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道觀的正門是給老百姓走的,貴族們有自己的vip通道,道觀的內場也不向平常人家開放,人少、清靜也安全,錢珞瑾得以從錢夫人的管束下掙脫出來。錢夫人要先去聽禪,兩個孩子堅決不肯同去,錢夫人只得差了兩人各自的貼身丫鬟好生照管著。 “娘,你放心吧,我帶三meimei去藥王殿給外祖母祈福,一定照看好她。”錢珞瑾一副乖巧的樣子。 錢夫人看見自己女兒小小年紀就這么懂事,心里別提多高興,點頭應允。 錢珞瑾在扮乖賣萌方面的演技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平時沒事兒她就對著鏡子琢磨哪種表情看起來真誠,哪種表情看起來溫順,如果有一天錢珞瑾穿越回現代,她一定會進軍演藝圈。 離開錢夫人的視線,錢珞瑾就像脫了韁的野馬,說好的照顧謝夢曦呢?變成了謝夢曦和兩個丫鬟一起在后面追著她跑。 “表姐,等我,等等我。” “小姐您慢點!別摔了!” 錢珞瑾要珍惜現在的自由時光,等她年紀再大些,到了男女有別的年紀,想再出來玩更是難上加難。 正直中秋,連道觀內也裝飾了一番,內觀里還準備了在神像前供奉過的月餅。 “表姐,你說吃了藥王殿供奉的月餅,是不是真的會病痛全消?”謝夢曦眨巴著眼睛認真地問錢珞瑾。 錢珞瑾身為驕傲的黨員,當然不迷信,但老太君迷信呀,這要是拿點道觀供奉的月餅回去,不就能充分地展現她對謝老太君的孝心?哄得老太君高興了,看謝謖元還敢不敢找她麻煩。 這種好事也得算上謝夢曦一份,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多少有點感情,錢珞瑾心里挺可憐謝夢曦,妾室的孩子地位總要低一些,謝夢曦又不會像謝夢瑤那樣逢迎謝夫人,除了逢年過節,謝夫人自己可能都常忘了她還有第三個“女兒”。 “三meimei,我們也去拿幾塊月餅,一會兒再找道長幫我們和禱文一起在藥王爺前祈福,我給外祖母帶著,你給舅母帶著,準能讓她們來年都平平安安。” 錢珞瑾在謝夢曦心里那就是領頭羊的角色,馬上點頭:“姨娘說表姐最懂事,我都聽表姐的。” 神像前擺了個大圓供桌,月餅盤子就放在上面,旁邊只有一個小道童在坐著打瞌睡。 錢珞瑾拉著謝夢曦的小手領她走進去,安安靜靜的,大家都還在聽老道士布道吧,還好錢珞瑾沒跟去,肯定跟領導開會似的又臭又長。 “小兄弟,我們就這么拿走,還是要給錢?”錢珞瑾小聲詢問打瞌睡的小道童。 近看這孩子長得真好看,要是穿尼姑的衣服送去尼姑庵肯定也沒人發現,錢珞瑾怎么有種花錢買下來的沖動,穿越成土豪就是這點不好,總想豪擲千金一把,爹媽一年年就知道給她壓歲錢,又不讓她出去炫富,她憋得難受啊。 小道童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了錢珞瑾一眼,根本不搭理她。 這道觀服務態度也太差了吧,錢珞瑾受到了傷害,好不容易兜里有錢想給道教事業做點貢獻,你瞅你們在西游記里被佛教打得多慘,還在這兒擺譜。 那就不給錢了吧!錢珞瑾抓了兩塊月餅往謝夢曦手里一放,就要領著謝夢曦走,這回小道童眼睛徹底睜開了,一把扯住錢珞瑾的衣服,扭頭朝旁邊弩了一下嘴。 錢珞瑾才看到左后方還放著個檀木箱子,正中間刻著個八卦,上書“福生無量”四個大字。作為一個愛旅游的人,錢珞瑾對各色功德箱再熟悉不過,以至于只要看見木箱子上面開了洞,錢珞瑾就會有一種由內而發的沖動,掏出錢包里的積蓄恭恭敬敬地放進去。 但這小道童的態度讓錢珞瑾心里很不爽快,你好歹說句祝福話吧?