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玉子瓊聽完最后一句話后,什么也沒說,變化為妖風離去。 土地神目送著琵琶精離去,神情嚴肅,突然身后有人威嚴低沉道:“福祿公,你何苦求助于妖呢?” “城隍爺,這是唯一能不損及無辜人命的法子阿?!蓖恋厣駴]有被捉破的心虛,而是背對著那人,沉穩道:“不說那琵琶精未染殺孽,秉性純良,其實軒轅三妖早該得道成仙,不該輪落于此?!?/br> “以修為來說的確,”那聲音難得溫和不少,本來如鼓擊的起伏泛著幽幽回音道:“九陰歸元、萬象合一,那狐妖有九尾,差一尾便是得道天狐;另外還有那雉雞精,同樣生有九首,差一首便能化為元首鳳凰,飛天遁去。至于你看好的玉石精本就因受天地厚愛而化形,剔透無暇,未有殺孽,堪比天上的神女瑤姬,只要時機一到,多的是升天機會。” 但他話鋒一轉,微微嘆道:“可惜了……那兩妖殺孽太重,如今有此劫數也是罪有應得,就是可惜那玉石精無端受她們牽連。” “牽連?老朽所見不同?!蓖恋厣癫毁澩?,望著天上那輪幽冷的明月,心有定數道:“那玉石精的原形與天地同壽,是大地智慧之結晶,老朽相信將此事托付給她再好也不過。” 遮著月光的樹葉沙沙一晃,那聲音安靜了一會,緩緩道:“……有什么事是老夫能做的?” “姜家,”土地神顯然早已備好答案,:“你我合力阻擾姜家在這塊土地上的一舉一動,看是要把風水方位搞亂,總之盡可能拖延時間,別讓他們太快就控制了那只半妖?!?/br> “明白,也是為冉道友盡一份心,只希望你說的那只玉石精能如你所說平安圓滿此事?!?/br> “自然。”土地神自信滿滿。 收回神識,玉子瓊從床上醒來,憶起土地神的話,微微頭疼。 其實土地神的預言在琵琶精聽來十分荒謬。 方圓百里的大地將化為焦土?與火相連的血脈將做為陪葬? 他說姜懷柔是被真火燒死的,繼承了姜子牙意志的三昧真火會燒絕一切妖孽,與妖怪做了交易的姜懷柔染上了妖氣,視為同罪,即便她生出了安虞年,真火的火苗已經深殖于她的體內,最終將她與她的丈夫一同處刑燒死。 而當時附身于姜懷柔體內的蘇長樂又怎么可能不被真火盯上,只怕她沒發現,但真火已經借著血脈之便,附著于她的妖丹內,只待主人一聲令下,便能將妖狐活活燒死。 玉子瓊在明白這事時,當下就放棄殺了安虞年的打算。安虞年不能死,他一死,真火輪回,落到下一世的姜家外孫身上,情況只會對她們更不利。 現在真火在安虞年身上才是安全的,安虞年和她們妖界有牽扯,姜家尚不能完全cao控他,玉子瓊記著蘇長樂一直以來的暗示和曖昧,也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拉攏安虞年,不讓他跟姜家站在一起。 隔日一早,公寓內悄然無聲。蘇長樂和胡蕎喜最近在外都有活動,沒什么回家。 其實一個是影后女神;另一個是小說大神,這次兩人合作自然備受矚目,玉子瓊沒什么擔心,只是想著在兩妖回來前把事情處理完。 于是做為一個土地神口中的秉性純良的大妖怪,玉子瓊放下雜念,運用最直接的智慧:綁了安虞年。 當天下午放學,空蕩蕩的教室,少女拖著昏迷不醒的少年來到一張椅子上,一切就備。如果不是少女的表情過于冷漠,孤男寡女還真有讓人遐想的空間。 