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王嘯穹哈哈一笑,倒少了三分客套,拍了拍斐然殊的肩膀,道:“斐莊主多年不沾女色,王某還道是斐無邪自己當了一輩子老光棍也不準徒弟找女人,今日看來,你倒比你師父開竅許多。不錯不錯。”說著,視線轉向行歌,道,“阿楚姑娘方才問妙善法師?” 行歌此刻反而不好奇妙善法師的事了,改問道:“前輩如何知道在下是女子?” 王嘯穹見她落落大方,言行之間還有些女子身上少見的超然,心下便添了幾分好感,笑道:“阿楚姑娘雖然氣質清朗,但如此花容月貌,除非眼瞎,又豈會看不出是女兒身。” 行歌與斐然殊同行太久,美貌一直被打壓,此刻乍聽此言,不由喜形于色。 “這位前輩你看你,瞎說什么大實話。”行歌如此道。 斐然殊嘆氣,“前輩啊前輩,阿楚素來自認貌比天仙,已是十分不清醒了,你再助紂為虐……她可是聽不出客套話的,你敢說她便敢認,今日出了這道門她便要以為天下皆瞎子了。” “噓!”行歌朝他用力地閉了一下眼,“你瞎你閉嘴。會不會聊天?跟武林前輩好好學學。” “哈哈哈哈哈。”王嘯穹突然朗笑出聲,定定看了行歌幾眼,道,“阿楚姑娘倒令王某想起了當年的妙善法師。可惜,十一年前鯤鵬號上一別之后,就不曾再見了。若她愿出山,也許……” 斐然殊看著王嘯穹神情轉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上前一步,道:“實不瞞前輩,阿楚多年前曾寄住洗月觀,受過妙善法師指點。若有什么事幫得上前輩的,我想,她不會推拒的。” 王嘯穹眼神一亮,仿佛看到希望,隨即黯下目光,搖頭道:“果然,什么都瞞不住斐莊主啊。只是……并非王某低看阿楚姑娘,但太清山幾位高人都束手無策,想來小女已是……唉。” 斐然殊卻道:“也許,事情并不像前輩所想,那般絕望。” 王嘯穹見他成竹在胸,又想起天下第一莊的種種傳言,心中的天平不由向斐然殊傾斜了幾分,他問道:“三日之內,斐莊主當真有方法醫治小女?” “晚輩相信阿楚。”斐然殊望著行歌,行歌則是一臉“我招誰惹誰了”。 王嘯穹沉吟半晌,終于點頭,喚了一名貼身侍從進來,道:“帶兩位貴客去靜園。” 雖然很想說“這位前輩我跟你比較投緣我留下陪你聊聊天吧”,但在斐然殊的yin威之下,行歌也只能依依不舍地與王嘯穹告別,而后亦步亦趨,向那處詭異的院子走去。 走了一段,遠遠看到“靜園”二字,仆從便指著牌子說:“那里便是靜園,小的告退。” 說完一溜煙跑沒了影。 行歌又生了追隨而去的心。 “仙姑。”斐然殊語聲微揚。 “……好吧。”行歌露出壯士斷腕的表情,而后閃身貼著斐然殊后背,雙手搭在他的肩上,踮腳露出一顆腦袋,大義凜然道:“走吧,貧道一身正氣,諒那些妖魔鬼怪也不敢入侵。” “多謝。斐某,倍感安全。” “不客氣,應該的。” 斐然殊與行歌邁步走進靜園。 出乎行歌意料之外,這靜園白天看來倒是頗為清靜雅致,并無詭異陰森之感。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踮著腳走路太辛苦,行歌改為抓住斐然殊腰側衣裳,從旁邊探出頭看路。 斐然殊在園中停下腳步。 “在下斐然殊,冒昧求見王小姐。” 靜寂半晌,屋宇之內傳來一個溫柔女聲。 “公子世無雙,光華斐然殊?” “武林同道謬贊罷了。” 