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任淑英迅速往四周掃一掃,湊近任江城,小聲告訴她,“八娘,你送我和六娘的衣飾我沒有分給她,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回頭再仔細告訴你原由。現在你暫且不提,好不好?六娘那個脾氣你也知道,若你現在提了,她大吵大鬧,丟人的是我,也是你。” 任江城眼中閃過詫異之色。 送給任淑英和任淑貞的衣飾?什么意思? 她似笑非笑看著任淑英,不點頭,也不搖頭,不置可否。 鼻中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任江城不動聲色的往后退了退,想離任淑英遠一點。 她這是用了什么香露么?濃郁馥烈的香氣,很不尋常…… 任淑貞本來是等著任江城這做meimei的去向她行禮問好的,可任淑英一直纏著任江城不放,她等的不耐煩,便板著臉過來了,“八娘,你架子真大,我自從到了京城,這還是第一次見你呢。” 任江城笑的從容,“六jiejie,你是想向我興師問罪么?好,這里是瘐府的消夏宴,來客眾多,貴女云集,你在這里向我發難,正合適。我向你保證,你今天便會名揚建康城的。” “你……”任淑貞怒目瞪著她。 任江城淡漠又輕蔑的看了回去。 范瑤挽起任江城的胳臂,神色親呢,“阿令,這兩位是你的jiejie么?來跟我們引見引見。”桓昭等人也笑,“是啊,快給我們引見引見。”任江城從善如流,“四jiejie,六jiejie,我來向你們引見幾位女郎,這位是我表姐,這位是我十一表姐,這位是我十三表姐,瘐九娘子你們在宣州之時是見過的,這位是瘐九娘子的表妹,桓九娘子。” 任淑貞眼睛一亮,忙道:“桓九娘子,是十三郎的meimei么?” “是。”任江城微笑。 “六娘子認得十三郎?”范瑤聽任淑貞這么說話,心里奇怪,笑咪咪的問道。 “認得。”任淑貞臉一紅,又是害羞又是得意,“方才還見過他呢。” “我姐妹二人方才和桓郎君攀談了幾句。”任淑英笑的矜持。 桓昭和瘐涵同時現出驚訝之色。 任淑英和任淑貞笑得更得意了。 桓昭拉拉瘐涵,“哎,阿敏,我阿兄居然會和她們攀談,這豈不是奇事一樁?”瘐涵眼珠轉了轉,“我怎么覺得這對她們不是好事呢?”桓昭嫣然,“阿敏,我也是這么想的呀。”表姐妹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不覺陶陶然。 劉氏被迫到范家賠過兩次禮,道過兩次歉,對范家和任江城已是懷恨在心,恨不得當眾讓任江城狠狠的丟個臉,她才趁心如意,高興了。知道任淑英和任淑貞是住在杏花巷的,和任江城并不親近,她便想趁機挑撥,把任江城和任淑英、任淑貞等人全叫到面前,含笑問道:“我隱約聽說你們堂姐妹并不住在一起,是真的么?”任江城笑而不語,范瑤這做表姐的搶著替她說話,“我表妹是暫時在我家歇夏的啊。劉夫人您知道么,我家的風俗習慣,出嫁女每逢到了盛夏時節,都要回娘家住一陣子的。”瘐涵等人紛紛附和,“對,在娘家歇夏呢。”桓昭微笑,“劉夫人,這屋里太悶了,我想到園子里走走,您看可以么?”把話題岔開了。 劉氏笑道:“瞧我,慮事不周到,竟沒想到這一層。”忙命人把她的女兒瘐五娘叫了來,命瘐五娘陪著桓昭、瘐涵等人到花園里散心。 瘐五娘便陪著桓昭等人出來了,任江城、任淑英、任淑貞自然也是一起。 到了花園,瘐清、瘐六娘等人也笑著過來問好。 任淑英和任淑貞在宣州時是見過瘐清的,這時見到她感覺簡直是故人重逢,非常親近,瘐清卻根本看不上這兩人,微笑敷衍應酬了兩句,便不愿再和她倆說話了。 任淑英和任淑貞未免有些下氣。 桓昭、瘐涵、范瑤那些人是只和任江城親熱,不大理會她倆的,現在好容易遇著一位舊交,也是這樣不冷不熱的。唉,京城這些貴女,真不好打交道啊。 因天氣炎熱,所以瘐家準備了游船、釣桿等,客人們可以乘著畫舫到對岸采花,也可以坐在樹蔭下釣魚,或是在水榭中撫琴、吟詩、作畫,憑自己的愛好即可。 