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蕭先生,和她一起長大的人是我。”他忍著一股子難言的沖動:“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蕭牧倒是不明白。他的字典里“重要”二字只適合在戰友身上,于是道:“我們是朋友?!?/br> 好的,蕭牧說是朋友,他相信。爺爺告訴過他,蕭牧一心一意撲在蝴蝶夫人號的案子上。已經孜孜不倦查了幾年。jiejie在大連,只是為了去做生意,尋求離開杜家的勢力范圍。這個他也可以理解。兩個人之間,應該沒什么聯系。 這么一想,他反而冷靜了下來——杜以澤,別聽風就是雨——jiejie是那種安分的女孩,不會主動招惹哪個男人。她現在忙著做生意,不可能抽空和誰談戀愛。那么,jiejie應該和蕭牧只是朋友關系。有藏品只是委托拍賣。 關心則亂,又安靜不了。他打了個電話給林悅。對方已關機。 “shit!”杜以澤摔了話筒。為什么人人巴不得打他的電話,但他打她的電話,總是沒有反應! 屋子外,管家在喊了:“少爺,史密斯夫人的公子邀請您參加星期六的派對。時間是晚上的七點?!?/br> 他終于從自己的感覺中走了出來。人在什么地位做什么事情,他還有許多事情要辦,沒有功夫去再想jiejie了。徐樟和她交上了網友,徐樺在沈陽保護她,蕭牧今天也收到了警告。他已經盡了努力,那么,就不必去擔憂。 反正,幽靈總是不會走的。而時間是向前走的。 到了周六,派對如期來臨。 史密斯夫婦是劍橋市的榮譽市民,和美國的幾任總統都保持聯系。今天是他們獨生子的二十歲生日。來的都是各界的名流。 他是唯一參加宴會的中國人,但不是唯一的黃種人。 宴會的主人公叫做喬治,是他哈佛的學長。也是爺爺介紹給他的盟友之一。以后可以通過這個喬治,與美國的珠寶大亨建議友誼。 這些彎子,爺爺早就教育過他。他知道該怎么辦。 流利的英語和闊綽的禮物,還不夠打動這個貴公子的。他知道,得拿出一些絕學。喬治喜歡莫奈的藝術。他就跟他談文藝復興,印象派和普法戰爭,果然喬治的興趣被提了起來,他們言談甚歡。喬治說:“你真是個聰明的中國人?!?/br> 中國人都很聰明,他明白,例如他那天才的jiejie。 “哦,你看那里。有個黃皮膚的女孩子在和我們一樣喝著香檳!”一個洋娃娃般的少女,站在遠處和同伴們閑言碎語。用的是法語。 循著她們的目光,可以看到另一個黃種人。她也是一位高貴的少女,戴著中國式的珠寶——翡翠鐲子,和田白玉玉佩,和一雙蜜蠟耳墜。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個子有一米七。然而,在這樣的場合,單獨一個人出席是錯誤的選擇。光靠膚色。她就足以被所有人排斥在外。 “是啊。喬治少爺為什么會請一個亞裔的女孩過來?”另一個綠眼睛的女孩道:“真煞風景!就跟他們國家的大媽一樣!” 杜以澤最近才開始學法語,會的單詞不多,恰好這幾句全聽懂了。在美國,你別想得到什么真正的平等。越是有錢人越是講究血統。 他走了過去,尚未走近,說話的兩個女孩都臉紅地低下頭:“小姐們,像你們這樣可愛的女孩子,不應該說出不可愛的話語,是不是?” 少女羞紅了臉頰,都不敢看他:“是?!?/br> 而那被解圍的華裔少女,則感激地看著他:“謝謝你?!庇玫氖侵形?。 “不客氣?!?/br> 他看不慣這些白人歧視自己國家的人,假如今天被嘲諷的人是jiejie,那么他絕對不會讓這兩個白人姑娘平平安安走出這道門的。 宴會結束了。喬治說:“澤,我覺得你真是個有趣的人,我們應該多多聯系,不僅僅是在于文戲復興和莫納的藝術上。” “樂意奉陪。”他打趣道:“喬治,你不會覺得我只是個會談藝術的人吧?” “哦不,你肯定會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人之一。” 喬治沒有種族觀念。這很好。直到這時候,杜以澤才喝下了象征友誼的香檳。 離開了公爵家,他通知了司機來接,正要去停車場,卻看到前方站著一位黃皮膚的少女。她似乎在這里等著他很久了,臉都被凍白了。 杜以澤微微側目,這亞裔的少女面孔,使得他想起了那遙遠的十五歲——某個大雪天里,他送傘給那個笨蛋jiejie。彼時,jiejie的臉色就是如此的蒼白。