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這人壞透了。”任江城氣得小臉通紅,“他準是想趁著咱們不注意過去給杜大夫添亂的。他盼著傷者出事呢,對不對?” 蕭慶正被任平生一腳踹得臉沖下摔在地上,鼻子撞到地上,生疼生疼的,眼淚不知不覺流了滿臉。他獰笑著抬起頭,臉上眼淚和汗水齊流,看起來又狼狽又兇狠,“任平生你這個女兒倒真是聰明,老子若是捉到她,倒舍不得折磨她了……”任平生臉色鐵青,重重一腳踩在他后背,眾人耳中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都是心中一寒。 這一腳真是太狠了…… 蕭慶正凄厲的慘叫一聲,翻了翻白眼,昏了過去。 “阿父。”任江城跑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阿父莫和這種小人生氣。” 任平生憐愛的看了她一眼,輕輕把她攬在懷里。 再次聽到蕭慶正這無恥的威脅,雖然他不絕不允許這件事變成真的,也令他心有余悸。 阿令,這個出生在戰火之中、命運多舛的女兒,如果真的落到惡人手里…… 任平生不敢再繼續想下去,閉上了眼睛。 “哎,任將軍,我覺得你很不對。”桓十四郎很不見外的說道:“陵江王府有蕭慶正這樣的敗類,可見不是什么好地方。以你的才華和見識,應該棄暗投明才是啊。” “桓十四郎,請你慎言。”任江城不悅,正色道:“家大業大,難免會出一個兩個敗類。請問桓氏族中便人人光風霽月、道德高尚,人人完美無瑕、沒有缺點么? “吵什么。”杜大夫扶著墻,少氣無力的走出來。 疲憊、倦怠的感覺從他身上絲絲縷縷流泄而出,任是誰也感受得到。 雖是訓人,可他聲音都是弱弱的。 桓十四郎一直以為自己沒有錯,這時看到精疲力竭的杜大夫,卻生出內疚之感。唉,如果他沒有中蕭慶正的計,沒有上蕭慶正的當,杜大夫本來不用這樣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先到這兒,下午繼續。 謝謝大家,下午見。 ☆、第38章 038 “十四郎,一個沒料到,便能令你推脫掉所有的責任么?”任江城輕柔又帶著責備的聲音仿佛又回響在他耳邊。 桓十四郎心中一陣迷茫。 從來沒有被哪家的女郎這般訓斥過,但是居然覺得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并非信口開河…… 任江城忙走過去,“杜大夫辛苦了,我燉了雞湯給你,很補的。” 密室門口放著高足方桌案、幾張胡椅,杜大夫坐在胡椅歇了會兒,臉上露出笑容,“小丫頭還算有良心。”任江城張羅著命人端溫水過來,打開食盒將飯菜擺上,杜大夫告訴任平生、桓廣陽等人,“他還在發燒,兇險的很,若是能熬過今夜,應該也就沒有大礙了。至于他能不能熬過今夜,老夫也不知,看你們的造化吧。”之后,他便洗了手、臉,端過任江城遞給他的雞湯慢慢喝著,一臉享受的表情。 任平生叫了幾名下屬過來,命他們把蕭慶正抬走,“小心,莫碰觸到他傷口,請位善治外傷的大夫過來。”下屬答應著,小心的抬著蕭慶正走了。 任平生和桓廣陽關心傷者,進到密室之中探視。桓十四郎猶豫了下,也低著頭磨磨蹭蹭的進去了。 杜大夫由著他們三人進密室,并沒說什么。他覺著手中的這碗雞湯味道很美,笑著問道:“小丫頭,為什么普普通通的雞湯,你熬出來也這么好喝啊?” “我心靈手巧呀。”任江城自吹自擂。 “真不害羞。”杜大夫一樂。 任江城獻殷勤,“杜大夫,這個雞湯能給傷者喝么?他受了傷,是不是也要補補。”杜大夫搖頭,“他肚子才被縫起來,喝的什么雞湯。待過兩天之后,□□通氣,腸胃蠕動,再進食不晚。小丫頭你就別惦記他了,這個人現在歸我老人家管,什么時候該上藥,什么時候該進食,我心里有數。”任江城吐舌,“原來是這樣啊,我差點鬧笑話。” 她往密室的方向看了看,“關鍵就在今晚了,對不對?也不知這位秦參軍到底行不行。