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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節(jié)

    所以杜明強成功地將張海峰擊倒在車內(nèi)。他用極短的時間換掉骯臟的囚服,穿戴上張海峰的警服和警帽。隨即他又摸走張海峰的配槍,用床單布條將對方牢牢捆扎,嘴也塞得嚴嚴實實。做完這一切之后,他自己爬到了駕駛座位,打開車燈,掛檔啟動了警車。

    在監(jiān)獄大門處,另一輛先期到達的警車此刻已經(jīng)通過了哨兵的搜檢,正咆哮著向監(jiān)獄外沖去。而監(jiān)獄的大鐵門早在警報發(fā)出的同時便已開啟,因為那沉重的鐵門開合實在太過緩慢,而緊急追逃又是分秒必爭的行動,所以在“緊急追逃預(yù)案”中專門強調(diào)要提前打開鐵門,以方便追逃力量的出入。

    杜明強腳下發(fā)力,油門越踩越深。警車加速向著監(jiān)獄門口駛?cè)ィ琶鲝姷淖旖莿t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

    監(jiān)獄的大門已經(jīng)打開,而他正駕駛著一輛高速警車,右手則握著子彈上膛的手槍。現(xiàn)在還有誰能夠阻止他的離去呢?

    兩個哨兵攔在監(jiān)獄門口,向著越駛越近的第二輛追逃警車發(fā)出停車待查的手勢信號。雖然這兩個哨兵都是荷槍實彈,但他們根本沒有一絲要向這輛車開火射擊的念頭。因為他們早已遠遠看清了車牌號,知道那正是張海峰的座駕。就在幾分鐘之前,正是這個四中隊的隊長下達了緊急追逃的命令,所以此刻這輛車飛馳電掣般駛來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哨兵們壓根不會想到那被“追逃”的目標此刻正坐在這輛車的駕駛座位上,所謂的停車檢查,在他們看來也就是在例行公事而已。

    瞬息之間,那輛警車已經(jīng)駛到了近前,但車速卻仍然絲毫未減。不僅如此,車前的大燈還明晃晃地開著,照得兩個哨兵睜不開眼來。直到這時,哨兵們才意識到那輛車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他們連忙下意識地往旁邊猛地一閃,避開了那車輛的撞擊。警車帶著“嗖嗖”的風聲,幾乎是緊擦著他們的身體呼嘯而過,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我靠,張頭這是瘋了吧?”兩個哨兵面面相覷,心有余悸的感慨道。直到這時,他們?nèi)晕醋聊コ鲕噧?nèi)的玄機,還以為是張海峰由于管轄的犯人脫逃,情急之下失去了理智。反正那人行事素來雷厲風行,大膽潑辣,“鬼見愁”的名聲早已是如雷貫耳的。

    車內(nèi)的杜明強長出了一口氣,神經(jīng)終于徹底松弛了下來。他倒并不害怕哨兵們強行攔車,只是那樣的話難免要發(fā)生槍戰(zhàn)。傷了哨兵的性命會使整個計劃多少蒙上些陰影。雖然老師曾一再教導(dǎo)他:警察和罪犯都是他們的敵人,但是痛苦的前車之鑒還是讓他不愿再傷及更多無辜的性命。

    杜明強把手里的槍支輕輕放在的副駕位置上,然后略微打開了一絲車窗。冷風夾雜著雨水飄零進來,打在他熾熱的臉頰上。他貪婪地呼吸著,盡情享受那久違的自由氣息。

    第十二章 追因

    十月十一日,早晨八點三十二分。

    省城刑警隊會議室。

    羅飛占據(jù)著會議桌中間主持人的位置,他的眼睛有些紅腫,頭發(fā)也略顯凌亂——看來剛剛過去的那個夜晚虧欠他一場愜意的睡眠。

    坐在兩旁的與會者們雖然不像羅飛那樣疲憊,但他們也都陰沉著臉。整個會議室被一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籠罩著,呼應(yīng)著屋外那連綿不絕的秋風冷雨。

    面對著昔日戰(zhàn)友,羅飛沒必要說些場面上的客套話,他單刀直入地切進了此次會議的正題:“很突然地把大家召集過來,原因只有一個: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杜明強從越獄逃跑了。”

