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珂回到家，低著頭靠在墻上，頹然的樣子與之前面對謝堯的時候判若兩人。她伸出手按開客廳的燈，等聽到窗外發動機的聲音漸漸消失的時候，才顫抖著手，去摸墻上的開關。

    “咯噔”一聲，整個房間終于恢復到黑暗。程清珂好似被抽了魂魄，身子猶如脫力一般順著墻壁滑落到地上。她垂著頭，雙手抱住膝蓋，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一直被提名，就是不得獎，這個眸女郎也真是慘。”

    “哼，這程清珂就仗著眸女郎這個身份才到了今日，畢竟不是科班出身，演技怎么能比得過范倩呢。”

    “程小姐，對于外界所評價的‘非科班出身，演技就是比不上科班出身’，您怎么看？”

    ......

    這些嘈雜質疑的聲音不斷地在她的耳邊回放著，程清珂拼命地搖著頭，極力抗拒著，一雙黑黑細長的眉毛擰在一起，濃密的睫毛脆弱地抖動著，幾滴淚水從臉頰滾落，打濕了披在肩頭的西裝。

    雖然能夠在所有人面前裝作不在意，帶著微笑的面具去面對那些流言蜚語，但當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那些偽裝都猶如被轟炸的高樓，分崩離析。

    那些無數夜晚揣摩戲中人物內心的自己、那些廢寢忘食背著臺詞的自己。

    這一切都白費了嗎？

    程清珂第二天是在地板上醒來的，眼睛腫脹酸痛，腦袋昏昏沉沉。她勉強扶著墻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臥室，倒在了床上。

    在地板上躺了一晚上的后果就是——程清珂生病了。

    她窩在家里修養了好幾天，期間謝堯給她打了幾個電話。由于聲音受到生病的影響有些低啞，她怕謝堯聽出問題，分了他的心神，于是用短信的方式回復。

    除此之外，這幾天娛樂圈爆出了一個驚天秘密——新科視后范倩與《芙蓉面》的編劇兼導演余振有染。這條消息最先是在微博上，某個知名博主爆料，緊接著，國內第一狗仔所在的工作室po出了一張模糊的照片，拍攝角度非常巧妙，剛好照到兩個人的臉和交纏的身影。雖然像素渣，但都能辨認出是范倩本人無疑。

    有細心的網友，還發現范倩身上的裙子剛好是飛天獎頒獎典禮晚上穿著的那件。狗仔也證實，正是在那天晚上拍到的照片。

    爆出不雅照不要緊，最要緊的是這個余振是有老婆的，這種行為不就是小三了嗎？

    一時間，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范倩立刻登上了各大網站的頭版頭條。由于這件事出來的毫無征兆，又有照片鐵證在那擺著，范倩的經紀公司鑫華被打得措手不及，短時間內無法尋求到較好的公關方式，只能選擇沉默。

    情況越演越烈，網上已經出現了‘范倩滾出娛樂圈’的話題。范倩和余振微博下面的評論也是罵聲一片。

    范倩坐在公司的沙發上，看著那些評論，一個氣急，把手機砸在地上，焦急地問旁邊剛剛打完電話的周庭芳：“周姐，怎么辦啊？”

    周庭芳已經為這件事忙得焦頭爛額，聽到她的聲音，頓時有些惱火，但想到她是老板的外甥女后，忍了下去：“小祖宗，你說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勾搭有婦之夫，本來借著‘視后’，給你簽了好幾個戲約，現在可好，那些人都來找我解約。”

    “哼，我要是沒勾搭他，我能拍《芙蓉面》嗎？小熒幕上就余振的劇能夠和易殊抗衡。”

    周庭芳不說話，扭頭去接電話，思考公關辦法。畢竟現在鑫華只有范倩和程清珂兩個演員能拿得出手，程清珂收了瑞風的合同，隨時有可能跳槽，而范倩則完全沒有必要擔心這個問題。所以，她一定要保住范倩。

    就在周庭芳挖空心思琢磨著解決辦法的時候，第二天上午，一條消息讓整個娛樂圈炸了鍋，也讓鑫華經紀公司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眸女郎程清珂被曝潛/規則，與富商深夜幽會。”

    周庭芳看到這則消息后，第一時間給程清珂打了電話，可是一直占線。

    *

    窗外刮起了狂風，光禿的樹枝摩挲著玻璃，發出“噌噌”的聲音。

    床頭上的手機鈴聲不停地響著，程清珂迷迷糊糊從被窩里伸出手，拿起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

    一百多個未接來電，還都是陌生的號碼。

    程清珂一下子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她扔下響個不停的手機，從一旁的抽屜里拿出備用電話，撥通了周庭芳的號碼。

    “周姐，發生什么事了？”程清珂雖然退了燒，可是嗓子還有些啞。

    “姑奶奶，您還沒起床呢？”周庭芳嘆了口氣，處了那么大事還能睡著，這姑娘心真寬啊，“你是不是和一個中年男人在交往？”

