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皇上,奴才有個好辦法。”他將末尾三個字咬得極重。 祁曜擰頭,冷漠地看著他。 高祿吞了口唾沫,也不等他說話,便道:“其實,奴才這些天都看在眼里了,這溫姑娘她過去似乎過得不太好……” 祁曜的視線冷了一度,高祿便將重要的話揀出來說:“她害怕強大的人。” “什么意思?”祁曜黑了臉,這才接了一句,“你說她喜歡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不成?” “不不不,當然不是,即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若是品德低下,也會有暴打妻兒的時候……”高祿說著自己又是一頓,不知怎地,平日里恁靈光的嘴皮子今天跟吃了糠似的,凈說些不該說的話。 眼見著祁曜的面上要成黑鍋底了,高祿忙道:“皇上,女子是柔軟的,您得用水般的柔情護著她,而不是、而不是她錯了您就體罰她,她對了,您就做一些自己開心而她不會開心的事情。 這女子心思又是敏感細膩,有些話,您不對她說,她一輩子都會這樣看待您,她一個女人懂什么,您哪里真的有外人說得那般殘暴,無非是以訛傳訛。”高祿說得話也沒多大錯。 就拿今日這件事情來說,這種事情也不是頭一次發生。 早前慕容黨未死心,還妄圖死灰復燃,只是錯穿了重兵級別的衣裳,混入人群,被人當場抓獲,服毒自盡。 因為這件事情,所有人都將自己衣服看得牢牢的,寧愿沒有衣服穿,也絕不錯穿一件衣服,免得犯錯。 在祁曜的威壓下,長久以往,所有人都形成了規則,從未亂過,忽然有個不知死活的人出現,他那般自負,相信自己的判斷,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溫嬈誤會則是誤會他對準的地方是她的心臟,不問是非便取了她的性命,而事實上他也只是想要釘住她的右臂不給她“服毒自盡”的機會罷了。 況且不守規矩,明知此地不可亂闖還闖進來的人,責罰未必會輕。 而江淇玉那一箭恰到好處的打偏了些許,只是令溫嬈受了輕傷。若是今日沒有江淇玉多出來的那一箭,溫嬈依然會恨祁曜一輩子,因為他那一箭,足以令她胳膊廢掉。 “你懂內功?”祁曜瞇起眼睛,懷疑地看向高祿。 “老奴不懂,但老奴看了一輩子,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高祿可不是吹的,他眼力真不是一般的好,再加上有些功夫底子,多少還是能看出來的。 祁曜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聲,頓時了然:“原來如此。” 他走了兩步,見太陽都要落山了,又頓住了,轉頭看向高祿,嚴肅地命令道:“說重點。” 高祿,“女子,有時候也會愛心泛濫……” 根據高祿多年的經驗來判斷,有特色的女子一般分三種。 第一種潑辣,任你怎么說怎么做,她就是我行我素我潑辣,但是你只要稍稍溫柔,她便會……繼續潑辣,因為你不是她的菜。只有面對她的良人時,她才會軟化成一汪春水,任你使喚。 第二種,便是高冷,舉個例子,便像皇上后宮里頭的那位媚妃娘娘,一副纖塵不染的模樣,一身無瑕,這樣的女子需要一個比她文采和武力值包括方方面面都碾壓群雄的男子來相配,說起來,祁曜和她還是很配的。 第三種,便是穩重端莊,即為賢貴妃娘娘那樣的女子,家里家外一把好手,納妾寵妾全不眼紅,還想著辦法讓其他姐妹多多得寵生娃,但地位要力保第一,花心男子家中急需這樣的女子來鎮宅。 溫嬈不屬于以上的任何一種,除了一身好皮囊,她就是那種爛大街的保守小姑娘。只要未來的丈夫對她好,她便會永遠做個普通的妻子,不論上對公婆還是下對小妾,只要夫君懂得分寸,她會懂得更多。 只可惜,她沒遇上個正常人,便成了這后宮里最受排斥的女子。 若是她想獨占皇上,倒也不稀奇,大家都有幻想過。若是皇上都送她跟前了,她還躲,這才叫稀奇。 話說回來,羊毛出在羊身上,要說追求女子,皇上的手段簡直跟強盜沒兩樣,強盜都還知道買個小娘子喜歡的東西送給對方,他卻只知道打一個巴掌遞一個甜棗,然后再打一個巴掌,再遞一個甜棗。 第一次人家原諒你,那是人家大度。 第二次人家原諒你,那是圣母。 第三次人家還原諒你,那是受虐狂。 說到興處,高祿幾乎想要抓住祁曜搖一搖,把他晃清醒,皇上喂,你造不造啊,你就是這樣把人家姑娘活活嚇跑的…… 誠然,高祿沒敢這么做,包括以上有些冒犯的話他能刪的刪了,不能刪的便拐了十八個彎子,再運用一些之乎者也打掩護,把積郁在心中的話一次說完,心中舒坦的幾乎令他想要飄上天。 做奴才最不爽的事情不是干的活比主子多,而是要忍,做皇上的奴才,更是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走到路的盡頭,祁曜幾乎失去了耐心。 “高祿。”祁曜胸口起伏了幾番,壓住自己的腳沒踹上去,陰惻惻道:“說重點!” 高祿:“……” 夜幕中的月亮又圓又大,周邊點綴著閃爍的星辰。 