瘐清從前跟任江城并不親熱,今天和往常可不一樣,一口一個“阿令”,好像她和任江城很熟一樣。 “這是怎么回事?鐘大家的教養見效了?”任江城心中稀奇。 瘐家為這次消夏盛會準備的很充份,有侍婢來回穿梭服侍,不管要什么,都會有人很快送過來的。 任江城耳目聰敏,覺得瘐家有個瘦瘦小小的婢女路過幾回,總是眼巴巴的看著她,好像有話跟她說又不敢說的樣子,不由蹙眉想了想。“婢女,看著可憐巴巴的,能有什么事啊?”她心中好奇,當這瘦小婢女又一次經過,又一次偷眼看她的時候,含笑沖那婢女招了招手。婢女大喜,顛兒顛兒的跑過來,滿臉陪笑,“女郎有何吩咐?”任江城笑道:“我想喝杯清水,不要熱的,也不要冰的,溫溫的最好。”那婢女忙不迭的答應,略微發黃的面頰上閃著光芒,“是,奴這便去拿。”曲曲膝,飛一般的去了。 任江城又覺好笑,又覺可憐。 遠遠看著那婢女小心翼翼捧著托盤過來,她故意坐到水邊釣魚去了。 那婢女將托盤送到她面前,抬眼瞅了瞅,見附近沒人,小聲又急促的道:“八娘子,若是我家四娘子請您去看由中慶運來的奇花,您可一定不要去!那花有毒,人聞了會暈倒的!”任江城笑著從托盤上拿過水杯,“是溫的吧?我不愛太熱的,也不愛冰水。”這句話聲音是正常的,和她平時說話一樣,清脆悠揚。 接下來的話聲音就壓得很低,“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她也看出來了,這個小丫頭告訴她這些冒著風險的。若是一個不小心被瘐清發覺了,瘐清不會放過她的。 瘐清正好沖這邊走過來了。 “截餅。”那婢女來不及說別的,只吐出這兩個字,便曲曲膝,離開了。 “截餅。”任江城有些莫名其妙。 “阿令在這里釣魚么?”瘐清一臉親切的笑。 任江城也笑,“有點煩悶了,想在水邊坐坐,拿個釣桿其實是唬人的,我心不靜,釣不上來魚。” 一邊敷衍著瘐清,任江城還在苦思冥想,“截餅?”電光火石間,她恍然大悟,“瘐清有回讓個可憐巴巴的小丫頭到五味巷傳話,我瞧著她單薄可憐,正好家里有新炸出來的截餅,便命能紅給她裝了一袋子。唉,怪道我看這小丫頭有些眼熟,原來我見過她。這個小丫頭倒有良心,知道瘐清要算計我,冒險來提醒。”很是感慨。 感慨過后,任江城又想到:“事情過去之后,如果瘐清發現我只支使過她這一個丫頭,會不會懷疑到她身上呢?我是多支使幾個丫頭分散瘐清的注意力,還是干脆讓阿敏出面替我把這丫頭要走,省得她遭了瘐清的毒手?”想到小丫頭那單薄的身子,憐憫之心頓生,覺得多支使幾個丫頭也不見得會去掉瘐清的疑心,保險起見,還是讓瘐涵把這小丫頭要走了吧。 瘐清一直在陪任江城聊天。 任江城偶爾回應她一兩聲,不怎么熱情。 任淑貞獨自過來了,言語中透著酸意,“瘐娘子和我一樣也是在宣州認識的,可是你只喜歡我八meimei,卻不喜歡我。”瘐清不耐煩應酬她,可她畢竟和任江城是堂姐妹,不好怠慢了,便笑道:“我哪里不喜歡你了?六娘子請坐。”拍了拍自己身邊的胡椅。任淑貞喜悅的挨著她坐了,示威般的看著任江城。 任江城不過淡淡笑了笑。 除了任平生、任啟之外,她對其余的任家人不感興趣,刺史府的人她一個也不喜歡。像任淑貞這樣硬要貼上來和她比較,只會讓她心中厭煩。 瘐清打起精神陪任淑貞說了會兒話,后來實在吃不消了,滿臉歉意的告辭了。 “瘐娘子今天是主人,那當然是很忙的。”任淑貞很善解人意的笑道。 瘐清勉強笑了笑,逃之夭夭。 “哎,八娘,你看瘐娘子對我多好。”任淑貞推了任江城一把,笑吟吟的炫耀。 任江城耐心看著水面,沒理她。 任淑貞被這個她看不起的meimei冷落,惱了,瞅著附近沒什么人,發狠道:“任八娘你別神氣,你現在的這些早晚得落到我手里!我是六娘,你是八娘,憑什么你做meimei的能越過我去?” 任江城轉過頭看了她兩眼,連聲冷笑。 早晚落到你手里?好,任淑貞,你這么眼氣我,想跟我搶,那我就讓你如愿以償吧。 “你有本事今天一直跟著我。”任江城淡淡的道。 “跟著你又怎么了?當我不敢啊?”任淑貞的脾氣根本經不起激,立即昂起脖子。 