杜大夫,我阿父一直很從容的,今天卻流露出焦慮之色,可見這位秦參軍很重要。您幫幫他。”熱呼呼香噴噴的雞湯入腹,杜大夫心情好了許多,仔細想了想,道:“該縫的傷口我給縫,該用的藥我也給他用了,端看他本人求生之念強不強。他是陵江王的參軍對吧?家眷大約不在京城。若不然,讓他的心愛之人過來陪著他,或許會大不一樣。”任江城眼睛亮了,對啊,電視劇里不是總這么演的么?生命垂危的病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愛人坐在床沿深情的看著他,深情的訴說美好往事,過往的一幕一暮浮現眼前……到最后病人眼中滴下一滴晶瑩的淚珠,或是病人的手指輕輕動了動,活過來了…… “我去跟阿父說。”任江城坐不住了。 杜大夫見任江城說走便走了,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喝他的雞湯。 任平生和桓氏兄弟正低頭察看秦參軍的傷勢,任江城過去牽牽任平生的衣袖,“阿父,有話跟您說。”任平生便跟著她往外走了幾步,低聲問道:“怎么了,阿令?”任江城把杜大夫方才的話說了,“……秦參軍有沒有心愛的、很在意的人在京城?如果有,那便叫過來吧,幫著他挺過今夜。”任平生輕輕嘆氣,“秦參軍父親的在京為官,他的父母、妻室、子女全在杏花巷居住的。不過,秦父秦母年邁,他的妻室閨中弱質,子女又小,故此阿父未曾差人知會。”任江城傻了眼,父母年邁,妻子柔弱,孩子年齡小,那真是叫誰來也不合適啊。畢竟,若來了人是要鼓勵傷者呼喚傷者,不是來哭哭鬧鬧痛不欲生的…… “秦參軍的夫人到底有多柔弱?”任江城想了想,秦參軍傷得很重,隨時可能咽氣,讓老人家來面對心愛的兒子,說不定會再出兩樁人命,讓幼小的孩子來面對垂死的父親就更不合適了,未成年人需要呵護和關愛。還是秦夫人要好一點吧?畢竟她是成年人、青年人,比老人和孩子應該強一點…… 桓廣陽還在察看秦參軍的傷勢,桓十四郎卻偷偷張望了下,見沒人注意他,哈著腰,腳步高抬輕放,走到任江城父女二人身邊側耳傾聽。 “阿父也是聽同僚講的,秦參軍的新婦性情懦弱,被家中妾室欺到頭上,也隱忍不言……”任平生聲音小小的。 “這便難辦了。這般懦弱,見到丈夫傷的這般嚴重,嚇也嚇死了。唉,這可如何是好,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到哪里找出一個秦參軍的心愛之人來陪伴他、鼓勵他?”任江城黛眉微顰。 桓十四郎忍不住插嘴,“這有什么難的?這事好辦的很啊。” 任平生面色不悅的回頭看了他一眼。 桓十四郎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偷聽,言行失當,訕訕的笑了笑,“任將軍,八娘子,我的意思是……秦參軍家里不是有妾么?父母、妻室、子女都不便驚動,死馬當作活馬醫,讓她過來算了。”見任平生面色愈加不善,忙加油添醋的解釋,“任將軍您想想,秦參軍若醒不過來,我固是一身麻煩,您也痛失好友、同僚,且愧對陵江王殿下,對不對?咱們得想方設法讓他好起來,不能在今晚無聲無息的去了,讓蕭慶正jian計得逞。想要他熬過今晚,光憑杜大夫的藥也不行,還得弄個秦參軍的至親之人陪著他,讓他無論如何舍不得走,咬牙熬過來,您說對不對?”啰啰嗦嗦說了兩籮筐的話,顛過來倒過去的講道理,試圖證明他說的是對的。 任平生一直冷著臉,沒有理會他。 任江城也和他這偷聽別人說話的人無話可說。 桓廣陽道:“阿奴。” 桓十四郎立即住嘴,不再嘮嘮叼叼自說自話惹人厭煩了。 任江城靈機一動,問道:“阿父,秦參軍的兒子女兒喚作什么?”任平生告訴她,“秦參軍有一子一女,年紀都不大,一名平兒,一名安兒。”任江城喃喃,“平兒,安兒。”她緩步走了過去,凝視秦參軍那張憔悴不堪、沒有生氣的面龐,聲音清柔,“秦參軍,你一定要熬過今晚,一定要醒過來,知道么?你父母已經年邁,妻子性情懦弱,若再沒了你,你的平兒怎么辦?你的安兒怎么辦?