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節
曾日華翻起眼睛看著羅飛,像是在問“為什么?”而羅飛亦隨即給出了答案:“因為eumenides已經找到他了?!?/br>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無言以對。這聽起來是最無厘頭的一個答案,但在此刻的情境中卻又難以辯駁。 如果一一二血案的兇手已不在省城,eumenides又怎會開出那份“死刑通知單”?那個驕傲的殺手決不會在警方面前擺出這樣的大烏龍。 “一定是有人搞錯了……”良久之后,黃杰遠幽幽的說道,“要不是我們,要不就是eumenides,否則的話,這件事怎么解釋?” 羅飛微微抬起頭,他的眼睛閉了起來,同時用雙手輕輕地揉著太陽xue。 大家看出羅飛已經進入了最深沉的思考狀態中,于是便都屏細了呼吸,鴉雀無聲。 確實,羅飛的思緒正在一團迷霧中激烈地沖撞著。先前的討論似乎進入了一個無法解釋的死胡同,不過他并不畏懼。以往的經驗告訴他,這種局面往往意味著真相已近在眼前,只要突破了某個思維上的死角,一切都會豁然開朗。 羅飛的這一次思考維續了相當長的時間。曾經看過的那些資料在他的腦海中一頁一頁地翻過,每一張照片,每一句證詞,每一個細節,幾無疏漏。當他最后把這些零零散散的碎件拼湊起來,并和慕劍云剛才那番精妙的心理分析相互印證之后,他終于窺看到了一些隱藏的玄機。 羅飛慢慢地睜開眼睛,他看到所有的人都在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死者的身體骨骼從來沒有找到嗎?”羅飛看向黃杰遠,忽然提出了一個和先前議題毫不相關的疑問。 黃杰遠搖搖頭道:“沒有?!?/br> “我們都被他騙了……”羅飛長長地吐了口氣,然后又嘿然苦笑一聲,“他根本不是什么變態殺人狂,他只是一條精通障眼法的狡猾的狐貍!” “不是變態?”曾日華撇撇嘴,“那他到底要干什么?把尸體切成rou片,把腦袋和內臟煮熟……障眼法?你該不是想說:他的目的就是要讓大家覺得他是個變態吧?” 慕劍云沖曾日華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干擾羅飛的思緒。 羅飛的目光仍然在看著黃杰遠,他接著先前的話題又繼續問道:“你們當年是怎么考慮這個問題的?為什么只找到了死者的衣物、頭顱、內臟和部分rou片,而對于死者最主要的軀干部位的尸骨卻一直不見蹤跡呢?” “可能是拋棄在某個隱蔽的地點吧,或者是一直藏在自己的家里也說不定?!秉S杰遠的神色略有些尷尬。作為此案曾經的負責人,他不但對兇手的下落毫無線索,甚至連死者的尸骨都未能找全,的確是說不過去。 而慕劍云隨即便否定了他的第二種猜測:“藏在家里的可能性不大。有許多變態殺手確實有保存死者遺體的習慣,但他們選擇的通常都是尸體中帶有標志性的部位,比如說頭顱,生殖器官,甚至是內臟等等。在此前的資料中,都無保存軀干骨骸的先例。因為保存大塊的尸骸不僅不方便,對于兇手來說也沒有的意義?!?/br> 黃杰遠攤攤手,看樣子是不想反駁,不過他又強調說:“我們當年把整個省城都翻了一遍,就差掘地三尺了,剩下的尸骸到底藏在哪里,的確令人費解?!?/br> “會不會是埋在自己家里了?”曾日華又忍不住要發表觀點,“大塊的尸塊很難搬運,所以在隱秘的作案地點就地掩埋——這樣的例子以前可是經常有的啊?!?/br> 的確,兇手在殺人之后,將尸體就地處理的案例不在少數。有砌在墻里的,有埋在床下的,最夸張的是一個男人殺妻之后,專門買了兩袋水泥,在陽臺上砌了個大墩子來藏匿尸首。 羅飛看向曾日華說道:“你的思路有兩點講不通。第一,在一個現在化的都市里,就地處理尸體的難度和風險都太大了。你會在家里整出很大的動靜,而且一旦引起別人懷疑便再無回旋的余地——因為尸體本身就是如山的鐵證?!?/br> “嗯?!币鼊Ω诤竺娓胶?,“去年有個家伙用水泥把老婆封在陽臺上,那簡直是我見到過的最愚蠢的藏尸手法。如果那家伙也這么笨的話,就不會十年還逍遙法外了?!?/br> 曾日華不甘心就這樣被駁倒,憋了一會后又辯解說:“萬一他的住處當時正好有些特殊的情況呢?比如說家里正在搞裝修什么的,順便把尸體也處理了?!?/br> 這種解釋顯然有些牽強,羅飛沒時間和他糾纏不清,直接又拋出了第二個問題:“如果他能夠順利地在家中處理尸體,為什么還要把頭顱、內臟、死者的衣服以及部分rou片拋棄出去?” “這個……”曾日華努力為兇嫌尋找著理由,片刻后他總算想到了一些說辭,“也許……也許是炫耀自己的犯罪手法吧?向警方挑戰,就像eumenides發布通知單一樣。” 慕劍云立刻跟上說道:“如果他有這種想法,那他更不會只做一起案件就收手——這一點我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br> 曾日華一愣,然后苦笑了一下:“這怎么說著說著,又轉回到剛才的問題了?” 羅飛卻擺了擺手:“我們先不考慮對兇犯的心理分析,只考慮他的作案手法。向警方挑戰的話,扔出來一包碎尸還不夠嗎?