一臉嫌棄還想讓人給錢,天子腳下連當道士的都這么高傲? 堂堂鎮國公府的小姐,硬是不給錢也不好看,錢珞瑾很不情愿地讓秀喜往箱子里扔了十兩銀子。小道童緊抓的手這才松開,身為一個修道之人,這么在乎錢財真的好么? “小姐,小姐!我們都跟夫人說好了在叁偏殿等她,您就不要亂走了吧?” “哼,東商道長一講起來沒兩三個時辰停不下來,我才不等呢。” 又一個不讓下人省心的嬌小姐進了藥王殿,不過這一位的陣勢可比珞瑾和謝夢曦強多了,兩個老媽子和六、七個丫鬟跟花生殼似的把小小的女孩團團圍住,小女孩穿的也快要閃瞎狗眼,金線繡月季的臘染錦緞,兩手各一個金釧子,脖子上還掛著偌大的純銀平安鎖。 來不及看女孩的模樣,錢珞瑾的視線都被平安鎖吸引住,就沒見過這么大錠銀坨子做平安鎖的,這玩意都能當護心盤了吧! 女孩看見鎮國公府的兩姐妹,臉上毫不遮掩地露出大寫的不悅:“內觀不是早就不許窮酸平民進了嗎?這兩個人怎么進來的?” 錢珞瑾低頭看看自己穿的衣服,也就樣子簡單點,布料還是很考究的,竟然用窮酸來形容她,她很不服氣! 秀喜更激動,想她們在衛陵的時候,十里八村誰不知道她家小姐是土豪,就算是都中的人也太瞧不起人了!氣得直想擼袖子吵一架,但含翠千叮嚀萬囑咐過要她在都中一定講規矩,不能給小姐丟人,小姐沒說話她絕不能先開口。 “原來都中的小姐也有不識貨的,我這衣服用的落霞緞,雖然不容易做成復雜的樣式,顏色卻難得,要是這位小姐沒見過,我把做衣服剩的邊角料給你帶回去研究研究?” 那女孩圓溜溜的大眼睛瞪起來還挺嚇人,珞瑾才不怕,她也把眼睛瞪起來,就比比誰的眼睛大。 謝夢曦知道女孩的來歷,嚇得往錢珞瑾身邊靠,一只手在錢珞瑾身后戳她后腰,小聲說:“表姐我們快走,別惹她。”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跟我有什么關系?”錢珞瑾反問,珞瑾連嘉裕大長公主都見過了,現在除了皇上和太后,還有誰比得上嘉裕長公主的分量? “湘蓮,告訴她。” 看來女孩很常這樣擺威風,她身邊的丫鬟做起人物簡介來熟門熟路:“我家小姐乃相府千金,當朝宰相朱久竹大人的女兒,朱成碧。” 錢珞瑾聽得一愣,朱久竹……誅九族……少女,你爹名字很不吉利你家里人知道嗎? 朱成碧以為錢珞瑾是被她的名號嚇到,得意地仰起下巴:“你們又是哪個村里出來的?沒見過你們。” 錢珞瑾低眉順眼地笑笑:“不告訴你。” 對付這種年紀和性格的孩子最適合放置play,她越想出挑越潑她冷水,保證比揍她一頓還難受。 朱成碧氣得臉通紅,瞟了一眼旁邊的謝夢曦,看她手里有月餅,對小道童說:“這次的供福月餅我們相府全要了,不許她們拿。” 錢珞瑾絕不同意:“我銀子都放進功德箱了,憑什么?” “小道士,她放了多少銀子?” “十兩。”小道童還是愛答不理的樣子。 朱成碧的丫鬟馬上拿了一百兩放進箱子。 “神前貢品都是誠心者得,我比你心誠十倍,當然是我的。” 錢珞瑾瞇起眼睛,來了來了,這就是傳說中的斗富是吧!想她錢珞瑾在衛陵擺起闊來連縣太爺都要抖三抖,很好,錢珞瑾倒想見識一下,一個宰相到底能貪污多少錢,少女,你這是要坑爹的節奏。 錢珞瑾和朱成碧站在一起是什么概念?就是浙江省首富的女兒和民政部部長的女兒,兩人一起燒錢被媒體曝光的話,你說誰吃虧?那肯定是吃公糧的心虛。 朱成碧小小年紀,驕橫慣了,可想不到這一層,只覺得不壓錢珞瑾一頭才是丟了宰相府的臉面。 錢珞瑾抬起小手鉤鉤手指頭:“秀喜,把我的銀票都拿出來。” ☆、第16章 小觀主 藥王殿陸陸續續又來了一些其他家眷,就見兩個女童一人一張地往功德箱里塞錢,就連服務態度惡劣的小道士都來了精神,叫來兩個年長的道士又搬了一個更大的箱子過來備用。 “都是小錢,沒意思,”錢珞瑾估摸著朱成碧手里的余額說:“一口價,兩千兩銀起,你先放我后放。” 朱成碧手里就剩下兩千兩的銀票,攥得緊緊的,兩千兩可不是小數目,朱成碧現在身上這套高調奢華有內涵的行頭加一起也才花了一千多兩,這些是她娘給她的壓包錢,要是都花了……但看到錢珞瑾那副討人厭的挑釁神情,朱成碧腦袋一熱全都放了進去,得意地看錢珞瑾:“該你了。” 錢珞瑾把謝夢曦手里的月餅拿過來往朱成碧懷里一放:“相府千金果然大手筆,我甘拜下風,三meimei,咱們走。” 錢珞瑾拉著謝夢曦快步走出去,憋著笑難受死了,一出來就止不住哈哈哈捂著肚子,朱成碧那表情了,就是個大寫的懵逼,不行了,錢珞瑾在顧不得大家閨秀的儀態,和秀喜笑成一團。 謝夢曦也一臉小寫的懵逼,她家冬菓和她一樣搞不清狀況,主仆二人的智商都還跟不上節奏,謝夢曦還在糾結月餅:“表姐,月餅沒了……” “我的傻meimei,兩千兩銀子,能買多少月餅?我開個月餅店天天給你做月餅好不好?” 謝夢曦還是想不明白,不怪她,怎么能強迫四歲小孩去理解公務員收入問題。 都中可是皇城吶,三清觀是吃皇糧享皇室宗族香火的道觀,也算是國有企業吧,它這里發生的事能逃過皇帝耳目?反正錢珞瑾不怕,她爹是遠在衛陵的商人,就看朱宰相這個中秋節過得開不開心了。 謝夢曦是個認死理的孩子,死活非糾結在月餅的問題上:“表姐,你不是說要給祖母和母親帶供福月餅?都被朱小姐拿走了,我們怎么辦?” “等著,有表姐在還有辦不成的事兒?” 作為一個經過社會歷練的職場女性,錢珞瑾對花錢辦事這方面很有心得。不管三清觀功德箱收入多少銀子,那都是觀主的,利潤分配由觀主一人完成,他想給下邊的小道士們分錢那叫體恤下屬,不分也拿他沒辦法。所以看守功德箱的小道士才沒有一點服務熱情,捐多捐少跟他又沒關系。 錢珞瑾在側門外面守著,一炷香的時間,終于等到一個道士從內殿出來,正是那個守功德箱的小道士,怎么是個小孩子啊,錢珞瑾有點發愁,就怕小孩子的大腦發育程度還理解不了什么叫賄賂。 沒辦法,姑且先試一試吧。 錢珞瑾擺出她對著鏡子練習千百遍的真誠表情,攔住那小道士:“小道長,來來來,借一步說話可好?” 小道士看錢珞瑾的表情跟防賊似的:“貧道不布道,不解簽,不畫符,不說夢,不占星,不看相。” “……” 錢珞瑾為什么覺得手癢癢呢,特別想打人,吸氣,呼氣,壓抑住心中強烈的沖動,珞瑾依然滿臉笑容地說:“小道長,我就想問問你,功德箱里的錢你們觀主會分給觀里所有人么?” 小道童想了想,道:“不分。” 機會!錢珞瑾馬上從兜里摸出十兩銀子,抓著小道童的手,把熱乎乎的銀錠子放在他手里:“這樣,我偷偷給你銀子,別讓你們觀主知道,不就是你一個人的錢了嘛,你再弄幾塊供福月餅給我好不好?” 小道童看看手里的月餅,又看看錢珞瑾,靜默了十幾秒之后才說:“我就是這里的觀主。” 入秋之后是有點冷呢,這個笑話也有點冷:“不好笑,你要是不干就把銀子還我,我找別人去。”說著要去把銀子搶回來,小道童一甩手就把銀子塞進道袍寬大的袖子里。 “觀主?觀主!” 一個年長的道士尋過來,面對著小道童說:“觀主,東商師叔布道結束,讓您過去見見幾位常來我們道觀的香客。” 錢珞瑾整個小心臟都不好了,這孩子才多大點啊,還真是觀主?完了完了,這家道觀沒前途了。 “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換身衣服就過去。” 