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在清兵和哈摩勇士的夾擊下,李定國的殘部死的死,降的降。戰(zhàn)爭結束了,悲劇卻并沒有結束。 李定國死不瞑目,雙眼圓睜,怒怨之氣久久不散,這在族人中造成了一定的恐慌。大家都認為是李定國殺害了父親,再加上對其強大力量的畏懼和“水淹村寨”惡毒想法的憎惡,諸位祭司經(jīng)過商議之后,決定鑄造血瓶,封存李定國的血液,對他的靈魂施以最惡毒的詛咒。 只有我知道,這個決定對李定國來說是多么的殘酷,多么的不公正。但我無法說出來。族人們經(jīng)過浴血奮戰(zhàn),終于獲得了“勝利”,拯救了村寨,如果我告訴他們這“勝利”不僅毫無價值,而且還沾染了恩人的血腥,那結果將會怎樣?哈摩族的勇士最信奉的便是榮耀和正義感,他們會崩潰,會瘋狂,正如白文選所說,那種瘋狂甚至會把整個部落帶向覆沒之路。 我該怎么辦?我沒有別的選擇,唯有鼓起勇氣,一人承擔起所有的苦難。愿神明,愿父親的在天之靈能夠理解我,寬恕我的過錯。 當我做出這個決定之后,我知道自己將永遠墮入到黑暗中。我顯然已不適合繼承父親的部落首領之位——就讓阿力亞來擔當這個責任吧,他是個勇敢正直的戰(zhàn)士,代表了哈摩族光輝的一面。 而我,就讓我保留那個血瓶,保留李定國的血液,與那些惡毒的詛咒終生相伴………… 就這樣,對李定國的詛咒與圣戰(zhàn)的光榮傳說相伴,在哈摩族中世代相傳,在三百多年之后,雖然血瓶終被打破,但一個新的,封存著李定國后人血液的圣物又被重鑄,并且在這個早晨傳到了許曉雯的手中。 許曉雯似乎感受到了當年的赫拉依,還有后來歷代的圣女,她們都曾一次次地站在這個祭祀臺上,將血瓶壓在胸前。然后她們會背過身去,用這種極富象征意義的姿勢保護著血瓶,使族人們那些惡毒的詛咒無法傷害到瓶中的靈魂。 此時,在索圖蘭的支持下,族人們紛紛低下頭,同時閉起了眼睛。一年一度的祭祀正式開始了,族人們的憤怒,仇恨,以及他們面對邪惡時無限膨脹的正義感,都會在這一刻隨著那些詛咒徹底地爆發(fā)出來。 許曉雯也閉上了眼睛,血瓶緊貼著她的心口,帶來一陣冰涼的感覺。像每一個前任的圣女一樣,按照苦難信札上的指示,她開始虔誠地默念道:“尊敬的神靈,您永遠保佑著正直勇敢的哈摩族人。請讓我用純潔的身體承受他們所有的詛咒,而不要再傷害那個被冤屈的英雄之魂。那些不明真相的族人,他們受了我的欺騙,所以請您也不要懲罰他們,一切的苦難,都由我,圣女許曉雯自愿來承擔?!?/br> 當這一幕結束之后,許曉雯轉(zhuǎn)過身,她的眉宇面容之間有了些許細微的變化,她變得凝重了,渾身上下透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zhì)。這場祭祀的洗禮似乎讓她一下子便經(jīng)歷了三百多年的風風雨雨。 許曉雯用目光掃視著臺下的族人,她看到羅飛正站在祭祀場的東南角上。 羅飛也在看著許曉雯,他注意到對方的目光為自己停留了,但卻只有異常短暫的一瞬。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眼前的許曉雯已不是那個活潑的女學生了,她是承載著部落所有苦難的哈摩族圣女。 羅飛抬了抬手,他想摸什么,可什么也沒有摸到。 “安密大人已經(jīng)死了?!睊咭曇蝗χ螅ヅf重地說道,“部落需要一個繼任者。水夷垤一向忠誠勇敢,前天又是他親手殺死了惡魔。只有他有資格成為哈摩族新的首領!” 圣女的這番話正道出了大家藏在心底的想法。族人爆發(fā)出一陣歡呼。