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半夜 黃姣挎著筐子快步進了廚房,待放下筐子一屁股坐在爐前的小木凳子上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原以為原身經歷過一世早已將過往看得淡了,沒想到事到臨頭卻還是禁不住地心頭汩汩地往外冒苦水。害得她的心里也跟著不好受。 她只覺得此時的心頭既是悔也是恨,分不清是悔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 她站在草垛邊時,只覺得心里萬般思緒,往事一幕幕就那樣快速地象閃電一樣地在眼前閃過。 黃姣想狠心不救,卻終是沒能抗得過原身,那份不忍心,促使她上前遮掩痕跡的時候,原身那強烈地恨不得甩自己兩巴掌的時候,黃姣真心想跳河!黃姣更想甩自己兩巴掌,這具身體不聽話咋破? 黃姣擼原身記憶的時候早就想過了,這個男人不是良人,不能救。 這個男人一點也不憐香惜玉不說,對原身也一點不照顧。既納了人家,卻不珍惜愛護,扔在了后院兒里就不管她生死了。難為原身一腔愛意付了流水。要照黃姣來看,這個男人打死不能嫁。 女人生來就該是讓人寵的,哪能被一個男人那樣糟蹋?即使有愛也不行,這不是找虐嗎?黃姣十分不理解原身這種自找苦吃的行為,所以她是不想救那個男人的。 可到底耐不住原身那強烈的意念。 黃姣忍不住地雙手合十,低聲默默道:“黃姑娘,你既登了極樂,就不要再眷念凡塵。那個男人你既已救了,也算是還了他之前救你的恩情,況且你也一命抵一命,從此就忘了他吧。望你來世能遇一個珍惜你,愛重你的男人,別再象這一世這樣死不回頭了?!?/br> 黃姣細細感受了好一會兒,眉頭皺著疑惑起來,難道此時她不該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為嘛啥感覺都沒有?難道原身還沒走? 要命,她不要跟那樣的男人糾纏不休! 黃立誠任教的清嵩書院雖說在縣里,但離黃家村并不遠,李伯趕著驢車,不到小半個時辰就能到家,因是夏季,天還大亮著黃立誠就到了自家大門口。 “姑爺回來了?”劉mama在院子里洗一家的衣服,最先發現,忙擦干手,迎上前,“姑爺且先坐著喝口茶,這可是小姐估著時辰沖好的茶,到這會兒喝正好。今日小姐還親手烙了餅子,又燜了姑爺最愛吃的茄子。” 黃立誠一早出門,中午雖然書院提供飯食,但到底比不得家里吃著自在,再者黃父胃口不好,只怕這一天不少受罪。聽說女兒做了他愛吃的菜,嘴角牽起一抹笑。 黃姣在廚房聽到動靜,忙把煩惱事拋到腦后。 黃立誠雖然脾氣倔些,但對黃姣是真的好,并不象時下的男人,把個女兒不當回事兒,他也許是愛屋及烏,俞氏去了后,更是把黃姣當眼珠子一般地疼愛。真真是冬怕冷了,夏怕熱了。 原身黃姣就象黃立誠一樣,一身的傲骨,好端端一個嬌滴滴的小姐竟被養得那樣倔強。她世情一概不懂,半點心計也無,到后來,落到那個男人手里,原以為是兩情相悅,卻不知那竟是一切苦難的源頭。若是沒有這般脾氣,只怕原身重生后是不會選擇跳河的。 男人到處都有,以前的不合適,再選一個就是,天涯何處無芳草?可惜原身不懂這個道理。黃姣搖了搖腦袋,做人還是不要太較真的好。 這一世換作她還有機會擺脫他嗎? 能嗎?能嗎?黃姣皺皺眉,不好辦! 夏季天黑得晚,屋里又悶得慌,吃飯的桌子就擺到了院子里。黃姣家的院子大,離著豬圈雞窩遠,否則這頓晚飯可夠嗆吃的。 黃姣端了個笸籮放到桌子上,上面蓋著一方面巾,劉mama進廚房把熬好的糊糊連鍋端了出來。 