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立即道：“那好，我們公司是一家知名的古玩字畫交易中介。我們提供顧客和拍賣行之間的橋梁，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屁話啰嗦一大堆下來。開出的報酬是：六千一個月。外加包吃包住。如果干得好，轉(zhuǎn)正了。工資直接翻一倍。

    沈悅看的出來。這人根本是看在蕭牧的面子上，才給了她這個工作的。

    算了，得憑真本事。才能令人服氣吧。

    于是，簽了合同。她正式成為“承天古玩中介”的一員。明天就開始上班。

    送走了這老板。沈悅又坐回了沙發(fā)：“蕭牧，我喊你蕭大哥可以嗎？”

    蕭牧忽地眉毛一揚，但沒有什么不快：“隨你。”

    “蕭大哥，那個……沈陽的張晶遇害案。你知道一些情況嗎？”

    “他殺。沒有嫌疑人。初步斷定是尋仇。致命傷是后腦的鈍器傷。死亡時間在4月23日的凌晨。警方懸賞了二十萬征集破案線索。”蕭牧看著她。看的沈悅都紅了臉：張晶是給她背了黑鍋。

    蕭牧繼續(xù)道：“林小姐……”

    “不要喊我林小姐。”她拒絕：“我都喊你蕭大哥了。你再喊我林小姐。豈不是太見外了。”她歪著頭：“喊我阿悅就可以了。”

    “那好，阿悅。基于安全考慮，我建議你不要跟那家曙光拍賣行的任何人聯(lián)系。可以的話，孤兒院也少聯(lián)系。”

    “為什么？！”她吃了一驚。

    “你已經(jīng)從那群兇手的眼皮底下消失。來到了大連。那么，你消失就要消失得徹底一點。”他說：“只要你的存在被別人所知。那比誰都危險。”

    她的心，沒由來的慌起來：“蕭大哥，你知道是誰殺了張晶？”

    “昨晚，我一個在東南亞做雇傭兵的戰(zhàn)友告訴我——有個在日本，中國之間走私古董的犯罪團(tuán)伙。最近派了殺手來了中國沈陽。”蕭牧頓了頓：“也不確定就是他們干的。不過能制造下蝴蝶夫人號事故的。必定是大型團(tuán)伙犯罪。”

    沈悅點了點頭，她明白了——讓自己消失的越徹底越好。

    第二天。她就搬出了蕭家的宅子。去到承天古玩中介上班。職位是鑒定師。

    新的上司叫做錢巍，就是昨兒蕭牧見的那個家伙。因為要給蕭牧面子。所以才接納了她。然而，一個沒學(xué)歷，沒資歷，還這么小的“鑒定師”。錢巍哪里敢真的讓她鑒定呀。只得把她派到了玉器組。去摸一摸一堆爛玉器去。

    別說。沈悅還真的挺喜歡這個單位的。尤其是看到這么多老玉器，她眼睛都放光了。

    所謂的承天古玩中介。除了做收藏家與拍賣行之間的交易橋梁。也負(fù)責(zé)一些研究院，博物館，展覽廳，大學(xué)的材料收集工作。所以，他們會從各地的市場，販子手上收集這些企業(yè)或者單位想要的東西。然后組合，裝飾好，再送過去。

    現(xiàn)在，錢巍給她安排的工作，就是從這些浩瀚的玉器當(dāng)中。組裝成十套不同時代的玉器展覽標(biāo)本。據(jù)說是人大文物修復(fù)專業(yè)的老教授要的東西。

    于是，她埋頭進(jìn)入了鑒定工作當(dāng)中。花了一上午。全部搞定。

    當(dāng)錢巍過來“巡視”工作的時候。都幾乎傻眼了——這小姑娘，已經(jīng)組合好了十套。而且，東西全是真的。年代也對。

    他有點，有點小心臟承受不了：“林，林悅，誰幫你做的？”

    “我一個人做的啊。”她覺得很奇怪：“這工作挺簡單的，需要人幫忙嗎？”

    那當(dāng)然要的！這些玉器，是他從河南，江蘇，北京等地的文物販子手上。批發(fā)過來的東西。真的，假的，混合在一起，簡直是魚龍混雜。光是分辨出來。就得花很大功夫。更何況，還要分門別類。斷出年代。他們工作室全體員工加工三天也完不成啊！

