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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節

    無奈之下,羅飛只好試圖從另一個角度去說服對方。

    “其實把錄音帶交給警方對你是有利的。你知道阿華不會放過你,而你又在監獄中,你怎么和他對抗?”

    “我和阿華之間是我們倆人的事情,我并不需要警察的保護。”杜明強先是淡淡的拒絕了對方的好意,然后又用滴水不漏的嚴謹辭令說道,“至于你說的那卷錄音帶,即使真的曾在我手中,我也不會和阿華交易的同時還留下一個副本——這不是我行事的風格。”

    對方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羅飛知道已無回旋的余地。他默嘆了一聲,起身離去。不過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回頭說道:“如果你改變主意,可以隨時讓管教轉告我。”

    杜明強沒有再接對方的話茬。

    “不要在任何時候因為別人的勸說而改變自己既定的計劃。”這是老師給過他的教導,多年來他一直謹記在心頭。

    羅飛離開之后,在門外等待的管教又進了屋。此刻半小時的探視時間已到,管教給杜明強帶上手銬,準備押送他回到四監區。兩人走出探訪室所在的大樓時,卻見另一個管教正押著杭文治在大樓門口等待著。

    “你來了啊?等多久了?”杜明強看著杭文治打了個招呼。

    “沒多久。”杭文治咧嘴憨憨地一笑,然后問道,“剛才來探視你的人是刑警隊的羅隊長?”

    杜明強回答說:“算是吧——你看見他了?”

    “嗯,剛剛從這里走出去的。”杭文治所處的位置可以看見探訪室的大門,他一定是先看到羅飛離開,然后又看到杜明強被押送出來,所以做出了上述的判斷。

    “你也是被羅飛抓進來的?”杜明強猜測道,除了這個原因他想不出還有什么理由能讓杭文治認識羅飛。

    杭文治尷尬地點點頭。而這時押送他的管教在他身邊催促道:“行了,瞎聊什么呢,還不趕緊進去!”

    杭文治便不敢多說,唯唯諾諾地跟著那管教走了。杜明強也不再停留,跟著押送自己的管教一路往回走。到了四監區之后,卻見犯人們仍然在小廣場上放風活動。

    這廣場是在監舍大樓東面用三面磚墻圍出來的,面積大概有七八百個平米。廣場中心有個簡陋的籃球場,一堆犯人正聚在上面鬧哄哄地追搶著一只破敗不堪的籃球。

    管教把杜明強帶到院子里,關好院門之后給杜明強打開了手銬腳鐐。杜明強不愿去球場上湊那個熱鬧,就到角落里找了個空地坐下來,懶洋洋地享受著早春時分的煦暖陽光。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卻聽見管教在大聲呼喊小順的名字。小順連忙從球場上擠下來,一溜小跑來到管教面前。管教便把手銬腳鐐又給小順帶上——這是四監區的特殊規定,這些重犯只要走出本監區的控制范圍,原則上都是要重刑加身的。

    杜明強知道這是該輪到小順去接受探視了,這同時也意味著杭文治很快就會回到監區中。

    果然,小順被帶走后沒多久就看到杭文治被押送回來。刑具去除之后,杭文治也沒有鉆到球場上的犯人堆里。他站著環顧了一會,很快就看到了陽光下的杜明強,于是他便向著對方走了過去。

    杜明強給杭文治挪了塊好地,熱情地招呼道:“來,坐著歇會吧——這兒陽光最好,還有免費的球賽看呢。”

    杭文治坐倒是坐了,但他仰頭看著天空,神情黯然得很。

    “誰來看你了?”杜明強有意要挑對方多說說話,他知道剛進監獄的人很容易沉悶壓抑,尤其是見過了親友之后。

    杭文治垂下眼睛答道:“我的一個同事,也是我很好的朋友。”

    杜明強略感到有些奇怪:“怎么了?你家里人沒來?”