女聲又道:“聽聞無雙公子風雅無雙,即便于刀劍鏗鳴血戮戰場之中亦能保持一身詩意,不染塵埃。不知小女可有這個榮幸,聽無雙公子吟一闋詩?” “江畔一抔冬,陵劍舞寒蕊,少年系紅纓,雪晴騎鶴歸。” 歸字之音方吐出口,忽而一股無名寒風大作,一排屋宇霎時門扉大開。 一只手搭上了行歌的肩頭,一陣幽涼寒氣吐在行歌耳畔。 “江陵少雪……你也識得他么……”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八點左右更新。 喜歡請收藏打分評論=33=不喜歡就不要告訴我了,我玻璃心(????) ☆、情之一字,擾人 行歌從金刀王家出來的時候,已深深領悟到了世間萬象無常,她的見識,太淺了。 “你們山下人太會玩了。”琳瑯馬車上,行歌有感而發。 “斐某是山上的。”斐然殊又開始溫茶。 “山上的朋友,你們好嗎?”行歌順口道。 “不知為何,突然不想跟你說話了。”斐然殊側躺而臥,開始看書,“你自便。” 行歌下意識看了一眼書脊——霸道教主愛上我。 這都看三天了有這么好看嗎! 不過說到霸道教主……行歌腦中突然浮現一個人影,一個使勁掐著她的肩膀嘶吼著“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的人影。此刻斐然殊拿著這本書,不得不讓她深深聯想。如果霸道教主月無極愛上斐然殊……如果斐然殊希望月無極愛上他……有點可怕,屆時這個武林恐怕要好好吃藥了。 “停止你此刻的所思所想。”斐然殊默默翻過一頁書。 “貧道此刻無思無想。”行歌靜靜喝了一杯茶。 斐然殊仍在看書,若行歌有心,不難看出他翻書速度比往日慢了數倍不止。 他的心思并不在書上。 他并未失憶,也非是那種自欺欺人之輩,他記得來時琳瑯馬車上那一刻的情不自禁。他確信行歌并無修煉迷魂之術,她那半吊子的逍遙游,只能勉強鎮魂。那么,便是他的失誤了。既是他的失誤,那么便要找出失誤的原因,以及解決的方法。 斐然殊分析得頭頭是道,邏輯異常清晰。 然而當他目光望向行歌時,見她喝茶被燙到,擦嘴用袖口,掀簾看風景,風吹一臉沙,百般無聊賴,臥倒似癱瘓,雖覺嫌棄,卻又想笑,也真的笑了,又覺得她有那么一點可愛。 真是叫人心驚的感悟。 “阿斐啊!”行歌突然坐了起來。 斐然殊速將余光收回,注視手中之書,又翻過一頁,“何事?” “我們不是回客棧吃午飯嗎?這么久還沒到客棧嗎?是馬兒迷路了嗎?” “誰跟你說過,我們是回客棧吃午飯?”斐然殊將書擱至一邊。 “沒人說過。但貧道以為你與貧道心有靈犀,不點即通。”行歌神情誠摯。 言下之意,我餓不得,你該懂啊! “吃飯,不急。先找宋連江。”斐然殊想起靜園會面情形,道,“你不是與王世云王姑娘一見如故,就差義結金蘭了?難道一點都不關心她的婚事?不想見一見她的未婚夫婿?” 行歌愣了愣,老實道:“比較想先吃飯。” “好吧。”斐然殊嘆氣,“若宋連江識得做人禮節,應當會請你我用膳。若他不識做人禮節,那便教一教他。漕幫富甲天下,宋連江身為漕幫少主,出手想必闊綽,菜色想必不差。” 行歌一想,覺得很有道理,于是道:“阿斐所言甚是,吃飯不急,正事要緊。” 要見宋連江,就不得不提王世云。說到王世云,就不得不想到江陵少雪。 行歌想起方才在靜園之內所遇所見,仍是要驚嘆不已。世上竟有如此比她還有病之人。自洗月觀與狗蛋一別之后,終逢對手,行歌慨然長嘆,江山代有病人出,各領絕癥數十年。 