    傾聽者們沒有顯示出過多的反應(yīng),事實上,在收到專案組重建通知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知道了eumenides逃脫的消息。最初的震驚逝去之后,他們開始蓄積力量,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戰(zhàn)斗。在一種平靜而又充滿張力的氣氛中,每個人都把專注的目光盯在羅飛身上,等待后者透露更多的細節(jié)。

    “我是在凌晨兩點二十七分接到的電話,打電話的人的是主管重監(jiān)區(qū)的中隊長張海峰。他告訴我:杜明強搭乘一輛經(jīng)過改裝的載貨卡車逃出了監(jiān)獄,卡車的牌號為17195。我立刻布置警力對這輛卡車展開搜索和攔截,同時我自己則趕往張海峰的兒子所在的芬河小學(xué),因為據(jù)張海峰所說,杜明強臨走前留下了一份‘死刑通知單’,上面標明的受刑人正是他的兒子張?zhí)鞊P。”

    聽羅飛說到這里,會場上唯一的女子目光跳了一下,然后微微搖了搖頭。這女子正是省警校的心理學(xué)講師慕劍云。在專為抓捕eumenides而建立的“圈子”中,慕劍云是核心成員之一,她精妙的心理分析曾準確地勾勒出那個殺手的性格特征和興趣愛好。

    羅飛注意到慕劍云的反應(yīng),他也明白對方為什么會搖頭。eumenides的行事風格雖然變化莫測,但在發(fā)放和執(zhí)行“死刑通知單”這件事上,他卻一直遵循著極為嚴格的準則。很難想象,一個尚在上小學(xué)的孩童怎么會激發(fā)起eumenides的制裁欲望?

    “這張‘死刑通知單’確實蹊蹺——而張海峰急著去追捕杜明強,也沒時間細說。”羅飛在敘事的同時順帶解釋了兩句,“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在第一時間趕到了張?zhí)鞊P的宿舍。當時張?zhí)鞊P是安全的,不過宿舍管理員卻反鎖住房門,不讓我進入。他說一定要張海峰親自打招呼才能開門,于是我又給張海峰打電話,但對方的電話從這時開始就一直無法接通了。后來我調(diào)動了該轄區(qū)的110,看到有警車過來,管理員這才把張?zhí)鞊P送出來。我保護著這孩子,把他帶到了刑警隊。在路上我還給柳隊長打了個電話,讓他帶人過來增援。”

    羅飛一邊說一邊往自己的右手不遠處看去,那里坐著一個瘦高的小伙子,此人肌rou精干,神色堅毅,正是特警隊中最優(yōu)秀的戰(zhàn)士柳松。因為eumenides身手了得,在“四一八專案組”建立之日起,特警隊便一直是其中值得依賴的現(xiàn)場戰(zhàn)斗力量。最初進入核心指揮小組的代表是特警隊的隊長熊原,后來熊原在一次行動中遇害,便由柳松頂替上來。去年杜明強被捕入獄之后,專案組解散,柳松回到特警隊,并就此升任為新的特警隊長。

    柳松看著羅飛,回應(yīng)似地點了點頭。凌晨時分他接到對方的電話后,立刻便帶人趕到了刑警隊,承擔起保護張?zhí)鞊P的任務(wù)。不過柳松對那份“死刑通知單”的真實性也頗有質(zhì)疑。且不說那孩子并無可殺之罪,就算有,eumenides也不該把這份通知單過早的泄漏出來。要知道,警方絕不可能把一個孩子拋出來作為“誘餌”,而那孩子也沒有脫離警方控制的理由。當警方把孩子帶到刑警隊內(nèi)部死守的時候,eumenides縱有萬般本事又能如何?所以這不僅是一份不該發(fā)出的“死刑通知單”,而且是一份無法完成的“死刑通知單”。這通知單如果存在,恐怕會另有別的意義。

