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跟你提過的。” “噢……” 司寂不知道說什么。遺憾,失落,帶著酸味的欣喜。想明明白白表現給左言又怕他覺得自己矯情。于是又打上一行字:“晚上老沈請我們吃飯,他告訴你了沒?” “說了,要我來接你嗎?” “不用,他離我這兒近。” “那行,我有事出門,晚上見。” 關上手機時門正好被推開。司mama干家務總是一鼓作氣。拿著毛巾給司寂擦桌子擦柜子擦窗臺,目光不時瞟過他失神的臉。她好奇卻還是沒問,只指著屋子角落已經落滿灰的紙箱說:“都放了快兩個月了,你能不能把里頭的東西收拾收拾?” 司寂頭亂晃,半天才意識到她說的是什么。 那個從海城帶回來的箱子。 第49章 下午六點來鐘,沈洛深準時來到小區門口。 車里kate bush正唱到“cruel heathcliff”,沈洛深特別喜歡這個像精靈又像女巫的歌手;但再好聽的歌也抵不過副駕駛上那個人帶給司寂的驚訝。 二十來歲的大學生,普通話帶著一點南方口音。長得不錯氣質內斂,司寂只不過向他打了個招呼他臉就紅了,正經得不要不要的。 沈洛深啟動車子時向司寂介紹說這是小楊。 小楊話不多,但問一句答一句。很快司寂就知道他倆是沈洛深前幾天去秋城大學看朋友時遇到的。他那朋友是西方藝術史講師兼話劇社顧問,小楊正好去他住的教師宿舍詢問活動的事。沈洛深撣煙灰的時候嫌煙灰缸太臟,小楊便主動拿著去洗手間洗,遞給沈洛深的時候兩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塊。 “他就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生怕別人看不出他喜歡男人。”沈洛深說著,又摸上小楊的大腿,“正好今天吃飯,順便帶他出來玩玩。” 然后再順便拖到床上去。司寂秒懂。 這次請客的地點在近郊。車停下時小楊首先跳了下去,司寂約莫他是一路上被摸得不自在,想要散散熱。這邊環境很好,院子里種了一大片花期正旺的紫薇樹,一叢叢打著皺的花怒放著,眼前全是輕紗一般的紅色和紫色。它們開得熱烈歡暢,唯獨不知道有沒有向來客表達出主人想要它們展現的東西。一位穿著大開叉旗袍的迎賓姑娘正向幾個客人介紹著老板的寶貝:兩棵靠在一塊兒的獨本紫薇。有客人問多少錢,姑娘說直徑這么大的少說也得十好幾萬一棵。小楊沒怎么認真聽,腳踩著地上的石子兒不知在想什么;司寂則一眼就瞟到了左言的車。拿出手機他給左言打電話,問他人在哪兒,左言讓他原地等著,他馬上就出來。 趁這時候司寂拉過沈洛深:“你什么時候換口味了?” 沈洛深頂著一身白底花襯衫笑得很yin賤:“是他主動給我打的電話,老朋友的學生,總得照顧照顧。” “我怎么覺得他已經發現自己上賊船了。你那手一直不干不凈的,人家臉都嚇白了。” “管他去。吃完飯要是不樂意我就送他回學校,多大事兒啊。”沈洛深嬉笑著用后肘子拐拐司寂,“不就是吃飯帶個伴兒嘛,說不定老左也帶了一個呢。” “不可能。”司寂嗤笑。 院子里有兩排田園風格的二層小樓,夕陽色的空氣里裹著暖而誘人的飯菜香。應了沈洛深的烏鴉嘴,左言從樓梯口出來時旁邊果然跟著一個男人。沈洛深忍不住笑起來,司寂呵呵,抓起的他手指向左言:“看清楚,那是誰。” 緊繃的臉上嵌著寒星般的眼,走到哪里都自帶高冷bgm,正是秦橋送秦總。 沈洛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一下斷了聲。左右望望,他摟過不明所以的小楊向前走,看似氣勢磅礴,可在司寂看來這正是心虛的表現。小跑幾步跟上去,司寂一面同情小楊一面又心癢難熬。 左言對司寂揮手:“我們來早了,上去說了會兒話。” 司寂樂呵呵地和秦橋送握手:“秦總,久仰大名!” 忽略那張臉,黑色修身襯衫讓秦橋送顯得比前兩次見面要親和得多。他笑起來左頰陷出個小梨渦,司寂被萌翻了,忽然覺得他和花仙子樣的沈洛深莫名般配。沈洛深沒個站相,掛在小楊身上輕蔑地瞥了秦橋送一眼:“我又沒請你吃飯,你來干嘛?” “路上碰到的,這頓我請就是了。”