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槍法準的令人不知說什么才好,她現在明白潘為什么如此受重用了。 喬治躺在地上呻.吟起來,而潘只是擁住她,往外面走。她一動不動跟著他的腳步。 “以后別一個人在院子里,尤其是晚上。”冷冷的夜風中,潘的聲音有些縹緲。但她點了點頭:“你還是打死喬治比較好。” “這里只有小坂先生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潘說。但是她看潘剛才的表現是要槍斃了喬治——第三槍直到最后一秒才歪了過去,擊穿了喬治整個右手手掌。 潘把她送進屋子的時候,陽子已經起了身:“剛才是什么動靜?誰開了槍?” “陽子,以后林悅回來你才準睡覺,要不然你就不準去見小坂先生。” 潘丟下這么一句就轉身走了,剩下她和陽子無言以對。剛才的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直到這時候,沈悅才回過神來。 陽子忽然問道:“是不是喬治想對你不軌?剛才是潘對喬治開了槍?!” “是。”她承認。 “哦,天吶。”陽子扶額頭疼起來:“小坂先生也很重用喬治的,我看潘這一回要走不了兜著走了。他可真的是為你……”頓了頓,這個日本女人又嘲笑了一聲,自言自語起來:“不過他活該如此,他大概已經分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什么?”她聽不懂這句話,只是感覺潘保護自己,也是奉了小坂先生的命令而已。 “沒什么,好好生下孩子。”陽子如此說道。 她是想好好生下孩子,可是發生了這種自相殘殺的事情,只怕日子不會安穩了。 果然不出所料,從隔周開始,換了一個叫卡西亞的人接送她去見小坂先生。而陽子告訴她,這個卡西亞的大佬曾經在墨西哥和美國之間護送毒品,手下的亡靈無數。而且對于老人孩子女人都不同情。最好不要抱任何的僥幸。 她才不存什么僥幸,不過聽說喬治的右手廢了,這應該不是什么僥幸。殺人者遲早有報應的,她明白喬治的好日子不長了。 然而潘不在的日子里,山上的氣氛又開始古怪起來——從前看守的一些人陸陸續續被調離了出去,換上一批新的人看守她。沈悅感覺,好像最近山上有什么動靜,但是這些人切不準,只好加強防衛。 但是就在這樣等待的日子里,她預感到臨盆的那一天就要來到了。 雖然切不準到底是哪一天,不過到了3月19日這天早上,她感覺肚子里墜落一般的疼。到了中午,額頭已經滲出冷汗來。跟陽子說了這些情況,陽子就出門去找接生的人。而她乖乖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到底要等多久。 一個鐘頭仿佛一個甲子輪回,當陽子終于回來的時候,生命中最偉大也最疼痛的一場劫難開始了——從來不知道生孩子會這般的漫長,從撕心裂肺,到痛到麻木,簡直全身的骨頭都錯了位。當她的力氣即將用盡的時候,終于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而陽子卻是叫了起來:“老天保佑,你的兒子很健康!” 雖然說的是日語,不過沈悅能感覺到陽子是衷心為這個孩子的到來而高興的。 然后,她就昏了過去。等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后了。陽子燉了雞湯過來喂給她喝,而她則要看孩子。陽子就把孩子抱了過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小眸子,十分的明亮透徹。仿佛天上的星星揉碎了散落在人間。 心像是被電流擊中似的,她一下子被這一雙小眼睛抓住了全部的愛。 孩子……我的孩子!他是……我和小澤的孩子! 嬰兒仿佛能感覺到她的心情似的,小小的嘴巴咧開一笑。頓時眼前一切的陰霾,都煙消云散了。沈悅甚至有些喜極而泣——這是我們的血脈,我當母親了,小澤當父親了。以后我們就有一個孩子,就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我猜你的丈夫一定是個美男子。”陽子的話語當中有些羨慕,目光注視在小孩子rou嘟嘟的手上,仿佛有些感慨似的。 “他是個美男子,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沈悅把孩子抱入懷中,陽子和自己同居都半年多了,這還是彼此第一次坦誠交流。其實,她明白陽子不是個壞女人,會待在這里的理由,無非是因為她有一個被囚禁的母親。 陽子誠心說道:“你做母親了,恭喜你。” “那你的母親呢?”她問道。 “在山上,我每個月去見她一次。”陽子又依靠在窗臺上,她看的是山那邊的某處—— “二十多年前,我才半歲大,母親她接到任務去刺殺一船的人。