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你不信?”祁曜問。 “我信。”溫嬈無奈,輕聲道。 “朕分明向你使了那么多眼色,你卻一點都看不懂,還笨手笨腳,你說你該不該罰?”祁曜語氣一軟。 “我只當你尋了新歡,再也不待見我了。”溫嬈面上一陣訕訕。 “若是朕真的有了新歡,你會難過?”祁曜問。 溫嬈想到方才的感覺,心中頓時了然。 她醋了便是醋了,若是有一天,她真的看到了祁曜那般對另一個女子,興許她會后悔。 “您有后宮,若是天天醋,如何醋得過來,我這樣似乎有些傻。”溫嬈嘆了口氣。 “不傻,朕喜歡你這樣。”祁曜笑。 “為何?”溫嬈奇怪道。 “你不必追根究底問那么多,你只要明白自己的心意,順從自己的心意好么?”祁曜順著她的頭發說道。 有些事情,他不需要她看的那般通透明白。 就像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子便好,最好是能為了他不管不顧,只要他愿意,他們之間永遠都不會有世俗之間的阻礙,待他們情深,他也不必整日擔憂。 “嗯。”溫嬈暗自嘆了口氣,她先前不愿意面對,以為這樣便可以逃避,可是發生這種情況時還是忍不住會難過,喜歡便喜歡了,一生一世還那么長,她在往后的日子里未必就會撒不開手了。 溫嬈當下是沒有重視這份感情,她覺得這份喜歡就像對待貓貓狗狗的感覺一樣的,喜歡的時候恨不得一直抱在懷里,親親摸摸,不喜歡的時候,轉眼便會送人也未必不可以。 祁曜待她如此,她待祁曜如此。 花宴開啟的前幾日,數人備上禮物準備拜訪江淇玉,只是此人在三日前,便如同蒸發一般失蹤,家人皆在,問之蹤跡,只道不知。即使暗中派人躲在附近,不分晝夜,瞪大了眼睛也沒能等來對方,因而眾人漸漸熄了心思,回去都令自己閨女加倍練舞。 漪瀾湖心一片寧靜,遠處靠著岸處的地方倒是有許多畫船,到了夜里張燈結彩,時不時會有船娘敲窗,細聲軟語勾得人心躁動。 問奚劃著一只小船,一路到湖心。 湖心同樣孤寂地停著一只船,船上只有一人,四下無人時,他倒也不害怕,一人盤腿坐在琴前,似有所悟。待有人來了,他方睜開眼,一雙眸子遠比湖水清澈。 “問奚,第幾日了。”他問。 “公子,已經三日了,但無人尋到公子的蹤跡。”問奚忙著收拾東西,公子可以像冷清地坐在那里仙氣飄飄,可他卻得準時把公子叫回俗間吃點人間煙火,不然真得餓死。 整整三日,江淇玉沒有離開過湖心。 “三日,我竟只整理出半片曲譜。”江淇玉微微一嘆。 “公子,這曲譜生澀難懂,我聽著實在沒覺得哪里好聽。”問奚聽過,沒聽懂,也不能理解一段莫名的曲調因何能留住自家公子不顧水上的寒氣足足待了三日。 “你不通音律,自然不懂,若是你能明白,便會明白哪怕能參透一個音節,也是無比愉悅的。”江淇玉說道。 “公子,您說得對,不過我雖然什么都不懂,但公子事事怎么都以靜來破呢,這本就是一段弦音,不論好聽與否,都是有感而發,公子,放眼望去,對著除了水便是水的地方,真的能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么?”問奚向來膽大,對于一些自己不認可的事情,他總能說出那么幾分道理來。 江淇玉盤腿坐在船頭,聞言抿唇一笑,抬手隨意撥過琴弦,音似流水。 “你說得有理,只不過,各人修各道,靜于我而言,最是難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內蘊,復又抬手在弦上撥弄幾番,由亂到順,漸漸整齊。 問奚知他有了靈感,不敢打擾,便安靜地退到一旁,從旁觀之,公子一身寬松長袍,長袖從矮幾上垂墜于地,手指骨節分明落在琴上姿態優美,他找不出可以與之比擬的男子,甚至覺得自家公子不遜色于任何一個女子。公子低頭弄弦,神色專注,容顏比之從前更加成熟,魅力卻始終不減當年。 問奚聽久了,忽然間發現,那艱澀的琴音猶如打開了那扇厚重掉漆的老木門板,而門內又是另一番鳥語花香,宛若連珠落玉盤,冰弦阻流水,叮叮咚咚,泠泠清清,令人心醉。 待江淇玉停手,問奚都久久未回過神來。 “公子,這曲兒妙啊,比剛才您這些天來琢磨的那首好聽了豈止百倍。”問奚說道。 江淇玉忽而一笑,“這還是那首,只是通了罷了。” 問奚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半晌回味過來,又不得不佩服。 