不知多久,安虞年聽到聲響,從短暫的昏迷中蘇醒,抬頭看著陌生空蕩的教室,渾身動彈不得,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固定在椅子上。 這……這是怎么回事?他記得是放學廣播說體育組找他,然后他到了一年級大樓下…… 他皺眉往四處查看,只見不遠的講臺上站著一位黑發披肩的少女。她面色如常,手包著書包,彷佛正準備放學。 “醒了?”今天玉子瓊是值日生,十三班的教室只有她,剛好。 “玉……玉同學?”看見熟悉的身影,少年以為自己在做夢,也許是不錯的夢,就可惜自己是被綁著的。 少女擦掉最后的字跡,側頭看了一眼少年,依然沒有妖氣,再正常不過,可惜那雙眼眸的形色過于秀美,配上少年極盛的美貌,幾乎可說是獨一無二,起碼在人界來說是。 玉子瓊望著他慌亂的眼神,對他面上的無辜嗤之以鼻,又想到擁有同樣那雙眼眸的大姐還不知危機將近,她瞇了瞇眼,瞬間,心意已決。 “你現在為姜家做事吧?”少女放下板擦,踏著無聲的腳步,一下就走到少年面前,亭亭玉立。 聽到姜家,安虞年就算在怎么為少女的俏麗心跳加速,這會也明白自己不是在做夢。 他猛然抬頭,盯著少女纖細的身影,眉心一跳一跳,半掙扎半憤恨道:“你想幫她嗎?!” 玉子瓊挑眉:“幫誰?” “那個妖怪!那個蘇妲己!”少年咬牙切齒,最初聽到的不敢置信通通轉成了滔天的恨意,無依無靠、幼時孤單……原來全是妖怪作祟的結果! 玉子瓊雙手擺后,不以為意道:“你們凡人老愛說知恩圖報,那你應該知道沒有我大姐你不可能出生,沒有我你更不可能撐過妖形。照你們凡人說法,我大姐算你半個娘親,我算你的再世父母,你有什么資格向我們報仇?” “……”安虞年本來義正嚴詞,這下不禁噎著說不話來,好半晌才找回聲音,勉強道:“她是妖怪,殺了很多人?!?/br> “姜子牙殺的妖怪比我大姐多著去?!庇褡迎偛恢圹E地換概念。 她注意到少年困窘的表情,突然好奇道:“對了,你從哪知道我大姐的名字阿?” “……” 玉子瓊猜到,心底有些意外,看來姜家什么都告訴他了,就這么信任他會繼承姜家的意志、毫不動搖?不過,正好可以讓她探探姜家的虛實…… “那我呢?你知道我是什么嗎?” 她向動彈不得的少年傾身,淺薄夕陽打進窗戶,替少女的身段描著淡金色的邊,線條柔美動人,只是投下的陰影卻完全籠罩住少年,十足壓迫。 安虞年感覺到無比的壓迫,特別是在胸口,他瀏海凌亂,不禁呼吸急促道:“你……” 她歪頭,柔軟的黑發垂落在兩人呼吸之間,彷佛截斷了兩人本就不遠的距離。 少年不禁放慢呼吸,緋唇輕咬,盯著少女娟秀的下巴,艱難道:“妳是……玉石琵琶精。” “他們告訴你的?”少女面色一沉。 “不、我自己看到的,我沒告訴他們?!卑灿菽炅⒖虛u頭。 做為狐貍的他五官敏銳異常,輕而易舉就看透那一張張虛偽人皮下藏著何等可怕的兇禽猛獸……不過,只有少女,依然玉白無暇,那是他在爺爺樂器行之外見過最美麗的樂器:一面玉色無暇的琵琶。 這也是為何他沒告訴姜家玉子瓊身份的原因。他像是上了癮的毒販,不斷告訴、催眠自己玉子瓊是無害的、無辜的。 對阿,擁有如此美麗原形的怎么可能是窮兇極惡的妖怪?何況做為人類的她善良溫柔,怎能跟那兩只怪獸相提并論? 安虞年這么想著,自己要護住她,于是他騙姜家,自始自終只有看見兩只妖怪,沒有第三只。 