靜下心來看,溫嬈還是很滿足眼前的風景。 她回來睡了一覺,只是因為自己的職責,讓她在這個時間醒過來后難以入眠。 她索性便趴在窗邊,向著天空看去。 王家有個傳說,是她母親告訴她的。 王家的先祖曾經出海迷路時遇見鮫人,鮫人便是那種半人半魚的精怪,他們居住在海里。因為先祖救過一只,恰好還是鮫人的首領,那首領便給他們指出了正確的歸途方向,還贈了一串珠鏈給他們。 那珠子比所有的珍珠要大,比所有的珍珠要圓,每一顆都是一樣大小,一樣光滑,甚至在陽光下還會流光溢彩,便是那般好看。 王家有十顆,這么多年來一顆都沒有少,即使是遠嫁的女兒,到了最后,這月珠依然會回到本家來。 母親得了一顆,她得了一顆,后來母親將自己的那顆給了她,她便將兩顆放在一起。 這是王家的信物,也是王家人的象征。 今天白日里,那小廝給她的錦囊里,正裝著一顆。 溫嬈便知,他不僅與溫茹有瓜葛,他還與王家有瓜葛。 這位江淇玉公子過去未必注意到過她,甚至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可他曾經對溫茹許下過三年之約。 三年后,溫茹入宮為妃,又一個三年后,溫茹變成祁曜的妃子,依然榮寵不改。 此番來,他所為的是否依然還是三年之約? 溫嬈不喜歡他,他原本的姻緣是系在她身上的,她自幼便悄悄關注著他,只是后來他年少風流,桀驁不羈,堅持退了這門親,令她原本難看的歷史上又添了一筆。 不僅如此,他還與溫茹花前月下,令她又是眼紅又是妒忌,最終還是狼狽的趁別人沒發現時掐斷了自己的心思。 那是溫嬈一個人的獨角戲,難堪而又失敗。 想起這么一個男子,她如何能歡喜。 只是他是個善良的人,能順手救她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宮女,溫嬈又豈能因為一己之私的陰暗,而記恨于他。 況且,他帶來的還有王家的消息。 這顆珠子不管是誰的,既然他們令江淇玉帶來,那么必然是有深意的。 溫嬈妥善保管好,剛要歇下,忽然看到窗外有影子一閃而過,她微微一頓,沒有去看,那影子又悄無聲息的離開。 她輕輕的吁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她伺候祁曜時,發覺祁曜的靴子便有微微濕潤的泥土,溫嬈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默默的做好手中的事情。 而祁曜好似與她毫無交集,各自做著各自手底下的事情,不多看一眼,也不多說一句。 便是如此,反復三日,祁曜終于病倒了。 溫嬈吃了一驚,滿朝文武百官也都吃了一驚。 誰也沒想到,祁曜這樣的人居然也會有生病的時候。溫嬈內心更多的則是愧疚,她多半能猜到祁曜生病的原因,只是她從沒有放在心上,這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第39章 興許了生了病的緣故,祁曜比平日里看起來無害多了。 ltし原本一個魁梧的男人,曾經再怎么威風,生病的時候依然像只病貓。 溫嬈跪在腳榻旁,面上覆了一面薄紗,轉身擰了條冷帕子搭在祁曜額上降溫,祁曜沒有讓她也滾出去,她這才松了口氣。 “皇上,吃藥吧。”溫嬈轉身去將桌子上的藥端過來,穩穩地放在床邊臨時安置的小幾上。 祁曜掙了掙,啞著嗓子道:“扶朕起來。” 溫嬈聽見他這樣說,又松了口氣,這樣便好,只要他不拒絕,肯吃藥,那就該不會有太大|麻煩。 不等溫嬈伸手碰藥,他便先一步將藥端起喝了。 溫嬈怔怔地看著他的右手霎時滲出了紅色。 祁曜將碗放下時手腕頓時被溫嬈給捉住,“怎么?” “流血了。”溫嬈低聲道。 “無礙。”祁曜將那結又緊了幾分,嗓子似乎有了癢意,將拳頭抵到唇邊悶咳幾聲。 溫嬈看他愈發憔悴,唇色都比尋常淡了幾分。 她轉身取來一把金剪子,見祁曜疲憊地閉著眼睛,她輕輕地托起那只手將紗布剪開。 喀嚓—— 祁曜眉宇更深,睜開眼睛,看她小心翼翼的動作。 “你在做什么?”他問道。 “皇上的手流血了。” 溫嬈輕輕將紗布一圈一圈解開,濃重的血腥味散開。 紗布粘在傷口上,溫嬈輕輕拽了幾次都沒扯下來反而令祁曜疼得直冒汗。 溫嬈依稀看見傷口的形狀,心中一涼,手下一個用力,在祁曜一聲悶哼中徹底揭下來了。 掌心的刀痕始終沒有凝疤,而那中心似乎還隱約可見一道黑線。 “怎么會這樣?”溫嬈問。 “朕不想讓它消失。”祁曜淡聲解釋道。 “皇上又何必任性。”溫嬈放下他的手,神情顯然不悅。 “朕從不任性。”祁曜有些不滿這個詞。 “我去叫太醫。”溫嬈轉身要往外走。 “放肆。”祁曜忽然惱了,“你去,叫進來一個,朕殺一個。” “你殺,他們有什么錯?即使他們現在聽了你的話不敢碰你,可你受傷了,他們不需要付出代價嗎?” “朕是皇上。”祁曜面色陰沉,不容置喙,“你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溫嬈愕然,她方才怎敢那樣與他說話,他生病了,他還是老虎,他不是病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