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像珞瑾這樣的孩子都不會留在都中,被家長認出來怎么辦?這樣的孩子都要用船送到南邊去。“老頭子,船家聯系好沒?這丫頭是好人家的孩子,趕緊送走,別被她家里人找著。” “放心吧,把她放筐里,我這就送渡口去。” 慕從錦一路跟著,偷偷溜進了珞瑾被關的馬棚,看見珞瑾被困得跟粽子似的,心里滿是愧疚,錢珞瑾剛穿來的不了解古代治安情況,他這住了多少年的竟也疏忽了,也要怪和錢珞瑾在一起時總像還在現代似的,警惕的心也忍不住放松下來。 慕從錦翻了翻周圍的草堆子,還沒找到東西割繩子就聽見腳步聲,慌慌張張鉆進旁邊的稻草筐里。 今天貨好,人販子老頭喝了兩杯小酒兒,哼著小調兒就過來了,他臉上泛著紅光,已經微醺,看也沒看,直接就把珞瑾丟進草筐,整個大草筐都放在自己的小推車上,嘴里還嘟囔:“看不出還是個胖丫頭,真他娘沉。” 錢珞瑾和慕從錦兩個人一起擠在草筐里,上面蓋滿了稻草,黑乎乎看不見東西,兩人的身體隨著推車的顛簸在草筐里撞來撞去,疼的珞瑾眼淚都流了出來。 慕從錦何嘗不是,尤其是兩人肩膀,撞在一起鉆心的疼,機智的慕從錦把珞瑾整個抱住,這樣兩個人就不用再互相傷害。 孩子的身體倒不會讓珞瑾不好意思,況且現在是危急關頭,哪有閑情想那些,珞瑾把頭牢牢地卡在慕從錦的脖頸間,這顆頭被顛簸得晃來晃去現在很想吐。 他們兩個現在都在人販子的推車上,珞瑾依然害怕,卻莫名地沒了先前那種絕望,筐簍粗糙的眼子里露進的寒風吹著,她也不覺得太冷,身邊還有慕從錦溫暖的提問,就是死也有個人陪著,心里果然好受多了。 推車突然停了,珞瑾因為慣性又狠狠堆在慕從錦懷里,耳朵清楚地感受到慕從錦一下一下呼出的熱氣。 從外面傳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 “老曹,還是老規矩,這是好貨,你給我快點送。” “知道了知道了,快點搬上去,俺也著急,還有下家呢。” 草筐猛得一斜,草筐里的兩人又朝另一側倒去,慕從錦緊緊抱住珞瑾,珞瑾幾乎是整個人壓在慕從錦身上,壓得慕從錦臉都變形了,非常輕微的聲音在珞瑾耳邊說:“以后……少吃點。” 這是第一次慕從錦嘲諷珞瑾,珞瑾一點還嘴的心思都沒有,這樣算是她連累了慕從錦吧?本來要被賣的人只有她一個,慕從錦來干嘛呢,他也只是小孩的身體,又打不過人販子,平白的,跟著她受罪。 哐當,草筐又落地,想來兩人現在是上船了。 慕從錦把頭頂的稻草掀起來,偷偷看著外面的情形,他倆現在是在船頭的倉蓬外面,船家正在船尾撐蒿。要逃跑就得趁現在,等船開遠了跑都沒的跑。 慕從錦把珞瑾嘴里的布條取出來,小聲問:“你會游泳么?” 珞瑾點點頭,又看看自己被綁著的兩只手,手綁著可沒法游。 “解不開,現在沒時間了,我抱著你游,你就蹬蹬腿。” 沒給珞瑾反應時間,慕從錦一下就把珞瑾推進水里,盡管為了不引起船家注意他推的很輕,珞瑾還是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慕從錦自己也緊跟著下了水,趕緊抱住珞瑾下沉的身體,珞瑾猛喝了兩大口水才緩過神,想起慕從錦的話,奮力地用兩條腿蹬著水,身體被慕從錦抱著不至于沉下去。 現在慕從錦特別想念自己二十多歲的身體,小男孩發育比小女孩慢,現在的他拖著錢珞瑾就跟拉布拉多犬叼著藏獒似的,實在吃力。是他把錢珞瑾從最安全的深宅大院里領出來,一定要把珞瑾完好無損地帶回去,慕從錦全憑著一股信念硬撐。 感覺時間過得特別慢,比政治課老師講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還慢,當慕從錦的手觸碰到岸邊的泥土時,那種幸福感宛如重獲新生一般。兩個人都是落湯雞,坐在岸邊大口喘著氣。珞瑾抓著慕從錦的衣擺擦自己臉上的水,被慕從錦把衣服扯了回去:“還擦什么,我衣服也是濕的。” 慕從錦用手臂撐著身體站起來,看珞瑾還坐在地上紋絲不動,氣不打一處來:“愣著干什么,站起來,快走。” “我一直蹬水,腿抽筋了,走不動。”說完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盯著慕從錦。 “那沒辦法,你在這里等死吧。” “別啊!男主角要背著女主角走,電視劇里不都這么演的?” 