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躍文咽了一下口水，艱難的敘述著：“媽，我撞人了……我不知道那人怎么樣了，可能死了……這附近有攝像頭，我不敢下去……”

    電話之中沉默了許久，蕭躍文以為是自己掛斷了電話，他拿下來看了一眼，屏幕還是亮著，顯示著通話中的字樣。蕭躍文又舉起電話放到了耳邊：“喂？媽？媽？你還在嗎？”

    “躍文，你……”蕭夫人頓了一下，果斷道：“你離開那里，什么都不要管，剩下的我來解決。”

    “媽？”

    “放心，媽不會讓你出事的。”蕭夫人保證道，仿佛在給自己信心一般，她低聲又重復了一遍：“媽不會讓你出事的……”

    蕭躍文幾乎是立刻掛斷了電話，他大睜著眼睛，手心里都是冷汗，蕭躍文握著方向盤遲疑片刻，然后毫不猶豫的倒車拐彎打方向盤離開了這里。

    ***

    衛瑧接到電話的時候，有一瞬間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我的叔叔？”

    “是啊。”電話中的中年婦女抽泣道：“你爸爸很早以前就來了這邊，又在這邊娶了你媽，除了剛結婚那會兒，很久沒有回來過，平時也只是給我們寄信，我們只在你出生的時候過來看過一眼……前段時間家里出了問題，想到這邊還有一個兄弟，我們才收拾行李到了這邊，誰知道……誰知道剛到這里，你叔叔他就被人撞了啊！”

    自稱是他嬸嬸的人忍不住，在電話中大哭了出來：“你叔叔說出去買煙，很久沒有回來，我才出去看看，誰知道一出去就看到他倒在路邊，血流了一地……那個殺千刀的混蛋撞了人就跑了，連救護車都沒有叫，如果不是發現的早，他現在已經走了！你叔叔現在還在急救室里躺著……”

    “衛瑧，你能不能讓你的爸爸過來看一眼，你叔叔他就這么一個兄弟，在老家時就天天和我念叨著，說你爸爸對他有多好，我怕，我怕有個什么萬一……能不能，讓他見見你爸爸……我打過電話了，可是聯系不到，所有號碼我都打了，可是只能聯系到你……”

    衛瑧沉默了一下，說：“我父母都去世了。”

    婦女哭聲一停，茫然問：“什么？”

    “我父母在去年的時候，已經去世了。”衛瑧說。

    婦女嗚咽一聲，眼淚還是沒有忍住掉了下來：“……那，你能不能代替你爸爸，看一眼？”

    衛瑧答應了下來，安慰了她幾句，才掛斷了電話。

    握著手機，衛瑧愣了很久，才慌慌張張地翻出蕭昀章的號碼撥了出去，在等待接通的時候，感覺就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衛瑧？”

    “大少爺！”衛瑧連忙叫了他一聲，然后不知所措地將剛才的那個電話告訴了他：“她說是我的嬸嬸，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不記得我是不是有這個親戚了，如果是真的，他現在躺在醫院里……”

    “你要是放心不下的話，就去看看吧。”蕭昀章說：“如果是真的，他是你的親人，現在出了事性命垂危，怎么能不去看一眼。我找人幫你查查，是真是假都查清楚，你盡管去看吧。”

    衛瑧這才放下心來。

    掛了電話之后，他急匆匆地翻出錢包出了門，照著那個嬸嬸留給他的地址找了過去。

    在急救室外面等著的是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婦女，捂著臉埋進膝間，直到衛瑧叫了她一聲，才抬起頭來，滿臉是淚。

    婦女抹了一把臉，連忙站了起來，遲疑道：“你是……”不等衛瑧回答，她很快叫出了衛瑧的名字：“你就是衛瑧吧？！”

    衛瑧點了點頭。

    “你和你爸爸年輕時長得真像。”婦女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遞給他，是一張全家福，一對夫妻的旁邊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人，其中大的那個眉眼和衛瑧十分相像，衛瑧認得出來，那是年輕時的衛父。不出意外，另外一一邊那個滿臉稚氣的小孩子就是躺在急救室里的叔叔了。

