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如果換個人,村支書可能不會這么客氣,可周猛家大舅子在縣城工作,他家的女兒周小芳還養在周猛家,讓他不由多分謹慎,免得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聽到周猛的話,雖然有些不高興,還是答應了。 周猛回去在家里說了這事,林新珍有些不樂意,“我們自家的還忙不過來呢,哪有工夫去幫他們做咸香花生?再說出加工費,一個村子里的,他還是支書,我們哪張得開口?” “其實再擠擠,我們還是忙得開的,不過是炒制花生太花工夫了。”周大芳想想說。 “問題是今天幫支書家做了,其他人家也來找我們怎么辦?都是一個村子,幫這個不幫那個,純粹得罪人。” “什么得罪人?”周韻放學回來了。 一家人眼睛一亮,七嘴八舌把事情說了。都沒發現,他們竟然有把周韻當主心骨的感覺。 “這是好事啊,我正想著咱家的花生做得不多,再擴大銷量就不太好辦。支書說的正是一個辦法啊。” “什么辦法?”一家人還有些沒明白過來。 周韻也沒賣關子,“我們既然收生花生,也可以收煮好的花生啊。我們把煮花生的各種佐料按比例打碎,分別按煮一斤、煮五斤及煮十斤的量分成份發給村里人。他們煮后我們回收就行了,當然,回收的時候只收味道合格的,花生品相好的,讓他們也賺些,就省了我們許多的時間呢。” “就像村里把土地承包給我們,我們種出莊稼再上交公糧,這也等于我們把煮和挑撿花生的活包給了別人。”周猛若有所思。這個小女兒,真是每每都給他驚喜,想法出乎意料卻很實用。 “是啊,我們只要管住關鍵的口味、驗收和銷售就可以了。” “還是你腦子好使。”周勝武笑著摸摸meimei的頭。 周大芳有些意見,“本來我們炒制就沒時間了,再收別人的怎么做得出來?” “就是不花時間,做得多了,到時候都賣到哪里去呢?”林新珍也有些擔心。 “周圍還有鄉呢,除了鄉,還有縣城呢,就是我們縣城收不下,還有其他縣城,縣城之外還有省城。我們東西好吃,銷量不用怕。” 周韻對此很有信心。像國內某個牌子的瓜子,年銷售收入達到十億,他們不能跟人家比,但也證明這個吃貨市場大得很。 這倒也是,周大芳點點頭,這段時間銷量兩個鄉鎮一直很穩定,那個老板娘每次見了她都熱情得不行。“那你說到底怎么才能做得出來吧。” “我看書上說可以用烘烤的辦法,這樣就可以騰出時間了。” “烘烤?要怎么烘烤?” “就像我們的炕屋一樣,夏天的時候我們不是要把煙葉從濕的烤成干的嗎?這烘烤花生也差不多,壘好炕,煮成咸的花生就在炕上烘烤就成。” “你啊,混身都是心眼子。”周大芳這話倒是飽含笑意,說明這話是純粹的表揚。 有了目標,一家人充滿了干勁。正好批了宅基地,就準備在那上面蓋了。反正炕屋也不需要多好,用泥土壘成的就足夠了,就地取材,只是費些人工罷了。 現官不如現管,一家人商量好,周猛就在蓋炕屋之前,去找了村支書,又在家開了個灶把他家的180斤花生制作成了咸香花生,也沒收手工費,只收了個香料費,對外就說收了加工費的。村支書很滿意。 消息不知道怎么被泄露了,果然有村里其他人也想著找他們加工。周猛夫婦假裝為難地說實在是忙不過來,不過如果他們自己煮的話,他們回頭可以提供香料,最后只要驗收合格,就收購他們煮過的花生。 大家算算,這樣還是比單純賣生花生實惠,都興高采烈地同意了。周韻寫了合同,一一讓他們簽字按了手印。 聽到這個消息,村支書除了覺得周老二家挺有腦筋,還有些得意,他和其他人待遇不一樣,這周猛果然挺尊重他,對他家的印象更好了些。 簽過合同,周韻和周猛、周大芳一起去了縣城批發市場買了許多煮花生的佐料,怕被別人看出配料比,他們并不是在一家買的。可因為要的數量大,店家給優惠了不少。