慕從錦看看自己的小體格,又看看珞瑾:“你坐著也好,等船家追來能幫我拖延時間。” “好吧,我這就走。” ☆、第21章 六皇子的報復 秀喜和福鯉兩人急的都快要瘋了,把錢小姐弄丟就算了,連六皇子也丟了,這是要殺頭啊! 還是福鯉在宮里經歷的事兒多,攤上這么大的事還能保持一點理智,穩住無頭蒼蠅般慌亂的秀喜,一定不能聲張,更不能讓宮里的人知道,不然無論六皇子找沒找回來兩個人都要去見閻王。 一面派人去城門口守著嚴查,另一邊派人去守渡口,所以慕從錦和珞瑾沒走多遠就碰到了那兩個來守渡口的侍衛。 慕從錦對跪在地上的兩個侍衛說:“別跪了,讓福鯉把馬車趕來,再買兩身干凈衣服。” 珞瑾在旁邊看著十分羨慕,從來就只有她跪別人的份兒,光說慕從錦,她都不知跪過多少次了,同是社會主義接班人,人家現在就是金枝玉葉。 只有一輛馬車,當然是尊貴的皇子慕從錦先換衣服,慕從錦也不謙讓,踩著腳凳就鉆進馬車,剩珞瑾在外面凍得哆哆嗦嗦地排隊等著。 秀喜心疼地把棉披給珞瑾裹上:“小姐,嚇死奴婢了。”秀喜說著抹了抹眼淚,她是真的害怕,她打記事起就在服侍珞瑾,一想到珞瑾要是不在了,竟比被處死還讓她害怕“小姐,奴婢以后半步都不離您身邊。” 珞瑾拍拍秀喜的手安慰她:“這事兒回去一個字都不許說,跟含翠也不能說,不然我也留不住你。” 秀喜含著淚點點頭:“奴婢知道,還好小姐您沒事,以后不要再嚇奴婢了好不好。” 福鯉雙手捧著新衣服來請錢珞瑾:“錢小姐,您上車換身干凈衣服吧。” “小姐,奴婢服侍您更衣。” “不用,我自己來,你把眼淚擦擦,別回去讓人以為我欺負你。” 秀喜破涕為笑:“是,奴婢知道了。” 服侍珞瑾上了車,秀喜和福鯉站在一處,福鯉是六皇子身邊的人,秀喜不太敢搭話,又覺得不當面道謝心里不安,擰了擰手絹,鼓起勇氣說:“福鯉公公,今天多虧您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不用客氣,碰上這種事,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雖然這事兒是因錢小姐而起,我也不能看著不管。” 福鯉這么說就是在秀喜誠心道謝的心上插了一把刀,誰家主子誰不護著,怎么能說是她家小姐的錯,歸根結底是六皇子的錯啊,還不是他先把小姐拐出來的。 也是秀喜年紀還小,初生牛犢不怕虎,嘴皮子動動小聲嘟囔:“宮里人的道理和咱們老百姓就是不一樣。” 福鯉耳朵靈,一字不差地聽在耳朵里,眉毛一挑,平時在宮里他仗著六皇子當靠山也有些威福,小丫頭片子,嘴還挺損。 慕從錦的貼身侍衛會守口如瓶自不必說,但這事兒不能就這么了了。慕從錦叫來福鯉,悄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大車話,只看福鯉時不時點頭,錢珞瑾好奇地問:“你又想什么壞點子?” “幫你報仇。” “幫我報仇?什么仇?” “差點被人賣了,你心里不生氣?” 珞瑾心里一直沉浸在逃過一劫的幸福感里,都忘了生氣這事兒了,被慕從錦一提醒,頓時氣得牙癢癢:“那兩個人販子,還有那個船夫,不知道以前還有多少小香菱被他們禍害,哪里有殺手組織?我要買兇!” “……這里是法制社會,買兇犯法,”慕從錦被珞瑾的野蠻心理驚得一愣:“這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派人去抓他們,抓到了直接送順天府,讓福鯉親自送,知府張大人是個人精,自然知道該怎么關照我送去的人。” 珞瑾的眼睛都在發光,認識個體制內的權貴就是好,連買兇的錢都省了。 “婚事你再考慮下?我幫你娶十房小妾!” “……別得寸進尺。” 回去的路上,錢珞瑾一直悶悶不樂,慕從錦平時嫌她吵,一下子她不說話,還渾身難受,擺出一副漠不關心的臉問:“在想什么?” “我在想,時間怎么過得那么慢啊,當小孩真麻煩,什么事都不能做,什么事也做不成,就那兩個老弱病殘的人販子換我以前的身體,早把他倆放倒了。” 不知怎么,每次珞瑾對這個世界表現出厭倦的時候慕從錦就特緊張,好像怕她在浴桶里扎個猛子就穿回現代去了似的。 慕從錦想了想,勸誘珞瑾:“我們兩個作伴,時間就能過的快一點。” 珞瑾抬起頭,圓溜溜的眼睛像蒙了一層水,淚汪汪的,慕從錦不由得看出神,好像某種動物,太像了,和他以前養的八哥犬一模一樣!就是少只搖來搖去的尾巴。 “我就是害怕,每過一天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就說今天吧,差點被賣了,要不是你來救我,萬一真把我賣到青樓怎么辦!” “別怕,不管你被賣到哪里我都能找出來。” “真的?” “當然,我是皇子嘛。” “那你娶我~” “做不到。” 