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林馥依然是老樣子,身前堆滿五顏六色的紙花,他坐在花后,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穿過長桌望向暮照白,一字一句,緩慢問道:“你懷疑我什么?” “……沒什么?!蹦赫瞻啄罅四笫掷锏匿浺艄P,“我們繼續(xù)吧?!?/br> 但林馥似乎并不打算繼續(xù)下去,他的身體慢慢向椅背靠去,瞇著眼睛對暮照白笑。 “一直是我在說我的事情,似乎不大公平。”過了一會,林馥清亮的眼眸凝視著他,“暮警官,說說你的事情吧?!?/br> “我?”暮照白楞了一下,接著不動聲色的說,“我的生活很枯燥,沒什么可說的?!?/br> 林馥歪了歪頭:“那就說說暮照柔的事情,怎么樣?” 暮照白猛然握緊手里的錄音筆,眼睛緊緊盯著他:“……你認(rèn)識我jiejie?” “你們的名字很像?!绷逐ハ肓讼?,“性格也很像。” 他的目光落在暮照白臉上,似乎在探究些什么,似乎在懷念著什么,又似透過相似的輪廓哀悼著什么。 “三年前,一群警察趕到農(nóng)家小院,其中就有你的jiejie?!绷逐ゾ拺训溃霸趲缀跛腥硕及盐耶?dāng)成變態(tài)殺人狂的時候,只有她肯陪我說話,給我解釋的機會……對了,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她已經(jīng)死了。”暮照白面無表情的說,“因公殉職?!?/br> “真可惜……”林馥嘆了口氣,拿起一朵紅色的紙花在指尖轉(zhuǎn)悠,“我還以為她已經(jīng)跟周瀚結(jié)婚了呢?!?/br> 暮照白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個場合,這個故事里聽到自己小隊長的名字,他忍不住追問:“什么周瀚?什么結(jié)婚?” “你不知道嗎?”林馥驚訝的看著他,“三年前,她就在跟同隊的一個叫周瀚的人交往啊,她還給我看了她的戒指,告訴我,年底的時候他們就會結(jié)婚。” 暮照白覺得腦子里一片混亂,隊長的確是三年前結(jié)的婚,而jiejie……則剛好死在他結(jié)婚前。 在一次任務(wù)里,因為一個很小的意外,就這么毫無聲息的死了。 林馥將紅色紙花放在鼻翼下,就仿佛在輕嗅它的芬芳,棕色的眼睛卻一直看著暮照白的方向,像在欣賞一朵開在圣地中的光輝之花,他笑道:“好了,閑聊了這么久,該回到正題了,我繼續(xù)跟你說我的故事吧……” “不。”暮照白忽然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盯著他,“關(guān)于我jiejie的事情,麻煩你繼續(xù)說下去?!?/br> 那一刻,林馥看著他,兩邊唇角緩緩向上翹起,露出一個美麗的近乎莫測的笑容。 “別急,暮警官,別急……”他用一張孩子的面孔,說著成年人般沉穩(wěn)的話,“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讓我慢慢說給你聽……” 同一時間,卷卷家中。 卷卷看著眼前的電腦,上面不但打開了文檔,還有昨天看過的那幾份保險單。她的第一反應(yīng)是,小孩子看得懂這些嗎?緊接著就想起李寶寶平時看的那些電影,《禁閉島》《黑天鵝》等等等驚悚心理片。 少年早慧,或許說得就是她這樣的人。 卷卷關(guān)掉另外幾份文檔,目光又重新回到最初那份文檔,回到文檔上那行字上:“呵呵,你懷疑我什么?” 卷卷手放在鍵盤上,半天沒有敲出一個字。 視線忽然一陣模糊,等她再次睜開眼,發(fā)現(xiàn)文檔里多了幾行字。 “比起我,你不是更可疑嗎?” “你有名字,你的名字不叫安琪兒,也不叫紅領(lǐng)巾……你叫熊卷卷?!?/br> “你手機里記錄了很多名字,我們來看看都有誰……爸爸,mama,綠綠,小刀,前同事……” “很豐富多彩不是嗎?” “你不是我的第二人格。” “你是個活生生的人?!?