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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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紀淑云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眼神漸漸茫然了起來,“皖皖,你知道媽這么辛苦是為了什么?!?/br> 紀皖心里一陣木然,她當然知道,紀淑云從懷孕六個月開始就一直咬牙堅持著這個信念,已經二十多年了。 “我要讓他們知道,我一個人也能把你撫養得很好,我要讓他們后悔一輩子,有朝一日會跪在我面前慟哭流涕,說他們錯了,當初不該喪盡天良把我們母女倆拋棄,”紀淑云抬手撫摸著紀皖的頭發,那指尖微微發顫,最后停在了她的下巴上。 紀皖的下巴像父親,她上高中的時候,要不是當時出了個意外,紀淑云一度想帶她去整容。 紀淑云的眼神透著刻骨的恨意,紀皖幾乎能感受到她指尖強自忍耐的力氣。 “媽,”紀皖低聲叫道,手心一陣發涼,“我知道的,我會努力的?!?/br> “好,你看著媽的眼睛,”紀淑云顫聲問,“你和他們絕對絕對沒有來往,對嗎?” 紀皖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硬要塞給你的那個賬戶,你沒去拿,對嗎?” 紀皖倏地瞪大了眼睛:“媽,你想什么呢,那個賬戶我碰都沒碰,我就算死了也不會用他一分錢?!?/br> “那就好……”紀淑云長出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那清瘦的身形晃了晃,紀皖一把扶住了她,慌亂地問:“媽,媽你怎么了?” “皖皖,”紀淑云的聲音有些哽咽,“你一定要記得mama的話,女孩子如果不為自己打算,不把自己鍛煉得鋼筋鐵骨一樣,是很容易受傷的,你千萬別被人騙了,最后落得像mama這樣的下場?!?/br> 紀皖咬緊了牙關:“媽,我知道,你放心?!?/br> “你那個男朋友,分了吧?!?/br> 紀皖愣住了,她從來沒和家里提起過盛海生的事情。 “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的男人,你還小,要把全身心都放在事業上,爭口氣,暫時不用考慮這個問題?!奔o淑云重新變回了那個冷硬要強的模樣。 沉默了片刻,紀皖心里有些酸澀,她自己要分手是一回事,被這樣勒令分手又是一回事。 “他家里我都去了解過了,父母都是從內地農村出來到城里落的戶,家里一個jiejie,和他們差不多就是一樣貨色,你不聽我的話,會后悔一輩子。”紀淑云加重了語氣。 紀皖吃驚地看著她:“你在調查我?” “替你把關,不想你走媽的老路?!?/br> 胸口好像堵了什么似的,紀皖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機械地擦著水槽,好一會兒才淡淡地應了一句:“已經分了。” 紀淑云松了一口氣,拍了拍女兒的肩膀以示嘉許:“好了,歇著看會電視吧,媽給你弄點水果吃。” 切成丁的蘋果、剝成一瓣瓣的蜜柚,和從前讀書時候一樣,雖然是單親家庭,紀淑云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別人有的她都有,甚至比普通人的更好。家里所有的錢都用來培養她了,上培訓班、學芭蕾舞,甚至有一度還去學過最為昂貴的樂器鋼琴,幾百塊錢一節課,紀淑云只不過是個公務員,而且是冷門部門的公務員,收入不高,聽老師說紀皖有彈琴的天分,非得讓紀皖去學,她瘋狂地接了幾分兼職,每天晚上都要熬到凌晨一兩點。是紀皖故意關門的時候把手指夾進了防盜門,才讓紀淑云放棄了這個念頭。 有時候紀皖就在想,是不是她就是個災星,根本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是她的到來,讓母親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丈夫,孑然一身幾近偏執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是的,是她在母親肚子里六個月的時候被偷偷查出了性別,當時父母都是公職人員,沒法生二胎,奶奶堅持一定要個男孩,不然他們家就絕后了,逼著紀淑云做引產,婆媳倆就此吵翻。 而她的父親左右為難,兩頭求了半天最后居然屈從了老人的念頭,給紀淑云兩個選擇,引產或者離婚。 紀淑云傲氣地選擇了離婚,挺著大肚子去了民政局。 據姥姥說,當時她的父親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的時候淚流滿面,哭著說,她們是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兩個女人。 最對不起又有什么用? 