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羅飛不動聲色地回應:“感謝什么?” “感謝你幫我殺了鄧驊。” “那你自作多情了。”羅飛仍是面無表情的樣子,“我并沒有幫你。” “你好像有一點憤怒?我能看出來。”eumenides在網絡那端輕聲道,“不過——我們都清楚,如果你想阻止我,我是殺不了鄧驊的。我布在韓灝身上的棋當時已被你看破,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已經輸給你一次。” 羅飛“嘿”地一笑:“鄧驊已經死了——這是事情的結果。你說輸給我,是在諷刺我嗎?” “那得益于老師最后的布置。所以說,那并不是屬于我的勝利。”eumenides的語氣中流露出深深的遺憾,然后他輕嘆一聲。那嘆息聲在羅飛聽來卻傳達出森然的寒意。 “所以說——”羅飛凜然道,“你一定要親自勝過我一次,是嗎?” “是的。”eumenides坦承并且反問,“難道你不想嗎?” 羅飛沉默不語。 “你不可能不想——因為我們都很難遇見彼此這樣的對手。其實我們已經在享受這個過程了,從今天上午開始。” 羅飛知道對方指的是什么:“你看破了我設下的埋伏,你贏過我一手了。” “不。”eumenides卻道,“只是平手。我本以為你很難猜到我的目標,因為我從檔案館盜走了十多份互不相關的資料。可你這么快就盯上了黃杰遠,而且還知道了我的出身。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呢?”羅飛有意把交談的過程拖延拉長。 “你告訴我破綻在哪里,我也會說出你的破綻在哪里。”eumenides娓娓說道,“我們共同進步,這樣以后的交手才會更完美。” 共同進步?一個罪犯對警察說出這樣的話,這確實有點荒唐。羅飛想起他和袁志邦訣別之前,對方曾把自己比作“鯰魚”,一條能讓沙丁魚增強生命力的“鯰魚”。現在看來這樣的比方并不是什么無聊的玩笑。 羅飛倒不抗拒對方的建議,他確實也很想知道己方的漏洞出在哪里。真如eumenides所說,他們都喜歡那種和高手過招的感覺。于是略加斟酌之后,他簡略地說道:“我通過被盜資料袋附近的灰塵變化,從而確定了你真正想要的那份資料。同時我吩咐我的部下查找從1985年1月開始,本市八年間所有失蹤兒童、孤兒以及流浪兒童的資料。這兩份資料合二為一,我就能確定出你的真實身份了。” “是的……我明白了。”eumenides懊惱地嘆了口氣,“我有些cao之過急了。盜取檔案的行動,實在是有些匆忙……面對自己的身世謎團,又有誰能沉得住氣?” “你是怎么看破上午警方的伏擊行動的?”輪到羅飛發問了,“我可以確信,我和黃杰遠之間的交流決無泄密的可能,甚至連我手下的組員都被瞞過了。” “萊茵苑小區門口有一個廢品收購點,我過去和店里的伙計聊了一會。伙計告訴我,黃杰遠的妻子是個非常整潔的人,會定期找人上門清理家中的雜物。有些只是剛剛過期的雜志,伙計覺得當廢品賣了實在可惜,常常會自己留下來閱讀。” “呵。”羅飛苦笑了一聲,心中已然明了:家中的主婦如此整潔,連剛過期的雜志都會及時清理,那車庫中又怎么會留有大堆的廢紙雜物?所以eumenides在進入小區之前就看出了破綻,于是他綁架了黃杰遠的兒子,策劃出這一場網絡交談。 “你接下來想怎么做?”羅飛又問道,“去找楊林嗎?” “有些事情是必須完成的。”eumenides淡淡地回答。 “對你來說,那很危險。”羅飛帶出點威脅的口氣,他知道自己越這么說,對方會越相信楊林確實就是那個目標。 “是的。你們已經盯上了這條線,我繼續走下去,就好比在火堆中跳舞一般。可我不能停下,因為那件事觸動到一個男人的原則。就像老師一定要殺鄧驊一樣,我也一定要查清父親死亡的真相。再危險也要去做,而且——”eumenides堅定而又自信地說,“我會有我的方法。” 