你一雙尚在稚齡的兒女便會無依無靠了啊,你忍心么?秦參軍,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難受,很煎熬,你渾身上下每一處都是痛的,痛的恨不得去死,恨不得長眠不醒。可是,有幼子幼女的父親沒有資格這樣,想想你的平兒,你的安兒,一定要振作起來……” 密室中點著數枝巨燭,燭光下的任江城面容稚嫩中透著圣潔,美麗得無法形容。 桓十四郎呆了呆。 任江城的話很幼稚,如果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他會覺得很好笑,但是此時此刻,面對著床榻上那張如金紙般頹壞的面龐,他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他忽然生出自慚形穢之感,覺得自己呼出的氣息太污濁了,伸出衣袖掩鼻,摒住了呼吸。 桓廣陽搬過一張胡椅放在床榻邊,用衣袖仔細拂拭過后,向任江城客氣的做了個手勢。任江城點頭致謝,在胡椅上坐了,語氣越發深情,“秦參軍你知道么?幼兒若是沒有阿父阿母呵護,日子定會過得苦不堪言,你的平兒,你的安兒,當然也是一樣的……” 任平生鼻子一酸,轉過了頭。 阿令說的是她自己吧?可憐的阿令,幼時沒有阿父阿母沒有在她身邊保護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任平生轉過頭去之后,正好對著密室門口。 這時他才發現密室門口默默站著位身披玄色斗蓬的中年人。這中年人身材高大,姿貌偉岸,風度不凡,氣勢逼人,他面容并不顯得如何驕傲,卻自然而然的顯現出了一種久于上位者的威嚴和尊貴,令人生出敬畏之心。 “桓大將軍。”任平生客氣而冷淡。 “伯父。”桓十四郎灰溜溜的過來了。 “阿父。”桓廣陽這時才發覺他父親來了。 桓大將軍默默作了個手勢,示意他們不要說話,不要打擾任江城。 任平生、桓十三郎、十四郎和桓大將軍一樣,目光投向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傷者,和坐在床畔,動情勸說他的任江城。 任江城很專心,并沒發覺密室中新來了人,使盡渾身解數想要激起傷者的求生**,“你不能自暴自棄,知道么?要不然真是太對不起杜大夫啦。他為了替你縫合傷口費心費力,汗水打濕了衣衫,縫好之后他好像大病一場似的,這都是為了你啊。人家是名滿天下的神醫,名號響當當的,你可不能往人家清白無瑕的名聲上抹黑啊,那就太對不起他了,你說對不對?” 密室中除了任江城之外沒有人說話,顯得很安靜。 任江城聲音清冽如林間山泉,雖然聲音不大,卻是人人聽得清清楚楚。 杜大夫在外笑道:“小丫頭話說的不錯。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老人家的一世英名便算是毀了。老夫替你縫合了三百多針,手都快累斷了,你不能恩將仇報!還有,老夫為了你用去不少珍貴藥材,你還沒還錢呢,可不能賴賬。” “秦參軍,想想你的父母,妻子,兒女,想想為你辛苦cao勞的杜大夫,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要醒過來,你說對不對?”任江城語氣熱烈,“當然了,你要是存心要賴杜大夫的醫藥費,以死避債,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過你是興郡秦氏嫡支子弟,人品很好的,一定不是這樣的人,對不對?你一定要好起來啊。” “對,你一定要好起來。”桓大將軍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床榻前,居高臨下,威嚴說道。 任江城這會兒也說累了,站起身讓起桓大將軍坐,“我看您蠻有威儀的,說話肯定比我好使。勞您大駕,坐在這兒勸秦參軍一會兒,您很威風,說話秦參軍會聽的。” 