事實上,靜園并沒有鬧鬼,王世云也沒有中邪。 王世云只是有一個癖好,有一份狂熱。 有人愛財,有人愛酒,王世云愛江陵少雪——昨夜嚇到行歌的那張臉的主人。 江陵少雪何人?行歌并不知道。 但是斐然殊知道。 天下沒有斐然殊不知道的事。 初時行歌以為江陵少雪與萬古流芳一般矯情,明明并非復姓,偏偏要起四字之名。斐然殊介紹之下,她才知曉。江陵是他的出身,少雪才是他的名字。 他有一副傾國傾城的面孔,發冠總是一絲不茍,錦衣層層疊疊,繁復華麗,就連鞋履之上所綴明珠也是價值不菲。他擅使劍器,招招生寒,伴隨雪花飄落,劍上紅纓與座下青鶴正是他的標志。 如斯風度,如此人物,唉,宋連江可能真的比不上了。 行歌思緒飄蕩之間,琳瑯馬車已經駛到望潮樓。 行歌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怎么確定宋連江此刻就一定在望潮樓呢?” 斐然殊起身整理衣冠,道:“斐某不做無把握之事。你被江陵少雪嚇暈的那段時間,我不僅給金刀王嘯穹投了拜帖,同樣來了一趟望潮樓。昨夜,斐某可是超乎你想象的忙碌啊。” “……也超乎你自己想象的忙碌。”行歌想起昨夜酒后之事,目光幽深。 斐然殊揚眉,卻不問因由。 “來人可是斐莊主?”望潮樓門口守衛問道。 “正是。”行歌跳下馬車,回道。 “且容通報。” 望潮樓守衛進去通報,行歌站在原處,突然明白了斐然殊為什么整理好衣冠了還遲遲不下馬車。因為屈尊站著等待,不符合他的格調。呵呵,果然把她當成跟守衛侍衛同級的侍從了。 不多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望潮樓內出來,身后跟著那位守衛。 “哈哈哈哈。”還未看清人,便先聽到一陣震耳欲聾的笑聲。宋連江老遠就抱拳迎過來,“天下第一莊的斐莊主大駕光臨望潮樓,真是令舍下蓬蓽生——嗯?”腳步在行歌面前停下,看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行歌,寒暄之語瞬間有些阻塞。沒聽說斐然殊是個小矮子啊? 與此同時,行歌也在不著痕跡上下打量他。 個頭不低,長相不差,年紀輕輕,氣勢不凡,只是跟江陵少雪一比,便是粗人一個了。 視線短暫交鋒,便各自偏離,錯目之間,一陣無名風吹來,二人抬目望去,斐然殊衣袍揚起,腳踏罡步,緩緩走來,“少幫主有禮了,在下斐然殊。你面前那位,是斐某的一個朋友,楚狂。” “哈哈,是我失禮了,向楚少俠賠罪,向斐莊主賠罪。”宋連江笑聲爽朗,連連抱拳。 行歌嘆道:“在下豐神俊朗,少幫主誤認也屬平常,但最后心生疑慮確實失禮。” 宋連江一愣,隨即又是大笑,道:“那么楚少俠要我如何賠禮才是?” 行歌又嘆,望向斐然殊,“你說吧。” 斐然殊骨扇緩搖,一派儒士風度,笑道:“少幫主見笑,我這位阿楚兄弟,餓不得。” 行歌雙眼一翻差點要一腳踹過去了!她就是不想直說要飯才將話鋒推給他,他不是自詡風雅嗎,他不是光華無雙嗎,怎么不想個委婉矜持又冠冕堂皇的說辭!要他何用啊! 幸好……宋連江是個會做人的,很快擺下了一桌宴席,宴請她二人。 當然合理推測,也可能是被斐然殊自帶御風效果的出場方式唬住了。 席上有酒有rou,行歌老懷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