    于是，他問了：“那你，是怎么判別年代的？！”

    沈悅覺得這問題很幼稚。但想一想，得了。現(xiàn)代人可能把老祖宗的手藝特點也忘了。于是說開了：“看雕工。不同的年代，玉器的雕工不同。”

    商代的琢工，直道多，彎道少；粗線條多，細(xì)線條少；陰紋多，陽紋少。穿孔外大里小，出現(xiàn)了所謂的“馬蹄眼”。商代玉器上的“雙鉤線”(并列的陰刻雙線條)，是玉琢工藝史上的一大成就。也是最好斷代的玉器。

    周代琢工，線條多與商代相同，但彎線條增多。拋光的手藝，也越來越成熟。

    到了春秋戰(zhàn)國時，“水沙”(解玉沙)開始被選用，工藝也在進(jìn)一步發(fā)展。出現(xiàn)了層次性的雕工。技法比商周時更為細(xì)致和復(fù)雜。

    至于漢代，小件玉器的琢工細(xì)，大件玉器的琢工粗。其刀法簡潔有力，在歷史上有“漢八刀”之稱。而魏晉南北朝，玉器雕工受佛教影響深厚。

    再往后，唐代的玉器雕工布局均勻，細(xì)而厚重。宋元的玉器雕工特點是細(xì)膩靈巧，小件多，大件少。而且出現(xiàn)了許多花鳥題材的玉器擺件。到了明代，雕工刀法粗獷有力，出現(xiàn)“三層透雕法”，鏤雕十分精細(xì)，也很容易辨別。

    最后是清代。出現(xiàn)了“巧做”(利用巧色等)和鏤空、半浮雕等多種琢法。因而富有立體感的各種玉件，層出不窮。而乾隆年間，是中國歷史上玉器雕工的鼎盛期……1

    說完了。沈悅眼巴巴望著錢巍，錢巍已經(jīng)要跪了：雖說紙上談兵容易。但，這小姑娘也談的太神乎其神了。她怎么知道的這么多？！

    不行，還得測一測其他的。于是錢巍帶著她去了陶瓷館。這里的組長是一個叫做李強的人。因為頭部寸草不生，俗稱光頭強。

    錢巍說：“這是新來的鑒定師阿悅，老強，考一考她。”

    光頭強嗯了一聲，隨手從博古架上，拿出一個盒子。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套共四件。底下有“大明嘉靖年制”款的五彩人物敘事圖大盤。沈悅攤開手，光頭強不急著遞給她：“小姑娘，先別急。我來考一考你。上面畫的是什么圖案？”

    四件盤子，四個人物。四種花。沈悅不假思索道：“這是四愛圖。分別是王羲之愛蘭、陶淵明愛菊、周敦頤愛蓮、林和靖愛梅。”

    光頭強點頭微笑，然后交給了她。

    沈悅先看釉料：五彩中的藍(lán)色，綠色部分都已經(jīng)氧化發(fā)白。底部有一圈從底足中心向外呈現(xiàn)放射狀的條紋。這種放射狀的條紋內(nèi)細(xì)外寬，各個條紋寬窄不等，呈不規(guī)則狀。這就是元代至明代瓷器中常見的“跳刀痕。”2

    最后看窯口：胎色白中泛灰，釉色蘭灰、青花色淡。應(yīng)該不是景德鎮(zhèn)的窯口。而是屬于明中期，江西的樂平窯出產(chǎn)的。

    于是她放下了東西：“樂平窯的真品。”

    光頭強扶了扶眼睛：“乖乖，后生可畏啊。樂平窯都能看出來？！”

    沈悅微笑不語。行家來看這東西，能證明身份的痕跡，真的是太多不過了。

    于是，上班的第一天。她就給老板留下了深刻印象：這是個牛人。

    往后。日子漸漸按部就位，沈悅工作之余，就準(zhǔn)備鑒定師資格證的考試。偶爾有空，會去找蕭牧聊天，也做做侍弄花草的活兒。她也算看出來了。蕭牧這個人智商高，但是情商很低。有幾次，她很明顯地示好。他都通通視而不見。