然后,又直接在縣城采購了一個小米分碎機,準備回去把這些香料配制好后打成米分末,然后分成份拿給村里的人。 自家弟弟在村里收花生,不但收生的還收煮熟的,這個消息村里都傳遍了,沒理由周剛家不知道。 王彩鳳轉了一圈羨慕地說:“周猛他家怎么知道如何做咸花生?看來生意還不錯,我今天遇上的時候還見他們又割了rou回來吃呢。你說,都是兄弟,現在又沒什么事,也讓他們教教咱們怎么做的,咱們也去賣咸花生吧。” 兩口子商量好,就去周猛家了,過去后王彩鳳帶著討好的笑道:“她嬸,我帶了雞蛋過來,你們這段忙,也給你們補補身體。”說著,把裝雞蛋的籃子放在了林新珍面前。 林新珍幾人正在挑花生,他們要把癟的、個頭小的、有蟲眼的挑出來,只選完好的才煮。 看到雞蛋和王彩鳳那討好的笑臉,這真是破天荒的事。逢年過節,都是他們給這個大嫂家拿東西,這還是第一次收到他們的禮物,還不知道他們想占自己什么便宜呢,林新珍想說不要。 周韻不動腦子也知道王彩鳳夫婦的打算,不過他們這次是白費心思,忙道:“那就謝謝大姆了,我給收起來。”說著,她找了個紙箱把雞蛋撿了出來放進了里屋。數了數,有二十個,這對王彩鳳夫妻來說,可真是大出血了。 看到周韻利落地把雞蛋都收走了,王彩鳳感覺像割了她一刀似的,不過,東西也出了,她和林新珍寒暄幾句道:“新珍,你們這咸花生是怎么做的,能不能也告訴我們,家里這日子真是不好過啊。” 周剛過來給弟弟敬了一棵煙,兄弟兩個對著點上,他也幫腔道:“是啊,猛子,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我們是兄弟,勝文、勝武他們也是兄弟,讓他們過來給你們幫忙吧,也免得你們辛苦。” 周猛沒吭聲。周剛兩口臉皮這么厚,周韻說:“我們都和人家說好了的,做的東西只能供給他們,也不能再教給別人的。” 周大芳也道:“沒錯,不然我們要賠人家一大筆錢的。” 王彩鳳不以為然,表面卻笑嘻嘻地說:“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你爺奶這一枝傳下來的,又不是別人。” “既然是一家人,不然大姆你家的房子送給我們住?也不用分彼此了。”周韻笑道。 “是啊大姆,勝武現在還在屋里頂棚上住呢,如果你們愿意,我馬上讓他把鋪蓋拿你們家,他也不用天天晚上爬梯子上去啦。” 死丫頭,原來怎么沒發現她這么伶牙俐齒?還有周大芳,原來不是和周小芳不對付嘛,現在怎么也幫著說話?可讓周勝武住自家房子,那怎么可能?王彩鳳訕訕地轉移話題:“說到勝武,我去看看他。” 看她這樣,周大芳嗤笑一聲,遇上王彩鳳這樣的,就得比她臉皮更厚才行。 ☆、第14章 東西都送出去了卻不教自己,哪有這么便宜的事,王彩鳳不死心地在院子里轉,看在廚房炒花生的周勝武怎么做。結果發現也不過是用了沙子和花生一起炒,和過年時自家炒花生一樣的,不過這是咸的,不由撇撇嘴,覺得自家的雞蛋送虧了。 按她平日習慣,既然他們不準備教她怎么做咸花生,她就要把雞蛋拿走了,不過雞蛋已被另放,林新珍那時上吊的事也把她嚇壞了,臉上的傷這時還隱隱作疼,這次她張了張嘴,硬是沒敢說出來。 不過,她眼珠一轉道:“新珍,前幾天你不是磨了玉米糝嗎,給我一些吧。” 這王彩鳳是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啊,林新珍自從假裝上吊打了王彩鳳,結果他們還得給她陪笑臉,簡直像打開了任督二脈,聽她這么說面無表情道:“我大姐家沒種玉米,我磨的玉米糝基本都給他們了。不過我記得你家種了不少玉米,想吃的話鄉里又不遠,半天就能磨出不少的。” “自家磨的玉米糝煮粥和做油餅可真是香啊,回頭我們還做著吃吧。”周大芳憋笑道,意思是我們有也不給你。 看了一圈,一點便宜沒沾上,反而被這家人不斷拿話堵嘴,王彩鳳心里氣悶得很,就喊周剛一起走了。 