    杭文治沉默了片刻說:“我媽病了,中風。”他的聲音略略有些嘶啞。

    杜明強看著對方,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他可以想想對方此刻的心情,那一定是充滿了自責和愧疚,焦急憤恨卻又無能為力。

    良久之后,倒是杭文治又開口了。

    “我今年三十二了。古人說:三十而立。嘿,你看我立了個什么?自己過不好也就算了,還要連累我父母一起受苦……我母親身體一直不怎么好,這次中風,得有一半的原因是被我給急的,你說我還算個男人嗎,我還有什么臉繼續活在世上?”杭文治越說越激動,到最后聲音已經明顯地哽咽起來。

    “你錯了。”杜明強拍了拍杭文治的肩頭,鄭重地說道,“越是這種情況你越得繼續活下去——這樣才算是真正的男人。”

    杭文治抬頭看著杜明強,似乎從對方的話語中感覺到了一絲支撐之力。

    “不管受了多大的苦,不管未來多么絕望,我們都要繼續活著——”杜明強看著杭文治的眼睛,“活下去,為了關心我們的人,更是為了傷害我們的人。”

    杭文治目光中閃過一絲困惑,似乎不太理解對方最后那半句話。

    于是杜明強又解釋道:“我們多活一天,那些可惡的家伙就會在不安的情緒中掙扎。如果我們死了,這些家伙就徹底解脫了,你明白嗎?”

    杭文治深吸一口氣,喃喃說道:“不錯,為了那些傷害我們的人,必須要繼續活下去。”他的眼睛慢慢地瞇起來,原本那種自怨自艾的悲涼神色開始轉化成一種堅強的憤怒。

    很多時候,憤怒正是支撐一個人渡過絕境的最強勁的動力。

    見對方消極的情緒有所緩和,杜明強便適時地岔開話題問道:“你朋友都給你帶什么了?”

    “就是些吃的,還有點日用品。”

    “這個時候還能想著你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朋友。你能有這樣的朋友,前半生也就不算太失敗,對不對?”

    看著杜明強的笑臉,杭文治也笑了。的確,只要你認真的去尋找,生活中總有令人溫暖的地方。

    “其實我倒希望你的朋友能給你帶副眼鏡來。”杜明強拿杭文治打趣道,“你要是帶上眼鏡,那我們這組的工作效率又能提高個兩三成呢。”

    “對啊。”杭文治拍拍自己的腦袋,“剛才心情不好,把這茬給忘了。唉,只能等下周他過來的時候再說了。”

    兩人這般閑扯著,暫時淡忘了那些令人壓抑的現實。這時日頭也越來越高,時間已過了上午的十點半。四二四監室最后一個接受探視的小順也被押解回來了。他在小廣場里獨自溜達著,看似漫無目的,但走著走著就來到了杜明強和杭文治的身旁。

    杜杭二人看到了小順,不過懶得搭理他,只顧繼續閑聊。

    小順卻是有意要和他們搭訕:“強哥、治哥,你們倆在這兒哪?”

    這兩聲哥叫得杜杭二人一愣。自從那天晚上杜明強發彪之后,小順算是服帖了,以后再沒敢在兩人面前找茬,但這么親熱的叫“哥”還是頭一遭,杜明強忍不住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對方,揣摩他心理是不是在打著些小主意。

    杭文治則不冷不熱地回了小順一句:“你可別叫我‘哥’,我聽不習慣。”

    “不習慣我更得叫啊,每天多叫幾遍,聽著聽著你不就習慣了嗎?”小順討好似地涎笑著,然后也不待別人邀請,自顧自在杭文治身旁坐了下來。

    杭文治皺起眉頭問他:“你有事沒有?”

    “沒事。剛才家里人過來,帶了些香腸腌rou,我想先分給兩位哥哥嘗嘗。”

    杜明強咧嘴一笑:“不太合適吧?有好東西也應該先孝敬他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