/br> “你欺騙了我……跟其他人一樣,不,你比其他人更過分,我那么相信你,你卻騙我還懷疑我!” “我生氣了!我要報復(fù)你!” 看完最后一句話,卷卷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抓起桌上放的手機,給小刀撥了個電話,鈴聲只響了一下,沒等小刀接電話,李寶寶就急忙奪回身體控制權(quán),然后飛快的把手機掛斷了,嘴里還不停的罵著:“該死,該死,該死……” 叮咚…… 門鈴聲忽然響起,嚇得她捂著嘴不敢說話。 害怕是小刀回來了,她心里有點慫,腳步一點一點的挪到門邊,透過貓眼看出去,發(fā)現(xiàn)門口站的不是小刀,這才松了口氣,大大咧咧的喊:“誰啊!大人不在家,我是不會開門的!” 刀媽站在門口,聽了這話微微楞了一下,然后問道:“你家大人去哪了?” 李寶寶雖然不認(rèn)識她,但這并不妨礙她進(jìn)行報復(fù)性的惡作劇:她嘿嘿一笑道:“爸爸出門了,mama在家睡覺。” 刀媽忍不住倒退一步,看了眼門牌號碼……她覺得自己估摸是走錯了地方。 但是樓層沒錯,門派號碼也沒錯,她從包里拿出手機來,給小刀打了個電話,可惜一直占線,這時候,門內(nèi)就傳出小孩子的聲音:“你是誰啊,你找誰???” “我找小刀?!钡秼屓崧暤?,“我是他媽嗎?!?/br> 門內(nèi),李寶寶捏著下巴想了想,忽然唇角向上一揚,露出一個小惡魔似的笑容,沒等刀媽打通電話,她突然打開門,飛撲過去,抱住刀媽的大腿,然后揚起一張稚嫩可愛,帶點娃娃肥的小臉,淚眼朦朧的喊道:“奶奶!” 刀媽聽了這稱呼,胸口一窒,急忙伸手扶住門。 ……這是送子觀音顯靈了嗎?剛從觀音廟回來的刀媽忍不住定定神,問道:“小朋友,你爸爸是……” “我爸爸叫小刀?!崩顚殞殱M臉天真,“我mama是熊卷卷?!?/br> 一邊說,她一邊拉著刀媽進(jìn)了門,兩人走到卷卷房門口,她伸手將門拉開一條縫隙,然后一根指頭豎在唇前,噓了一聲,壓低聲音道,“看,這就是我媽,她昨天晚上跟爸爸打架打累了,今天早上一直起不來床。” 刀媽緩緩點點頭,貌似懂了什么。 兩人把門關(guān)上,然后輕手輕腳的來到小刀房間。 刀媽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內(nèi)情,于是一坐下就問:“你說你是小刀的女兒?可我怎么從來沒聽他提過你?” 李寶寶的眼眶頓時紅了起來,垂下腦袋,小聲說:“爸爸他一直不想跟mama結(jié)婚……也不愿意跟其他人提起我們?!?/br> 刀媽楞了一下,這么不負(fù)責(zé)任! “不過mama不在乎這些?!崩顚殞毥又f,“聽外公外婆說,他們勸了幾次,mama都不肯把我打掉,說要把我養(yǎng)大,然后等爸爸回心轉(zhuǎn)意……” 刀媽又楞了一下,這么犯賤! “這些年,mama過得可艱難了,老是有人對她對我指指點點……”李寶寶擦了把淚,“不過還好,苦盡甘來,爸爸在外面浪夠了,終于想起mama的好了……” 刀媽聽到這里已經(jīng)無語,這劇情,這撲面而來的狗血味……怎么那么像她這幾天看的腦殘偶像劇啊? 就在李寶寶還要繼續(xù)往下說的時候,一只手忽然按在她肩上。 “媽,給你買的咖啡?!毙〉栋咽掷镅b咖啡的袋子遞給刀媽,然后俯首看著已經(jīng)渾身僵直的李寶寶,面無表情的說,“還有你,你訂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男女混合雙打套餐到了。” 口口聲聲說要報復(fù)卷卷,報復(fù)刀哥的李寶寶抬起頭,露出諂媚的笑容:“刀叔叔……我剛剛是開玩笑的?!?/br> “我不是開玩笑的?!毙〉兜?。 是夜,李寶寶沒有菜吃。 擺她面前的就一碗白米飯,上面插兩根筷子。 李寶寶看看自己面前的白米飯,再看看小刀面前擺的四菜一湯,伸出筷子想要夾一塊豬蹄,但被小刀中途攔截,奪下豬蹄放自己碗里去了。 李寶寶吞了吞口水,筷子轉(zhuǎn)了個方向去夾豆腐,但又被攔了下來。 幾次之后,她摔筷子喊:“我不吃了!” “那就不要吃。”小刀根本不給她好臉色看。 李寶寶歪歪嘴,哭了起來。 