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愣，臉上的神色瞬間便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盀槭裁匆屛易?，我做錯什么了？”她委屈地問道，眼圈都有些紅了。

    嚴立和馬亮對視了一眼，心中各自有數(shù)。卻聽嚴立笑著解釋說：“華哥這是愛護你呢。阿龍就這么被撞廢了，你如果再呆在華哥身邊，恐怕會有麻煩?！?/br>
    “我不怕?！泵髅鬣狡鹱煺f道，“就算我和華哥認識又怎么樣？又找不到我們事先串通的證據(jù)——警察不是都拿我沒辦法嗎？”

    嚴立搖搖頭：“這不是警察的問題，主要是防備孔德森那邊。他接連吃了幾個大癟，肯定不能善罷甘休啊，我們幾個倒沒事，你一個女人還是小心點好。”

    明明還是那句話：“我不怕！”她睜大眼睛看著阿華，希望對方能夠改變主意。

    “別說了，就這么定了。”阿華的語氣很堅決。其實說到底他還是對明明不太放心，她畢竟是個女人，萬一落到孔德森手里抗不住威逼利誘那就麻煩了。

    明明癟了癟嘴，不敢再說什么，只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馬亮見場面有些尷尬，便出來打了個圓場：“哎呀，只是讓你先出去避一避，等事情過去了華哥肯定會接你回來。到時候你在華哥心里的地位可就不一樣啦。”

    明明汪汪著眼睛看著馬亮，對方的最后一句話總算讓她找到了一點安慰。

    “行了行了，快吃飯吧。”馬亮拿起筷子招呼著，“今天這桌都是夢鄉(xiāng)樓新上的招牌菜，大家嘗嘗怎么樣。”

    折騰了一整天，阿華也確實是餓了。當(dāng)下便不再多說什么，只管大快朵頤。馬亮等人在一旁陪著，期間免不了要暢飲幾杯。明明自己吃得很少，光顧著給阿華倒酒點煙。嚴立看在眼里，心中暗自贊許。他本身也是管場子的，對風(fēng)塵中的女子了如指掌，明明那種體貼入微的勁頭倒的確是情感的真實流露，并無矯揉的作戲感覺。

    酒至半酣的時候，嚴立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出去接了個電話，回到包廂的時候臉色愉悅，對阿華說道：“華哥，月靈剛才打電話來了，她帶的那幫小妹們現(xiàn)在都想回來做。”

    阿華淡淡地“哦”了一聲，道：“回來就好?！睆乃纳駪B(tài)看得出：這番變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呸，墻頭草！還有臉回來？”明明啐罵了一句，一臉的鄙視。

    “月靈說先前廣寒宮許給她們的提成比皇宮高五個點，她們一時心熱就過去了，現(xiàn)在想想還是覺得華哥仁義，跟著華哥混才有前途?！眹懒⒁贿呎f一邊笑，自己都覺得這些話實在虛假，最后看著阿華道，“月靈還想當(dāng)面給您賠個罪。”

    “賠罪倒不用了?！卑⑷A沉吟片刻說，“告訴她們好好干，只要她們干好了，皇宮的提成也不會比其他場子低。”

    嚴立點頭道了聲：“明白?！毙闹袆t欽佩不已。如此恩威并施才稱得上真正的大哥風(fēng)范，自己要學(xué)的地方還多著呢。

    “豹頭呢？他還沒個說法？”卻聽馬亮在一旁問了句，像是有所期待似的。

    阿華立刻搖頭道：“別想他了。豹頭和月靈是兩回事——兄弟情分也能來回倒飭？”

    馬亮不說話，自己喝了杯酒。他以前和豹頭的關(guān)系最好，現(xiàn)在弄成這樣難免有些傷感。

    眾人又各自吃喝了一會，眼看得酒足飯飽，嚴立便提議道：“一會到我場子里玩一玩吧。媽的，前兩天憋屈壞了，今天得好好放松一下?！?/br>
    馬亮剛想應(yīng)一聲“好”，忽見阿華沉著臉沒有發(fā)話，趕緊把到了嘴邊的彩聲又咽了回去。

    阿華注意到馬亮的神態(tài)，笑了笑說：“你們兩個去吧?！?/br>
    嚴立看看阿華，又看看明明，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沖馬亮偷偷使了個曖昧的眼色。不過他的猜測很快就被證明是錯誤的，因為阿華隨即又說道：“不過你們得先把明明護送回去——我另外還有點事情?！?/br>
    明明仰頭看著阿華，勉力掩飾著失望的情緒。不過她并沒有多說什么，因為她知道自己根本無力改變那個男人的任何想法。