黃父看黃姣的額上已出了細密的汗,趕緊招手讓她坐到身邊,從袖子里掏出帕子給她擦汗?!翱熳滦@么熱的天氣,隨便做點兒就是了,爹不挑,以后別這么熱的天兒里做飯,小心中了暑氣。要是你娘在,哪里用你小小年紀就這般cao勞?這都怪爹不好,是爹沒本事。” 黃姣聽著心里很是受用,雖說她沒嬌弱得連頓飯都做不得了,但被父親這樣關心著,心里就覺得暖,不覺臉上濕了一片。 黃父一看女兒滿臉的淚,慌忙拿出帕子給她擦臉,一邊喚道:“哎喲,哎喲,花兒可別哭了,都是大姑娘了,你當還是三四歲的時候呢?可不興動不動就哭鼻子。”。 到這時黃姣才知道她又沒忍住掉了一臉淚。 黃姣對此也是郁悶得不行,原身那滿腔的淚喲,但凡她心情一激動眼淚就嘩嘩的流,就跟不要錢似的。 黃姣覺得她之所以穿過來估計就是為了拯救這小姑娘的一雙眼睛的。要是沒有她,這小姑娘還不得把雙大眼睛哭瞎? 而且原身這是恨不能把一世的淚都擱在這僅有的幾年里流光的節奏啊。上一世原身明明那么多的淚,卻偏偏有淚還不在男人面前流,專挑沒人的時候背著人哭,她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嗎? 原本性子嬌氣,受點兒氣就受不了,不在男人面前掉眼淚,卻只在那里耍性子,只要是個男人都受不了。原本那男人還有幾分愛重她,后來竟是被她自己越推越遠了。 那男人后院好幾個嬌妾,瞅見這機會哪里還不落井下石?到后來兩人隔閡越來越大,她的眼淚換來的竟只有男人的不耐煩。想起當時那男人厭惡的眼神,黃姣的淚立時又流了出來。 她也不想哭的,媽蛋的,原身還有完沒完了?活過一輩子,她的心也該硬了吧?怎么還這么不漲精神?害得她有事兒沒事兒的淚流滿襟。 這萬惡的白蓮花體質!黃姣拿過父親的帕子擦了淚,水盈盈的一雙大眼把人一瞅,好家伙,擱誰看了誰心軟。 黃姣有些不好意思,想當年,她爸爸拿著笤帚疙瘩揍她屁股的時候她都沒哭,此時被一兩句關心的話就給感動得淚花嘩嘩地流,實在有些丟人。 但丟人不丟份,她撒嬌道:“我這么大哭鼻子怎么了?還不都是您慣的?您要是再說我,一會兒我還哭!” 黃立誠哈哈笑道:“閨女說啥就是啥。吃飯吃飯。爹可不敢說你,咱們家你說了算,哈哈!” 黃姣聽了可得意了,這樣的爹那是一寶啊。上輩子她爸雖也寵著她,可該管她的時候還是一樣的管,該嚴厲的時候照樣嚴厲。她是家中獨女,她爸的手藝就全靠她繼承了,但凡她有一點偷懶,笤帚疙瘩就得落到她屁股上。 一家子三老一少坐在一處把飯吃了,劉mama和黃姣收拾了廚房,出來后就都躺到了李伯搬出的躺椅上在院子里集體納涼。 黃姣舒服地長舒一口氣,半瞇著眼睛躺在躺椅上看院子中間種的幾株桂花。 夏季的晚上躺在這里,小涼風絲絲縷縷地吹到身上,聽著夏蟲伴著月色輕鳴,那真是無比地愜意,只要這種日子能持久下去,她也可以將上一世的種種通通忘記。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黃父先坐了起來,發話道:“晚了,都回去睡吧。李哥把門鎖了,都別在這兒躺著了,小心著涼。小花兒早點睡,別明天起來了眼疼?!?/br> 黃姣應了一聲,“爹也早點睡,明早我給爹熬紅米粥,配上您愛吃的小菜好不好?” 雖舍不得晚上這點沁涼的空氣,可也知道明早要早起,再不睡只怕明天就起不來了。黃父要早起去書院,她得起得更早些給黃父準備早飯。 黃父自是滿口答應,想著女兒才十四歲的年紀卻要日日早起張羅家事,心里難免感慨,都怪他不濟事,妻子去后他就一直頹廢,都差點忘記了他還有個女兒要照管,若不是女兒懂事,又有劉mama在照顧著,他豈不是耽誤了自己的女兒?