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
“本來也是這樣——”慕劍云繼續感慨著,“當年正是你和孟蕓創作出這個角色。雖然十多年過去了,這個角色后來的使用者讓你自己也飽嘗苦果。但在你心中還是無法擺脫這個角色本身所帶來的誘惑吧。” 羅飛有些茫然了。他想起了自己和孟蕓創造eumenides角色的那個夜晚,雖然只是在虛構一個小說中的人物,但當時那種興奮的感覺一定是來自于心靈深處某種情感的呼應吧?他又想起了與袁志邦見最后一面的那個時刻,對方的話語像是仍在耳畔一般。 “eumenides本來就是你們所創造,你自己就是eumenides,孟蕓也是……甚至很多人心里都有eumenides,因為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太多的罪惡,人們需要eumenides的存在。” 那如金屬撕裂般難聽的嗓音刺激著羅飛的神經,令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恰在這時,太陽饒過了東南角上的高樓,眩目的陽光毫無遮攔直射過來。羅飛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每個人都在贊美陽光,可又有誰從未有過懼怕陽光的時刻? 良久之后,羅飛睜開眼睛,思緒重新回到現實世界中。他慢慢轉過身,發現慕劍云仍在看著自己——對方難得抓住這樣的機會,恨不能一下把他看個通透似的。 羅飛這次沒有避開,他與慕劍云對視著,神色坦然。 “你說得不錯,eumenides就藏在我的心里。因為我痛恨所有的罪惡,我希望這些罪惡都能得到應有的懲罰。可現實中這個愿望卻無法實現,即使是身披警服,成為正義力量的代表,我也只能在法律的準繩下行使相應的權力。而法律并不完美,總有一些有罪的人能夠逃脫制裁。這對執法者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悲哀。所以我們會幻想其他的力量來懲治這些罪惡,從這個角度來說,我相信:在每一個警察心中都有一個eumenides。” 慕劍云回味著羅飛的話語,同時她起身走到窗邊,學著對方先前的樣子向外眺望著。片刻之后她悠悠的說道:“eumenides,他此時應該就在這城市的某個角落里吧。” 羅飛點點頭:“或許他也正在遠遠的看著我們。” 慕劍云把臉轉向屋內看著羅飛:“那你究竟會怎樣看待那個冷血的殺手?他在你眼里,是敵人還是朋友?” “敵人?朋友?”羅飛喃喃自問,卻也難以給出確切的答案。最終他搖搖頭說,“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用這兩種角色來區分開。如果你非要讓我給他一個定義,可能‘對手’這個詞會更加準確一些。” “對手……” “是的。”羅飛進一步解釋說,“罪惡是我們共同的敵人,但我們卻無法因此成為朋友。因為法律又把我們劃歸到不同的陣營中——我在維護法律,他卻在踐踏法律。所以我們只能成為對手:雖然目標一樣,但卻無法共存。” “所以……”慕劍云停頓片刻后說道,“你只是想抓住那個家伙,而對于他殺人的行為,你卻并沒有太大的興趣去阻止?” “你怎么會這么認為?”羅飛皺了皺眉頭,隨即正色回答說,“只要是違背了法律的行為,我當然都要阻止。不管法律本身完美與否,從我穿上警服的那天起,我就已宣誓成為她最堅定的守護者。” “是你的行為讓我產生這樣的感覺。”慕劍云的表情同樣嚴肅,她一一列舉著說道,“eumenides第一次公開作案目標時,你在專案組投下關鍵一票,同意韓少虹外出行動,間接幫助了eumenides的刺殺行為;與袁志邦會面,你明知郭美然的生命危在旦夕,卻仍然放任離去;現在這個杜明強,你幾乎是親手把他當成一塊肥大的誘餌送到了eumenides的嘴邊……這種情況接二連三的出現,讓我不得不對你的思想根源產生疑慮。” 羅飛苦笑了一下,似乎自己也覺得難以解釋。不過他還是盡力辯解說:“韓少虹那次,我有些低估了eumenides的能力,所以才會支持韓灝在廣場上進行的布控計劃;郭美然——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完全被袁志邦控制住,在那么緊迫的時間里,我實在想不出營救她的辦法;至于杜明強——確實是他自己想要接觸eumenides,我沒有權力去限制他的自由。” “好吧,就算這些理由全都成立。可是……”慕劍云微微瞇起了眼睛,卻欲言又止。 羅飛不是一個能接受半截話的人,他立刻追問:“可是什么?” 慕劍云咬咬嘴唇,終于把心中最大的那個疙瘩吐了出來:“鄧驊呢?你怎么解釋鄧驊的遇刺?” “鄧驊?”羅飛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反問道,“怎么鄧驊的死也要算在我的頭上?當時韓灝是現場行動的指揮官,連他都成為eumenides的棋子,我怎么阻止得了呢?” “不,你明明可以阻止的。”