后來,她從那條船上接過了一個小孩子。那個小孩子很餓,就偷吃了我母親的乳汁……她很羞惱,但是抵抗不住這種孩子依賴的感覺,就把孩子喂飽了。”陽子自嘲一笑,語氣十分的復雜:“后來,她犯下大錯,居然冒著生命危險把這個只喝過她一次奶的孩子送走了。” “他叫做杜以澤,對不對?” “對。”陽子又看向了山的那邊:“她至今都不后悔當初的決定,人要下定決心忤逆什么,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不是嗎?” 沈悅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那你母親現在過得好嗎?” “哇!嗚!” 懷中的孩子忽然間哭開了,沈悅連忙哄了起來。總歸是新手上路頭一回,又拍又親哄了半天,孩子才不哭了,而陽子也走過來望了望孩子:“除了不準出這個地方,其實母親她過得還算不錯。小坂先生記得她的功勞。” 沈悅點了點頭,那就成——如果有機會的話,她要把這個故事告訴杜以澤。 總歸,現在一切安好。也許等待還是很漫長的,但是有了這個孩子,就等于有了前進的光芒。 ☆、第080章 火海 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 山上的積雪漸漸消融,露出山體本來的面目。沈悅從屋子里看出去,外面的顏色是蒼翠中裹挾著古老的蒼黃,還點綴著新年的嫩綠。 屋子里開著暖氣,還有熱乎乎的炕。所以基本不會凍著。 但是孩子嘛,還小著呢,身為人母,她還是怕哪里冷哪里熱的。于是就給兒子做了許多毛衣。結果兒子常常被她裹成一個小糯米團子。 現在,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兒子的身上——才十幾天,孩子就長胖了一圈。她很高興自己生的是個大胖小子。但是又不安得很,好像周圍的人都特別可憎起來——有句話說得好:當母親的女人,就會假想與全世界為敵。 這天,院子里的雪也消失了。 她看到暖暖的陽光鋪在大地上,有不知名的小鳥飛到屋檐下,唱了一首歌又撲棱棱飛走了——“啊~啊~”看到鳥飛走的兒子也在唱歌,盡管一點調子都沒有。但是他的確是個很活潑的小男孩,哭和鬧都很響亮,也會吵嚷著她們睡不著覺。 “孩子真麻煩。”這是陽子的感慨:“昨晚你伺候他基本沒合眼吧?” “他還小,等大一點就好了。”沈悅開始教兒子喊“mama”,但是兒子只會“啊啊”地亂叫,她不甘心,又教兒子喊“爸爸”,但是孩子又“咿呀呀”起來。聽得陽子都笑了:“才剛滿月,你指望他喊你?這不成了怪物了。” “說不定他哪一天就會喊我mama了。”她總是抱著這樣的希望。 “那喊誰為爸爸?”陽子打趣道:“這里又沒什么男人和你有瓜葛。” 這倒是個難題,沈悅想了想,還是先別教“爸爸”這個詞了。畢竟這里誰都不配當兒子的爸。 這天白天的時光,還是一如往常的平淡。到了晚上的時候,她和陽子圍著被爐吃飯,陽子還特地多夾了一只雞腿放在她碗里。 吃完了飯,沈悅就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開始看——小坂先生不準她知道外面的事情,能讀的書也只有關于古董方面的。她看了一會兒圖鑒,眼睛發脹,剛好兒子又哭喊了起來,于是放下了書去喂兒子,就坐在床邊解開了上衣扣子。 忽然間,外面響起許多聲音,好像有什么人朝著他們的屋子而來。沈悅連忙扣上內衣扣子。 “怎么了?!”陽子打開門,看到是暌違已久的潘。 一個月不見,潘還是那一副令人膽寒的樣子——沒有黑色素的紅眼睛瞪著,怎么看怎么令人不舒服。如雪的銀發垂下,遮住了半張臉。他的外表看起來沒有絲毫歲月的痕跡,因為他從一生下來就蒼老無比。 沈悅剛想開口問:“你要做什么?”潘就走了過來,她立即神經敏感地抱住了孩子,退到角落里。 “你別過來!”她大叫了起來。 “這里不安全了,小坂先生要我接走你。”潘如此說道:“林悅,你別跟我唱反調!” “什么意思?”陽子的臉上有些倉皇:“小坂先生他怎么了?這里怎么會不安全了?” “出去再說。”潘只說了這么一句,就過來拉住她的胳膊。沈悅看到他的槍還縮在襯衣的里面,頓時害怕起來,但是潘的力氣很大,一下子就把她扯了出去。出去以后,她看到院子外面停著一輛轎車,車的前門已經打開了。 沈悅頓時緊張不已,陽子也追了上來:“等一等!你把她帶到哪里去?!” “別多問,上車!”潘并不理會陽子,直接打開了車的前門,把她塞了進去。沈悅抱著孩子,好不容易調整好了坐姿,卻看到后面的座椅上還坐著一個黑衣男子。黑洞洞的槍口就指著前排,頓時,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林小姐,請你保持安靜。要不然小坂先生吩咐了,我們隨時可以把你處理掉。” 