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居民，生活比較安逸。”吳響笑了笑，說，“九點才上班，八點鐘我們的大街上還不堵呢。七點鐘，那算是非常早了。而且，這個地方比較偏僻，一般也只有住在附近的人才會經(jīng)過。巷子錯綜復(fù)雜，即便住在附近，也未必就從這個小巷子經(jīng)過?！?/br>
    “那兇手是怎么進入現(xiàn)場的呢？”我又問起這個問題。

    “毫無疑問，和平進入?！眳琼懻f。

    “一個性格內(nèi)向的女孩子，午夜時分，會隨便讓人進入她的閨房？”我問。

    “而且是個男人?！眳琼憶]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補充道，“死者的yindao內(nèi)，精斑預(yù)實驗陽性?！?/br>
    “你說，會不會是呂氏夫婦看到的那個男人？”我問。

    “你的意思是說，熟人？”吳響說，“你這么一說我就放心了，我們開始也認為這是一起典型的熟人作案的殺人案。畢竟，獨居女子，半夜開門，一般人想騙也是騙不開的?！?/br>
    我沿著房間走了一圈，現(xiàn)場很狹小，也沒有什么特別需要勘查的。我走到那床粉色床單前，看見床單還算是整齊，床單上堆放著一床薄薄的被子，被套也是配套的粉紅色。

    “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流行開空調(diào)、蓋被子了嗎？”吳響老氣橫秋地說了一句。

    我把被子拖到床的一角，見床單很干凈，當(dāng)然，也很整齊。

    “強jian沒有發(fā)生在床上？”我問。

    吳響搖搖頭，說：“墊被和床單我們都仔細看了，好像確實像仔細鋪過一樣。我們分析死者應(yīng)該就是在電視柜附近被性侵的，因為她的睡衣散落在那兒附近，睡衣上還沾了血跡。血跡不多，是噴濺狀的，分析應(yīng)該是睡衣先被脫下來丟在那兒附近，死者再被刀刺入頸部的?？上?，尸體附近已經(jīng)被打掃過了，沒有痕跡。”

    “也就是說，不管是性侵，還是殺人，這些動作都是遠離床鋪的？”我問。

    吳響點點頭。

    “那，這上面為什么會有血？”我把薄被提了起來，看見被子的一條邊被血染紅了。

    “喲，這個我還真沒注意到。”吳響說“這被子的原始位置在床上，而床上是干凈的，所以我們也沒有仔細去看。來，趕緊把被子提取了。”

    “不礙事。熟人作案，現(xiàn)場又遺留dna，我覺得這案子不難破吧？”我笑了笑，說，“偵查已經(jīng)開始調(diào)查了，dna也在加班加點，估計三五個小時就出結(jié)果了。我們得抓緊做尸體解剖了，爭取在他們工作完成前完成?！?/br>
    第三章

    我和吳響合力把尸體抬到了解剖臺上，尸體這么一翻轉(zhuǎn)，就看見尸體身上到處都是損傷。

    “喲，在現(xiàn)場的時候，只看到死者的背部倒是完好的?！眳琼懻f，“這么一看，全身都是傷啊。”

    死者的損傷遍布全身多處，都是以皮下出血和擦傷為主。由此可以看出，死者生前經(jīng)過了劇烈的搏斗。我們逐個對損傷進行測量、拍照和記錄，僅僅尸表檢驗工作就進行了一個多小時。

    “死者身上的擦傷主要是在搏斗中與家具剮蹭形成的，而皮下出血，我們可以看到，除了一些磕碰以外，其他的都集中在四肢，這屬于典型的約束傷?！蔽艺f。

    “曾經(jīng)聽過你講的課，你認為約束傷多而且明顯，可能提示兇手的約束能力不強，和死者勢均力敵，對嗎？”吳響問道。

    我默默地點點頭，用棉球把死者的頸部擦拭干凈。隨著頸部的附著血跡被慢慢清理后，頸部皮膚也就逐漸暴露出來了。除了頸部右側(cè)一處哆開的創(chuàng)口之外，頸部前側(cè)還有不少皮膚擦傷。