林新珍想到王彩鳳臉上那像蜈蚣一樣的傷痕,偏她還笑著顯得更難看,多年來在這個嫂子那里受的郁氣一掃而空。 周勝武把這一鍋花生炒好攤開晾上也出來了。他皺了下眉頭,“大姆圍著我不斷問事,讓我差點把這鍋花生炒糊。她天天就不能消停些。” 林新珍哼了一聲,“占便宜占習慣了唄,你奶奶躺在床上要用錢的時候也不見他們說是一家人。咱們剛做個咸花生,他們想跟著做的時候知道這是一家人啦。真是天下的好事他們都恨不得全占了。” “芳他爸,你看你念著兄弟情,人家可不念。咱們是一家,他們是他們家,以后也別讓他們占咱家便宜,你也得為家里幾個孩子考慮下。”想到剛才周剛問方子時周猛的沉默,林新珍不由又叮囑一番。 這兄嫂兩人,周猛早不耐煩他們,甕聲甕氣地說:“我知道,我們才是一家人。”這句話讓林新珍幾乎淚都要下來了,卻只是抽抽鼻子,“嗯,勝武、大芳、小芳,我們才是一家人。” 想到王彩鳳今天的來意,周韻想了想,沒提醒養父母他們。王彩鳳以為做得好是那么容易的事?前世她也是反復試驗才做出來花生咸香合口,品相飽滿,這里面是有竅門的。 王彩鳳覺得很簡單,反正她也看周勝武做了,不過是煮成咸的再炒罷了。看周猛家送一次貨都好幾大麻袋,她一次就做了100斤。 不過,平日過年炒一鍋自己吃的還好,一次100斤,不斷地炒,周剛和王彩鳳覺得自己的胳膊都累得酸疼,周勝利吃完飯就沒影了,平時家里的棒勞力周勝文和他們分了家,喊都喊不過來。 最后,王彩鳳說:“只要是干的不就成了,也不用非得費事炒。干脆就把花生攤到地上曬干不是一樣嗎?”周剛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現在雖然天冷了,但太陽還好,他們就把煮咸的花生曬到了房頂上。過了三四天,捏著花生已是干了,王彩鳳大喜,“哼,周猛那一家還不說呢,真是沒有一點兄弟情,現在我們不用求著他們,自己也做出來啦。看他們還得意個屁!” 滿懷喜悅地剝開一顆花生,王彩鳳愣了,里面的花生仁怎么縮得那么小?只有平時花生的一半大,再嚼一口嘗嘗,硬得像石頭似的。只聽咯崩一聲,王彩鳳捂著嘴叫了起來,她有一顆牙本來壞了,一下子被崩掉了。 兩口子傻了眼,本來想著做咸干花生根本沒什么,沒想到自家做出來的是這個樣的。可100斤花生,自家怎么也吃不完,現在變成了咸的,又不能再榨油,還是要拿出去賣。 去了鄉里,一開始有店家知道她這是咸花生還挺有興趣,王芬那個店里的咸花生生意火爆得讓他們嫉妒,可他們找不到門路,現在有人問上門來,自然很高興,剝開一看失望了,再一嘗,哪個店也不收。 沒辦法,王彩鳳只好和周剛自己去鄉里擺攤去賣。慢慢也有人來嘗,可都嘗過就走了,根本沒一人買的。 好不容易又過來一個男子,王彩鳳又多了些希望,可這人嘗過呸一口吐了,“你們這是花生還是石頭啊,差點把我的牙都磕掉了!md,你們想騙錢想瘋了吧!” 說著,那人伸出大掌,一下抓住了周剛的衣服,“賠錢!” 兩人哪不知道遇上了街里的賴皮,他們不敢惹,兩口子好言好語說了半天好話,周剛又去買了兩盒好煙才把那人哄走。 這下,兩人也不做生意了,拉著花生回去只感嘆做生意怎么這么難呢?自家弟弟家又是怎么做起來的呢? 這個問題,周韻原來就想過,一般開店的都是有些門路的,不怕人鬧。以養父母一家的性格,她根本不想著去擺攤賣,才一開始就走批發代銷的路,也省了自家打點的工夫。 周剛家做咸花生結果卻賠了,這個消息很快也在村里傳開了,不少人說他們不虧,還真少見這樣黑心腸的人,連自家親侄女都坑。自家弟弟生活那么苦,好不容易有個掙錢的門路,他也要去搶,這賠了怨誰呢。 不過這事也讓其他幾家準備要做咸花生的也熄了這分心思。做生意哪有那么好做的,還是老實替周猛家煮花生,總是比自己亂來的好吧。 周猛聽到這個消息只是笑了笑。