    一個小時之后阿華出現(xiàn)在綠陽春餐廳中。因為剛剛飽餐過一頓，所以他只是要了一杯綠茶，在柔和的小提琴樂曲聲中慢慢地品味著。

    那樂曲像山間的溪流一樣清靈純凈，蕩滌著阿華內(nèi)心深處的暴戾和血腥。他微微地閉上眼睛，開始撥弄手掌中的一串佛珠。

    這佛珠曾經(jīng)帶在鄧驊妻子的手腕上，那女人每天為自己的丈夫祈禱平安，可惜鄧驊終究未能逃脫eumenides的死刑懲罰。鄧驊死后，龍宇集團的兩個副總圖謀霸占鄧氏家產(chǎn)，結(jié)果雙雙死于阿華的設(shè)計之下。鄧妻知道此事后并沒有多說什么，她只是把這串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佛珠送給了阿華。

    阿華當(dāng)然明白對方的用意，但他停不下來。就像今天下午，當(dāng)他聽到龍哥老婆悲傷絕望的哭泣時，他也會產(chǎn)生憐憫和愧疚之情，可他卻仍要板起面孔用最凌厲的目光去摧毀對方僅存的防線。

    這就是江湖，只有獲勝者才能生存下去。即便因此而血腥累累，不得不撫摩佛珠來尋求片刻的籍慰。

    無論如何，這總比讓對手撫摩佛珠來紀念自己要好吧？

    演奏終了之后，阿華跟隨那個盲眼的女孩來到了后臺。

    “你來了。”女孩聽出了他的腳步聲，微笑道，“你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錯?！?/br>
    “你能感覺到？”阿華挑起眉頭，驚訝于對方的敏銳。

    女孩點點頭：“對于一個瞎子來說，這個并不難。我可以聽到你的呼吸，揣摩你走路時的頻率……還有，牛牛見到你之后的情緒也可以作為參考?！?/br>
    阿華看了看女孩腳下的那只導(dǎo)盲犬，小家伙正沖著自己興奮地喘息著。他以前聽說人愉悅的時候身體會發(fā)出一種特殊的氣味，被犬類捕捉到之后就可以分享主人的心情。今天看來這種說法還真不是無稽之談。

    略作寒暄之后，阿華引出自己此行的正題：“去美國手術(shù)的事情，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你這兩天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大概一周后就可以動身了?！?/br>
    女孩一怔，心頭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欣喜、渴望還有一點點不真實的虛幻感覺。良久之后，她才得以用誠摯的語氣回復(fù)道：“我沒想到會這么快……謝謝你?！?/br>
    阿華卻不愿接受對方的謝意。

    “你真的不用謝我。我說過了，這只是一次交換?！鳖D了頓之后，他甚至補充說，“從我的角度來講，我還真不想把你送到美國?！?/br>
    “是嗎？”女孩現(xiàn)出些奇怪的表情。

    “你走了之后，我就聽不到這樣的音樂了?！卑⑷A一邊說一邊攤著手表示遺憾，不過對方并無法看到他的肢體動作。

    “是這樣啊?！迸⑿α?，“其實我已經(jīng)考慮到了，所以特意給你們準(zhǔn)備了禮物?！?/br>
    說話間，女孩從自己琴包的夾層里摸出了兩張光盤：“這些都是我最喜歡的曲子，我成了兩張光碟，一張是給你的，還有一張，請幫我轉(zhuǎn)交給他吧?！?/br>
    阿華當(dāng)然知道“他”是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接下了那兩張光盤。

    “而且我很快就可以回來了呀。”女孩又說道，“到那時候，我的雙眼是不是就可以復(fù)明了？”

    “應(yīng)該沒問題?！卑⑷A的回答很有把握，讓人一聽便充滿了信心。女孩睜大了雙眼，那黯淡的瞳孔中似乎已經(jīng)在散發(fā)著一些光彩。

    “那真是太美妙了，我?guī)缀鯚o法想象。”她用興奮的語調(diào)說道。

    阿華忍不住問她：“那你現(xiàn)在最想看到的東西是什么？”

    女孩躊躇了一會，然后她回答說：“人?！辈⑶姨匾鈴娬{(diào)：“三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