一位看著很機靈的瘐家侍婢捧著托盤來送冷飲和茶,已經越走越近了。 任江城扔下釣桿,發了脾氣,“真沒意思,我釣不上魚,哎,如果有什么新鮮東西可以看便好了,活的當然好,不會動的也行……” 那侍婢眼珠轉了轉,記在心里。 她殷勤請問任江城和任淑貞要不要飲品,見兩人都沖她擺手,便快步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有一位細眉長目的婢女滿臉陪笑的過來請任江城去看花,“我家才從中慶運來的奇花,花大如盆,燦爛如雪,別提多好看了。八娘子若在這里坐的悶了,不妨去開開眼界。”任江城故意裝出驚訝的樣子,“真的花大如盆,燦爛如雪?”那婢女信誓旦旦,“真的。”任江城思忖片刻,小聲問任淑貞,“哎,我和這婢女看花去,你敢不敢偷偷跟著我?”任淑貞惱怒挑眉,“我為什么不敢?” 任江城輕笑,“你可別太笨了,跟著跟著把我跟丟了啊。” “我聰明著呢。”任淑貞不屑。 任江城笑了笑,站起身。 桓昭、范瑤等人遠遠瞧見任江城起身,都向她看過來。 任江城冷靜的做了個手勢。 她們便裝作沒看見,依舊和身邊的人說說笑笑去了。 任江城隨著那婢女走了。 任淑貞悄悄跟在她倆身后,七拐八拐,到了一處很幽靜的地方。 這里四周空蕩蕩的,有一個不大的粉墻黛瓦房子,看起來像是專門用來養花的。 “我家四娘子在里面等您。”婢女殷勤的請任江城進去,她自己卻不再抬腳了。 “這花得是有多毒啊。”任江城不由的暗暗想道。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忽然驚叫道:“壞了,我的耳墜掉了一只。”那婢女忙看過去,見她耳朵上真的只剩下一個藍色琉璃耳墜,不由的心中一喜,“這肯定是掉在路上了,路徑我記得清楚,回去撿著了,又是一注外財啊,反正這位女郎她……她是用不著這個耳墜了……”想到這里,便殷勤的笑道:“奴這便回去替您找找。” “有勞了。”任江城客氣的道謝。 “不敢當。”婢女忙曲曲膝。 眼看著任江城抬腳進了房,婢女惦記著那精致漂亮的藍色琉璃耳墜,急急忙忙的離開了。 婢女走后,任江城又笑著出現在門口。 任淑貞嗖的由路邊花叢中竄出來,“你看看,我把你跟丟了沒有?” 任江城故意作出不服氣的樣子,“沒把我跟丟,就算你有本事了么?我不理你了,我要進去看花……” 她話音未落,任淑貞便推開她,跑到屋里去了。 任江城淡笑,跟在她身后進去看了看。 這里種的全是花花草草,奇花異卉。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中間一盆白色的花,花開的碩大,花色如冰似雪,明明應該很純潔的顏色,卻給人以妖異之感。 任淑貞著了迷似的朝著那盆花走過去了。 她走到近前,情不自禁的彎下腰嗅了嗅。 任江城遠遠看著,見她慢慢的、慢慢的倒在了地上。 “人聞了會暈倒的”,那婢女果然所言不虛。 一個二十歲上下、身材瘦弱單薄的青年男子在另一頭哈著腰鬼鬼崇崇的過來了,走到了任淑貞身邊。 望著地上那玲瓏有致的身影,他臉上露出猥瑣不堪的笑容,“任八娘子,任八娘子……”彎下了腰,要去摟抱地上的任淑貞。 任江城心頭一陣惡心。 她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見那年輕男子俯身想要靠近任淑貞,卻毫發無傷,估計那有毒的花只有湊近了聞才會生效,便從懷中取出匕首,輕手輕腳走了過去。 雖然任淑貞令人厭惡,不過,任江城看不得有女性在自己面前被男人欺侮。 趁著一位姑娘昏迷的時候欲行不軌,世上還有比這個更惡心的事么? “女郎。”她耳畔忽然響起低沉溫柔的聲音。 任江城詫異回頭,正好看到桓廣陽那比美玉更加溫潤的面龐,和那雙顏色淺淡卻眸光深沉的眼睛。 “十三郎。”任江城又驚又喜,“你怎會在這里?” 作者有話要說: 八千字了還沒寫完,我決定再開一章。 接著寫,估計到六點前后應該出來了吧,最晚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