左言當然是站在秦橋送這邊,“上去吧,點菜。” 秦橋送沖司寂點點頭,轉身便向樓上走。沈洛深一拳打在棉花上,臉色變了幾變,罵了句“欠cao”也跟了上去。只有小楊不知所措地望過來:“司寂哥……” 司寂給了他一句蒼白無力地安慰:“什么都別說,使勁兒吃,吃窮那個王八蛋。” 高大上的菜名配上精良的服務,憑良心說這頓飯確實不差。司寂一向沒有評論食物的天賦,在他眼里吃的東西就分“好吃”和“不好吃”。相反沈洛深對這個在行,和小楊貼在一起,他邊喝酒邊侃著桌上幾個菜的精妙之處,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評完了他又和左言司寂說起以前出差的事兒,說以前去哪個省哪個縣時一戶農民直接活捏蛇膽給他們下飯;還有北方哪個城流行吃豆蟲,粉絲配著小青菜和事先燙好的雞蛋絲,等水一開就把扭來扭曲的豆蟲扔進去。每只豆蟲都有小拇指那么大,肥嫩的身體很快就被燙化了,最后只剩一張發白的皮。但不能小看那張皮,又嫩又滑上面點綴著小黑點,嘗過之后就絕對忘不了。 司寂沒拆沈洛深的臺。沈洛深的意思他明白,說得那么投入無非是想把秦橋送排除在話題之外。作為朋友私底下怎么損都行,當著外人的面卻一定要給足他面子。沈洛深不僅把秦橋送當做外人,還想強行把小楊拉到自己的小圈里;換了沈洛深以前任何一個“男朋友”大概都會打蛇隨棍上,圓滿完成任務,可偏偏小楊太嫩。他拿著筷子連夾菜都不會了,一塊小酥rou嚼了二十分鐘還留在嘴里。更重要的是,秦橋送和左言不時說著什么,偶爾笑笑,壓根就不鳥沈洛深。 尷尬癌都要犯了。 沈洛深緩慢地眨眼,閉眼時扇子樣的睫毛幾乎貼到皮膚上。松開小楊,他把一個盛滿酒的分酒器轉到秦橋送跟前,說今天左言和司寂不喝,但酒都開了,總得干完這一瓶。 左言皺眉要說什么,秦橋送卻按住他的胳膊,說行啊。 他眼里的星芒一下子就散開了,帶著點轉瞬即逝的失措和茫然。 第50章 離開時是左言去結的賬。因為沈洛深又喝趴了。 下樓時司寂扶著死沉死沉的老沈,秦橋送走在他們前邊。沈洛深含含糊糊地說著“真想摔下去砸扁你”一面發出瘆人的笑。秦橋送頓住腳步回頭,司寂清晰地看到他額邊豆子樣的冷汗正順著鬢角往下淌。 不放心。各開一輛車,左言帶著秦橋送,司寂帶著沈洛深和小楊。開到街上的時候小楊要下車,說還有東西要去買。司寂知道他是找理由,飯都沒吃飽還被熏得一身酒臭,也就找了個熱鬧地方放他走了。沈洛深喝酒猛,一瓶那是笑話,他和秦橋送跟有殺父之仇似的,一人干掉小一斤,攔都攔不住。到沈叔診所的時候里頭還有不少吊水的,他們一進去一群病人幾乎同時捂住了鼻子。最后一個單間只有一張床,沈叔做主,秦橋送和沈洛深一人靠一頭,先躺著歇歇。 然后左言就出去買粥。 沈叔五十出頭,小個子,圓臉盤,看上去很和善。他端來兩杯水,讓司寂和他一起喂兩個人喝下去,說這是純果糖,能加快酒精代謝還能緩解頭疼;說完他嘆了口氣,說沈洛深這么多年,怎么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沈洛深喝完糖水就閉眼睛裝睡。外面有小護士喊沈叔,他只好匆匆走了。沈洛深瞇縫著眼整了整腰后頭的白胖枕頭,說:“好爽。” “爽什么?” “把他給灌醉了啊。”沈洛深白著臉,頭轉向和秦橋送相反的方向,“你別看他是做生意的,其實酒量很差,輕易不喝。” “哦。” 司寂冷漠地回應。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他可鼓勵不起來。秦橋送似乎緩過來了,晃著站起身想要往外走,床頭的輸液架被他撞得咣當直響。司寂趕緊扶住他:“不再休息一會兒嗎?” “公司還有事。”秦橋送的嗓音比起氣質要溫和得多,“司寂,你能送送我嗎?” 剛出診所門秦橋送就開始吐。吐出來的幾乎全是酒,和垃圾桶里的尿不濕剩菜樹葉混雜在一起,刺鼻又讓人心慌。左言這時也回來了,站在街燈下一片黑色水漬里,沉默地看著他倆。 擦好嘴,秦橋送蹲在原地喘著粗氣。