    于是她在心里給他取了個外號——呆子。真是沒見過情商這么低的人！

    偶爾有一次，她看到他的笑容。是別人送了一對觀賞鴿來。據(jù)說品種叫做鐵牛。是中國曾經(jīng)絕跡了幾十年的鴿種。羽毛黛青，眼睛紫葡萄一般。

    蕭牧?xí)骧澴印Ｋ棚w鴿子，鴿子就成雙而去，凝聚成天空中烏泱泱的一個點。又打響指召回鴿子。鴿子就盤旋而下。撲棱棱停在他的肩頭。這模樣，像是滿清那些酷愛訓(xùn)鳥的貴族子弟。然而轉(zhuǎn)過身，又恢復(fù)了一貫的冷漠。

    她也感興趣了：“蕭大哥，能給我摸一摸鴿子嗎？”

    “它們認(rèn)生，最好不要摸。”說話間，蕭牧已經(jīng)把鴿子送回了籠子。拴上了搭扣。

    沈悅原地跺腳，咬牙切齒：這人，分明是把鴿子看的比人還重要的樣子。爺爺說過：玩物喪志。她不喜歡這些鴿子。

    看來，有場硬仗要打呢。假如像讓彼此的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的話。

    日子晃悠悠。又過去了半年。

    承天古玩中介對她越來越重視。實習(xí)期滿，直接擢升到了正式員工。而且年底分紅，董事長還給她留了一份子。也沒人說閑話。

    同部門的鑒定師李沁，和她成了好朋友。還天天嘮叨著：“啊，明年公司的春游會去什么地方？我們上一年去的是海南，那里外國帥哥真多……”

    她笑：單位大真好，還能組織員工出去玩一玩。明年，可就有她的份兒了。

    下了班，她接到孫院長的一通電話。說是喵喵和四喜都考上了重點初中。五星和六斤，正在備戰(zhàn)明年的小升初升學(xué)考試。

    天使之家的房子，拆了重建。建成了花園別墅式的。每個孩子，都有自己單獨的房間了。而杜家還打算資助喵喵和四喜去治病。喵喵是天生兔唇。這個年紀(jì)，還有整容恢復(fù)容貌的可能。四喜則是哮喘，費點錢，也能降低病發(fā)率。

    孫院長在那頭，也是感慨：“現(xiàn)在我老嘍，你也這么大了。孩子們以后有了靠山，我也放心了……只是小澤……”

    她提起了心：“小澤怎么了？！”

    孫院長反而奇怪了：“你不知道？怎么，還跟小澤慪氣吶？小澤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美國留學(xué)了。”

    沈悅一驚，差點摔了電話。

    小澤去了美國了……美國，在地球的另一端吧。

    ☆、第030章 大坑

    的確，在她不知道的日子里。那個小澤，已經(jīng)越來越遠(yuǎn)了。

    那天，她和小澤鬧僵了。杜墨當(dāng)天就帶走了孫子。順便留下了幾百萬給孫子的恩人——孫清榮孫院長。以供這個天使之家以后的一切費用。

    杜墨對孫子說：“你以后會是杜家的大少爺。爺爺會安排你的人生，讓你活得出人頭地。”

    坐在飛機上。杜以澤問他：“爺爺，我父母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杜墨慈祥地?fù)崦念^：“那是一艘叫做蝴蝶夫人號的客輪。十幾年前從沈陽下水……”他將過去，一一說給小孫子聽。末了道：“小澤，現(xiàn)在爺爺麾下有人在調(diào)查這件事。不久之后，就會有結(jié)果。你沒了爸爸mama。你還有爺爺。”

    說話間，包機進(jìn)場了。出了機場，就有保鏢過來為他們拿行李。杜老爺子撐著拐杖，步履蹣跚。小澤跟著他。看得是目不轉(zhuǎn)睛。

    街上匯聚著人流，向街道的角落與岔道里漫溢。這就是上海。國際大都市。樓層都是四十往上的。交叉的立交橋，玄幻的像是小說。

    但更玄幻的，是爺爺?shù)霓k公室——幾大排的博古架。上面擺滿了真正的古玩。每一件，都是價值千萬的珍品。精致的令人目不暇接。

    從前只能從書里一窺的韻味與美麗。此時此刻，全部展現(xiàn)在面前。好像后宮佳麗三千，任君挑選。

    爺爺站在他背后，笑著：“喜歡什么跟爺爺說。爺爺包了讓人送到你房間去。”