    婦女珍惜的將照片收回口袋里：“你叔叔他平時很寶貝這張照片，是他和你爸爸唯一的一張合照了。你爸爸對他好，他一直念著，只可惜他們關系不親近，除了偶爾寄信過來，也有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衛瑧隱隱約約記起來，爸爸的爸爸再娶，后母給爺爺生了弟弟，大概即使躺在里面的叔叔，就像是普通的后母與繼子一樣，后奶奶對爸爸并不好，才會讓他早早的就離開家鄉來到這邊，這才進了蕭家，然后遇見衛母。

    半天，衛瑧才憋出一句：“我爸爸平時沒有提起過你們。”

    “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小時候因為婆婆的關系，兩兄弟并不親近，后來長大了，你爸爸又來了這邊，離得遠，也很少回來，即使想要親近也沒有機會。你出生時，你爸爸給我們寄了信，后來才慢慢開始聯絡。”婦女嘆了一口氣：“這些年里，你爸爸幫了我們不少忙，我婆婆對他不好，所以不愿意回來看一眼，前段時間，我婆婆去世了，臨終之前一直念著你爸爸，要我們好好報答他。正巧小遠畢業，怎么也不愿意去上高中，我們想了想，才決定來這邊。”

    “小遠？”

    “哎，你不知道吧，小遠是你的弟弟。”正說著，婦女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連忙叫道：“小遠，快過來，你哥哥來了。”

    衛瑧回頭看去，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朝著這邊走了過來，他的手中提著一袋饅頭，低著頭沉默地走到了婦女的旁邊，在催促之中，才低聲喊了一聲：“哥哥。”

    看著他，衛瑧才勉強有了一點印象。

    記憶之中，衛父是對他說過，自己有一個堂弟，比他小幾歲，從小就很聰明，比他小時候聰明太多了。

    而衛父口中的那個聰明堂弟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沉默寡言，神色郁郁，聽嬸嬸的話，連高中都不愿意去。衛遠沖他點了點頭，低著頭坐了下來，提著的袋子放到一邊，不去動它。

    衛嬸嘆了一口氣，也拉著衛瑧坐了下來。

    “現在你叔叔躺在里面，以后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衛瑧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往四周看了一眼，附近并沒有多少人，急救室的門口也只有他們三個，只有偶爾幾個護士走過，他眨了眨眼，打開了自己的讀心術。

    一瞬間，各種聲音涌入了腦袋之中，衛瑧閉上眼睛理了一會兒思緒，才在這些聲音中分清了旁邊衛嬸和衛遠的心聲。

    大概是剛才提到了衛父的緣故，如今衛嬸的心聲之中一半是在念著衛父，一半在為急救室里的衛叔焦心，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默默地流著淚，衛瑧通過她的心聲，不用讓蕭昀章去調查，他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經過。

    而衛遠，他的心中，只有滿滿的悲傷。

    作者有話要說：　　_(:3ゝ∠)_撒~狗血~

    ☆、55|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不等衛瑧告訴他，蕭昀章的調查結果也很快就發送到了衛瑧的手機上。

    正如他聽到的那樣，衛父的繼母去世之前，便囑咐他們去找衛父，好好報答衛父的恩情。正巧衛遠初中畢業，怎么也不愿意去上高中，也不顧中考時的好成績，死活要去外面打工，夫妻倆琢磨了一下，便帶著衛遠來到這邊找衛父。

    衛父來自于一個偏遠的小城市，那里的工資普遍不高，兩夫妻供著兩個老人，又養著一個兒子，如果不是衛父每個月寄回去的錢，根本無力負擔。可衛父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傭人，工資也沒有多高，再加上他也要養衛瑧這么一個兒子，去掉各種花銷之后，能夠寄過去的也沒有多少，所以衛叔叔家的負擔仍然是很重。

    衛奶奶臨終之前，才終于看清楚了，囑咐著衛叔叔一家要好好報答衛父，她去世之后沒多久，很快衛爺爺也跟著去了。接連著兩個老人去世，辦葬禮又是一大筆花銷，兩人四處借錢，在最困難的時候，連衛遠的學費都成了一個問題。