他甚至覺得她比雪人還白,又害怕她像是雪人一般脆弱。放在手心里,就會被燙化了。 少女喊住了他:“等等?!?/br> “有什么事情嗎?”他看了下時間,晚上九點多。 “我叫孟莞。你叫什么名字?” “杜以澤?!?/br> “杜以澤?”她似乎想了一陣子,但沒想出來這是誰:“杜公子,剛才很謝謝你替我解圍。假如可以的話,我想改天請你喝一杯茶,以表示我的感謝?!闭f完了,她羞著臉低下頭…… “抱歉。”杜以澤走了過去:“我沒時間?!?/br> 孟莞的臉瞬間蒼白。她是名門閨秀,才貌雙全。追求的男生不計其數。以為邀請誰都輕而易舉。這個少年卻根本不看她一眼! 結果,心儀的少年走后,孟莞卻是氣得跺了跺腳。 而與此同時,中國大連。 昨兒蕭牧走后,沈悅卻是輾轉反側了一整夜。耳畔,似乎有接連不斷的雨聲響起來。但是外面分明沒有下雨。 也許是海風把波浪卷到床邊來了,她想。 自從知道蕭牧是她的救命恩人以后,她就對這個男人有種特殊的感覺。怎么說呢——她認識的男性也不多,但大都是民國時期的男子。那簡直一個比一個渣—— 某某才子追求新式婚姻,拋棄原配妻子和親生孩子,轉身和自己的學生打得火熱。美其名曰:拋卻陳腐,個性解放。 再比如,某某大學教授苦追北平有名的大家閨秀。結果得手之后,又納了幾房小妾,把正妻打入冷門。美其名曰:為了多生孩子盡孝道。 還有山西,北平,河南等地的軍閥,幾乎都是妻妾成群的,那些女人還不是固定的,幾年就換一茬。新人笑的時候還不知道舊人已經成了枯骨。假如有幸活到老了,那也會被丟棄在深宅大院干耗心血。 在那個時代,女人是男人的商品和奢侈品,可以玩弄買賣,丟棄轉讓,乃至一槍殺死。 但蕭牧不一樣。他是新社會的男子,身家再好也不會娶多少小老婆。潔身自好,英俊魁梧。還有點大男子氣概。與民國時代的男人一比,簡直是……極品。 更何況,他救了她兩次。 然而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呢?蕭牧雖然有這么多好處,但是這個人情商低??!她不主動一點,他是絕對不會主動找她的。偶爾個把次主動,也是要她看死人去。還有一回單獨兩個人吃晚飯,她想表示一下小女生的弱質芊芊,于是挪了挪位置。搪塞著小手,想為他布菜。結果他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怎么老是往他這邊靠。 那么好的氣氛,她都雙頰生了紅暈了。結果一句話,從頭涼到尾。從此,她再也不自作多情地主動獻殷勤。 所以,她也犯愁啊……這男人如此軟硬不吃,該怎么把握呢? 一籌莫展到了天亮,她嘆了口氣,起身。 今天,她給自己定了一個最后期限,假如告白不成功,那就不要去想蕭牧這個人了。她是個復雜的人,蕭牧比她更復雜。于是相愛真的太難太難了。而且,近期秦小蝶,方倩茹等女性的出現,使得她的感受更加不好。仿佛蕭牧那高大的影子背后,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今天,打扮一新。她亭亭玉立,二十一歲的年紀,像是一朵含苞的花,這朵花招搖的對象叫做蕭牧。 早上九點,他們在博物館門口見面。蕭牧平常的打扮,就能引得路人頻頻回頭。她用了大心思的衣著,也沒減少自己的百分之百不回頭率。 “蕭大哥,真是辛苦你這么早起來了?!?/br> “不早,我一般六點起。” “……”沈悅決定換一個話題:“今天來看博物館,算是我做東。假如蕭大哥碰到什么不懂的,可以盡管問我。” “那好?!?/br> 結果走進博物館,蕭牧的眼神就放在古董身上回不來了。想想她今天穿衣的主題是綠,上身是綠色的風衣,腰部束的很緊,下面搭配著深綠色的打底褲整整,模仿的是一棵樹的配色,十分自然活潑。綠也是很顯眼的色。 但是卻被他忽略了,反而去關心那銅器上的綠銹斑。 沈悅咬了咬牙,她覺得自己錯了,就不該指望一塊木頭開竅的。只能主動去勾搭:“蕭大哥,你是第一次來大連博物館?” “從前覺得來不來都無所謂,但是你在的話,還是來看看比較有意思?!?/br> 沈悅臉紅一紅:“為什么?” “你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過去,不是嗎?” 她愣住了,原來是這個意思??!他看上的,只是她的一雙靈眼而已! 就說吧,人不能存有什么幻想。 