說的是中文,還真是久違的中文。她當然安靜,畢竟懷中還有寶寶。而車子外面,陽子攔在了潘的前面:“小坂先生人在哪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但是潘根本不理會她,只是抓起陽子的手也把她塞了進來。那黑衣男子給陽子讓了一個座,然后車子就發動了。一路上,陽子很不安地看來看去。還直嚷嚷:“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放我下來!我不要離開這里!” “陽子小姐。”這黑衣男子說道:“小坂先生吩咐了,一定要把你和林小姐安全送下山。至于他們的安全,你大可以放心。” “我媽呢?!”陽子只關心這個。 “她跟著小坂先生一道走了,現在山上不安全了。”黑衣人說道:“下山之后再把事情告訴你,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于是陽子安靜了下來,沈悅想他們大概是不想在自己面前說。 車子拐過幾個路口。沈悅感覺到山路異常的顛簸——再往窗外看去,頓時嚇到了——這是一條十分隱蔽的山間小路,大概許多年都沒有人來過了,路上全部覆蓋著青苔,落石和枯葉。若不是仔細看還以為這是山體的一部分。 而路邊不到半米處就是懸崖,從她的角度看去,下面一片白茫茫的霧氣,想必肯定是深不見底的。有些狹窄的地方,她確定輪胎和萬丈深淵之間只有半步不到的距離。也虧了潘把車子開得這么快,居然沒有翻下去。 忽然間,車子熄火了。她嚇了一跳,主駕駛座上的潘罵了一句:“該死的!”又發動了車子。 點火,松離合器,加油門。車子嗡嗡地疾馳,窗戶外面的風景不斷地掠過。沈悅不敢再看了。但是“咚!”地一聲,車子第二次熄火了。潘罵了一句“法克!”就下去查看,沈悅注意到身后的黑衣人就又掏出了槍。顯而易見,這人才是看管她的。 “嘿,潘!這是怎么回事?!” “石頭把輪胎扎破了。”潘看了下手表,思忖了片刻:“我們得走下山。”舉槍的中國男子點了點頭:“好吧,你走在前面,我跟在林小姐的后面。” 看樣子,他們是在趕時間。不過這可苦了她和孩子。 這一條崎嶇的小路凹凸不平的很,而且時不時來個水潭泥坑什么的,他們就得涉水過去。沈悅沒辦法騰開雙手開道,只能前進的很慢。 才走到半山腰,夕陽已經快墜落下去了。 “把孩子給我!”大概是嫌她是個累贅,潘忽然回頭說道。但是她怎么會把孩子給他?!只是更加抱緊了孩子,潘又暗暗詛咒了一句,幾步走到了她的身邊:“嗨,林悅,我保證不傷害你和你的孩子,但是你也別給我們添麻煩!” 她勇敢地直視這雙眸子:“我的孩子,不能交給殺手。” 潘忍著怒火,事實上,他對她的冷言冷語向來都覺得怒火沖天。但沈悅這么看他的時候,這個女人的勇氣總是給他另外一種感覺——與其他任何人都不同,從來沒有誰這么直視過他,而且他也可以為這雙冷靜的眼睛冷靜下來。 但是,他還是覺得很不耐煩:“如果我們錯過了時間,你和孩子就是rou盾!” “rou盾?!”她意識到了什么,但仍舊抱住孩子不放。背后忽然抵上了什么東西,是那個黑衣男子轉到了她的身后:“林小姐,把孩子給潘。”下命令一樣的語氣,根本不容置疑。但她覺得,這一放手或許孩子就要永遠永遠地離開了。 初為人母,怎么忍心撒手心肝寶貝呢? 幸好陽子這時候走了過來:“這樣,孩子我來抱。” 她把孩子交給了陽子,十分的小心翼翼。陽子嘆了一口氣:“走吧,山上不安全了。” 到達山腳下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蒼蒼的夜幕之下,他們四個人無言地行走著,潘和那黑衣男子一前一后看住她,就連往外面看一看,這兩個男人都會敏感地盯住她的動作。沈悅暗暗思考了一會兒,得出一個結論:難道是小澤或者蕭牧來找她了嗎? 想到這點,她就激動了起來。但是眼下,她卻無法逃脫這兩個人的看管。 身后忽然傳來隱隱約約的光芒,沈悅轉身望向山上,只見原本還一片黑漆漆的山頂,開始陸陸續續亮起了火光,伴隨著滾滾的濃煙……其中,火光最旺盛的地方,就是小坂先生的豪宅……沈悅收回了目光,又放在了其余人的臉上。 陌生的黑衣男子嘆了一口氣,但是把槍握得更緊。陽子的臉色蒼白,而潘一聲不吭。 發覺她在看他,潘別過了臉,她頭一次在這個白化人的臉上看到了威脅和嘲諷之外的表情——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好像身后被燒毀的,就是他自己的家園。但這個“家園”,卻是她的噩夢。她巴不得一把火全部燒光了才好。 “到了。”黑衣男子忽然說道。 而沈悅看到的是一個黑漆漆的山洞隱藏在草叢當中。 —————————————— 與此同時,山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