不多時,江淇玉起身,終于要回到了岸上。 “走吧,是時候為花宴的事情準備了一下了。” 時日不多,所有的事情進行地都愈發得緊湊,江淇玉也不能再這般繼續躲下去了,他這邊悠哉悠哉,未見那些閨秀小姐們的緊張,除了小姐,還有的便是祁曜后宮的妃嬪。 祁曜的后妃人數本就不多,再從中挑出善舞之人,便更在少數,寧修容便是其中之一。 寧修容身旁有經驗老道的舞娘子教導,這么些天來成效還算不錯。 為了這次花使夫人競選,寧家也廢了諸多力氣,與往年不同,寧修容沒有那個能耐,也不樂意上臺丟臉。今年卻關乎到伴君的大事兒,她便比誰都著急了。 “娘娘,這金絲樓的衣裳穿在您身上真是漂亮,若是您待會在舞上那么一段,定然好看。”明薇說道。 寧修容面上卻沒什么開心的神色,頗為不滿道:“這衣裳顏色這般深,花宴又是在晚上,那那時烏漆抹黑的,誰能看見我,唉,真是,讓他們早點去定王家名下的成衣鋪,他們偏偏手腳那般慢,現在訂不到了,拿這等次品來充數,還比什么?”她說著心中惱火愈發大,手下一擰,尖銳的指甲摳破了最外層的紗。 “哎呀,這……”明薇見了忙托起來查看,“娘娘,咱們來不及換了,您怎么能把它弄壞呢。” 寧修容聞言,臉皮一擰,用力將明薇推開,“笑話,就算到了這個時候,還要我將就著穿著乞丐一樣的衣服不成,我看你也是個吃里爬外的,拿了錢盡不干好事兒。” 明薇被她罵的面紅耳赤,又不敢辯解。 “我養你們一群廢物等死不成,全都給我滾!”寧修容發了火兒,見到這群人就來氣。 粱萱一直都沒有吱聲,見明薇偷偷瞅了自己一眼,面色不善,心知自己要是再不說話,怕是待會兒她便要拖自己一同下水了。 “娘娘還請息怒。” “息怒?你叫我怎么息怒啊?上次那事兒我還沒有找你算賬,憋了我一肚子氣,你就那點本事,讓她身上起幾個紅疹子便好看了嗎?”寧修容終于將怒火燒到她身上了。 “娘娘,那次不是奴婢干的。”粱萱忙搖頭。 “你還敢狡辯。”寧修容走到她身旁要收拾她,卻見她跪下來,解釋道:“娘娘,您想想,那日奴婢一直在您身后,如何能對溫嬈下手,真的不是奴婢。” 寧修容仔細想了想還真是,雖然事情有些遠了,但她依然記得,溫嬈那日渾身發癢,身上還有一堆紅疹子,她一直都以為是粱萱干的,深怕祁曜追究,便一直沒有吱聲,做好了若是他們追究來之后便將人交出去的準備。 誰知道,這事情就跟顆沉水的石頭一般,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了。 “真的不是你?”寧修容想著事情過去了那般久,現在說出來也不會再有人懷疑她們了。 “真的不是奴婢。”粱萱惶恐道。 “我知道了,定然是溫茹身邊那個丫鬟,那日她也在,我瞧她幫著溫嬈說話,想來定是那個溫茹指使的。”寧修容哼道。 “起初奴婢也是這么想的,但是那日映秀她忙著與娘娘針鋒相對,而且她處的位置不容易做手腳,奴婢把當日的位置又細細地想了一遍,發現十分得湊巧,那日我們無一人靠近過溫嬈,但是溫嬈被下藥的事情斷定了就是在那段時間內……可事實上,唯一一個靠近過溫嬈的便只有媚妃娘娘了。”粱萱說道。 寧修容皺眉眉頭仔細去想,竟然想不起來了,只是聽粱萱這么一說,便好像真有這么一回事兒,越看越可疑。 “竟然是她?”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只是細想也沒什么奇怪,雖說溫茹先前名聲在外,只是皇宮里什么人沒有,往往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就偏偏會發生。 “是啊,奴婢覺得就是她。”粱萱說著,眼中閃過一道冷光。 那日沒有任何一個人直接觸碰過溫嬈,若說可疑,最可疑的人其實是她,即使是溫嬈本人也認定下手的人是粱萱,卻從來沒有想過是粱萱以外的人。粱萱在這個關節舊事重提,便是要令寧修容有所針對。 “娘娘,當下不是說這個事情的時候,而是您的衣裳……”明薇想勸幾句又生怕寧修容再朝她發火,只好用眼神狠狠地瞪了粱萱好幾眼,意思讓她去與寧修容說。 寧修容低頭看著衣裳,本就不滿意,冷哼了一聲,將扣子挑開,不耐地甩在地上。 “娘娘,這衣裳確實不好,奴婢卻見了一件頂好的,那料子又鮮又亮,怪招人喜歡的,奴婢就瞅了一眼,便被驚艷到了,心想,娘娘若是能穿上這件衣裳,再加上您的天人之姿,定能勝券在握。”