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她只帶了一名貼身侍婢,這時嚇得不像樣子,摟著這名侍婢,主仆二人抖成一團。 “誰說我們撞上來的?誰說我們撞上來的?”那兩名彪形大漢怒吼起來。 這兩人生的固然是人高馬大的,聲音也又粗又高,怒吼起來很是嚇人,任淑貞和她的侍婢更是抖似篩糠。 “知道我家主人是誰么?敢欺瞞我們?”那兩名彪形大漢聲音愈高。 “你家主人……是……是誰啊……”任淑貞上牙齒和下牙齒直打架。 外面那兩人縱聲大笑起來,“告訴你,你可坐穩了,別把自己嚇趴下,我家主人不是別人,正是陛下的愛子,會稽王殿下!” “會稽王。”任淑貞不由的心中叫苦。 她再孤陋寡聞也知道皇帝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太子,另一個就是會稽王了。這會稽王在京城可是驕橫的很,等閑人根本不敢惹他,像杏花巷任家這樣的人家就更別提了,見了會稽王,只有俯伏拜倒、任人宰割的份兒啊。 “六娘子,這可怎么辦啊?”侍婢嚇得魂不守舍,哭著向任淑貞討主意。 任淑貞淚流滿面,“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呀,我真后悔,早知道不出來打八娘算帳了……” 外面兩個大漢吼聲如雷,雖然他倆還沒動手,可任淑貞和侍婢、車夫嚇也要嚇出毛病來了。 就在任淑貞等人失魂落魄心驚膽戰的時候,任召帶著任淑英趕到了。 任淑英遠遠的便覺得不對勁了,“二兄,我好像聽到六娘的哭叫聲。”任召心里怦怦跳,凝神聽了一會兒,“我好像也聽到了。”心急如焚,吩咐車夫,“趕快一點,沖著哭叫聲傳過來的方向,我多給你一倍的車錢。”車夫聽到加錢,鞭子一甩,趕得那老牛也快跑起來。 哭聲越來越近,任召也越來越覺糾心,“六娘這是怎么了?” 任淑英本想趁機挑撥兩句的,可是看看任召的臉色,仔細想了想,快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眼下這個時機,似乎不大合適啊。 終于到了任淑貞和會稽王從人撞車的路口,牛車才停下來,任召便跳下了車,“六娘,六娘!”任淑貞還在拼命哭呢,倒是車夫眼尖看見了,大喜叫道:“二郎!”敲敲車廂,激動的道:“六娘子莫哭,二郎來了!” “二兄來了?”任淑貞立即來了精神,抹抹眼淚,不哭了。 “六娘,六娘!”任召拼命往這邊跑。 任淑貞臉上還帶著淚,便飛快的伸手將車帷幕拉開了,“二兄!”好不容易見到親人,淚水重又奪眶而出。 她這回可是嚇壞了,受委屈了,要好好的和兄長訴訴苦呢。 任召還沒到跟前,便被那兩名彪形大漢攔住了,“站住,你是這車里人的兄長,對不對?給錢吧。”任召愣,“什么給錢?”那人挺著肚子,大喇喇的,非常傲慢,“這是會稽王殿下運瓷器的車,里面裝的全是名貴瓷器,被你meimei的車給撞了,碎了。你說說,你是不是應該給錢?” 任召倒吸一口涼氣。 會稽王的名貴瓷器,撞碎了,賠錢,這……這得賠多少錢啊? 任淑貞大為憤怒,“二兄,別理他們,明明是他們撞上來的,現在卻耍起賴來了!” 她方才嚇得差點沒命,現在看到任召卻恢復了元氣,又敢大喊大叫了。 那兩名彪形大漢陰冷的笑了幾聲,其中一人迅疾出手,扼住了任召的咽喉! “啊!”