司寂干脆也在他身邊蹲下,抬頭看左言:“怎么辦,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左言說讓他靜靜也好,就提著粥進了診所。司寂一頭霧水,秦橋送卻突然開口,啞啞的:“他挺喜歡你的。” “哎?”司寂本來想表現得矜持點,卻還是追問道:“為什么?” “我們吃飯他從來不帶生人。” “噢,我是老沈帶的嘛,算是老沈的朋友,不生不生。” “小深帶的是那個大學生,不是你。”秦橋送直接坐在了地上,“有煙嗎?” “你不是胃難受么,最好別抽。” “給我。” 咬著嘴唇,司寂回頭沒見著左言影子,便掏出煙遞給秦橋送。“幫我點,手抬不起來。”秦橋送道。司寂笑了,兩人嘴里一人叼著一只煙,就這么聊了起來。 “我和左言是初中同學,以前關系就不錯。” 這是條小街,亂而吵。對面有家炒菜館,桌子幾乎擺到了街中央,食客臉上都閃著油膩膩的光。 “他家出事,我沒怎么在意。后來想找也找不到……太突然了。” “那他也沒聯系你?”司寂問。 “沒。和朋友分開并不好受,但如果習慣了,也就沒那么重要了。” “這話跟老左說的差不多。” “所以我說他喜歡你。”秦橋送咳嗽起來,嘴里的煙掉到地上,迸出灰塵大小的火星。抖著手撿起又放到嘴里,他的眼被煙熏得發紅。 司寂想聽下文,可他又不說了。 那換他說。 “老左這個人和沈洛深挺像。都受過挫折,所以不想再付出什么。不過有一點不一樣,老左只會用隱晦的方式推拒,而沈洛深卻以傷人為樂。” 吳晨曾說,過去幾年里他想過許多次要離開連羽;但比離開連羽想得更多的,則是離開連羽之后會怎樣。他會遇到一個更好的人嗎?那個人即使在交往時看起來很好,相處之后呢?他也許在性上不那么開放,不會強迫吳晨去和陌生人zuoai,可那又怎樣呢。他們依舊還會為了飯菜不合心意而爭吵,為少了什么可笑的默契而心生嫌隙,又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愛上別人。那時他會繼續忍受嗎,會吧。可從本質上講,這和跟連羽在一起時并沒有什么不一樣。沒有愛,愛在時光里被消磨得精光。 每個人都期許著什么又同時害怕未來。 “那也要看是對誰。” 秦橋送打斷司寂的思緒。他臉煞白煞白,不笑時仍舊冷得像霜。司寂抬頭,看著天上半彎月,猛然想起了那次從沈洛深工作室出來,他和左言在快餐店里的談話。 關于左言和沈洛深如何認識的那一段話。 他有些恍然,笑著笑著就止不住了。秦橋送打了個電話,便一直坐在原地等。司寂站起來,拖著發麻的腿給他捎來一杯熱水。 秦橋送被接走時沈洛深已經睡熟了,肚子上蓋著薄毯,手里緊緊攥著手機。左言進來時司寂說:“今天這頓飯最對不起的就是小楊。” “是啊。”左言坐下,雙手扶在膝蓋上,“估計從此要拉洛嬸兒進黑名單了。” “還是學生好,能毅然抗拒沈老妖精的誘惑。”說著司寂大笑起來,眼角帶出幾滴淚:“媽呀,累死我了。怎么就沒一個省心的。” “老秦跟你說了什么?”左言問。 “不超過十句吧,”司寂拉上藍色小簾子順帶反鎖上門,笑瞇瞇地看著他,“但是有一句他說了兩遍。” 左言挑眉:“哪句?” “說你喜歡我那句。”司寂道,“他跟你關系那么好,應該不會騙我吧。” “你從哪兒看出我們關系好的,嗯?” “還不承認。”司寂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你老是在干我的時候問我和老沈有沒有一腿就是因為他吧。幫他刺探敵情?” 左言終于繃不住笑了,有些感慨:“那么蠢,終于聰明了一回。不過,也就一半一半。” “咦?那另一半是什么?” 看他蹦跶,左言站起來揪住他的卷毛,低聲說能不能安靜點。司寂哼哼著求饒,目光卻一動不動盯著他。左言偏過臉,說:“另一半么,還沒想好。” “那要想多久?” “不知道。” “那趕緊想!” 司寂的聲音越來越大。終于,沈洛深皺著眉頭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秀什么恩愛,都給我滾!” 第5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