最后還是敗給了這可怕的社會惡俗,拋妻棄女。 作者有話要說: 紀meimei有點渣的原因…… ☆、006 陪著姥姥散步,和紀淑云一起買菜,紀皖一家三口人過了一個愉快的周末,只要不涉及從前那些破事,紀淑云就是一個嚴謹而不失慈愛的母親。 下午的時候,田蓁蓁打來了電話,劈頭就問:“你準備好了沒?” “準備什么?”紀皖有些莫名其妙。 “我就知道你給忙忘了,今晚高中同學會啊,我的班長大人!你要是敢不去,我叫全班人都到你家來聚會!”田蓁蓁叫了起來。 紀皖這才想了起來,班級群里叫嚷著這次聚會很久了,原本前期的聯絡工作一直是她和幾個相熟的班委在組織,可這陣子她忙于跑風投,把事情全丟給閑在家里的田蓁蓁了。 田蓁蓁開著她的甲殼蟲把紀皖從家里接了出來,莫名其妙地發興逼著紀皖去了一趟她常去的美容美發沙龍,連頭發帶臉全都保養美容了一遍,正好旁邊是一條服飾精品街,她又拽著紀皖逛了好一會兒,挑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非要她試試。 裙子是用上好的桑蠶絲縫制,從胸線處得體地剪裁開來,打了一層層細細的密褶,仿佛一漾漾的水波;后背處開了個深v的叉,露出了一片白皙的肌膚,幸好,裙子配套一件同色的薄紗小外套,披在身上,剛好可見纖細的腰身若隱若現。 鏡子里的紀皖長發披肩,姣好的皮膚吹彈得破,一雙美目顧盼生妍,那清靈婉約的氣質和這套裙子十分契合。 “你看你每天職業裝,這樣打扮起來多美?!碧镙栎杼嫠龜n了攏頭發,滿意地說。 紀皖哭笑不得:“我這是參加同學會,又不是去相親,打扮這么漂亮干什么?” “你是我們班里美貌和智慧并重的靈魂人物,是多少男生的夢中情人啊,出場當然要震撼一些,說不定勾起他們的美好回憶,奮不顧身地就來追你了?!碧镙栎栌淇斓亟械曛靼岩路饋?。 紀皖心里一動,頓時明白了過來:“盛海生找你了?” 田蓁蓁噎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對,他說你們倆分了,真的嗎?” 紀皖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皖皖你別難過……”田蓁蓁的眼眶有些濕潤,抱住了她的肩膀輕輕蹭了蹭,“分了就分了,一定是緣分還沒到,以后會有更好的等你?!?/br> 紀皖啞然失笑:“怎么看起來你比我還難過?” 田蓁蓁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如釋重負:“真的不難過?” “我有你這個小老婆呢,難過什么。”紀皖難得開起了玩笑,高中那會兒她倆幾乎形影不離,同學們都取笑她們是一對小夫妻。 田蓁蓁咯咯地笑了起來:“那就我們倆過一輩子吧,那些臭男人都滾遠點?!?/br> 兩人一路開著車,說笑著就到了目的地華麓山莊,一下車紀皖就嚇了一跳,山莊的大門充滿了東南亞異域風情,中間是一座很大的水池,上面開滿了藍色的睡蓮,水池中靜靜地佇立著一個巨大的神像雕塑,而水池兩旁是六座布幔輕揚的木榻,每座木榻雕工精細,足足可以容納四五個人在上面席地而坐,儼然一座座藝術品。 “這……怎么選了這么好的一個地方?”紀皖皺起了眉頭,她忽然想起在哪里看到過這個山莊了,微信的朋友圈里看到過一個大客戶在曬,據說是一家奢華酒店品牌在際安市郊的力作。 田蓁蓁得意地笑了:“找到了一個贊助商,你猜是誰?” 一絲不安的感覺從心里一掠而過,紀皖定了定神,急急地開口:“蓁蓁,我忽然想了起來,晚上我有件重要的策劃忘記做了,明天一早就要交……” “田蓁蓁,紀皖?!庇腥嗽谇懊娼兄齻兊拿?。 紀皖整個人一僵,只見一座木榻旁站著三個男人,最左邊的一個稍遠一些,一身暗灰色亞麻西服,隨意半敞著露出里面灰色條紋的內搭,他的雙手插在褲兜,后背筆挺,渾身上下仿佛有種生人勿近的氣勢,那清冷的目光越過飛舞的白色布幔定定地落在她們倆的身上。 田蓁蓁熱情地揮著手,幾步便拽著紀皖跑了過去,沖著旁邊兩個摟肩搭背的男人叫道:“嗨,大牛,程三板,你們這是來迎接我們嗎?太感動了。” 程三板從前是班里的體育委員,因為最愛看《隋唐傳》被譽為班里的程咬金,外號“三板斧”,簡稱程三板。“大美女駕到,出迎是必須的,看看,這位大帥哥,還認識嗎?” “賀予涵!”田蓁蓁尖叫了一聲,“你真的來啦?真怕你放了我們鴿子?!?/br> 賀予涵笑了笑,朝著她伸出手去:“怎么會,友誼地久天長?!?/br> 田蓁蓁握住了他的手,松開后興奮地把手放在眼前,“咔擦”一聲拍了張照:“得留著拍張微博炫耀一下,然后一個星期不洗手?!?/br> 大牛在旁邊嚷了起來:“田蓁蓁你可真厚此薄彼,不行,我們也要握手。” 幾個人笑鬧了起來,賀予涵卻把目光調轉落在紀皖的臉上,那手掌骨節分明,寬厚有力,在距離她十幾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很久不見了,紀皖。” 紀皖一動不動,手心莫名有些潮濕。 旁邊的人感覺到了一絲異樣,田蓁蓁在她后腰戳了一下。 “你好。”紀皖飛快地在那手掌上碰了一下,“其他人呢?