    我翻開死者的眼瞼，見眼瞼內(nèi)有不少出血點，說：“死者是存在窒息征象的，你們看，出血點很明顯。這說明兩個問題，第一，結(jié)合頸部損傷，兇手對死者有一個掐扼頸部的過程，導(dǎo)致死者出現(xiàn)了機械性窒息死亡?！?/br>
    “啊？不是失血死亡嗎？”林濤說。

    “死者尸斑淺淡，眼瞼和甲床蒼白，是一個失血貌?！蔽艺f，“說明死者血管被割斷之前，還是有生命體征的。這個掐扼頸部的動作，也只是導(dǎo)致死者出現(xiàn)窒息征象，最多就是昏迷。”

    “第二個問題呢？”吳響問。

    我說：“第二，兇手對死者的掐扼，并沒有導(dǎo)致死者的死亡，同樣也說明了兇手的身體素質(zhì)并不是很強悍，他的控制力有限?！?/br>
    “頸部的這些擦傷也可以說明這個問題。”吳響說。

    死者頸部的擦傷，分布非常凌亂，擦傷明顯的部位主要位于頸部的左側(cè)。頸部左側(cè)的擦傷呈現(xiàn)片狀，而右側(cè)有多個半月形的擦傷，顯然是指甲印。

    “你們看，死者肚子上亮晶晶的是什么？”林濤說。

    我看了看死者的腹部皮膚，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于是，我走到林濤的角度去看，果然可以看到一小片亮晶晶的區(qū)域。林濤的位置站得比較靠后，所以朝尸體方向看去的時候，等于是打了一個側(cè)光，可以看到一些光反射和皮膚差異較小的位置。

    我用棉簽沾了沾亮晶晶的區(qū)域，取出精斑預(yù)實驗的試紙條，經(jīng)過檢測，這里果真是一片精斑。

    “可是，在死者yindao里已經(jīng)取過精斑了，再提取還有意義嗎？”吳響說。

    我說：“畢竟是兩處比較獨立的精斑，所以我覺得取下來會比較穩(wěn)當(dāng)。如果有那么個萬一呢？”

    死者的會陰部沒有明顯的外傷，處女膜陳舊性破裂。

    我拿起刀，對死者的頸部進行了解剖。死者的頸部肌rou大片出血，右側(cè)胸鎖乳突肌已經(jīng)斷裂，結(jié)合皮膚看，這里并沒有試切創(chuàng)，也沒有拖擦痕，這應(yīng)該是因為死者處于固定體位下，被兇手用單刃刺器刺破血管的。

    “死者和兇手有這么大范圍的搏斗痕跡，但是這一刀卻孤立存在，而且是在固定體位下形成的。這一點，可以還原出殺人的動作?！蔽艺f，“兇手先是經(jīng)過掐扼，讓死者暈厥，然后再用刀刺破了死者的頸靜脈?！?/br>
    “加固行為？”吳響問。

    我點點頭。

    吳響說：“這個兇手還蠻老道的。”

    “確實，加固死者死亡，打掃現(xiàn)場?！蔽艺f，“這一方面說明兇手和死者很有可能是熟人，一方面說明兇手的反偵查意識很強，很有可能有前科劣跡?！?/br>
    經(jīng)過尸體檢驗，死者的全身臟器都呈貧血貌，血管內(nèi)也較為空虛，這些都是典型的失血貌。通過胃內(nèi)容物檢驗，驗證了死者是23日午夜死亡的。

    “我現(xiàn)在有一些疑問?！蔽艺f，“不如我們先去現(xiàn)場看看，再到專案組碰頭吧？”