桓大將軍沉默片刻,真的在胡椅上坐下了。 “多勸幾句。”任江城殷勤道。 桓大將軍默默無言看了她兩眼,目光平靜幽深,猶如一眼望去不見底的深潭。 桓十四郎眼角抽了抽。任八娘你膽大包天,支使起他來了,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普天之下有誰敢使喚他?你這算是有膽量,還是算是沒眼色,知道他是誰么? 任江城說著話,下意識的扭了扭脖子。 方才她一直沖著秦參軍說話,許久沒動,脖子都酸了。 “我是曉之以情,您便動之以理吧。您勸過之后,我阿父、桓家兩位郎君排隊輪流來,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咱們便在他耳畔嘮叼個沒完,讓他睡也不睡不安穩,萬般無奈,只好醒過來。”任江城好聲好氣的道。 “這主意不錯。”桓大將軍居然開了口。 桓十四郎本來站得好好的,忽然身子不穩,往旁邊歪了歪,打了個趔趄。 桓廣陽不動聲色的往他身邊挪了挪。 桓大將軍面有沉思之色,緩緩道:“秦參軍,你此時的境地雖慘,若比起桓某北伐之時遇到的險狀,卻還差了些……”竟真的依著任江城的話,勸說秦參軍,刺激他的生存之欲。 桓十四郎不能置信的睜大眼睛,順勢倒在了桓廣陽身上。 他那一向高高在上的伯父大人,竟然真聽了任家小丫頭的話,勸起秦參軍來了…… 任江城信步往外走,路過任平生身邊的時候,順手拽了他一把。任平生笑了笑,跟著她走出密室。出了密室門,任江城小心又小心的回頭把門帶上,努力不讓門發出聲響,不過關門哪會真的毫無聲息呢,還是發出了吱扭吱扭的聲音。 她彎著腰探著頭往里面看了看,見桓大將軍依舊坐在床榻畔專心演說,不由的吐了吐舌。 不經意間碰觸到桓廣陽微帶笑意又略帶探詢的眼神,任江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點頭致意,趕緊把門關嚴了。 她輕手輕腳走到杜大夫對面坐下,后怕的拍拍胸,“這人是桓家家主對不對?我一開始沒想到啊,糊里糊涂的話便出口了。后來不知什么時候想到了,頭皮發麻,心里發毛,背上冒汗……” “阿令不怕。”任平生眼中精光一閃,握住了女兒的小手。 “不怕不怕,有阿父在,我誰都不怕。”任江城乖巧的說道。 杜大夫笑了笑,“小丫頭就是嘴甜。”他往密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沖任江城招招手,任江城忙湊頭過去,“您說您說。”杜大夫小聲告訴她,“里頭那個人權勢很大,樂康公主那么傲慢的人,提起她阿姐、姐夫也是敬意十足呢。”任江城眼珠轉了轉,“他那么神氣,說話肯定比平常人好使,或許秦參軍就這么被救回來了呢。”她其實是信口胡說,杜大夫卻認真的點頭,“對,他身上的氣息和常人不同,有他在,秦參軍十有八九能熬過今晚。” 任江城無語。 他到底是桓大將軍,還是靈丹妙藥啊。 “阿父,這位秦參軍真的重要到了這個程度么?”任江城不跟杜大夫說話了,和任平生竊竊私語。 桓大將軍都親自來了,可見這件事情非同尋常。 作者有話要說: 先到這兒,謝謝大家,明天見。 ☆、第39章 039 “阿令,阿父過后再講你聽,現在你先和你舅父一起回去。”任平生柔聲道。 任江城很聽話,“是,阿父。阿父諸事小心,不要熬夜太晚,保重身體。”又甜言蜜語哄杜大夫,“今晚要勞煩您了,改天請您享用大餐,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您想吃什么咱們便吃什么。”將兩個溫熱的食盒留給他們,“夜里餓了吃。”之后便告辭,隨范靜一起回家了。 出來的時候,任江城看到外面黑壓壓站著數排身穿盔甲、手執火把和□□的兵士,長長的,一眼望不到頭。見他們出來,一名約三十多歲、首領模樣的將軍過來看了看,見是范靜,含笑道:“原來是范仆射。”對兵士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