真是好久沒見了。” “都在里面了,你們倆是最后一個了,班長大人快進去檢閱一下吧?!睅讉€人擁著她往里走去。 賀予涵落在最后面,他抬起手掌看了半晌,隨即悄無聲息地抬手在臉上輕觸了幾秒,嘴角露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晚餐是華麓山莊特意安排的自助大餐,大明廳里約莫百來平方,布置得溫馨懷舊,舞臺上的大屏幕放映著早就剪輯好的幻燈片,制作者把高中三年各種活動的照片都搜集起來了,夾雜著母校際安第一實驗中學的新舊照片,大伙兒一邊吃一邊說笑著,雖然分別了四年多,卻又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從前那段青澀美好的高中時光。 紀皖卻有些緊張,她真沒想到田蓁蓁他們會和賀予涵聯系上,更沒想到賀予涵會來參加這種活動,要知道,賀予涵當初是插班進來的,在他們班只待了一年,不,準確的說,才十一個月零九天,而且,賀予涵當初又酷又拽,對班里每個人都冷冰冰的,幾乎從不說話,別人也都知道他不好惹,幾乎都不會出現在他身旁半米之內。后來在賀予涵的帶領下,他們班和八班打了一場群架,同學們和他的關系才稍微和緩了一些,不過那場群架后,沒過幾天他就離開了。 “你怎么了?這兩天太累了嗎?怎么有點心不在焉的?”田蓁蓁拿著芝士焗大蝦,吮了吮手指上粘稠的芝士,隨口問道。 紀皖心里不由得打了個突:她和賀予涵的那一段,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田蓁蓁要是知道她隱藏了這個秘密,非炸了毛傷了心不可,她得守著這個秘密。 “是啊有點累,待會兒我們早點回去吧?!?/br> “回什么回,吃完飯還有余興節目,晚上賀予涵包了度假村的六間別墅,剛好夠我們一幫人玩通宵,”田蓁蓁一臉幸福的笑容,“寶寶今天也要享受五星級酒店的奢華體驗了。” 紀皖深吸了一口氣:“你……怎么都沒告訴過我?” “這陣子你不是忙嘛,這種小事就沒打擾你了,”田蓁蓁有些困惑,“怎么了,這不是挺好的?還是……你不喜歡他?” 她朝著賀予涵的方向努了努嘴。 紀皖語塞,一時不知道是該搖頭還是點頭。 “從前他這人是蠻難相處的,不過人還仗義,那會兒不是還替你打了群架嘛,”田蓁蓁掩著嘴樂了,“我可崇拜他了,居然一個人和八班的男生挑上了,要不是程三板機靈來班里叫人,他可能就要被人開瓢了吧。” 思緒飄忽了起來,紀皖好像回到了那兵荒馬亂的一天。 事情的起因是八班的一個男生和紀皖表白,其實表白也沒什么,從高一起,紀皖就陸陸續續收到過好幾封情書,她從來不看,一律原信退回并在信封上寫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八個字。 這個男生家里有點錢,在班里也算是一呼百諾的風云人物,和紀皖表白了好幾次了,算是鍥而不舍,這回別出心裁地在午餐后把紀皖騙出了學校,在馬路上用玫瑰花擺了個心形求愛,還引來了好幾個男女同學圍觀助威。 紀皖那幾天情緒很低落,被纏得煩了口氣也不好,三言兩語就和男生的朋友起了沖突,有個女的譏諷她“既當□□又立牌坊,明明和別的男人不三不四的,還要裝清純?!?/br> 后來不知道怎么就拉扯了起來,她的校服被扯開了一個口子,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看見賀予涵從墻角沖了過來,拿著塊板磚就沖著那男生砸了過去,立刻就見了血。后來就亂成了一團,八班來了一群人,男的女的都有,圍著賀予涵群毆,程三板剛好經過,一看見班長被人糾纏,也飛一樣地叫來了班里好多男生,一擁而上,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場群架,最后政教處的老師過來了好幾個這才鎮住了場面。 賀予涵的腦門擦傷,出了些血,眼角被打了一拳腫得眼睛成了一條縫,那個男生腦門上縫了五六針,手臂骨折,打了三個月石膏。紀皖當時看著他滿臉的血,臉色慘白,強撐著才沒暈過去。 “笨蛋,我沒事,他比較慘好不好?!鄙倌暧行┬奶郏巳瞬蛔⒁?,湊到她耳邊說。 紀皖哭了,guntang的淚珠劃過臉頰。她從記事開始就鮮少流淚,這是她第一次為了一個男生流淚。 “你再哭我就親你了,”少年的眼神炙熱,“這兩天怎么老是找不到你?” 校長來了,一路走來簡直就是暴跳如雷,伴隨著他的吼叫:“你們一個個全部給我記大過!打架斗毆,你們是高中生還是混混!” 紀皖的心一沉,對于她這個三好學生、優秀班干部來說,如果記大過那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我……放學再和你說,老地方見?!彼贝掖业貙ι倌暾f完,就不著痕跡地退到了離他一丈遠的安全地帶。 只可惜,放學她失約了,她沒有去那個老地方,也沒有見賀予涵。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老賀 ☆、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