心下也打起了勁,哪怕為了女兒,他也該好好地活著,想必俞氏九泉之下也是希望他能照顧好女兒的。 黃姣回屋子里洗了手腳,潔了面,又擦了牙,在屏風后脫了衣服,只著了件薄衫短褲就爬上了炕。剛坐下,又“啊”了一聲,匆匆下炕,跑到屏風后換了身長袖長褲的睡衣。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今夜是個特殊的夜晚。今晚,有男人要闖她的閨房。黃姣可不想再招惹這么個男人,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這個男人對她上了心。 在這大熱的天兒穿這么嚴實,實在是種煎熬。還沒用一會兒功夫,黃姣就覺得身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之前黃姣就因受不了從上包到下,她自己偷偷地將睡衣、睡褲剪短了袖子和褲腿子,只求睡覺的時間能輕松自在些。后來被劉mama發現后免不得被她嘮叨了很多天。唉,這萬惡的舊社會! 劉mama幫著李伯將躺椅收拾起來,又到黃姣的屋里看了看,給黃姣掖了掖薄被,“小姐睡覺可別貪涼,晚上還是冷的。” 黃姣在渣男沒有來之前哪敢睡?她假裝睡意漸濃,閉著眼睛輕哼了聲,“mama也睡去吧,我省得,凍不著的?!?/br> 黃mama又替黃姣把蚊帳掖嚴實了才走出門。 黃姣躺在床上想來想去,等來等去。。。。。。外面靜悄悄的,夜色漸濃,只有隱隱的月光從紗窗外照進來,映的房間里的家具影影綽綽,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黃姣實在是躺得累了,最后決定還是睡吧。 睡吧! 興許那個男人來了看她睡的香一個善念就放過她了呢?周圍適合躲藏的民房又不止她們一家,她家往北過去好幾戶的房子都和她家的格局差不多,料想藏個人不會太難。 她翻騰了半天最后把腿伸出了被子翻了身壓在被子上竟真的睡著了。睡夢中卻極不安穩,夢中總覺得有人在追她,可她又看不清是誰在追她,嚇得她跑了半天也跑不出一個圈子,到最后只覺得累得氣都喘不勻。 黃姣睜開眼瞪著帳頂半天才從夢中緩了過來,只覺得口干舌噪,蹭著下了炕,先倒了杯水喝了,又到屏風后面“嘩啦嘩啦”解決了三急中的一急,剛從屏風后出來就看見一個黑影,黃姣“啊”的一聲還沒出口就被一雙大手捂住了嘴。 ☆、兩個男人 黃姣首先想到的就是虧的不是她解決三急時被人捂了嘴,第二個才想到那男人終于闖閨房了。 黃姣不知道這會兒是什么時辰,她來了幾個月都沒學會怎么看時間。 但原身當時可是還沒睡覺的時候那男人就悄悄地潛進了閨房,一眼定終身,從此就把個劫匪當成了良人。 黃姣不知是什么緣故,時間上跟原身的前世可有些對不上。 黃姣眨巴眨巴眼,只覺得這男人捂著她嘴的手火熱,她甚至隱隱能聞到一股咸濕的汗味。她偷偷翻了個白眼,拜托,這男人捂著她的嘴不撒手是嘛個意思?他不知道他的手現在很臟很難聞嗎?捂著不松手難道是因為現在就動了色心了? 她抬頭看了男人一眼,黑夜下,就著月光,臉的輪廓沒看清,只有一雙深黑深黑的眼正盯著她,讓她的心跳無端快了一拍。盡管看不清,可是憑著記憶,黃姣都能想象得出這雙眼睛冒出的光會有多么冷,直能凍到人的骨頭里。 黃姣又覺得心里不好受了。 砰砰的心跳得多么歡快?你都快跳出來了你知道嗎?你跳動的聲音太大了你知道嗎?也不曉得身邊的這個男人有沒有聽到?黃姣很頭疼。這個身體為何不聽話?黃大小姐,你死都死了,就別再這么折騰了,我實在是有點兒受不鳥了! “你若不喊,我就不傷你,若是聽懂了你就點點頭!”