才的禮儀,分明是后備對長輩般的恭敬,甚至即便被這樣給與臉色,不說有半分不悅之情,反而有幾分不該存在的惶恐。 “你留在外面。”覃姑留下這句話,沒有敲門,就這樣徑直走進(jìn)了顧淵房中。 蘇青呆呆地站了一會,見柳芳華已經(jīng)回屋,便下樓將燒好的茶水取來,站在門外候著,滿腦子都是胡亂飛散的思緒。 屋里傳來話語聲,隱隱似有爭執(zhí)。 話語支離破碎地落入耳中,卻又聽不清楚詳細(xì)的內(nèi)容。 依稀間,她有好似有聽到自己的名字。 身子微微一震,她下意識地往門邊又靠了靠,正想湊近聽仔細(xì)一些,屋里步聲漸漸逼近了門口,慌忙又避了開去,作非禮勿視狀。 就在蘇青一側(cè)身走開門前的時候,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了。 覃姑的視線落過她的側(cè)顏,沉聲道:“你住哪間?” 蘇青當(dāng)即伸手指了指側(cè)面的第二間房。 覃姑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說完,也不看蘇青僵硬的神色,一縷黑影便這樣飄了過去。 推門,進(jìn)屋,關(guān)門,沒有半句多余的話語。 蘇青抬起的手依然僵硬在半空,臉色較原本的僵硬慢慢變白了幾分,心里頓時騰起一個惶恐的念頭——這是什么情況?難道覃姑今晚是準(zhǔn)備和她共住一間客房? 下意識想象了一下半夜醒來一睜眼看到覃姑那副面容時的情形,最后已然面如紙色。 這樣的畫面太美,簡直想都不敢想啊! 蘇青誠惶誠恐地想了一會,才想起來手里新燒熱的水壺,輕輕叩了叩門,送了進(jìn)去:“老爺,茶水燒好了。” 里面沒有回聲。 顧淵站在窗前,只留下隱隱的背影,在隱約的夜風(fēng)間,有種本不該存在的單薄感。 蘇青想到剛才的爭執(zhí),識趣地噤聲不語。 屋中只留下茶水汩汩入壺的聲音,合蓋時清脆的幾聲瓷器的相碰聲,落在沉寂中格外清晰分明。 蘇青重新沏好茶水本欲退下,抬眸看見顧淵依舊一動未動的身影,輕抿了下唇,忍不住開口:“老爺,晚上夜涼得很,小心風(fēng)寒。” 她等了片刻,依舊不見回音。 心頭微沉之下,正轉(zhuǎn)身欲走,顧淵忽然開口道:“過來。” 屋內(nèi)沒有旁人,只可能叫的是她。 蘇青把手中的水壺擱到旁邊,走到近前,一抬頭卻是被顧淵的神情給嚇了一跳。 ——這是,怎么了? 想這樣問,話語卻是啞在了嘴邊,怎么也說不出口。 就這一愣的功夫,一只手已經(jīng)撫上了她的臉,順著耳側(cè)漸漸撫到下頜,纖長的指尖輕輕地摩過下頜。 他狹長的眼微微瞇起,這樣的打量很輕很淡,卻已足以讓胸中的心跳亂竄。 她強(qiáng)定下心,一抬頭,直勾勾地看上那雙眸。 ——沒有平日里的深沉,卻是更加讓人無從琢磨的清透如琉璃的混沌神色。 顧淵沒料到她會這樣堂而皇之地打量自己,眼里的眸色微微一晃,手上的動作也略頓了一下。 片刻間,唇角毫無溫度地抿了起來:“看什么。” 蘇青在他這一眼下感到頭皮發(fā)麻,下意識垂下眸去,下頜上的力量一重,卻又被這人的纖指給挑了起來。 她頓時有些莫名其妙。 這到底要她看,還是不要她看啊? 顧淵垂眸,視線劃過她每一分每一寸的神情,隱隱也有些晃神。 方才與覃姑的一襲談話,牽連到十年前的陳年舊事。 有如將心頭的刀疤生生割開,本是說不出的沉重壓抑,然而,此時在這副淡淡關(guān)切又有些失魂錯愕神情的容顏下,卻莫名地有如清泉一汪,將隱隱滲出的血跡悄無聲息地片刻沖散淡盡。 屋里就這樣詭異地寧靜了片刻,他忽然開口道:“可還記得那日山道上,你求我?guī)慊馗畷r,說了什么?” 蘇青不懂他為何會突然提起這件事來,心里陡然有些惶恐。 這個人該不會是派人去查了她的底細(xì),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作偽的東西了吧?但是她的那些偽造身份又分明是重金請人造就的,那店家的口碑甚好,照理說這次也不該會有什么差池才對! 仔細(xì)打量一番,見顧淵看起來并沒有什么怒意,心里稍稍定了定,忙仔細(xì)地回想著那日自己的一舉一動,猶豫地答道:“當(dāng)時,好似是夸老爺愛民如子來著……” 一抬頭,只見顧淵的眉目略微擰緊了幾分。 蘇青心頭頓時警惕,改口道:“不對不對,當(dāng)時說的應(yīng)該是……應(yīng)該是……” 時隔太久,她想得有些頭疼,還是感覺自己沒有抓住顧淵的那個點。 實在是,不記得了啊! 蘇青可憐巴巴地抬起頭,全身就在顧淵驟然俯身的姿勢下僵在了那里。應(yīng)該本能地偏躲,然而太過震驚,以至于腦子在片刻的空白下,就這樣毫無抗拒地感受到了唇上驟然落下的一股暖意。 手下意識地摸上了藏在袖中的藥瓶,緊緊地握住,連帶寬大的衣袖驟然拽緊,繾綣間,指尖又緩緩地松落了下來。 夜風(fēng)吹過兩人之間,她的眼眸在驚詫間隱隱張大。 咫尺是濃密狹長的眼睫,猶如蝶翅的撲閃,琉璃般的眸里有一層從未見過的極淺的迷離,說不出怎樣的魅惑攝魂之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