    兩位老人去世的消息并沒有通知到衛父的這邊，衛瑧算了算時間，那個時候的衛父衛母也去世沒多久，他忙著處理兩人的后事，根本沒有注意到是不是有什么電話打到了手機上，也沒有在意過是不是收到了什么信。再之后，他就離開了蕭家。

    衛瑧高考結束之后，衛遠也結束了中考，他的成績并不差，就像從小衛父說的那樣，比衛瑧實在好了太多了，他十分爭氣，成績完全可以上重點高中。

    衛叔衛嬸還沒有高興多久，就突然得知了衛遠要去打工，不要去上高中的事情。

    兩人說了無數話，也求了無數次，可衛遠怎么也不妥協，他們無奈，便帶著衛遠來找衛父，也想讓衛遠見見世面，好改掉那個決訂，好好的去上高中。

    誰知道，剛到這邊，只不過出門買包煙的功夫，衛父就出了事情。

    “那是誰撞了他？”衛瑧握緊手機問道。他可以聽到別人的心聲，但是卻沒有辦法聽到那些人不知道的事情，撞了衛父的人撞了就跑，只把衛父一個人丟在路上，甚至連救護車堵沒有叫，更別說知道是誰了。

    “我還沒有查到。”蕭昀章歉意道：“兇手好像背景很大，他的身份被人提前掩住了，只能知道撞

    他的人開了一輛跑車，聲音很大，所以附近的人聽到，出來看了一眼。”

    衛瑧皺了眉。

    能開的起跑車的別的不說，至少也有錢，可這個城市里有錢的人多了去了，有錢有勢的也要不少，能把兇手從這件事情之中摘出去的，至少背景也不小，而且動作那么快，衛瑧擔心的就是撞了衛叔叔的人有著不小的背景，是個和蕭躍文不相上下的紈绔。

    想要追究肇事者的責任，勢必要和他對上，衛瑧不想讓大少爺牽扯其中，不想讓大少爺涉險，就算那個人是自己的親人也一樣。

    “你就那么一個親人了，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就算我再安全你也會難過的。”蕭昀章勸道：“不要為了我這樣，我們本來就是站在正義的一方，如果因為我的緣故而讓你失去一個親人，那么我也過不去。你擔心別人手中的勢力，可是我們也不弱啊。”

    衛瑧猶豫道：“可是……”

    蕭昀章打斷了他：“不要那么猶豫，衛瑧，你告訴我，你想要為你的叔叔討回公道嗎？”

    “我想。”

    “那就去做吧。不要把我們想的太弱，好嗎？”蕭昀章無奈地說道：“每一次你都會把我想的弱小，貧窮，我該怎么做才能讓你知道我們其實已經站在大多數人的上面了？”

    衛瑧心虛地咳了幾聲。

    他印象中的有錢有勢，怎么說也要是和蕭家那樣囂張，弄死個人都不帶擔心的那種，大概是上輩子蕭家帶給他的陰影太重了，以至于他現在仍然覺得蕭家是個難以打倒的龐然大物，盡管知道大少爺也不平凡，卻怎么也無法把他們的生活和有錢有勢結合到一起。

    大概是兩人的生活方式太平凡，衛瑧的一切生活用品都是蕭昀章準備的，他不在意這些，蕭昀章也喜歡把他的所有控制在掌心，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一件衣服就已經抵了一個月的生活費。而輪到衛瑧負責的，都是柴米油鹽的小事，在自己身上實在是看不到哪一點符合“有錢有勢”的標準。

    衛瑧想了想，又在心中補充了一句，至少有錢是有的。

    既然大少爺都這么說了，衛瑧也不再顧忌，爽快地請求道：“那么就請大少爺繼續幫我查下去了。”

    蕭昀章笑道：“那么報酬呢？”

    衛瑧一呆：“什么報酬？”

    蕭昀章曖昧的哼了一聲，語調柔柔的，莫名讓衛瑧耳朵發癢，不自覺地紅了起來，他喃喃了幾聲，聽不清說的是什么，也不等蕭昀章再調戲幾句，狼狽地掛斷了電話。

    大少爺也就只能在嘴上說說而已了。衛瑧心里哼哼著，他可是知道的，現在的大少爺心里別提多害羞了，自己現在偶爾能聽見大少爺的心聲了，每每都在調戲他后不久出現，每每都是大少爺捂著臉說害羞的聲音。