    林濤有些奇怪，說：“現(xiàn)場經(jīng)過了反復(fù)拖擦，地面上的大部分血跡都被擦拭干凈了。”

    “從尸體損失的血量看，現(xiàn)場確實應(yīng)該有大量的血跡?！眳琼懻f，“人體內(nèi)大約有4000毫升血，我看至少有1000毫升流到了現(xiàn)場。但是現(xiàn)場卻沒有看到明顯的血跡，即使我們通過潛血實驗檢測到了血跡，也是微量的。這說明兇手是經(jīng)過精心打掃，多次拖地，才會把這么多血液都弄干凈的。”

    “真是個心思縝密的兇手?！标愒娪鹫f。

    我搖搖頭，說：“可能是心思縝密，也可能就是照搬照抄。”

    “什么叫照搬照抄？”陳詩羽問。

    我搖搖頭，說：“還不敢確定，我們再去現(xiàn)場看看吧。”

    重新回到現(xiàn)場。因為尸體已經(jīng)被運走，為了方便附近居民的進出，警戒范圍已經(jīng)縮小到現(xiàn)場的大門口。一條松垮垮的警戒帶圍著大門，兩個民警搬了凳子坐在門口。

    我走上前出示了現(xiàn)場勘查證后，掀起警戒帶走進了現(xiàn)場。

    “現(xiàn)場一點兒血跡都沒有，對嗎？”我問吳響。

    吳響點點頭。

    我說：“死者的頸部有破口，那么就會有大量的血跡在頸部周圍堆積成血泊。而且死者頸部附近的電視柜上應(yīng)該有大量的噴濺狀血跡。但是我們在現(xiàn)場卻看不到血泊和噴濺狀血跡，說明了什么問題？”

    吳響說：“第一，兇手應(yīng)該移動了尸體，這樣才能無死角地把地面拖擦干凈。第二，兇手不僅拖了地，還把電視柜上沾染的噴濺狀血跡進行了擦拭?！?/br>
    “很好。”我豎了豎大拇指，接著問，“那這兩個問題，又能反映出哪兩個問題？”

    吳響沒明白我的意思，茫然地搖搖頭。

    我說：“第一，尸體。如果移動了尸體，那么原始位置上，壓在下面的肚皮上的精斑，其實就是有意義的。有可能是兇手在死者的肚皮上射了精，然后因為要拖地，所以把尸體翻轉(zhuǎn)了?！?/br>
    “對?！眳琼懻f，“一開始我認為死者是俯臥的，肚皮上的精斑沒有意義呢?！?/br>
    我接著說：“第二，我們知道打掃現(xiàn)場，主要是清理兇手留下來的痕跡，而不是清理血跡。兇手拖地的行為是在消除痕跡，但是擦桌子這個行為我就不能理解了。電視柜里也沒有什么東西，按理說兇手不應(yīng)該觸摸，更沒有必要去清理上面的噴濺狀血跡了?！?/br>
    吳響低頭思索。

    我繼續(xù)說：“而且，現(xiàn)場留下了精斑，這是比指紋、足跡更有證明意義的痕跡物證，可是兇手肆無忌憚地把它留在了現(xiàn)場，沒有做任何掩飾。你不覺得兇手的這個低級錯誤和他精心打掃現(xiàn)場這一行為是非常不吻合的嗎？”

    “您是想說什么呢？”陳詩羽等不及了，問道。

    我微微笑了一下，并沒有作答，徑直走到床邊，把薄被鋪開，對薄被一邊的浸染血跡進行了仔細的觀察，并用手摸了摸，發(fā)現(xiàn)血跡已經(jīng)徹底干透了。

    我更換了手套，把薄被放到桌上，對粉紅色的床單進行了仔細的觀察。床單上很干凈，沒有灰塵、沒有毛發(fā)、沒有血跡。

    我直起身來，環(huán)視四周的環(huán)境，最后目光定格在辦公桌上的電腦上。

    “電腦，你們動過嗎？”我問。

    吳響搖搖頭，說：“我們有一個勘查員看了，就是一個簡單的桌面狀態(tài)，沒有打開什么程序?！?/br>
    “那看電腦之前，有對鼠標、鍵盤進行痕跡檢驗嗎？”我問。