只是,當那些課文戲曲里的人物活躍于眼前,安虞年很難不感到別扭,尤其是知道面前如花似玉的少女其實已有上千歲…… 把那些復雜的恩怨糾葛扔至一旁,他有些遲疑道:“你……你真的像書上說的,恢復修為后,就入宮做了王貴人,成為紂王的妃子嗎?” 這什么問題?他不該害怕,然后憤怒質問自己是不是跟妲己一伙嗎? 玉子瓊自認為還算能把握幾分人心,這下也不禁被問倒了,只是她的沉默不語讓少年誤會了。 一股無名火燒得他胸腔郁悶。他咬牙,恨恨道:“你就這么甘心做一只狐媚子的手下!!四處為她賣身奔波嗎??” 少女挑眉,低頭就看見少年睜著那雙美麗迫人的狐貍眼,嘴里正罵著給他那雙眼睛的“娘”。 這是要反過來拉攏自己?還真不照劇本來阿? 玉子瓊搖頭無奈:“狐媚子?你身上還留著一半狐媚子的血液。唉,看看姜家把你搞成什么樣,難怪他說你的狀態不穩定,妖怪就要有妖怪的樣子,硬把你往人里變不是在自尋死路?我來幫你恢復原狀吧……” “休想為她開脫!”黑發少年瞇眼不屑,他把一切錯怪在蘇妲己身上,心中殺意更加堅定。 “等恢復妖形后,我們可以一起去修行,大概上百年就能回來和大姐團聚了……” 把安虞年完全變成妖怪,再把三昧真火練為狐火,之后就完全是他們的寶貝了,再也不需要顧忌姜家傳人,大姐一定會很高興。 玉子瓊盯著少年識曾相似的臉龐,不自覺說出自己的想法,只是說到一半,卻被少年聽出別種意思。 只有,我們,一起? 垂下的瀏海后,秀長的眸子緩緩睜開,黑色的中心有灼熱的燭火在并發,如果玉子瓊有看到,她一定會再度驚訝少年和jiejie的相似,特別是眼眸中流露出那種強烈執著渴求的灼黃色。 狐妖至所以美,最大的在于他們毫不掩飾欲望的姿態,又或者他們的美貌就是一切欲望的化身,如此赤/裸,才能如此勾人心魄。 以一種角度來說玉子瓊成功了,成功動搖了某位驅魔少年的決心。 作者有話要說:女主沒發現自己在□□,她把男主當弟弟……除了血脈相連可能導致的真火焚身,目前大致都還在大姐的計劃之中…… 第五十一章 琵琶精的糾葛 在少女無意的曖昧暗示下,少年熱血上涌,心臟亂跳。 安虞年垂著瀏海,眼睛陣陣灼熱,像被硬塞了兩顆亂跳的燙石子,讓他坐立難安。只是他咬牙,就是不肯泄漏任何一聲異狀。 不過玉子瓊五感過人,一下就發現少年身上突然溢出的妖氣,不禁微喜道:“你同意了”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少女清麗宛如玉珠滴落的聲音徹底打破了少年竭力維持的平靜。 “阿……”饒是玉子瓊再怎么冷淡,突然看到一個正常少年冒出兩只尖耳和七條尾巴,下巴的動作也不禁有些遲緩。 “別靠近!!”一瞥見少女微移的步伐,少年突然大吼,身體奮力掙扎,卻還是掙脫不掉琵琶精先前施下的束縛,反倒先碰了一聲,人連著椅子一起翻倒在地。 其實不會痛,特別是有七條毛茸茸的尾巴給他當墊背時,只是在心儀女孩面前的丟臉無疑是給青澀懵懂的少年最無情的一巴掌。 安虞年仰著頭,看著臟兮兮的天花板,感覺到身體的桎梏,不禁咬牙,偏偏少女的下巴突然闖入視線。 