年長的道士走了,小道童沒有立刻走,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錢珞瑾,錢珞瑾心里咯噔一下,當著人家觀主的面兒說要賄賂人家道觀里的人,是挺氣人的,錢珞瑾心虛地低下頭,十兩銀子也不要了,就當給觀主的精神損失費:“道長您忙著……我先走了?” 小道童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攤在錢珞瑾面前:“一塊月餅五十兩,你要幾塊?” “……” 小小年紀就知道金錢的魅力,這孩子當道士真可惜了,什么時候這家道觀倒閉了,珞瑾一定雇他當伙計。 “四塊,給你,兩百紋銀。” “去東南方向的無量天尊像那里等著,不要張揚,貧道不想被宰相千金找麻煩。” 怎么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呢,錢珞瑾越來越覺得小道童當道士屈才了,以他的天分,要是去當官,“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根本不是問題。 由衷的敬佩讓錢珞瑾對著小道童偉岸的背影輕聲發問:“觀主,您怎么稱呼?” “貧道道號東流。” “東流道長,您多保重,有朝一日,你若為官,我必把分店開到你的管轄區去。”挽茵在心里默默地想。 此次道觀祈福之旅,珞瑾得到了滿分,她時時將外祖母掛在心上的心意讓謝老太君十分開心,老人家怎么看這個外孫女怎么喜歡,讓謝謖元非常吃味。 在珞瑾的幫助下,謝夢曦在謝夫人面前又加了些許好感度,謝夫人當場就賞了個金絲花的對鐲,當然有一半原因是想在謝老太君面前展現自己當家主母的慈愛。 朱宰相這個中秋過得不開心,皇帝找他談話了,沒直說,就給他講了個為官清廉的小故事,大過節的,別的同僚都收到了來自皇帝的節日祝福,唯獨他被喊去聽故事,朱宰相心里苦,朱宰相很委屈,正值國家興旺,太平盛世各處開路鑿渠,管內政的這些大臣哪個不是大嘴一張吃東喝西?他還不是吃得最肥的呢,怎么拿他開刀,還不都怪他的倒霉閨女,朱宰相把朱成碧罵個半死,連帶著朱成碧她娘也受了不少指責,母女倆抱在一起哭,更讓朱宰相心煩。 “行啦!別哭了,我知道成碧不過是個由頭,要說貪,我能算的上老幾?軍機處那幾個連軍餉都敢貪,皇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不是因為他們當年是助皇上登基的功臣?我算是明白了,這天下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眼下皇上的幾位皇子,我再不能做甩手先生,”朱宰相扭頭又對自己的發妻叮囑:“你多去宮里走走,注意打聽消息,六皇子跟成碧年紀最合適,又是皇后嫡出,你多留意些。” 作為一個婚嫁市場的香餑餑,六皇子的幸福感一點都不高。這些年,麗貴妃成勢不小,宮里處處都是她的眼線,除了上茅房就沒有自在的時候。他的皇后親娘雖然是真心實意地疼他,但他投胎到皇后肚子里當胎兒時已經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真心沒辦法和她培養出母子感情,在她面前要處處演繹小孩子的形象,也是拘謹難受。 要說輕松,當然是跟同為穿越者的錢珞瑾在一起時最輕松。 “福鯉,你過來。”慕從錦正在床上躺著,喊了一聲。福鯉是慕從錦從小帶在身邊的貼身太監,腦子活絡嘴巴又甜,深得慕從錦歡心。 福鯉麻利地彎身快步走到慕從錦床邊:“殿下,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