任淑貞看在眼里,驚呼出聲。 任淑英跟在后面過來,也嚇得掩住了嘴。 這些人真兇啊,看樣子是會殺人的!她恐懼的站了片刻,見沒人注意她,又慢慢地、慢慢地一步一步退了回去……自己的命才是最要緊的啊,沒有命,那就什么都沒有了…… 任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顫抖著舉起雙手,“有話好好說。” 彪形大漢冷笑,“會稽王殿下的瓷器被你們撞了,你們不想賠錢,還想耍賴,老子難道還跟你們講客氣不成?說吧,這被撞壞的瓷器你們到底賠不賠?” “賠,賠。”任召困難的擠出絲笑容。 賠啊,錢再要緊,也沒有命要緊。 “你身上帶有多少錢?”一名大漢去取他的錢袋。 扼著他咽喉的人手漸漸松開了,任召干咳了幾下,瞬間熱淚盈眶。 不被人扼著咽喉,能自己吸氣,這是世上最幸運、最好的事了! “沒多少錢。”任召一邊干咳,一邊解釋,“我回家取,回家取。” “騙誰呢?”那彪形大漢兇巴巴的瞪著他,“這天都什么時候了,老子知道你家在哪,等你回家取?”他拿出任召的錢袋看了看,呸了一口,“呸,原來是個窮鬼,錢袋里這么干凈。” 任召臉羞得通紅。 兩個大漢小聲商量了下,斷然揮揮手,“你們反正也是沒錢,老子也不要你們全賠了,就把這輛牛車留下,你們滾吧!”“對,這輛牛車當然也不夠,不過老子寬宏大量,就不跟你們斤斤計較了。” “這怎么能行,我家就這一輛車……”任淑貞憤憤不平。 彪形大漢兇狠毒辣的眼神看過來,她立即住了嘴。 “滾下來,不然老子拖你下車。”彪形大漢怒喝。 “不必了,不必了,我來扶她。”任召唯恐meimei真被那粗人拖下來,忙趕到車前,沖任淑貞伸出手,“六娘,快下來。”見任淑貞含淚不肯,不由的跺腳,“錢財乃身外之外,性命要緊,快下來。”任淑貞“哇”的一聲哭了,“可是家里只有這一輛車,沒了車我以后怎么出門啊?”任召一邊把她扶下來,一邊哄著她,“以后再買,以后再買。”任淑貞哭的更厲害,“可是家里沒有錢啊。”任召扶著她下了地,嘆氣道:“人在就好。” 那大漢很兇,侍婢和車夫被他們驅逐,一前一后跳下了車,抱頭鼠竄。 任召扶著任淑貞站在路邊,眼睜睜的看著那大漢將杏花巷唯一的一輛牛車趕走了。 那大漢一邊趕車一邊高聲唱歌,好像在笑話任召等人似的。 夜幕漸漸降臨,任召扶著meimei站在夜風中,身體冰涼,心也冰涼。 眼下這情形,不比他上回陪王氏一起出門要到青云巷時好多少啊,都是一樣的狼狽,一樣的難堪…… “唯一的車也沒了,嗚嗚嗚。”任淑貞痛哭。 “以后再買。”任召哄著她,扶她往自己租來的牛車走。 “車是三叔父送的,讓他再送咱們一輛……”任淑貞邊走邊哭邊說。 “好,讓三叔父再送一輛。”任召什么都順著她。 任淑貞威風凜凜的出門,無精打彩的的回去,把杏花巷唯一的牛車給弄丟了。 可憐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明天繼續。 ☆、第95章 095 任淑貞生氣又委屈的哭了一路,任召一直在柔聲哄她。 任淑英偶爾幫著任召勸說兩句,不過她很知趣,一旦任淑貞火氣很大的沖她瞪眼,她立即便縮到墻角,不再說話了。 任召抱歉的沖她笑了笑,好像是在替任淑貞陪不是。 