頭頂的聲音低沉有力,雖在夜里也出奇地和諧得一點不顯得突兀。 黃姣猛點頭,這一點頭才發現有很多的水珠子從眼里跳出來。 要命! 黃姣驚慌失措地想低頭抬手抹眼。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滿臉淚漣漣的,多么嬌艷?多么可憐?盡管年齡還不大,可也有了些發育的跡象了,這個男人上一世就把她看到眼里了,難保這一次不會再次動心。 黃姣對這種情況很發愁。 如何能逃開一個有權勢、有能力、對她有企圖的男人? 要是處在現代那就不是問題,想擺脫一個男人真的太容易,辦法真的不要太多??墒沁@是在萬惡的舊社會,她只要被這男人摸一把她都得被一頂轎子抬進人家后院兒里去。 只要這個男人愿意! 真是個愁人的事情。黃姑娘你太行了,怎么就能做到死了不去投胎還在這里亂蹦達的?教教我成嗎?我也想學。我不想穿到你身上,我也想繼續控制我自己的身體,也想把穿到我身體里的人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那人慢慢松開了她,黃姣趕緊拿袖子把眼淚擦了。 “抬起頭來看著我!”雖然聲音還是低沉,甚至緩慢,但隱含在聲音里的不容反駁是誰都無法忽略的。 黃姣一驚,頭抬的同時眼睛看向了對方。 那男人在細細地打量她,這不是個好預兆。黃姣的腦子里在報警。這是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目光,雖然不至于色瞇瞇,但里面含有的欲望讓上輩子從沒干過出格事兒的黃姣都一眼看出來了。 男人似在思索如何開口,黃姣想著不能再這么看來看去了,她該說些什么沖淡一下這種曖昧的氣氛,興許他一會兒就忘了前一刻的對她的企圖也不一定。 “那個,”黃姣發現她的嗓音沙啞得厲害,她輕輕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能讓我先加件外衫嗎?”黃姣此時雖也全副武裝,上下沒有一絲一毫是□□在外面的。但因為天熱,衣服料子輕薄,雖然睡衣寬大,但萬一人家就喜歡這種樣兒的呢?萬一襯著月光這料子會透呢?黃姣想著到底還是不保險,尤其還是在一個對她已經有了企圖的男人面前。 陸池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想起了他的黃姨娘。 記憶中的黃姨娘很美。不止臉蛋兒美,身上的肌膚更是柔滑白嫩,美玉般不帶微暇,他以前的女人從沒有一個象她那樣合他的意。 兩人歡好時那更是別有一番情態。她既有一股嬌憨,又不失一份倔強。使她美艷中透著一分清冷,清冷中又處處露著一絲憨氣。這樣的她應是被嬌慣大的。 只是性子太硬了些,也太傲了些。 若她平日里行事肯綿軟一些,只怕結局也不會那般慘烈吧? 是他誤了她! 陸池看向眼前才十四歲的黃姣,她的臉上還有一些稚氣未褪,但美的形狀已顯了出來,站在那里聘聘婷婷,象家里碧波池中的一株粉荷,清新,自然,潔凈。頭發黑亮亮的全部披散在身后,多象一個誤入黑夜的仙子? 陸池不自覺得向黃姣的脖子下面看去,那里隱隱已挺了出來,卻不如前世那么明顯,想是還未發育好? 黃姣察覺到陸池的目光放在了她的胸上,連忙用雙手捂住。 黃姣不自覺地就拿眼瞪了陸池一眼。 這一眼沒把陸池惹生氣,倒把他逗笑了。 這一笑頓時把之前的曖昧氣氛沖沒了。 陸池從沒見過這樣的黃姨娘,嬌憨極了,可愛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