    “什么？”程清珂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難道是我說錯了？我看那張照片，明明是個老男人的背影啊。”周庭芳喃喃自語。

    “周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另一只手機一直有人在打電話，應該是記者吧？”她站起身，掀開窗簾的一角瞥向樓下，看到公寓周圍停著好幾輛陌生的汽車，再次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微博上有人爆料你被潛/規則，貼出一張你被一個中年男人摟肩的畫面，你嬌笑的臉正好被鏡頭拍了個正著。”

    “周姐，這件事絕對有誤會，您能幫我發聲明嗎？”

    對面突然傳來范倩嬌柔的聲音：“珂珂我要謝謝你，你這條緋聞一出來，大家都不關注我的事情了呢。”

    她也不管程清珂之后說了什么，直接掛了電話，將手機交還給周庭芳的手中。

    范倩看著面露怒色的周庭芳，安慰道：“周姐，別生氣。您看，程清珂這件緋聞一出來，我的消息立刻就下去了。”說著，她將自己的手機舉到周庭芳的面前。

    她湊到周庭芳的耳畔，小聲說道：“只要我們不幫程清珂......”

    “你的意思要讓程清珂轉移大家的視線？”

    范倩笑著點頭。

    “可是，她這點兒事，恐怕蓋不住你那件事的。”畢竟潛/規則和小三相比勁爆成都還是差了那么一截。

    “必要的話，我就把我手上的東西扔出來，我不信她還能反駁得出來。”范倩眼中泛著一抹陰狠的光。

    令范倩沒想到的是，有人比她還快，比她還狠。在爆出“眸女郎潛/規則”這條消息的五個小時后，也就是下午三點左右，微博上又出現了一個疑似眸女郎程清珂的不雅視頻。

    微博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連續兩波巨大的緋聞，考驗著粉絲的忠心，有些“機智”的在第一個緋聞爆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取關。有些粉絲在第一條消息爆出來的時候，還維護著粉絲，等到第二條消息的時候，就紛紛脫粉了。只剩下一部分死忠粉們仍然拼命維護著自家偶像。

    程清珂看著1000多萬的粉絲，眼睛泛了淚光，看著微博上的熱門話題里那些難堪的話，一種無力感陡然而生。

    在聽到范倩說的那句話后，她就沒再指望公司能出面幫她澄清。她給許多公關公司打了電話，得到的回復都是“對不起，程小姐，這個我們做不了。”

    一切好似是有人在背后cao縱。

    她二十五年的人生里，連男朋友都沒交過怎么可能會有不雅視頻？估計是照片中的人可能是某些角度有些像她，然后再加上拍攝手法弄成的。

    那個‘被潛規則’的照片，她一看就知道，是那天她從瑞風老板陳進的房間里出來時照的。那種角度、那種清晰度，還能沒有照到陳進的臉？！她只能懷疑這張照片是他放出來的。

    他是想讓她身敗名裂嗎？

    窗外烏云密布，一大團一大團雪花驄天空中飄了下來，漸漸地干凈的地面堆上了一層薄薄的雪。樓下蹲點的記者，連續六七個小時盯著大樓，都沒什么動靜。現下，見下起了大雪，便自動認為程清珂沒有在家，收工回去休息了。

    整棟公寓安靜了下來。

    程清珂點開微博界面，在上面打上一行字，按下了發送鍵。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她知道自己現在無論說什么都沒有用，那些詆毀她的人仍舊會詆毀她，那些相信她的人依舊會相信她。可是她就是不想讓那些人拿她不說話是在默認為由詆毀她。

    ☆、第四十三章

    這條微博發出后，引發了眾多網友的關注，不到一個小時微博留言轉發數量已經過萬，但大多數人都被虛假的視頻所蒙蔽，跟風黑起了程清珂。曾經與程清珂拍過戲的男演員也紛紛撇清自己的關系，生怕被殃及池魚。

    鐘誠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北京時間的下午四點，彼時謝堯拍攝地所在的時間正值下午兩點。

    這幾天劇組已經進入到殺青階段，每天有18個小時都在片場，拍攝進度很快，謝堯又是主演，基本場場都是他的戲，根本沒有時間休息，只有吃飯的時候才能休息半個小時。

    鐘誠看了看片場正在拍戲的boss，又看看手機上關于程小姐的新聞，最終決定先瞞著自家boss。

    這件事來的突然，按理說，謝堯的眼線遍布各大媒體，往常的時候一有關于程清珂的風吹草動，就會有人提前告訴鐘誠，為何這一次沒有一絲征兆呢？

    鐘誠走出片場，給公司打了個電話，派人壓制網上的言論。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幾個小時后，有大v爆料暗示有人打壓收買他，不讓他再發程清珂的任何新聞。