任淑英報之以一笑,心里這份酸楚就別提了,“唉,任淑貞再笨再傻再沖動,她也有任召這樣的嫡親兄長呵護她、寵愛她,哪像我,本來就是庶出女郎,身份不顯,又連個一母同胞的兄長也沒有,凡事只能靠自己……” 任淑英酸了一會兒,忽地想到三郎任吉,心里動一動,“他能不能讓我歸為己用?”不過,任吉一向窩囊不說,和孫氏、任淑英也并不親近,淡漠的很,任淑英思之再三,暗暗嘆了口氣,“還是算了吧。朽木不可雕也,三郎這樣的人若想教出來,只怕要將我累死。” 到了杏花巷之后,因為任召的錢袋被那兩個自稱會稽王手下的彪形大漢給搶了,沒錢給租來的車夫,只好請他在門前稍等,“我回家拿錢,很快便出來。”那車夫抬眼往前面瞅了瞅,狐疑的小聲嘀咕,“這里不會是好幾戶人家雜居的吧?若是你進去以后便不出來了,我上哪里尋你去?”任淑貞才被任召從車里扶下來,聞言氣憤的嚷道:“沒見過世面的傖奴!些須幾個車錢罷了,難道誰會賴你的不成?”車夫雖然說話不夠謹慎,可聽她罵自己“傖奴”,還是氣得夠嗆,大聲回嘴,“這位女郎你倒是尊貴,不是傖奴,方才是誰將貴府最后一輛車給弄丟了,還害得貴府郎君錢袋被搶啊?不都是你么?”任淑貞今天遇到一連串的不順利,現在連個車夫也敢和她嗆聲,氣得哭了,拉著任召道:“二兄,你替我做主!” 任召一個頭兩個大,一邊安慰任淑貞,“六娘,莫哭,咱們總算是平平安安到家了,對不對?”一邊板起臉對那車夫道:“既然尊駕信不過我,那我便命侍婢回去取錢吧,我在這里等著,你可不用怕我跑了。”命婢女回去取車錢,“速速取來,我還在這里押著呢。”婢女得了命令,忙一溜小跑回家了。 車夫訕訕的賠罪,“對不住,方才是小的失言了。” “哪里。”任召非常冷淡。 任淑貞還要再說什么,任淑英實在看不過去了,上前扶住她,似笑非笑,“六meimei,你這般尊貴的女郎站在門前和個車夫理論,這種事說出來可是有損你的身份啊。來,快跟阿姐回家吧。”任召頗覺欣慰,“四娘說的對,快回家吧。”催著任淑貞回去。 任淑英抿嘴笑了笑,不由分說扶著任淑貞就往里邊走。任淑貞受了通驚嚇,又哭了一路,早就沒有力氣了,只好由著任淑英拉著走。一路走,任淑貞還發狠,“四娘,待我緩過這口氣,會收拾你的。”任淑英嫣然,“好啊,我等著。”她沖任淑貞笑了笑,居然笑的很有風情,任淑貞差點沒被她氣得死過去。 侍婢很快從任榮生那里取了錢送出去。 “呶,車錢。”任召接過銅錢,冷淡又傲慢的遞給車夫。 “對不住,對不住,方才小的失禮了。”車夫拿到了錢,眉花眼笑,一迭聲的賠禮。 任召輕蔑的笑了笑。 車夫數好了錢,陪笑道:“府上以后若再用車,還請照顧小的吧,小的住在榆錢巷,離隔著一條街,極近便的。” 任召哪有心情理會這車夫,轉過身,意興闌珊的回家去了。 才進到家門,便聽到王氏的尖叫聲,“車沒了?被會稽王的手下搶走了?殺千刀的,沒王法的,這是京城啊,天子腳下,也敢如此?郎君,快,你連夜出城去找三弟和三弟妹,他家八娘不是才出了風頭,很厲害么?讓他家去找會稽王理論,把咱們的牛車要回來!” 任召腳下一個踉蹌,身子靠到了門上。 任榮生怒道:“我沒臉去找三弟!這輛牛車還是三弟送我的呢,我保管不好給弄丟了,還有臉為了這個找他?娘子,我勸你也省點事吧,為了一輛牛車要找會稽王殿下理論,這種話也就是你才說得出來了!” 王氏方才是尖叫,現在卻是哭泣了,“我怎么了?我這不也是為了家里著想么?