粱萱眼中閃過一道不懷好意光芒。 ☆、第46章 “哦?有這樣一件合適的衣裳,你怎么不替娘娘直接拿回來?”明薇諷笑道。 粱萱側目,勾起唇角,回以微笑,“明薇jiejie是不知道,咱們是宮女,又不是土匪,怎么能看中了就搶回來呢,再者說,奴婢喜歡的,娘娘也未必喜歡,便是再好看,就像眼下這件一樣,那也得娘娘喜歡。”她的眼睛瞟向地上那條被寧修容棄若敝屣的裙子。 明薇被她氣得一噎,有寧修容在,她也不敢越格。 “你說得是誰的東西,那么稀罕?”寧修容靜了靜心神,對著鏡子理了理鬢角,興趣不是很濃的模樣。 “那是個小宮女的,她特意為自己做的,只不過,奴婢覺得她是妄想了。”粱萱說。 “宮女?”寧修容挑眉,她面上帶著諷刺,嘴里道:“真是個有志氣的宮女。” “若是娘娘感興趣的話,奴婢想辦法替您將那衣裳拿來,您見了便知道好不好了。”粱萱說道。 “好吧,你去拿過來吧,橫豎我也沒有中意的。”寧修容微微一嘆,又叫明薇過去給她梳頭。 粱萱目的達到,這才抿唇一笑,心滿意足地退下去了。他現在是個奴婢不假,可她曾經是個小姐,她害怕這群人不假,但不代表,她就會放任這幾個人舒服度日。 她轉身走向門外,笑意更濃。 “長生,你看,好看嗎?”溫嬈就站在長生面前,輕輕地轉了個圈揚起裙擺。 這是她親手所做的,也是她第一件這么認真做的衣裳。 裙子不是大紅大紫色,而是淺淺的粉色,這點令長生也很意外,色濃才襯得人亮,但千篇一律都是這樣的色調,反而會感到視覺疲憊,這點溫嬈未必是與眾不同的,但長生以為,她至少會是最令人挪不開眼睛的那一個。 她的裙子看起來似乎一點點綴都沒有,但在燈火的映照下,長生才發現,她裙擺上鑲了無色的琉璃,片片折映出熒光,碰撞出泠泠之音…… 長生忘記了她的衣裳上面還有哪些精巧的地方,總是每一個地方都令他新奇,她用了不少的小聰明,知道自己不會發光,便借著燈火之輝來點綴自己。 她卻不知道自己在長生眼里,本就是個如同燭焰一般的存在,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吸引無數只飛蛾不顧生死,前仆后繼。 長生是其中一只,從未后悔過。 溫嬈后知后覺發現長生呆呆的不說話,她便也頓住了,覺得自己忙碌了半日像只搔首弄姿的猴子。 “長生,到底是好看還是不好看?”她原本還有些信心,卻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惴惴不安。 “好、好看,當然好看,我都給看呆了。”長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溫嬈這才松了口氣,“你覺得好看就行,等明日我將譜兒交給演奏的樂娘便好了。”溫嬈說道。 宮內的女子是不需要從最底層來篩選的,只有宮外的女子,現下大約還在如火如荼的層層淘汰晉級,宮妃到底是帶了品階身份的人,端上了架子,皇帝的女人,誰敢隨便指手畫腳。 “能準備的都差不多了,時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溫嬈說道。 長生點頭,這才將目光戀戀不舍地收了回來,道:“小姐不必緊張,明日一定會順利的。”他說道。 待到夜里,溫嬈自己打了一桶水,一旁放著自己采集的花瓣,今夜是無論如何都要洗個香噴噴的澡,為明日做準備。 她小心翼翼地將身上點綴了諸多花樣的裙子脫了下來,掛在屏風上,脫干凈了之后跳進水中,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從前她都是在大浴池里洗澡的,有許多人伺候,現在的她是一個人打水在一個浴桶里泡著,事實上感覺也不比浴池差。 因為不論是前者還是后者,她用的僅僅是她所需要的那么大的區域,多了的她用不過來,少了的她也不缺,興許就是這樣的原因,她和以往的她一樣,沒有多少變化。 “好漂亮的人兒,若是娘娘們知道你衣裳底下是這樣的美,大約會嫉妒得眼睛發紅。” 有個聲音冷不丁地出現在溫嬈背后,溫嬈動作一僵,扭頭看到一個無論如何都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梁萱,你是怎么進來的?”溫嬈冷冷地看著她,防備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