看起來eumenides已完全走向警方設計的步調中,而且他也沒有要結束會話的意思。這一切似乎過于順利,反而令羅飛感覺有些躊躇。而就在這時,羅飛看到慕劍云悄悄走到三十三號電腦的背面,然后沖著自己展開了一張打印紙。女講師所處的位置是攝像頭無法監控的角落,而她展示的打印紙位置恰到好處,羅飛只要很自然地看向前方就可以將紙上的內容盡收眼底。 那是一行行的電波圖,有時平緩,有時起伏。羅飛對這樣的圖形似曾相識,他驀地一愣:難道這竟是…… “羅隊長,你在想什么?”雖然隔著網絡,但eumenides仍然察覺到一絲異常。 “呵。”羅飛露出很怪異的笑容,反問:“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很緊張,我能感覺到。” “是的,我是想到了一些東西……”羅飛一邊含糊地說著,一邊摘下耳機,疲憊似地用雙手揉著太陽xue,而他的目光則快速地掃過,看到了耳機內部的一些特殊構造。而這正印證了他的猜測。 羅飛的心沉到了谷底。如同夜伏的獵犬突然被暴露在刺眼的陽光下,他有一種被對手看了個精光的羞恥和無奈。不過他竭力掩飾著這些心理變化,并且用最快的速度調整好情緒之后,他才將那耳機又戴了回去。 “我在想……”羅飛像是接住了先前的話茬,“或許可以通過的別的方式來實現你的愿望。” “你指什么?” “通過正常的渠道。讓警方去查,關于十八年前一三零案件的真相。” “警方?”eumenides“嗤”了一聲,“真相本來就是被你們掩蓋,還指望你們去查?只能按照我的方式去做,讓我去完成你們警方無法完成的事情——就像我以前做過的那樣。” “你的方式?你為你的方式感到自豪嗎?”羅飛憤然道,“你那是犯罪。” “我在懲治罪惡,這個世界因為我的存在而更加公正。” “不,你創造了新的罪惡。而所謂的公正也不像你想的那樣——”羅飛帶著譏諷的語氣說道,“局面在你手中已經失控了。” eumenides敏感地問道:“你什么意思?” “那起辱師案,你對當事人施加的懲罰。你以為自己重振了師道,幫助吳寅午找回責任和尊嚴,可事實卻恰恰相反,你害死了那個老師。” “這不可能!”eumenides駁斥道,“他只是砍斷了自己的一只手。救助及時,那是可以接上的。而他獲得的心理救贖要遠遠勝于他所承受的rou體痛苦。” “看來你今天還沒有時間上網。”羅飛忽地加重語氣,“吳寅午已經死了,自殺的!” eumenides顯然一愣,片刻后才反應過來:“自殺?為什么?” “因為他不僅在rou體上,更重要是心理上受到了傷害。你帶來的傷害!你該聽聽這段網上的錄音,你就會明白了。”羅飛說到這里,伸手將那只mp3從口袋里摸出來,按下播放鍵之后,他將mp3的喇叭口湊在了電腦麥克上。 mp3里開始播放那段記者采訪吳寅午的錄音。在場的慕劍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段錄音,隨著那訪談的進行,她的臉上浮現出難以抑制的憤怒神色。 eumenides在網絡那端沉默不語,直到那錄音全部結束之后,才聽見他的聲音又響起。 “那個記者是誰?”他用非常平靜的語氣問道,平靜得讓人感到寒冷和可怕。 “記者是誰并不重要,記者并不能讓吳寅午自殺。是你害死了他,用你的方式。你給弱者帶來的不是公正,而是更加徹底的傷害!” 羅飛的話語顯然在一點一點挑動著eumenides的神經,后者的呼吸聲明顯變得急促。不過他很快便控制住情緒,反駁道:“你錯了。給他帶來傷害的不是我,而是另有罪惡。因為你沒有能力去懲治那罪惡,所以你才會把這黑鍋推到我的身上。” 羅飛用冷笑回應對方的反擊:“至少你沒能控制住局面。這個社會有它的規則,可你卻不遵守。你跳脫規則之外,自以為能控制一切,可事實卻證明你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