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節
尹劍凝思片刻,目光一動:“難道是藏在了住所附近?比如說陰井、化糞池之類的隱蔽地點?” 黃杰遠立刻搖搖頭:“當年我們把全市的陰井、化糞池、地窖全都排查過,并沒有發現死者的遺骸。” “那該丟到哪里去?”又一條思路被斷絕了,尹劍開始繼續冥思苦想。 看到自己的助手如此艱難,羅飛忍不住要提醒他:“那么大的一副尸體遺骸,十年的時間都沒有找到。你認為在這樣的城市里,它還能藏在什么地方?” “難道是……埋在地下了?”尹劍猜測著說道,不過底氣明顯不足。 “在城市里怎么埋?這比遠遠運走的難度還要大呢!”羅飛先是斷然否定,然后又話鋒一轉,“不過還有一種方法,效果也和埋起來差不多……” 羅飛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尹劍還沒反應過來,但黃杰遠已經脫口而出:“河里,難道是扔到了河里?”說話間他緊皺著眉頭,神情既興奮又彷徨,似乎已窺到了一絲端倪,但情急之下還未能把頭緒完全理清楚。 “扔到河里?對啊!如果兇犯住所附近有河的話,這的確是個最簡便的方法。”尹劍的腦子也跟著急速地旋轉起來,“而且這么多年都沒有找到那些尸骸,真的很可能是沉在了河底呢!” 慕劍云和曾日華也露出恍然大悟般的表情。a市是地處江南,有多條河流穿城而過,并且一年四季從不斷流。如果有什么東西沉在河底的話,恐怕永遠也難見天日呢。 不過尹劍細想之后,卻又口出質疑:“等等,還是有點問題。扔到河里的話,尸體腐爛后就會浮上來的啊。兇犯肯定也知道這個風險吧?到時候反而要暴露出兇案現場就在河邊。” “可以墜上重物再扔。”曾日華插話道,“這樣的案例以前也有過。” “是有這樣的案例——”尹劍躊躇著說道,“不過那都是倆人以上的合謀案件。如果兇手只是單槍匹馬,那要完成這項工作的難度就太大了。而且綁重物本上并不保險,繩索腐爛后重物就會脫落,由于這個原因導致尸體暴露的例子比比皆是。” 羅飛搖搖頭,輕輕地“嘿”了一聲道:“不想讓尸體浮上來,未必就只有綁上重物這一個辦法!” “還有什么方法?”尹劍越說越茫然了。尸體腐爛之后,在肌體組織里會形成大量氣體,從而造成比重大大降低,腐尸上浮。現在不想讓尸體浮上來,又不能捆綁重物,難道有辦法抑制尸體腐爛的化學過程嗎? 曾日華和慕劍云也皺起眉頭,顯出琢磨不透的表情。唯有熟知案件細節的黃杰遠神色凝重,似乎正陷入沉思的狀態中。片刻之后,他像是終于想通了什么,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說道:“砍掉腦袋,掏去內臟,剜掉rou塊……難道他的目的,就是不讓尸體浮上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是因為描述的場面過于恐怖,還是由于窺看到解謎道路后的興奮所致。 “是的。”羅飛終于給出了肯定的回復,“因為兇手是在計劃外殺了人,所以他毫無拋尸的準備——既沒有裝尸體的容器,也沒有運送尸體的工具。在這種情況下,他必須找到一個更好的方法來處理家中的尸體。幸運的是,在離他住處極近的地方有一條河,他可以方便地把尸體扔到那條河里。不過他很清楚,尸體腐爛之后密度會便小,到時候就會浮上來,從而暴露自己的作案地點。于是他脫光了死者的衣服,把尸體四肢等部位的大塊肌rou組織剜了下來,然后又刨開死者的胸腹,防止尸體在水中浸泡成膨脹的rou皮氣囊。做了這些處理之后,他就不用擔心尸體會浮上水面了。當然了,那些有可能被魚蝦托拽出來的內臟當然也要清理掉;還有死者的頭顱也要砍下來,因為長長的頭發留在水中會是個麻煩,不定什么時候就會隨著腐爛脫落的頭皮漂浮到水面上。” 慕劍云用手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她胃里的某些東西正在往上翻涌,那滋味實在難受得很。 而羅飛還在繼續描述著那副血腥的場面。 “……做完這一切后,死者的尸體已經只剩下一副血rou不清的殘骸了。他隨便找條破舊的床單一包,然后趁夜色將這具殘害扔到了離家不遠的河里。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清理遺留在家中的那些尸體殘塊,這個工作相對來說就簡單多了——只要徒手遠遠地扔掉就行。他找來幾個隨處可見的黑色塑料袋,又從垃圾堆里撿回一個破舊的旅行包作為分裝尸塊的容器。” “你好像漏過了什么。”曾日華小聲提醒著羅飛,“——rou塊還沒有切片呢。” “對了。”羅飛用手輕輕拍了拍腦袋,補充著說道,“在兇手把這些殘尸裝包之前,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警方肯定會分析他切下死者rou塊以及頭顱等物的原因,難免會有高手從中猜出自己拋尸河中的行為。到時候警方沿著河邊展開排查可就麻煩了。為了掩飾這一點,他還得給‘分尸’找一個理由——能起到障眼作用的理由。于是他將rou塊分切成rou片,把自己裝扮成一個酷愛虐尸的變態殺人狂。在這期間他或許還順便設計了一下,引導警方對自己的‘刀功’水平產生錯誤的判斷……” “那他把內臟和頭顱煮熟呢?也是為了顯示變態嗎?”