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秋蒔擺擺手，讓太醫(yī)出去，這個可憐的太醫(yī)并不知道，沒辦法讓太上皇醒來，并不是他的醫(yī)術(shù)不精，而是新皇就不想讓太上皇醒過來。

    謝秋蒔屏退左右，走到了明成帝的床前。

    臥床兩個多月，明成帝原本有些微胖的身體，此刻已經(jīng)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四肢雖然一直有人幫忙揉捏，但是久不下床，已經(jīng)萎縮了許多，整個人躺在明黃色的床上，顯得格外虛弱，像是披了人皮的骨頭。

    他這樣虛弱，讓謝秋蒔心中生出幾分不忍來。

    這樣活著，其實遠不如直接死去，活著不過是清醒感知到身體逐漸失去生命力，眼睜睜看著自己滑向死亡的深淵。

    謝秋蒔覺得，明成帝一定很恨她，他不信任她是正確的，因為她確實是個威脅，她終會走上這條權(quán)力傾軋的路。

    但是她還是不想下手，她不想打破自己的底線，成為一個令自己厭惡的人，可她也不能讓明成帝醒來，所以只能這樣互相熬著日子。

    “父皇，我明日便要登基了，不知道您能不能聽見，你的女兒，馬上就要成為史無前例的女帝。我還記得小時候，父皇每每看見我，總會惋惜我不是一個皇子，現(xiàn)在，我做到了一個皇子能做的事情的頂端，可惜您不能親眼看見了。”

    謝秋蒔單膝跪在床邊，握住明成帝的手，將額頭放在明成帝的手背，感受著那一點點屬于人的溫度，“真好，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能感覺到，您是愛我的。”

    平日里的恩寵也好，他人告訴謝秋蒔的特殊也罷，都不能讓謝秋蒔感覺到一絲來自明成帝的愛，在明成帝沒有認清自己只會有一個女兒之前，他本來就不是多么的在乎謝秋蒔。

    “您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來看您，等我從祭臺回來。”

    謝秋蒔想，等登基大典后，她或許可以讓明成帝醒過來，不用成日里渾渾噩噩的睡覺，反正那個時候，她已經(jīng)成為新帝，沒有人再動搖她的位置了。

    只是這種想法，在走出寢宮之后就消失了。

    因為她看見有好幾個大臣過來了，他們比謝秋蒔來得還要勤快，幾乎每天都要來看一看。

    與那幾位大臣說了兩句話，謝秋蒔往太后居住的鳳儀宮而去。

    本來太后應該去住梧桐宮，鳳儀宮給皇后住，可是謝秋蒔也沒成家，所以太后暫時沒有搬離，等之后明成帝咽氣，或者謝秋蒔大婚，她就會搬走了。

    站在鳳儀宮前，曾經(jīng)無比熟悉，日日都要進的宮門，此刻在謝秋蒔眼中，多了幾分蕭索與陌生。

    “陛下駕到！”

    蘇姚站在鳳儀宮前高喊一聲，龍攆停下，謝秋蒔下了輦車，太后身邊的宮女走出宮來迎駕。

    謝秋蒔本以為太后在里面等著她，誰知她一抬頭，就看見太后走了出來，眉眼里有幾分焦急，在看見她的那一刻變作平淡，可是目光觸及她身上的皇帝常服后，又帶了幾分憤恨。

    “母后，近來可安好？”謝秋蒔拱手做禮，向太后問安。

    太后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只點點頭，“嗯，進來吧。”

    她轉(zhuǎn)身往里走，這世上可還有比她們更為生疏的母女？

    入內(nèi)之后，兩人說著不咸不淡的客套話，問問最近胃口如何，身體如何，隨后便相對無言，不知該繼續(xù)說什么了。

    氣氛凝滯，沉默代替了尷尬的對話，可是誰都不愿意讓對方離開，兩個多月才又見這一面，除了之前那次黑山鎮(zhèn)的分離外，她們從未這么長時間沒見面過。

    明明是至親至近的關(guān)系，偏偏走到了今日這一步，真不知道該責備誰。

    太后眼神一厲，要責備誰呢？當然是責備皇帝！

    “本宮觀你最近行事，頗有章程，比你父皇要強得多，以前是本宮誤會你了，長安，你莫要怪母后，母后只是不想讓你變成你父皇那副冷血無情的模樣。”

    太后沉默許久，還是選擇了開口解釋，她希望能修復這段關(guān)系，今日皇帝愿意過來，不正是有意緩和矛盾嗎？

    太后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比起之前那種滿是攻擊和命令的口吻，現(xiàn)在的太后要溫和太多太多。

    是因為她良心發(fā)現(xiàn)，終于想起了她們之間的母女之情嗎？

    不，不是的。

    謝秋蒔低頭輕笑一聲，“母后說的哪里話，朕怎會怪母后呢？母后以前說過，再不能教朕什么了，其實母后這句話說錯了。”

    太后愣了一下，謝秋蒔口中冰冷的自稱，如同一盆涼水，將她澆透，讓她陡然冷靜下來。

    第88章 目標

    太后看向謝秋蒔, 在謝秋蒔入鳳儀宮后，這是她第一眼，正面看昔日在懷中撒嬌歡笑的女兒。

    謝秋蒔已經(jīng)長大了, 面上還帶了幾分孩童的稚氣, 可眼神已經(jīng)透露出常人無法直視的堅韌，她的背脊挺直，如同松柏，支撐著偌大的帝國，瘦弱未曾長開的身軀，肩負著一國興衰。

    謝秋蒔身穿玄青色皇帝常服, 上面繡著明黃長龍，披散在身后的黑發(fā)為她添了三分溫柔，更多是身為帝皇的威嚴，無人可掠其鋒芒。

    她的余生，都將站在大莊之前, 為大莊遮風擋雨，護佑萬民。

    “本宮說過很多話, 沒想到皇帝你，記得最牢的是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