    他喜歡白瓷。jiejie告訴過他：任何一件青花和五彩、米分彩的瓷器，都是以白釉作底色的。而白釉的配方各朝各代都不一樣。從前只在書上看過，尚未親眼見過。于是，他走到白瓷的那一排去。抬手，托住一件白瓷梅瓶。

    聚釉處閃出淡淡的青色的白瓷，是明代的弘治釉。放下梅瓶，轉(zhuǎn)而再看旁邊的高足杯——釉色白中泛青，肥厚晶瑩。明顯是宣德的白釉。從宣德往后，到了成化年間，白釉則演變成了白而滋潤，厚如凝脂，細(xì)膩溫潤的質(zhì)地。再往后，就是明代極盛的萬歷時期白瓷。釉色肥厚瑩潤，白中泛青較為光亮，有“貼骨釉”之稱。

    他沒有選中任何一件白瓷，只是將架子上的白瓷，按照年份，換了幾個位置。

    先是宣德，再是成化，弘治，萬歷。

    背后的杜墨眼睛忽然亮了：“你懂這些東西？！”

    “她教過我。”杜以澤把高足杯，放回了原處：“爺爺，往后能不能再請人教我鑒寶的知識？”

    他野心勃勃，試圖超越那個教導(dǎo)自己這一切的人。

    “可以。”杜墨咳嗽了兩聲：“但也不急。你還有學(xué)業(yè)要完成。”又自言自語道：“你一個人讀書太孤單了點。爺爺會安排人給你的。”

    杜老爺子說話算話，第二天，就牽著兩個小男孩的手過來了：“阿澤，這是爺爺給你找的兩個伴讀。都是我們親戚家的孩子。他是徐楠。比你小一歲。他叫徐樟，和你一樣大。以后，他們就是你的人了。”

    徐楠怯生生地望著他，但聲音十分有力：“見過少爺。”

    徐樟還是挺外向的：“董事長，您放心，我們兄弟兩個練過拳腳。以后一定保證少爺?shù)陌踩　?/br>
    杜以澤沒什么反應(yīng)。爺爺安排過來兩個伴讀，不僅是防身所用。也是送給他將來做生意的兩個助手。他還不至于推脫：“爺爺，太客氣了。”

    徐樟熱情洋溢：“少爺，您需不需要幾個女孩子？專門貼身伺候的……”

    “我自己有手有腳，不需要什么娘們過來幫忙。”他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唬得徐樟都不敢說話：這少爺，怎么說變臉就變臉。

    然而，收下這對“禮物。”對杜以澤而言，不算什么麻煩。真正的麻煩還在后面。

    一個月后——

    “爺爺，為什么要送我出國讀書？”

    杜墨嘆息一聲：“小澤，蝴蝶夫人號的案子，肯定是一場屠殺。而你，是這場屠殺的幸存者。爺爺怕呀，怕十四年前，殺了你父母的人，又回頭來殺你。送你出國也是不得已的舉止。但是你放心，爺爺身后的一切財產(chǎn)，都留給你。”

    “爺爺，我什么時候能回來？”杜以澤遙望著巍巍的東方明珠。迷人的夜色在窗外閃過，目光中是一片平靜。

    “等蝴蝶夫人號的案子有結(jié)果了。你就回來，爺爺會宣布你當(dāng)杜氏集團(tuán)的繼承人。”老人咳嗽了一聲：“小澤，到了國外，爺爺?shù)膸讉€老朋友會親自指導(dǎo)你的學(xué)業(yè)。你還會取得哈佛的mba學(xué)位。無須擔(dān)心以后挑不起杜家的擔(dān)子。”

    杜以澤點了點頭。徐氏兄弟也會跟著他出國。安全上，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但是猶豫著。卻是開口：“爺爺，jiejie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