    而羅飛在掃了柳松一眼之后,又面向眾人繼續(xù)說道:“凌晨三點十六分的時候,我接到報告,那輛車牌號為17195的卡車被攔截在東城國興路路口,車上暫時只發(fā)現(xiàn)司機一人。我立刻趕到現(xiàn)場,一邊就地審問司機邵大泉,一邊組織警力對車輛進行了徹底的搜查。可結(jié)果卻令人尷尬。首先是邵大泉對杜明強越獄的事情顯得一無所知,他堅持說自己因為找不到鑰匙滯留在監(jiān)獄中,到凌晨時分才離開;而那輛卡車也沒有任何改裝的痕跡,根本不可能藏著一個大活人通過監(jiān)獄的嚴密盤查。”

    “聲東擊西吧?”旁邊有人按捺不住地插了一句,“杜明強根本就不在這輛車里,包括那份‘死刑通知單’也只是個幌子,目的就是要牽制警方的精力,調(diào)虎離山。”

    說話者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他帶著副眼鏡,身形瘦弱。一身警服松松垮垮的,頗不合體,穿在他身上全無莊嚴肅穆的感覺。不過此人的來頭可不小,他叫曾日華,是省城警界首屈一指的網(wǎng)絡(luò)安全和信息專家。

    羅飛對這樣的評論未置可否,只按自己的思路往下說道:“因為無法打通張海峰的電話,后來我便直接與監(jiān)獄方面進行了聯(lián)系。那邊的追逃預(yù)案已經(jīng)啟動,監(jiān)獄管理局的領(lǐng)導(dǎo)也親臨現(xiàn)場展開調(diào)查,但奇怪的是,最先發(fā)現(xiàn)犯人越獄的張海峰卻失去了音訊。據(jù)監(jiān)獄方的門哨說,張海峰在追逃預(yù)案啟動后不久就駕車出去追擊逃犯,他當時非常匆忙,甚至都沒有接受門哨的例行檢查。”

    曾日華猛地一拍手:“張海峰有問題,那輛車更有問題!說不定杜明強就是藏在他的車里!”

    羅飛這時把目光投向曾日華,點頭道:“我也覺得事情的關(guān)鍵就在張海峰身上。所以我緊接著便調(diào)動警力,開始在全市范圍內(nèi)尋找張海峰駕駛的那輛警車。不過這次搜尋卻一直沒有結(jié)果。直到五點二十一分的時候,我的手機接到一個陌生來電,接通后居然是張海峰。他問我兒子的情況怎么樣,我如實告訴他張?zhí)鞊P非常安全,張海峰便說了句:‘羅隊,謝謝你,對不起。’”

    曾日華“哦?”了一聲,他原先猜測張海峰可能是杜明強的越獄同謀。但從張海峰的這個電話看來卻又不像,他忍不住要問:“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羅飛略咧咧嘴,帶著點無奈的表情說道:“我什么都沒來得及問,他已經(jīng)把電話掛斷了。我查了那個號碼,是城郊明月湖附近的一個公用電話。我立刻帶人前往搜尋,最終在湖邊一條偏僻的小道上找到了張海峰的警車。只是車里空無一人,車輛已經(jīng)被破壞,無法發(fā)動,車的后窗玻璃也被打碎,現(xiàn)場還有一些散落的布條,看起來是用監(jiān)舍里的床單撕結(jié)而成。”

    “嗯。”曾日華用手在頭頂?shù)膩y發(fā)叢中撓了撓,似乎在分析著什么。慕劍云和柳松雖不作聲,但目光聚凝,顯然也在揣摩這副場景背后的蘊義。

    羅飛則接著說道:“我趕緊給監(jiān)獄方面打電話,向他們通報了這個情況。監(jiān)獄那邊也告訴我:張海峰已經(jīng)自行回來了——他涉嫌重大瀆職,首先要接受內(nèi)部的監(jiān)管和調(diào)查。至此我覺得杜明強越獄的情況基本上清楚了。于是我就把諸位召集到這里來,共同商議對策。”

    “一定是杜明強劫持了張海峰,然后駕著后者的警車逃離了監(jiān)獄;”曾日華最耐不住性子,有了點思路就迫不及待地要說出來,“車被棄置在明月湖邊——那里地處偏僻,會延緩警方發(fā)現(xiàn)的時間;那些布條應(yīng)該是用來捆綁張海峰的吧?杜明強走后,張海峰幢碎后窗玻璃,割斷了布條;因為手機也被杜明強帶走了,他只能找個公用電話和你聯(lián)系;在得知兒子安全之后他便急匆匆趕回監(jiān)獄,這說明他雖然瀆職,但在杜明強脫逃一事中至少沒有主觀上的故意。”

    柳松比曾日華要沉穩(wěn)一些,等對方說完這一大通話之后,他這才緩緩附和道:“這樣的分析倒是合理——只是有一點我很難理解:杜明強怎么能劫持到張海峰?”