曾日華嘶啞著嗓音說道,他似乎也有些不太舒服了。 “應該有這方面的考慮吧。不過最主要的原因,可能還是為了拋棄的方便。當你拎著一個旅行包走來走去的時候,你可不希望包里滲出鮮血或者其他的什么液體吧?煮一下就保險多了。”說到這里,羅飛已經把自己的思路完完整整地呈現了出來,他留出點沉默的時間讓大家細加琢磨,然后問道:“你們覺得怎么樣?” “可以說得通。”慕劍云首先給出了積極的態度,“關鍵是此前卡住的地方也有了解釋。我們都認為那家伙是變態殺人狂,看來真的是上當了。換了個思路之后就豁然開朗了呢。” 尹劍和曾日華也都點頭表示贊同。唯有黃杰遠顯得非常謹慎,他閉起眼睛沉思著,把那起血案前前后后的細節全都翻出來印證了一遍。最終他也釋然地長嘆了一聲,說道:“順著這個思路去想的話,的確是所有的細節都能夠相互吻合。” “那就好!”羅飛自己給自己贊了一聲。既然連沉浸此案十年的黃杰遠都不再有異議,羅飛便正式針對此思路開始下達作戰指令:“尹劍,曾日華!” “到!”兩個小伙子異口同聲地應了起來。 “我要你們立刻展開工作,通過你們各自的渠道去尋找這樣一個人。”羅飛鄭重地說道,“此人為男性,案發時年齡在二十八歲以上,相貌中上,社會地位良好,單身,無大型交通工具,有具備分尸條件的獨立住所。最重要的一點:住所的位置緊鄰河邊。” “明白!”尹曾二人立刻領命而去。尹劍掌握著大量的社會眼線,而曾日華則掌管著警方的資料庫,這兩人可謂是搜索信息時的黃金搭檔。 黃杰遠目送著二人離去,感覺胸腔內有團火快要燒起來一般。羅飛的指令讓他在十年的黑暗中終于看到了曙光。這一次的排查雖然有時過境遷之虞,但因為市區內的河流終究有數,排查的針對性便極強。只要篩選出當年符合條件的河畔住戶,對住宅進行細細勘驗,找到分尸現場殘留的血證也是大有可能的! 與黃杰遠比起來,身為指揮者的羅飛反倒沒那么樂觀。雖然他對自己的分析結果很有信心,但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了,即使能篩選出幾個重點目標,要想繼續排查鎖定,甚至獲得決定性的證據也絕非易事。而最關鍵還在于:eumenides留給他的時間已只有十多個小時,如果過了今天午夜,就算能找出一一二案件的真兇又有什么意義呢?他們只不過是破獲了一起十年前的積案,而與eumenides的交鋒卻要再一次敗下陣來。 不過無論如何,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得投入百分之百的努力。正如羅飛自己所說:這個世界上,并沒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就在兩個小時前,眾人不還對一一二案件一籌莫展嗎?而現在,他們至少已結結實實地邁出了最為艱難的第一步! 奇跡總是眷顧那些時刻都在做好準備的人。到下午一點多鐘的時候,這句箴言又一次在羅飛身上印證了。 尹劍和曾日華帶回了他們的調查結果,尚未開口匯報,這兩人臉上興奮的表情已經在告訴大家:他們一定是有了什么重大的發現。 “這么快就排查完了?”羅飛有些不太相信似的,但同時卻又掩飾不住期翼的神色。 “還沒有完全查完。”尹劍用很快速的語調回答說,“不過現在已經鎖定了一個最主要的犯罪嫌疑人。” 羅飛皺了皺眉頭,覺得助手的說法未免武斷:既然還沒有查完,又怎能輕易用上“最主要”這個定語呢? “嫌疑人的資料呢?”羅飛決定親自做個判斷。 “具體的資料還沒來得及整理……我們當時一看到這個人的檔案,立刻就趕來匯報了。那個人叫——”可能是說得太急了,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尹劍卻不得不停下來歇了口氣,然后才把那句話說完,“——叫丁震,他是丁科的兒子!” 猛然聽到這兩個名字,羅飛驀地一怔,思維竟在瞬間短路了片刻。坐在他對面的黃杰遠也是瞪大了眼睛,像是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唯有慕劍云仍然保持著冷靜的神色,略一琢磨之后便點著頭說道:“不錯。丁震……他符合我們分析出來的所有兇嫌特征。” 就在幾天之前,羅慕二人還和這個丁震有過一次近距離的接觸,他們甚至針對這個人進行過專門的討論和分析。現在回想起來,他的各項特征的確與慕劍云對一一二血案兇的心理畫像十分吻合:相貌堂堂、受人尊敬的大學教師、早年遭遇家庭不幸、多年來一直保持單身…… “他的住所緊臨著北城的寶帶河。”尹劍這時又繼續說道,“那是他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學校分給他的單身公寓。按理說,他早該換大房子了,但他至今還住在那里。” 所有的人都聽得懂尹劍話中的潛臺詞。而羅飛的思維能力也終于在震愕中恢復過來。他已經不需要聽更多的東西了,就像尹劍和曾日華一看到檔案就趕來匯報一樣。因為只憑一條線索就已經說明了太多的問題。 包括丁科為什么要退隱,包括eumenides為什么要死揪住這起發生在十年前的案件……一切的一切也許都只用這條線索便可以解釋。 他是丁科的兒子! 第二十五章 子亡父出 下午十三點二十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