一家人現在沒空管這個,他留下正屋的位置,那是將來給周勝武蓋新房用的,準備可著宅基地西側外沿,蓋三間坐西望東的廂房,準備兩間里面壘成大炕,一間暫時空著住人。 周猛自己就會蓋房,家里炕煙葉的炕屋就是他蓋的,也不用找外人,一家人從地下挖了土,加入水和打碎的麥秸桿和成泥,就準備蓋房了。 周勝文也來幫忙。就是張淑芬,也帶著牛牛過來掂個泥什么的。牛牛看有水有泥,高興得不行,把自己弄成了大花臉,玩得樂不思蜀。 林新珍去買了好吃的后也加入了蓋房大軍。周大芳除了做咸花生,就在家天天變著花樣給大家做好吃的,成了最受牛牛歡迎的人,一見她就伸開手要她抱,“大狗、大狗!”喊得親熱,怎么糾正也糾正不過來。 別的小孩喊姑多是叫成嘟,也不知道他怎么會叫成狗,明明音一點也不像,不過小孩的童言童語讓大家樂得不行。 周韻手無四兩力,放學回來也最多刷個碗,喂個雞、挑挑花生之類,其他也幫不上忙。不過,看著一家人忙卻精神抖擻的樣子,她心里也滿是喜悅。這樣努力著向上,一點點兒變好的日子,也挺有意思的。 前世時,大芳嫁了魏大安,年紀輕輕就活得如同行尸走rou,勝武沒有一技之長,幾十歲的人了還干著最底層的活,在城市里幫人挖溝。那時自己的大房子還沒有交工,他不舍得在外租房,晚上就睡在自己的辦公室桌子上。 養父母不說,替在外打工的勝武夫婦在老家養著兩個孩子,自己離婚過一次,三十多歲還沒有結婚,一提到他們幾個,養父母就是愁眉苦臉。 現在,終于找到了他們能做的事,家里的生活也在一步步改善。想想就是令人開心的事。 ☆、第15章 一家人白天蓋房,晚上周勝武還要再炒些咸花生,累得忙完之后躺在頂棚上后就立即睡熟,鼾聲大作。不過累成這樣,他卻一直笑容滿面。 幾個大勞動力,有和泥的,有運的,有壘的,四五天后,三間土坯房蓋成了,兩間做炕屋的除了頂上留了煙囪,并沒有窗戶,住人的那間前面各留一個窗戶,免得屋里太暗。 房壘好了暫時也用不上,還得等它干透才成。但看著這個將來的炕屋,周猛一家也充滿了成就感。他家的生活越過越好啦。哪怕是累著,也覺得滿身都是用不完的勁。 之后一家人歇了幾天,又把里面的墻抹平,這才在里面壘了炕,按周韻建議,在炕上面抺了水泥,水泥上面鋪了一層瓷磚,說這樣好清理,更干凈。瓷磚是這時候常見的光面瓷,上面還帶了淡藍色的印花。 鋪完瓷磚這才開始批墻,自家買了涂料,用大刷子把墻批了兩遍,又防潮又干凈。 雖然外面不怎么樣,但完工之后打開電棒一看,雪白的墻壁,明亮的燈光下,瓷磚泛著淡淡的光澤,整個屋子顯得整潔而漂亮。 周勝武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嘿嘿直笑,“我要睡在這個屋子里,這比我們家可漂亮多了。” “沒問題,到時候炕下面點上火,你睡在磁磚上,估計一晚上我們就可以吃烤rou了。”周大芳憋著笑道。 牛牛流著口水道:“我要吃,烤rou好吃!” 林新珍輕拍周大芳一巴掌,“你還有當姐的樣子嗎?還帶壞牛牛!” 牛牛哭了起來,“不打大狗,壞奶奶!”周大芳的美食已征服了這個小不點。 “哈哈哈!”一群大人笑了起來。 牛牛口里含著手指頭,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眼里噙著淚水有些不知所措。他那懵懂的樣子讓大家又笑。笑得牛牛急忙摟著他媽脖子,頭埋進去半天也不露出來。 周勝文摸摸這瓷磚,滿眼都是羨慕之色,“叔,村里誰家里也沒鋪上瓷磚的,你們這可是頭一份啊!” “這不是沒辦法嘛,不然花生臟了也不好處理。”周猛也有些得意,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這一天,背著手在這個呈u字形的炕前走來走去,心里充滿了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