無論珞瑾怎么見縫插針,慕從錦都不肯答應她假結婚的計劃,對待婚姻大事,慕從錦比她這個女人還保守謹慎,珞瑾心想,真該讓他來當大家閨秀,別的男人都想盡辦法吃豆腐,他是想盡辦法怕被吃豆腐。 以珞瑾成年人的思維和有限的穿越知識儲備,她能想到的影響她健康成長的問題無外乎是宅斗、生病和意外事故死亡。珞瑾沒有庶妹沒有姨娘,跟幾個表姐妹還不至于要腥風血雨地爭斗,生病和意外那都是天意,強求不得。 珞瑾本以為她平安長大是早晚的事,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還有“不平安”這條路,以后真得在這方面多留心,她這小土豪活得還挺脆弱的。 福鯉帶了一隊六皇子親信的侍衛,照六皇子指示的地點緝拿犯人,那兩個人販子夫婦正喝著小酒慶祝自己又抓了個好貨。 家里的木門哪扛得住侍衛手里的大刀,被領頭的侍衛一腳踹開。 人販婆子嚇得直往炕里縮:“你、你們是誰!我要報官!” “哼,官,”福鯉摸摸自己的尖下巴:“我怕這都中城里還沒有官敢管我們。” 那順天府尹能在權貴遍地的都中城里坐十來年不倒,得是多精的妖孽啊,兩個人販子跪在地上還想青天大老爺給他們做主,順天府尹一看是福鯉帶過來的人,原因、過程一概不問,直接拍了驚堂木:“大膽人犯,如此罪大惡極,實在可惡!拖下去!” 人販子夫妻都傻眼了,他倆敢在都中拐孩子,也是沒少給順天府尹上貢,以前也被人告過,白花花的銀子送過去也就不了了之,今兒府尹怎么瘋了! 福鯉哪能不知其中說道,彈彈袖子上的灰塵。 “行了,我還要趕回去伺候六皇子,犯人我就交給你,”說著福鯉又食指點點順天府尹的心臟處:“該怎么辦就怎么辦,都是你的忠心。” “公公放心,下官都明白。”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管那兩人給過自己多少銀錢,順天府尹也不敢松這個手。 福鯉走后,有懂事的衙役小聲在順天府尹耳邊問話:“那倆人都關在牢里,大人,怎么辦?” 這倆人以前也被關起來過,不過原告前腳走了,后腳就被府尹放出來,衙役以為和以前差不了多少,卻聽順天府尹嘆了一口氣:“自作孽,不可活。” 人販子夫婦被關在一間牢房里,遲遲都沒見衙役來開門放人,老頭也算上路,塞了塊碎銀子給牢頭:“爺,我們跟府尹大人有舊交,勞煩您再去……” 牢頭掂了掂那碎銀子,直接扔在地上:“我們大人豈會認識你?你們兩個真是想錢想瘋了,宮里頭的也敢惹?” “宮、宮里的……”人販婆子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疼也顧不得了。 牢頭沒敢直言六皇子名諱,兩個人販子只以為自己拐了公主,人販婆子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這下可真是抱著老虎喊救命——自找死。 跟郡主出去一趟還換了身衣服,謝夫人生怕珞瑾跟那位跋扈郡主鬧出不愉快,拉著珞瑾問長問短,珞瑾驕傲地揚起小臉:“衣服是六皇子賞的。”她可沒撒謊,本來就是慕從錦花錢買的。 能出去逛,還得了六皇子的賞賜,謝家四個孩子皆是羨慕的目光,尤其是謝謖元,特別憤憤不平:“我總陪六皇子玩兒,他還沒賞過我東西呢。”這話珞瑾不能同意,你倆屬于誰陪誰玩還不一定呢。 謝夫人絮絮叨叨問了一堆才放珞瑾走,四個孩子瓜分了珞瑾帶回來的點心也肯乖乖散去,到底都是孩子,就連一向眼睛長在頭頂的謝夢華見了外面帶回來的泥人也忍不住拿了兩個。 那件最貴的禮物當然被珞瑾偷偷藏起來,不能被別人拿走,那枚小小的竹青紋玉佩可是她花了大價錢買回來,還差點搭上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就是不知道謝二爺見了是不是會和她一樣喜歡。 ☆、第22章 威國公出殯 錢珞瑾帶著秀喜去謝二爺的小竹軒,謝二爺正在窗邊看書,窗戶半撐開,吹著他的頭發有一點散亂,屋內藥味也被竹葉氣味遮掩得沒那么濃烈。 “二舅舅!你身體弱還吹風!”錢珞瑾叫道。 謝二爺看見珞瑾,嘴角輕輕上揚,手中書卷放在桌上,一股帶著病氣的儒雅風姿,雙手向后將披著的外衫提了一下,說:“這不,我也知道冷,還披了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