    慕劍云也輕搖著頭:“確實難以理解。這里面必然還有隱情——只有張海峰自己才知道的隱情。”沉默片刻后,她抬頭問羅飛:“監(jiān)獄那邊的事情我們方便插手嗎?”

    羅飛道:“我已經(jīng)派尹劍過去溝通了。”不過他也明白,出現(xiàn)了犯人越獄這樣的大事,這對整個監(jiān)獄管理系統(tǒng)來說無異于挨了一個恥辱性的耳光。現(xiàn)在監(jiān)區(qū)中隊長又深陷其中,監(jiān)獄方必然要先進行內(nèi)部調(diào)查,其中涉及的某些隱情會不會向外透露,尚不好說。

    “哎!”曾日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揚手道,“那個卡車司機不是在我們手里嗎?我看可以加強對他的審訊力度。找不到鑰匙,誰信哪?我看他就是和杜明強串通一氣的,要不是監(jiān)獄方面去追那輛卡車,杜明強怎么逃得出去?”

    柳松和慕劍云各自點頭,都覺得這個司機確實有問題。

    羅飛卻只是聳聳肩膀:“那個邵大泉我親自審了。他就是說鑰匙丟了,然后到深夜才找到的,別的什么都不知道。或許是杜明強偷了他的鑰匙,或許他和杜明強確實有所牽連——可不管如何,你都無法證明他的行為是故意的。你更別想從他嘴里得到什么。”

    慕劍云理解羅飛最后那句話,苦笑道:“在這種情況下,傻子也不會開口的。一開口就等于自己往糞坑里跳。”

    曾日華咂了咂嘴,雙眼在鏡片后面瞇成兩條小縫,有些無計可施的樣子。片刻后他睜開眼睛看著羅飛,想從對方身上尋回一些希望。

    羅飛這時卻搖了搖手,打斷了眾人的思路:“其實杜明強是怎么逃脫的,這個問題并不重要。我把大家召集起來,主要的目的也不是要討論這個。”

    “對。”柳松的思維首先跳了出來,“我們關(guān)注的重點應(yīng)該是怎樣抓回這個家伙。至于他是怎么跑掉的,就讓監(jiān)獄管理局cao心去吧!”

    “所以我們首先應(yīng)該討論:杜明強為什么要越獄?”羅飛鄭重地提出了這個問題,然后他停頓了一會,等眾人都跟上了自己的思路之后,這才繼續(xù)說道,“不管杜明強的設(shè)計有多精妙,越獄本身都是一件風險性極高的事情;而根據(jù)監(jiān)獄那邊透露的消息,杜明強在越獄的過程中還殺死了同監(jiān)舍的幾個獄友,這意味著他一旦計劃失敗就會賠上自己的性命。要知道,杜明強的刑期其實只有五年,相對于這個刑期來說,他所冒的風險實在太不值得。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一定有某個重要的原因在支配著杜明強,讓他不得不提前越獄。這個原因或許在監(jiān)獄之內(nèi),或許在監(jiān)獄之外。如果在監(jiān)獄之外的話,那我們知道了這個原因,也就知道了杜明強接下來會干什么。”

    不錯。眾人心中都是一亮:如果促使杜明強越獄的原因在監(jiān)獄之外,那就意味著他急于出獄去完成某件事情——這件事情豈不正是亟待警方追尋的重要線索嗎?

    “他到底想干什么?”曾日華在鏡片后面翻了翻眼睛,“難道是新的‘死刑通知單’,急于在近期內(nèi)做出制裁?”

    這或許是最容易想到的推斷吧。對于eumenides這樣一個有著堅定信念的殺手來說,還有什么事情比制裁那些逍遙法外的罪犯們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