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節
小順想去杜明強此前的囑咐,便咬緊牙堅持著。好在接下來三人傳箱子接力,他算是強度最小的一個環節。杜明強雖說任務最重,但他的動作一直矯健如初,像是有用之不盡的精力。在三人的配合下,不消多久,這第二板車的箱子便又卸去了大半。 “小伙子,把這車裝完了,休息一會吧。”劭師傅遞箱子的時候看到杜明強額頭也開始滲出汗珠,便再次提出建議。 “裝完了就休息不了羅。”杜明強一邊壓低聲音說道,一邊用眼睛瞥了瞥站在不遠處抽煙的管教,然后他又轉回頭,故意加大嗓門反問劭師傅,“師傅,您累不累,要不要歇會?” 劭師傅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連忙也大聲回答說:“哎呀,是不行了,得歇會。我這體力還是和你們年輕人沒法比啊。” 管教聽到了這邊的對話,他把煙屁股扔到地上踩了踩,然后揮揮手沖自己的犯人說道:“得了,你們兩個也跟著歇會吧。” 小順歡呼了一聲,一屁股坐到平板車上,用身體靠著車上剩余的箱子,擺出躺在沙發上一樣的姿勢。杜明強則跳下車斗,對劭師傅點了點頭,誠摯地說道:“謝謝了,老哥。” 劭師傅掏出盒煙,沖杜明強跳了跳:“來一根吧?” 杜明強搖搖手,笑道:“我不會。” 劭師傅便自己點上了,他深吸一口又美美地吐出來,然后他問杜明強:“小伙子,你是什么案子進來的?” 杜明強躊躇了片刻,給了個含糊不清的回答:“我沒有別的路可走——因為有些事我是必須要去做的。” 劭師傅倒不深究,他瞇起眼睛看著杜明強:“我相信你是迫不得已的,你和其他犯人不同——你不是一個壞人。” 杜明強自嘲一笑:“都進了第四監區了,還不是壞人?” 劭師傅把香煙湊到嘴邊又吸了一口,然后悠悠地說道:“監獄里可不一定都是壞人,就像壞人也不一定都在監獄里一樣。” 杜明強心有所動,但他把自己的情緒隱藏了起來,只是看著遠處的高墻電網沉默著。 “不管怎么說,你干活可麻利得很。”劭師傅跳開了話題,他伸手在杜明強肩頭拍了拍,“我和管教說說,以后這裝車的活都讓你來幫我干。怎么樣,你愿意嗎?” 杜明強回答得很干脆:“沒問題。” 劭師傅欣然點點頭,又說道:“不過你下次可別干得這么快了。這里是監獄,干多了也拿不到加班工資。” 杜明強被逗的一樂:“劭師傅,我剛見你的時候還以為你不怎么愛說話,沒想到侃起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劭師傅“嘿”了一聲:“有用的就說說,沒用有什么好說的?以前來幫著裝貨的那些犯人,不夠讓我生氣的呢,還跟他們說什么?倒不如省點勁自己多干兩把。” 兩人便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著,雖然身份境地大不相同,但相聊倒也頗為投機。不知不覺中一顆煙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劭師傅掐了煙蒂,拍拍手問杜明強:“怎么樣,開工吧?” 杜明強說了聲:“好。”然后招呼一旁的小順。小順也知道休息的時間不能太長,否則讓管教等得不耐煩可就不美了。于是他也痛快地從平板車上跳起來。無論如何,這番休息之后,疲憊的筋骨還是舒松了許多的。 接下來再干活時,三人之間便漸漸地有了更多的默契。小順和杜明強回監區搬箱子的時候總是積極表現,在管教面前留個好印象。到了裝車的時候,劭師傅則會適時地提起休息,讓兩人不致太過勞累。在這樣不緊不慢的節奏中,到下午五點鐘左右恰好把一車的貨物都裝滿了。 劭師傅和眾人道了別,鉆進駕駛室開著卡車往監獄門口駛去。到了監獄的大鐵門前,有哨兵過來先對車輛進行了一番檢查,然后才打開電動開門的裝置。 小順推著平板車一步三回頭,趁著大鐵門緩緩開啟的當兒,貪婪地向著外面的世界瞥去。 “看什么呢?”管教呵斥道,“那是你瞎看的地方嗎?” 小順連忙把脖子縮回來,同時表功一般地舉手說道:“報告管教,我發現了一個安全隱患!” “哦?”管教停下腳步,“你說說看,哪里有隱患了?” 小順說:“剛才那個裝貨的卡車就是隱患!如果有犯人和開車的師傅串通好了,藏在車上的貨物里面,那不是就可以混到監獄外面了?” 管教瞇起眼睛,皮笑rou不笑地看著小順:“你想法倒挺多啊?想越獄了是不是?” 小順可憐兮兮地苦著臉,為自己辯解道:“我哪有這個膽子?我要真有這個想法就不會說了來了嘛。” 管教也是誠心要詐唬小順一下,見對方裝得乖巧,便又笑罵道:“你懂個屁。大門口那兒裝著紅外熱像儀呢,所有車輛進出的時候都要過一遍。別說是個大活人了,就算是只老鼠也別想混出去。” “紅外熱像儀?”小順不太理解這幾個字的意思,眨著眼睛問了句,“能透視的啊?” “差不多吧。”管教懶得跟他多說,應付似的解釋道,“只要你是個活人,都能測出來。” 杜明強在一旁卻聽得明白。紅外熱像儀的主要用途是監測環境中的溫度分布,因為人的體溫正常情況下都會比環境溫度高,所以如果車斗里藏著活人,在熱像儀的顯示屏上就會呈現人形的熱源反饋。有了這樣的設備,犯人們想要潛伏在來往的車輛中越獄就難比登天了。 小順又回頭往監獄大門的方向張了幾眼,不知還在瞎琢磨些什么。就在這時管教身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后者掏出電話先看了眼來電顯示,隨即便按下接聽鍵,對著話筒說了聲:“喂,張隊?” 電話那頭很顯然就是四監區的負責人張海峰了。年輕管教聽對方說了幾句之后,臉色驀地變得嚴肅起來,他凝目盯著小順,目光銳利逼人。 大約兩三分鐘后,管教掛斷了電話,然后一步步地向著小順走過來。 “管教。張……張隊有什么指示?”小順預感到有些不妙,震懾于張海峰的威力,他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管教喝了聲:“站好!” 小順連忙抬頭挺胸,站得筆直。 管教很嚴肅地問道:“你有沒有藏什么東西?” “藏東西?”小順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茫然地搖搖頭,“沒有啊……” 管教也不和他磨磯,直截了當地命令道:“把所有的衣兜都給我翻過來!” 小順毫不含糊,利利索索地把衣兜、褲兜全都翻了個底朝天。里面確實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管教卻還不罷休,又伸手在對方周身上下拍捏了一遍,不過仍然沒什么發現。于是他沉吟了片刻,然后轉過身來,目光又盯住了不遠處的杜明強。 杜明強機靈得很,立刻也站的筆直,同時主動將衣兜、褲兜掏了個干干凈凈。管教當然不會客氣,走上前又是一通拍捏,甚至連褲襠這樣的隱秘角落都不放過。可結果依舊令人失望——他并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東西。 管教拿起電話給張海峰回撥過去。 “喂,張隊……我搜過了,暫時沒有找到……好,我明白。” 感覺自己已渡過了眼前這關,小順的膽子又大了起來,等管教掛斷電話后,他便在一旁試探著問道:“管教,出啥事了么?” 管教一揮手道:“先回車間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