她居高臨下的打量讓少年沒來得及一陣惱怒,特別是此刻他還沒板回身子,整個人帶著椅子,以一種足獸仰天的可笑方式跌倒,而罪魁禍首還繼續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他偏過頭,只露出半張倔強蒼白的側臉,細碎的黑發被突然冒出的尖耳弄得更加凌亂,幾根雪白的狐貍毛隨著少年暴躁的呼吸飄落。 “看到我變成這樣……滿意了吧” 相對于少年的自暴自棄,玉子瓊看在眼底卻不覺得尷尬和愧疚。她注意少年垂下的尖耳。隨著瀏海掀開,露出光亮的額頭,頂上的狐耳就像兩只瑟瑟發抖的小老鼠,無力往兩旁聳下,悄悄掩在細碎的黑發下。 耳朵和尾巴是狐妖的弱點,不是因為他們缺乏防備,而是因為動物野性殘留,以魅惑欺騙為生的狐妖就怕控制不住這兩個部位,露出原形是其次,最怕還是情緒一來,一下就曝露出深藏在美麗毛皮下的脆弱。 好比現在,略解狐性的玉子瓊就看出少年不是在生氣,他只是煩躁,需要人安撫,說白了 他在撒嬌。 這不難看出,母子連心,之前妲己被拿著菜刀追殺過來的雉雞精沒收一整盒雞爪子時,也是垂著耳朵和尾巴,悶悶不樂地賴在沙發上,直到玉子瓊送上她涼涼的玉臂玉枕,給她抱抱摸摸,才展顏一笑。 這么想,玉子瓊微微一松,她遵下身,伸出手掌,解開了束縛,同時也摸了摸少年露出的額頭。 冰和香。這是少年感覺到額頭上的異樣時,立刻產生的第一和第二個念頭,緊接著就是熱,還是爆熱,卻不是來自于少女的玉手,而是從他狂跳的心臟急速沖上的一股熱度,速度之快,似乎還能聽到咕魯咕魯的聲響。 是血液細胞在沖刺,模仿環法賽車,從心臟到額頭,再從額頭到腳底,把整個修長軀干都繞了一遍,將那種細胞尖叫吶喊的興奮里里外外都滲透了一番。 被柔軟的黑暗覆蓋,安虞年下意識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抵著少女柔夷,輕輕搔癢著少女柔軟的掌rou。 少女的手像云朵,明明蓋住了少年的視線,但少年卻覺得好像看見一片令人心神向往的晴天。 他不自覺開口:“知道嗎這間教室,我以前住這?!?/br> 少女沒說話,只是摸著少年凌亂的腦袋瓜,不帶任何曖昧,只是純粹在安撫。這讓安虞年從最初的悸動慢慢安定,到現在,他無比平靜,好像眼眉鼻尖的空隙全都貼合在少女的掌上,呼吸心跳任由她擺布掌控,他們本該就是這樣。 事實上,玉子瓊想法很單純,半妖姿態的少年讓她感覺到無比親切,一方面他是自己曾經的四弟,另一方面他是妲己的孩子,眉眼間的美貌極像那位她敬愛的長姐。玉子瓊下意識又將他當家人,亦如之前陪伴清河那般,輕柔撫摸他的毛皮。 在摸上那對柔軟敏感的耳朵時,少年忍不住發生滿足的喟嘆,至此,他的心房已經完全被攻破了,不過那也在意料之中,他從不肯奢求能在少女面前堅持多久,在她清澈的目光下,他只是一只極力掩飾欲望的野獸。 “我以前住在這里?!鄙倥葡?,淡緋色的薄唇一啟一合;“我和mama、爸爸都在這里?!?/br> 提到安虞年的mama,玉子瓊倒是想起土地公的交代,她隨意撥弄那對柔軟的尖耳:“你母親是被三昧真火燒死的,不干我大姊的事。你如果不想落得跟她一樣的下場,最好就是好好修行,把真火煉成狐火,你現在半妖半人的狀態太不穩定了。” 做人,還是做妖?玉子瓊沒把最殘酷的那句說出來,只是留給少年靜靜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