小刀咔嚓咔嚓咬著豬蹄,一根豬蹄被他啃得干干凈凈,他舔了舔嘴,隨手將骨頭往桌上一丟,斜坐在椅子上,翹著一條腿,冰冷的目光斜睨她道:“你想說謊是你的事情,我不能阻止你,但我事后一定會懲罰你,你給我好好記住……我不管你幾歲,做錯了事,就給老子咬緊牙關(guān),做好受罰的準(zhǔn)備!” 他的目光又可怕,又冰冷,簡直像斷頭臺上懸掛的斧頭,流淌著駭人的光。 李寶寶明顯沒有做好受罰的準(zhǔn)備,她又怕,又不愿服軟,更不愿意道歉,于是眼一閉,躲了起來,把卷卷給放了出來。 卷卷簡直是怒不可遏:“這熊孩子不打不行了!朕義憤填膺!快點拿個豬蹄給朕消消火氣!” “你說得沒錯,這孩子不打不成了。”小刀用手拎了個豬蹄過來,喂給卷卷,“查過了,往她mama吊瓶里放肥皂水的人,就是她?!?/br> 作者有話要說: _(:3」∠)_大姨媽我要shi了,要shi了。。。要shi了。。。。了。。。了。。。 ☆、62|女兒 卷卷想起以前玩的一個心理測試,有一道測試題是,如果你不幸穿越到一個恐怖片里,你會選擇哪一部?當(dāng)時有四個選項,a:午夜兇鈴。b:電鋸驚魂。c:生化危機。d:孤兒怨。 當(dāng)時包括卷卷在內(nèi),幾乎有一半以上的人都避開了最后一個選項。 答案出來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很奇怪。 有人就問了:“明明前面三部電影比較恐怖啊,里面要么有鬼,要么有變態(tài)殺人魔,要么滿世界都是流著口水的喪尸,為什么你們寧可跟他們拼命,也不選d呢?d里面只有一個熊孩子??!” 因為那個熊孩子的學(xué)名叫做女兒?。?/br> 就像那道測試題的答案:你內(nèi)心最害怕的,是來自家人的攻擊,最難防備也最難接受。 有誰愿意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女兒面無表情的站在床邊,將肥皂水倒進(jìn)你正在使用的吊瓶里,用一根牛奶吸管攪拌一下,然后將吸管對準(zhǔn)你,笑著吹出一片彩虹色的泡泡。 “李寶寶?!本砭沓谅暤?,“出來解釋一下。” 李寶寶沒有反應(yīng)。 “你之前跟我說,你爸想殺了你媽?!本砭碓俅螁?,“現(xiàn)在你告訴我,到底是你爸爸想殺人,還是你想殺人?” 李寶寶依舊閉口不答。 這樣的沉默,在卷卷看來,已經(jīng)是一種心虛了。 “你要是什么都不懂,我也不好說你什么?!本砭砝湫σ宦暎翱赡闶裁炊级惆岩蝗捍笕送媾诠恼浦g??!是不是覺得自己特牛逼,特厲害?可你再牛逼你也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你是你媽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她到底哪得罪你了?沒給你吃還是沒給你喝,你要這么折騰她?” 卷卷一個人在那說了十多分鐘,喉嚨都快說干了,李寶寶就是不理。 期間小刀一直坐在旁邊吃飯,他吃東西的速度很快,無聲無息的就掃空了半桌子菜,然后放下筷子,把桌上放著的報紙抖開,低頭看了一會,等到卷卷快要暴走的時候,他合上報紙,右手摸向胸口的口袋,修長手指從里面取出一張折疊成方塊形的紙條,喂了一聲,朝卷卷遞了過去。 卷卷低頭看了眼紙,又抬眼看著他:“這是什么?” “這里有三戶人家。”小刀說,“我已經(jīng)跟他們談妥了,只要支付他們一筆錢,他們愿意收留一個不聽話的小女孩?!?/br> 卷卷楞了一下,伸手去接紙條,手指剛剛碰觸到紙條,就跟火燙了似的收回來,然后連連倒退,直到砰地一聲,背靠在門上。 “你這是在拐賣兒童!”奪回了身體控制權(quán)的李寶寶瞪著小刀,大聲尖叫。 “又不是一輩子把你關(guān)那不出來?!睂ο笠粨Q,小刀的表情也跟著一換,變得相當(dāng)冷酷淡漠,就像干慣了臟活的人販子一樣,“什么時候你把身上的壞毛病改了,什么時候接你回來。” “你又不是我爸!”李寶寶尖叫道,“用不著你來管我!” 小刀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