慕劍云用非常確定的語氣說道,“在案發那天下午,你已經對韓灝產生了懷疑。當時你還要我去聯系上層的領導,目的想必就是要對韓灝采取行動。可后來你卻改變了主意,反而讓我們聽從韓灝的安排,最終導致鄧驊被韓灝槍殺。這樣的結果應該早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羅飛笑著搖搖頭:“你太敏感了。當時我和柳松只是在懷疑尹劍,擔心韓灝會對尹劍的問題有所隱瞞。” 慕劍云盯著羅飛看了片刻,神色愈發嚴肅起來:“羅隊長,你并不是一個擅于撒謊的人……你也很少撒謊。現在你越是這樣,就越說明你心里有鬼。” 羅飛的笑容僵在臉上。是的,他并不擅于撒謊,更何況是在一個心理學專家的眼皮底下?尷尬間,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而慕劍云又趁勝追擊般說道:“你故意放任了韓灝的行為,這只有一個解釋:你希望看到鄧驊被殺死。” 羅飛苦笑著,像是放棄了抵抗一般:“好吧……我承認你的推斷。” “為什么?”慕劍云揚起頭問,“就因為鄧驊有過涉黑的背景,所以你認為他應該承受eumenides裁定的死刑?” 羅飛沉默了。他無法向對方說出其中真實的原因,他只能采取這樣一言不發的方式,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而慕劍云卻把羅飛的這種態度當作了默認,她輕輕地搖頭感慨著:“這聽起來真是荒唐——身為專案組組長,你對eumenides的行動居然是認同的。這樣的消息如果傳出去,大家的作戰熱情恐怕都要被迎頭澆上一盆冷水吧?” “我希望你把今天的談話當成一個秘密。”羅飛認真地請求道,“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 慕劍云微笑著點點頭。看起來能和羅飛共享私密對她來說是件開心的事情。同時能把這個“看不透”的家伙逼得坦白服軟,先前在提審室積壓下來的郁悶已一掃而空了。 卻聽羅飛又補充強調說:“不過有一點請你放心。我決不會忘記自己身為刑警隊長和專案組長的職責。抓捕eumenides才是我最關心的事情,不管我對那些死刑通知單上的人喜惡如何,都無法影響我對‘四一八’案件的偵破欲望。” “這樣最好。”慕劍云轉過身,得意地把雙臂抱在胸前道,“讓我們趕緊回到案件上吧。現在該做些什么?” 羅飛正色道:“去打探丁科的下落。”這是上午開會時就確定好的計劃。因為eumenides正急于查明生父被槍殺的細節,而丁科是對當年案情最了解的人,所以他一定會成為eumenides追尋的目標。警方如果能搶先一步找到丁科,也就握住了牽扯eumenides的繩索。 慕劍云“嗯”了一聲,順勢問了句:“有什么線索嗎?” “我們得去省理工大學走一趟。”羅飛一邊說一邊掏出張字條遞過來,“——丁科的兒子在那里。” “丁科的兒子……”慕劍云的目光在那張照片上停留了很長時間。對于省城警界來說,丁科是個如雷貫耳的名字,而慕劍云只是聽聞過此人的傳說,還未有機緣見到這個警界傳奇。現在手握丁震的照片,在他身上應該也能折射出一些父親的影子吧。 照片上的人是一個氣質非凡的男子。他的臉型方正,腰背挺拔,明亮的目光蘊藏著過人的智慧感。配以照片下方“副院長,教授”這般的頭銜,足以讓旁觀者對他產生敬佩而又欣賞的感覺。 即使刨去追尋案件的因素,慕劍云也迫切地想會一會這個人物了。 第十二章 父子關系 中午十一點零三分,省理工大學環境學院。 近年來國內的高等教育事業發展迅猛,國家增大資金投入,各校的招生人數也節節攀升。作為全省數一數二的高校,理工大學自然也不甘人后:一番資源整合,將周圍的幾所高校都合并了進來,規模一下子增大了好幾倍,儼然有成為國內一流高校的趨勢。 環境學院是理工大學的一個優勢專業學院,其地位從學院大樓所處的地理位置便可見一斑。大樓位于學校正門內側,屬于學校的“臉面工程”,不僅外觀上豪華氣派,在功能設計上也有許多獨到之處:樓體成c字型,開口朝南,環抱著一個綠色生態中庭。中庭內繁茂的綠色植物不僅能給南向的房間遮陽,而且能起到過濾塵埃和凈化空氣的作用。為了使建筑物室內能夠最大限度的接受光照并且增大中庭花園的空間,大樓的樓層采取層層退臺的方式,而每一樓層的南向外墻面上都裝滿了太陽能接收光板,據說這些光板轉化出的電能除了供樓內使用之外,還可以向外輸送到城市電網中。 羅飛和慕劍云在門衛處登記入訪之后,雙雙步入了環境大樓內。這里氣氛靜謐,彌漫著nongnong的學知氣息。在這樣的環境下,素來行動迅捷的羅飛也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生怕打破了周圍的寧靜。 丁震的獨立辦公室就在八樓的電梯口。辦公室外的門牌標明了主人的副院長身份。門是虛掩著的,羅飛上前輕輕地敲了兩下,然后靜待屋內人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