    衛瑧抓著手機回到了病房里。

    衛叔叔已經從急救室里送了出來，雖然傷勢嚴重，好歹還是搶救了回來，如今麻藥的藥效還沒有過，正在病床上昏睡著，而衛嬸和衛遠陪在他的旁邊。

    一見他回來，知道他有朋友能幫忙，衛嬸立刻期待地迎了上來：“這么樣？找到兇手了嗎？”

    衛瑧搖了搖頭。

    衛嬸動作一頓，失望地垂下了頭，她勉強地笑了笑：“沒有關系，現在你衛叔已經沒事了。”

    旁邊已經期待的看過來的衛遠也失望地彎下了腰，他放在膝蓋上的拳頭用力握緊，又放開，耳邊是衛嬸低低地啜泣聲和衛瑧安慰她的聲音，衛遠肩膀一顫，突然站了起來，在兩人反應過來之前奪門而出。

    “小遠！”衛嬸急忙叫道：“小遠，你去哪？”

    衛遠沒有理她，很快就消失在了門的后面，不見了蹤影。

    衛瑧將想要追出去的衛嬸按了回去，自己連忙追了出去，然而病房外面的走廊里已經沒有了衛遠的身影。衛瑧一路問了下來，直到出了醫院，才在路人的提示下在花園里找到了衛遠的身影。

    他躲在角落里，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捶著墻，白色的外漆都脫落了下來，露出里面的水泥，衛瑧注意到他的拳頭上已經出了血，可衛遠就像沒有感覺一般，仍然傷害著自己。

    衛瑧連忙走過去攔住了他。

    “放開……”衛遠猛地轉過頭來，視線一觸及到衛瑧，立刻用力把手縮了回頭，他撇開頭，低聲叫了一聲：“哥。”

    “回去吧，你媽還在擔心你呢。”衛瑧拍了拍他。

    “哥，我……”衛遠咬了咬唇，抬頭看了他一眼：“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的話，爸爸也不會出事了。”

    衛瑧一怔：“什么？”

    “如果不是我不想去上學，爸爸也不會帶著我們來這邊，也不會愁的半夜睡不著，才會出去買煙，才會被車撞到……”衛遠低下頭來，很長時間沒有打理過的頭發擋住了衛瑧看過來的視線：“要是我乖乖去上學就好了，也不會到這里來，爸爸也不會出事。”

    衛瑧沉默的聽他講述著，打開了自己的讀心術。

    “可是，可是我的本意不是這樣的啊。爺爺奶奶都去世了，家里的條件本來就不好，現在還欠了那么多的錢，我聽到了的，爸爸和mama在半夜的時候討論，說要再去借錢，替我付學費……”衛遠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我也想去上學的，可是他們真的好辛苦。我算過了，學費加上生活費是一大筆錢，高中過去了，還有大學，到我能夠工作還有好多年的時間，那些催債的來了好幾次，我不想他們那么辛苦了……”

    “如果我去工作的話，家里的債也可以還了，還有mama，mama的弟弟是個賭鬼，mama已經被他拖累的夠慘了……”

    衛瑧沉默地聽著他說著，他耳朵里聽到的比衛遠口中說出來的還要沉重。衛叔叔一家條件不好，不但負擔重，還有各種拖累，衛瑧除了衛叔叔之外就沒有別的親戚了，可是衛叔叔不一樣，后奶奶那邊的家人，以及衛嬸那邊的家人，全部都會貪得無厭的蛀蟲 。

    衛嬸的弟弟是個賭鬼，每每欠下錢還不上的時候就會來找衛嬸求請，小地方的思想觀念守舊，衛嬸從小被耳提面命的要求對弟弟好，每一筆錢雖然不多，可是雪球越滾越大，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不但自己已經深陷泥沼，替弟弟還掉的錢也累積成了一個不小的數字。

    換做是以前，衛嬸可能還會任勞任怨的替他墊上，可偏偏家里出了大變故，外債欠了一大堆，根本無力負擔他的賭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