    一時間，又將程清珂推到了風口浪尖。

    墻倒眾人推，有些默默無名的小演員，參演過程清珂出演的影片，更是想借這把火出名，發博談論程清珂在片場面對導演就笑容滿面，面對演員就各種裝清高。

    事情越演越烈，有些網友甚至開始聯名抵制程清珂出演的影片。

    這樣的黑點，在演藝生涯中一旦坐實，無論多高的地位都會一下子跌倒谷底。

    程清珂正在和事務所的人商討向那些誹謗她的人發律師函的時候，接到了經紀人的電話，讓她回公司一趟。

    雖然公司對于這件事完全置之不理，但程清珂還是趕到了公司。

    今天的天氣很差，整個s市都被烏云籠罩，原本位于南方的城市，竟下起了大雪。不過幸好雪速不大，剛至鞋跟，馬路上覆著一層薄薄的雪。

    路況不好，又碰上下班的高峰期，程清珂被堵在路上，等趕到公司的時候已經八點了。她避開樓下的記者，從偏僻的小路進了公司。

    電梯停在辦公樓層，程清珂走了下去。大廳里黑著燈，讓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往常這些時候，都會有很多人在接打電話幫藝人安排通告。她借著月光能看到地上亂糟糟的扔著好多個紙團，一些辦公桌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了。

    程清珂看到角落的一扇門縫里透出了一絲亮光。她順著光亮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屋內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鑫華公司的老板衛平，一個是經紀人周庭芳。

    此時衛平坐在真皮轉椅上和周庭芳商量著什么，見程清珂進來，衛平給了周庭芳一個眼神。

    周庭芳忐忑地走上前，站到程清珂的面前，面色冷凝：“程清珂，公司決定犧牲你，保全范倩。”周庭芳看到一向沉靜的程清珂，在聽到這句話后流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有些于心不忍，但終究還是狠下心宣判，“剛剛廣告商和導演打來電話，你的代言和片約都被取消。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回寰的余地。基本上你的演藝道路就此斷了。總而言之，從今天起鑫華公司決定對旗下還有三年合約的程清珂小姐進行雪藏。”

    伴隨著最后一句話飄入耳中，程清珂怔了一瞬。

    雖然在來的路上已經做過最壞的打算，但她還是沒有想到公司會對自己這么狠。從她一出道的時候，就簽了鑫華公司，到如今已經有三年了，她三年的全心全意，就得到一個這樣的結果。

    雪藏？！呵，程清珂冷笑一聲：“我在鑫華呆了三年，也算是還了您當初投資《呂后傳奇》的人情了。雖然當初是章眸導演從一堆候選人中選擇了我。”

    衛平聽到這話，臉色有些不好看。當初投資《呂后傳奇》的時候，衛平因為是投資方，想要捧他的外甥女范倩，不過由于章眸導演相中了程清珂，衛平顧忌朋友情面，也就沒有多說什么。后來《呂后傳奇》火了，程清珂一下躋身一線花旦，對于本來想捧外甥女的衛平來說，多多少少看程清珂有些不順眼。

    “周庭芳，把東西都還給她。”衛平扭頭對周庭芳說。

    周庭芳聽言，拿起放在一角的紙盒子，想要交給程清珂。

    “以后你就不用來公司了。”衛平不耐煩的擺擺手，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模樣。

    程清珂嗤笑一聲，看了眼周庭芳手里那些她用過的化妝品、劇本之類的雜物，冷聲道：“扔掉吧。”說完，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了她呆了三年的公司。

    不知是不是公司走漏了風聲，嫌她還不夠“火”。程清珂按照來時的那條隱秘的小路走出公司的時候，被一大群記者圍住了。

    狹長的小道，被兩旁高聳入云的大廈夾在中間，讓人感覺到窒息。時不時吹來的冷風夾雜著片片雪花更是刺得程清珂睜不開眼。臉被風刮得生疼，程清珂被記者包圍著，動彈不得，腿已經被凍得麻木了。

    周圍不停亮起閃光燈，一個個話筒擠在她的面前，耳邊是記者嘈雜的聲音。

    “鑫華公司要對程小姐進行雪藏，這件事是真的嗎？”

    “程小姐面對今天網絡上爆出來的緋聞，有什么要說的嗎？”

    程清珂低著頭，風很大，只能勉強聽到“雪藏、緋聞”的字眼。

    記者見她不回答，隱隱有些不悅：還當自己是一線花旦呢？有些人高舉著話筒，有些人甚至開始拉扯她的衣服。

    不知是誰把她盤著的頭發弄散了，長發傾瀉下來，遮住了半邊臉，剩下一半略顯蒼白的臉，看起來有些狼狽。

    她面無表情地盯著地面上薄薄一層的雪，好似魂魄抽離軀體，只余一具空殼。

    有個記者見狀，想要推她，卻被一群黑衣男人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