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靠在床頭，手指按住眉心，覺得自己的好修養都快沒了。

    【y、h、w、h——】

    模糊的音節如同牙牙學語的幼兒，被它笨拙地念著。

    【是這幾個讀音嗎？】

    “是。”

    路西法從沒想過自己情人的名字在無底深淵口中，會變得這么不好聽。

    無底深淵下一秒又恢復正常的狀態，高深莫測地說道：【路西法，雅威長什么樣子？他是不是銀色的長發，還有著一雙金色的瞳孔，眼睛看上去非常漂亮？不，應該是光一樣的明亮。】路西法：“……”

    無底深淵沒聽到答案，急躁起來，【你說啊！】路西法森冷地說道：“是這樣沒錯，我警告你，不要偷窺我的魔后——”

    無底深淵沒有讓他說完威脅，忽然完全狂暴了起來，黑暗之力瘋狂地尖嘯！不論是現實還是夢中，整座撒旦王宮都在地動山搖！

    【怎么可能？！】

    【路西法你這個蠢貨，他是上帝啊！！！】

    【雅威是主宰的意思啊啊啊啊！！】

    第51章

    驟然聽說雅威是上帝，路西法的第一反應就是無底深淵傻了嗎？真的是上帝，怎么可能和他談情說愛！

    還有——

    你罵誰是蠢貨，想造反嗎！

    無底深淵見撒旦居然不信它的話，更加認為上帝在玩陰的，想要把路西法重新拉回天堂。

    【他是在欺騙你啊！】

    【上帝的真名是耶和華，你又不是不清楚！雅威和耶和華的音節接近，名字的意義根本不是天使能夠用得起的！除非他是上帝的孩子，不然我一百個不相信他會是熾天使！】【如果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話，我可以給你看混沌時期的記憶！】完全暴跳如雷的無底深淵，根本就不想再對以前狼狽落敗的記憶遮遮掩掩，如今之計，先讓撒旦從上帝的美人計里清醒過來啊！

    大量的記憶畫面被直接塞入路西法的腦子里。

    路西法眼前一黑，再次看清楚四周，就發現自己在一片混沌未明的世界里。

    世界的起源是如此簡單，混沌孕育黑暗，黑暗誕生后，極致的黑暗中又迸發出一縷光。這縷微弱的金色之光，給予了混沌虛空第一抹亮色，也因為弱小而沒有被混沌黑暗放在眼里。

    混沌黑暗進入成長的倦怠期，而光開始迅猛的強大起來。

    它吞噬著黑暗的領域，光芒越來越亮，混沌黑暗開始意識到混沌光明是自己潛在的敵人后，不斷打壓它。

    混沌光明虛弱了很長一段時間。

    直到它孕育出讓混沌黑暗為之顫栗的神火。

    神火、神性、神格、這三樣事物讓只懂得破壞和毀滅的混沌黑暗徹底輸在了開端。

    光明海洋之中，一抹圣光籠罩的身影從里面走出，此時的圣光顏色極淡，在混沌世界搖拽不定，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它吹散。正因為圣光不強，上帝垂落到腳踝的長發從圣光下露出少許，每一根發絲都是純凈的銀色，讓人極容易聯想到光的美麗。

    他的面容在記憶中依舊看得不真切。

    可是那雙金瞳，在對上混沌黑暗的時，冷漠得沒有任何感情波動。

    極端純粹。

    也極端的殘酷。

    在混沌黑暗手上吃過虧的上帝報復起來，毫不留情。他打散了混沌黑暗無數年凝聚的意志，讓它的記憶變得殘缺不全，神性全無，失去了進一步封神的可能。之后，他封印了混沌黑暗的大部分力量，留做創世時當作消耗品。

    不管這個上帝看上去有多么冰冷，不可否認，這雙金瞳印入眼簾時，路西法的心底一沉。

    很像。

    銀發，金瞳。

    還有圣光下看得清線條的身體，都像極了他的情人——雅威。

    他見過神降很多次，卻是從未在雅威身上聯想到上帝，因為雅威和上帝的差別實在太大了，大到他即使確認了外表接近，也始終不肯完全承認雅威是上帝。只是外貌而已，他的雅威那么單純，怎么可能是把他推入地獄，親手擊碎他的信仰和心核的上帝！

    無底深淵氣得吐血。

    路西法恍恍惚惚的從記憶中醒來，臉上已經再無明日結婚的喜悅之感。

    “也許是上帝創造了與他相似的熾天使。”

    “也許……”

    他的唇角泛起了苦澀之意。

    也許上帝更寵愛的是新誕生的雅威，所以賜予了他神的容顏，神一樣的身軀，讓他代替神行走世間。

    無底深淵含恨說道：【有本事你就把上帝娶回來當魔后！】說完后——

    無底深淵呆住，好像、好像把上帝娶回來，吃虧的不是它和撒旦？

    要是事情被宣揚開來，丟臉的是上帝啊！

    意識到這一點的無底深淵懊惱起剛才的激烈反對，小心翼翼地去看路西法，結果它發現路西法表情空白，似乎被自己的話給震住了。無底深淵不由思索起上帝平時的性格，如果不去想名字和外貌，那個叫雅威的熾天使確實不像是高高在上的上帝。