走走逛逛,他們終于來到了鎮館之寶——“一捧雪”玉杯前。這一件玉杯之所以被稱之為鎮館之寶,是因為底下有款“玉堂清玩”。 “玉堂清玩”是明代內閣首輔嚴嵩的兒子嚴世蕃的私人收藏款。嚴世蕃仗著老爹,斂財無數。他有個多寶閣就是用來貯藏這些搜刮的珍寶的。而這一件一捧雪玉杯,曾被他短暫得到過,底下的款,意味著主人的家破而亡。是劫難不是福澤。 走出博物館,她提議去星海公園逛一逛,蕭牧答應了。 今晚的星海公園有燈光晚會,華燈初上,就將整個公園都帶入了一片朦朧的美感當中。 這時候,需要手拉著手。才不會在眼花繚亂的地方走丟。于是她主動拉起了蕭牧的手,蕭牧沒反對。 走了一段路,沈悅覺得氣氛差不多了,于是停在了噴泉廣場中央,這時候,是九點鐘。她知道這里的機關是什么。就要殺的他毫無防備。 蕭牧,你為什么不能多對我笑一笑,給我多一點點的溫暖?我是孤兒,你也是,我們負負得正,正好組建一個家庭。這樣不好嗎? 蕭牧……兩年前我已經喜歡上你,這一年來我也努力認真地接近你,但是你能不能,多一點表示呢?還是說,我還不夠主動,不夠努力讓你注意到我? 所以:“蕭大哥,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br> “說?!彼譀]讓她別說。 透過紙片的縫隙,燈光燦爛,仿佛要鉆進了她的眼眸里。然后,將他的樣子深深刻入腦海里。她開啟嘴唇,踮起腳尖,將心尖尖上的隔閡拿開,說出那個不能說的秘密:“蕭大哥,我一直很喜歡你。那你可以當我的男朋友嗎?” ☆、第038章 重逢 說話間,象征著永久的那一刻九點零九分點九秒來臨了。頓時,噴泉廣場開始射出晶瑩的水柱。燈火輝煌的印襯下,整個廣場好像一個琉璃做的世界。繼而,圍欄兩邊的燈光,一盞接著一盞亮了起來,仿佛延伸到了天際。 美得無可言喻,就是再硬的心腸也會在此時此刻悸動。 而沈悅站在所有璀璨的中心,眸子黑亮。烏髻邊緣別著一枚施華洛奇水晶發夾,單飛的蝴蝶造型。中心有一顆愛心型紫水晶。 被告白者——蕭牧還是詫異的:“為什么喜歡我?” “沒有為什么,我不是乞求你,也不是說笑話。喜歡就是喜歡。但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給我們之間一個機會,友情往上發展?!?/br> 咬字清楚,語氣鏗鏘。 蕭牧第一次覺得,女人不僅是麻煩的動物。也算勇敢的動物。居然敢對他說喜歡。 她繼續道:“蕭大哥。假如你不答應的話。那好,我以后再也不會主動去找你。放棄我的,我也不會去死皮賴臉乞求一點點垂憐?!?/br> 蕭牧終于動容,但還是沒有任何的表示。他畢竟是個人,他開始認真思考起來,發覺這姑娘其實方方面面都不錯。 他從來沒想過娶妻生子,覺得這種事到歲數了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然而昔日的戰友抱兒子的消息頻頻傳來,似乎把他一個人襯托的略落單。不是沒想過也抱一個兒子,但問題是沒對象不說,他也根本不想去追一個。 為什么呢?麻煩,太麻煩。 他搞不懂女人是什么樣的一種生物。為什么會花大把的時間放在衣服,頭發,乃至指甲上。而他做特種兵的那段時間,隔幾個月指甲就要脫落一次。不是被泥潭的細菌感染,就是被炮筒的后坐力給弄掀了開。早就留下傷疤。 指導員曾經笑話過他:交給蕭牧什么任務都能完成,除了美男計。 而現在,一個不錯的女孩跟他告白。她不抽煙,不喝酒,不和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不愛花錢如流水,不怕死人。會開槍,還喜歡和他一起逛博物館。他有個不錯的主意是接受她,省了許多麻煩的步驟,于是就:“嗯?!?/br> “嗯,是什么意思?”她需要他的準信兒。 “就是可以的意思。”他不喜歡一切優柔寡斷的事情。 沈悅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過來喜極而泣……多虧她鼓起勇氣告白了啊。不然就是暗戀一輩子,他也不會知道她的心思的。于是鼓起勇氣,踮起腳尖,她想要主動獻上一個吻。然而,快要接觸到他那高高在上的唇,蕭牧又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