    吳響搖了搖頭，說：“好像沒有?！?/br>
    說話間，林濤已經(jīng)拎起多波段光源，開始對鼠標和鍵盤進行檢驗。我在一旁靜靜地等著。

    吳響說：“這個沒有多大意義吧？你看，兇手進來強jian、殺人，然后又花費了那么大心思去打掃現(xiàn)場，他哪還有時間去上網(wǎng)？”

    我沒有搭話。不一會兒，林濤抬起頭來，一臉沮喪，說：“可以看到是有新鮮指紋的，不過已經(jīng)被紗布手套抹去了特征點，已無鑒定價值?！?/br>
    “那指紋也應(yīng)該是死者的吧？”吳響說，“紗布手套？是我們勘查員做的嗎？”

    “是?！绷譂f，“很有可能是我們勘查員把指紋抹掉了，但是指紋究竟是死者的，還是兇手的，現(xiàn)在不得而知了?！?/br>
    我皺著眉頭思考著，不一會兒，眼前一亮，說：“快，主機電源按鈕，指紋檢驗?！?/br>
    “不是，我有個疑問?！眳琼懻f，“你們這樣急巴巴地找指紋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竭盡一切尋找證據(jù)?！蔽艺f。

    吳響說：“現(xiàn)場有精斑?。∵€有什么比精斑的證明力更好的嗎？”

    “有的時候不好說?！蔽艺f，“比如，死者若是賣yin女，那么精斑還有什么價值嗎？”

    “可是，為什么你們就對這臺電腦感興趣呢？”吳響問。

    我說：“我開始就覺得奇怪，為什么現(xiàn)場會是電腦和電視同時開著？”

    “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一邊看電視一邊玩電腦很正常啊？”吳響說。

    我說：“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她完全可以把辦公桌轉(zhuǎn)一個方向，更方便。但是這個現(xiàn)場，若坐在辦公桌旁玩電腦，則是背對著電視，這樣不累嗎？而且，午夜時分，說是看電視的時候睡著了，沒關(guān)電視可以解釋，但是電腦和電視都不關(guān)，都在使用，可就不好解釋了。尤其是剛才你說電腦沒有打開任何程序，那么她為什么不關(guān)電腦，而讓電腦處于屏保狀態(tài)？這不正常，是一個疑點?！?/br>
    “你的意思是說，電腦其實是兇手打開的？”吳響說，“使用完電腦后，兇手又把所有的程序都關(guān)掉了？這個兇手殺完人還這么悠閑自得？”

    “提取到一枚食指指紋。”林濤直起身來，說，“死者指紋我已經(jīng)仔細研究過了，目前看，這枚食指指紋不是死者的。”

    “干得漂亮?！蔽倚α诵ΓD(zhuǎn)頭對吳響說，“其實，兇手并不是悠閑自得。不如這樣，我們兩個來打一個賭。”

    “打什么賭？”陳詩羽插話道。

    我說：“我賭，電腦里瀏覽器的瀏覽記錄并沒有被刪除，而最近被關(guān)掉的網(wǎng)頁，應(yīng)該是搜索毀尸滅跡的辦法。”

    吳響滿臉狐疑地晃動鼠標，打開了瀏覽器的瀏覽記錄。

    “如何清理血跡？”“殺完人后應(yīng)該做些什么？”……

    “真是神了?！眳琼懡辛艘宦暎f，“你是怎么知道的？難道就是僅僅憑電視、電腦同時開啟這一點？”

    “當(dāng)然不止這些?！蔽艺f，“最重要的疑點，還得從尸體檢驗說起?！?/br>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