    最后無底深淵仁慈地給予了撒旦靜一靜的時間。

    【路西法，你好好想一想，馬上就要天亮了，是否如約進行婚禮也全看你的選擇。】【畢竟雅威是上帝的可能性非常大。】

    【你，要想清楚了。】

    ……

    結婚前夕，一晚失眠指得大概就是路西法了。

    他聽著自己的心跳，思緒混亂，腦海里不斷提取出雅威的日常行為，進行和上帝之間的對比。

    以往被忽略的問題接二連三地出現，在混沌黑暗的記憶中，它擊傷過上帝一次，令上帝吃痛地捂住了手臂。而剛開始見面的那幾次，雅威的手臂上亦遺留下充斥著仇恨的黑暗之力，這些腐蝕肌膚的古怪力量被他一點點吮吸消失，光潔的手臂再無任何傷痕。

    再比如雅威的羽翼，他從來沒有看見過雅威的天使之翼，即使返回天堂，對方都是賴在他的懷里，讓他抱著飛行。

    以及……雅威在天堂的待遇。

    哪怕和自己的私情被高層知曉，他也沒有受到過實質性的懲罰，該來凡間的時候，誰也無法阻止他。

    有智天使向他稟報過，圣子彌賽亞對雅威有著超乎尋常的尊敬。

    【路西。】

    真正讓路西法心中發痛的是這聲稱呼。

    雅威執著于要喊他昵稱，這個昵稱，三界只有上帝喊過他。

    天光亮起，路西法躺在床上遮住眼簾，沒有半點想要起床的跡象。殿門外的腳步聲匆忙響起，墮天使侍從打開王宮的殿門，準備好晚上迎接魔后。

    發現陛下遲遲未走出寢殿，墮天使侍從們納悶了。

    今天是婚禮啊，陛下睡過頭了嗎？

    “篤篤——”一名侍從敲響了路西法的殿門，輕聲問道，“陛下？”

    路西法疲倦地說道：“我這就起來。”

    準備了這么久的婚禮，到底是沒有辦法說放棄就放棄，無論是真是假，他都需要一個答案。

    看著鏡子里穿戴整齊的自己，路西法的眼神沉郁，仿佛凝結著化不開的墨痕。唯一的好處是熟悉他的屬下不在身邊，不會有誰發現他今天的狀態完全不像是結婚，倒像是準備赴一場未知的宴會。

    他將昨日準備好的首飾逐一佩戴在身上，為這套與雅威搭配的禮服點綴著奢華的光彩。

    掩去那些復雜之色，路西法對鏡子里完美而虛假的自己微微一笑。

    “雅威。”

    “不要欺騙我，我愿意相信你一次。”

    鏡子在撒旦泄漏的力量下從中間裂開，如蜘蛛網般蔓延，切割著路西法的容顏。

    殿門輕輕關上，撒旦離去。

    寢殿內，鏡子膠著的裂痕密密麻麻，陡然粉碎在地毯上。

    恭迎陛下走后，進入寢殿打掃的墮天使侍從捂住嘴，驚訝地看見鏡子的情況，這是怎么了？

    凡間。

    王級惡魔早就到齊了，正坐在位置上翹首以盼，不僅陛下見不到蹤影，那位魔后也沒有從屋子里出來。

    七宗罪坐在惡魔的對面一排，看上去最小的利維坦按耐不住沖動，早就在屋子門口打轉，想要去提前見一見雅威。幾個智天使階級的侍從苦笑著阻攔住利維坦，“利維坦大人，不可以進去，雅威殿下正在穿戴首飾。”

    利維坦眼巴巴地說道：“我就看一眼。”

    墮天使侍從臉露無奈，但是他們卻沒有一個后退半步，集體攔在門口。

    今天的魔后，自然只有陛下有資格第一眼見到。

    馬車穿過結界的聲音引起了利維坦的注意，隨即她驚喜地喊道：“陛下來了！雅威，陛下來了！”

    餓了一天來吃這頓婚宴的惡魔頓時眼冒綠光，各個打雞血起來。

    他們家陛下要結婚了！

    本來不愿出去見惡魔和墮天使的雅威立刻睜開眼，不再閉目養神，他的目光穿過屋子的墻壁和墮天使，凝視著外面降落在地上的馬車，穿著黑色禮服的撒旦從里面慵懶地走出，黑色的眸子似乎含著讓人臉紅的笑意。

    雅威從床邊站起身，禮服的袍角順著腿優雅落下，與及地的銀發搭配出綺麗的畫面感。

    “路西。”

    墮天使侍從們紛紛讓開，屋子的門被路西法推開。

    陽光從外面灑落。

    路西法看著雅威穿上黑色禮服的樣子，光與暗的結合讓他心悸，就算是他也沒有辦法移開視線。路西法甚至不想讓任何人見到對方，只有自己才可以欣賞。他的眼眸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迷惘，如果雅威是上帝，怎么可能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握住雅威仿佛在等他牽起的手，路西法摒棄雜念，感覺到掌心中的溫暖，還有靠近時聞到的清香。

    “雅威，和我一起出去吧。”

    “嗯。”

    銀發天使看著他，金色的眼瞳純澈得只倒映他的身影，歡欣不言而喻。

    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