為什么要分四次扔出三包尸體rou片和一個裝有頭顱和內臟的旅行包?另外為什么要把死者所有的衣物也扔出來,這從挑戰警方的角度也解釋不通吧?” 曾日華苦起臉,這次他再也圓不下去了,只好投降一般地晃了晃腦袋:“那好吧……你說是怎么回事?那些大塊的尸骸到底去了哪里?” “藏匿在某個特殊的地方……”羅飛慢悠悠地說道,“而這個地方的特殊性在于,那里雖然能夠藏住死者的主體尸骸,但卻不能藏下頭顱、內臟、rou片和衣物,所以兇手要把這些東西遠遠的扔出去?!?/br> 眾人都微微皺起眉頭,能明白羅飛的思路,但對具體的細節又無法理解:什么樣的藏尸地能容納大塊的尸骸但卻無法留下頭顱、內臟和rou片這樣相對小塊的碎尸呢? 而羅飛略做停頓之后又說道:“這樣吧,我還是從頭開始捋一遍,按照我的模式。其中我也會引用不少慕老師的心理分析結果。大家都聽一聽,看看這個思路能不能順下去?!?/br> 見眾人都沒什么異議,羅飛便開始講述。與慕劍云立足于心理學的分析不同,他的觀點主要是來自于刑偵學上判斷。 “在任何一起兇殺案件中,如何處理尸體都是兇犯必須面對的最棘手的問題。因為尸體本身就是案件中最重要的物證,有經驗的刑偵人員能通過尸體找到各種各樣的線索:包括死者的身份、兇案發生的時間、兇案發生的原因、兇手的殺人方法、甚至是兇手本人的身心特征等等。而兇手為了毀滅這些證據,會采用諸多有針對性的手法來破壞尸體。但這手法本身卻也在暴露出更多的信息——至少我們可以從中知道,兇手想要隱藏些什么。而他刻意要隱藏的東西往往就是案件中最重要的線索。 具體到這起案件中,我們可以看到,兇手拋出了死者的頭顱和衣物,可見兇手并無意掩藏死者的身份,也就是說兇手并不擔心警方會對死者的社會關系進行排查。由此可見,兇手和死者的相識應該是一次偶遇式的邂逅,并沒有第三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br> 眾人都暗自點頭表示認同。不過這番分析并不足為奇,所以他們還得凝神繼續聽下去。 “這里我要引用慕老師的理論了?!绷_飛這時看了慕劍云一眼,和后者進行了一次目光的交流,“從死者的性格來看,一個陌生人要想在短時間內接近她,這個人對她必須具有足夠的吸引力。所以我認同以下幾點:兇手當時的年齡在二十八歲以上;相貌中上;具備一定的內涵;社會地位較高;同時此人是一個‘隱性自卑癥’的患者,否則無法解釋他為什么會對死者感興趣?!?/br> 慕劍云微微一笑,似乎在對羅飛的信任表示感謝。 羅飛略點頭以示回應,然后又道:“既然我們已經確定:死者和兇手是偶然相識,那么在分析兇手的殺人動機的時候,我們就面臨著兩個分岔口的選擇。第一種可能,兇手是個變態殺人狂,而一一二案件也是一起預謀殺人案。兇手找到死者的目的就是為了殺死她,享受殺人過程中的快感。事實上,此前警方就是一直抱著這條思路在探案。包括我們剛才也是這么想的——因為兇手對尸體的殘害實在超出了正常人的行為范疇。既然是有預謀的,他當然事先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包括怎樣把死者引到家中,怎樣下手,怎樣處理尸體等等。他的計劃一定很周密并且得到了完美的實施。所以警方歷經十年也無法破案。可是這個思路又存在著無法解釋的地方:比如這個變態兇手為什么沒有繼續作案?他為什么要把頭顱、內臟、rou片和衣物分別拋棄在不同的地點?” 這正是先前討論受阻的地方。眾人現在聽羅飛這么一說,都明白他是要避開這些障礙,轉移到另外一條思路上。 “那另一種可能性是怎樣的?”慕劍云忍不住催促著問道。 “另一種可能性是:兇犯本來并沒有打算殺死被害人。他的目的只是想進行一次正常的社交。不過當死者來到他家里之后卻出現了一些變故,這個變故使得兇手殺死了這個女孩。” “為什么沒有第三種可能性呢?”慕劍云提出了疑問,“即使他不是變態,也有可能預謀殺人啊。為什么你一定要強調是意外變故導致的兇殺呢?” 羅飛反問道:“如果你不是變態,并且事先做好了殺人的預謀,那你為什么要把這個人殺死在自己家里?” 慕劍云恍然地“哦”了一聲。此前大家已有共識:兇犯能對尸體進行如此精細的加工,說明他的作案地點一定是在私密性很強的家中。但誰會刻意把自己的家選擇為殺人的地點呢?除非他是一個想要“享受”戕尸過程的變態。 “這么說的話,如果不是變態殺人,就是一起臨時起意的突發性殺人事件了?”尹劍也攙進來分析道,“為什么呢?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性侵害的深化結果吧?” 確實有很多男性針對女性的兇殺案都是由強jian案件惡化后導致的。如果兇犯把死者帶到家中后起了色心,而受害者處置不當,臨時起意的強jian往往會轉化為殺人案件。 可慕劍云卻有相反的觀點:“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br> “為什么呢?”尹劍用請教的口吻謙遜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