家里就一輛牛車,現在弄丟了,以后怎么出門啊?你怎么上衙署?”任榮生很是煩惱,“唉,算了,我先賃輛車子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王氏哭的更厲害,“你能賃輛車,我們娘幾個呢?就整天窩在家里不出門了?”任榮生無奈,“誰讓你們窩在家里不出門了?不是說了以后再說么?” 孫氏在旁垂手站著,眼珠骨碌碌亂轉,故意說道:“唉,這也是六娘執意要出去明鏡山莊興師問罪,結果連明鏡山莊的門也沒摸著,倒把家里唯一的牛車給丟了。真是晦氣。”王氏聽她這話里有挑撥的意思,登時便不愿意了,“孫氏,這個家里沒有你說話的地方。六娘做的好或不好,輪不著你來挑剔她。”孫氏怯怯的看了任榮生一眼,“奴是直性子,想到什么便說什么了,娘子恕罪。”王氏被她這兩面三刀氣得直瞪眼,還要喝罵孫氏,任榮生卻皺眉看著她,道:“孫氏也沒說錯,確是六娘執意要去明鏡山莊,才把牛車給丟了的。” 孫氏這一陣子背地里沒少在任榮生面前告狀,“青云巷為什么死活不讓咱們住進去?因為六娘啊。六娘在刺史府的時候仗著夫人的寵愛凌虐八娘,把八娘往死里逼,八娘差點在她在前跳下斷崖。郎君想想,六娘都這樣對八娘了,青云巷哪里還容許咱們住進去?所以啊,咱們今天落到這一步,全是被六娘害的。”任榮生聽了她的話,對任淑貞已經很不滿了。今天任淑貞賭氣出門,撞上了會稽王的瓷器車,闖了大禍,任榮生都不用孫氏挑撥,對任淑貞的厭惡之情,便又加深了一層。 王氏氣得破口大罵,“她沒有說錯?她一個做奴婢的敢議論起六娘來了,還沒有說錯?” 任淑貞站在王氏身邊,眼淚流了滿臉。 任榮生雖是厭惡她,可到底是親生女兒,以前又是備受寵愛的,看了便心有不忍,柔聲道:“六娘,莫哭了。” 任召在門上靠上了一會兒,喘過一口氣,走過來對孫氏說道:“阿姨,你先回去吧。”又看著任淑英,“四娘,你陪著阿姨。”孫氏和任淑英不敢違拗,低聲答應了,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母女二人卻不走遠,躲在窗下偷聽。 任召哄王氏,任榮生哄任淑貞,語氣都很輕柔。 孫氏和任淑英心里別提有多不服氣了,咬碎銀牙。 王氏哭訴,“二郎,你阿父現在都妻妾不分了,當著孫氏給我沒臉……”任召安慰她,“阿父斷斷不是這樣的糊涂人。不過是因為您病著,四娘和六娘又年紀小不善理家,才讓阿姨暫且管管家務罷了。等您身體康健如常,阿姨便回房繡花,諸事不理了。” 孫氏暗中啐了一口,“呸,你想的美。” 王氏被任召哄了又哄,任榮生也跟她說了幾句好話,總算把她的心又暖回來了。 “阿父,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這樣、……”任淑貞哭。 “知道,阿父知道。”任榮生聲音中透著無奈和溺愛。 “呸,我那些枕頭風白吹了不成。”孫氏氣得心口疼。 為了說任淑貞的壞話,她可是費盡心思討好任榮生呢,現在看來,這些心思全白費了。 屋里漸漸沒有哭聲,任榮生和王氏、任召、任淑貞好好的說起話,好像很和樂的一家人似的。 在外面偷聽的孫氏和任淑英心中凄涼,相互看了一眼,眼圈都是紅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