水夷垤也站在祭臺下,還沒等他徹底反應過來,身旁幾個小伙子已經(jīng)七手八腳地抬起了他身體,把他們心目中的英雄高高拋向了天空。 “尊敬的首領水夷垤大人。”在索圖蘭的帶領下,族人紛紛向這個幾天前還關在水牢中的年輕人施以最高貴的禮儀。 羅飛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梢韵胂?,水夷垤正在享受三百多年前阿力亞享受過的待遇。對于阿力亞和李定國之間的那場血戰(zhàn),羅飛只能通過一些歷史資料從側(cè)面了解,可是對于水夷垤怎樣殺死李延暉,羅飛卻是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 他的思緒又回到了前天的那個深夜。 …… 在看完了苦難信札上記載的內(nèi)容之后,許曉雯立刻決定帶著水夷垤前往“恐怖谷”。羅飛在鉆研出那張地圖的隱秘之后,諸多迷霧背后的真相正在他心中逐漸清晰起來,不過很多事情還需要進一步的了解和證實。既然他已經(jīng)重獲自由,那么他下一步要做的事情,無疑便是到恐怖谷找到李延暉,與他進行一場面對面的交鋒。 許曉雯開始并不同意與羅飛同行,羅飛很清楚她在顧慮什么。他走到對方身前,輕聲說道:“你不需要對我隱瞞,我已經(jīng)知道了那些秘密——關于李定國至死的秘密?!?/br> “是嗎?”許曉雯的身體微微一顫,第一次面對羅飛露出無奈的表情,“什么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你應該相信,我是個能夠保守秘密的人。而且,現(xiàn)在你仍然需要我的幫助。”羅飛目光誠摯。 沉默片刻后,許曉雯點了點頭:“我們走吧。” 在前往恐怖谷的途中,許曉雯向羅飛講述了苦難信札上的詳細記載。其中幾個關鍵的情節(jié)都印證了后者此前的猜想。而一些細節(jié)之處則起到了延伸思路的作用,他微皺著眉,腦子飛速旋轉(zhuǎn),將那些原本七零八落的線索慢慢地整合成了一團。 “那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良久的沉默之后,羅飛突然開口問許曉雯。 “我只想請求他,不要再追究那些往事,放過我的族人們。我愿意為整個部落犯下的罪行接受他的任何懲罰。” 羅飛輕輕的搖了搖頭:“他不會報復你的族人,更不會為難你的。如果他是要為自己的祖先報仇,那半年前就可以做到了,又何必等到現(xiàn)在?” 許曉雯愣了一下,然后不解地追問:“那他想要干什么?” “為了另外一件事情。”羅飛沉吟著,“我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些答案。不過既然我們很快便有可能見到他,還是由他親自來解答比較好?!?/br> 許曉雯點點頭,跟著話鋒一轉(zhuǎn):“不管他是為了什么,他畢竟殺了那么多人。而且,他還使用‘惡魔的力量’傷害了我的族人,還有龍州,也有很多受害者。所以我想,他對我們哈摩族終究是沒有善意的?!?/br> “你錯了?!绷_飛立刻糾正,“‘惡魔力量’的出現(xiàn)與他無關,實際上,他也是受害者之一。李定國在臨死之前,已經(jīng)對使用這種力量產(chǎn)生了悔意,并且將掌握著力量源泉的幾個苗族蠱師全都殺死了。但有一個人卻仍然對這力量保持著濃厚的興趣,赫拉依的記載中便提到過這個人?!?/br> “你是說……白文選?”經(jīng)對方這么一提示,許曉雯似乎有些明白了。 羅飛點頭:“就是他!白文選投降清廷后,寧愿放棄榮華富貴,而蟄居在禰閎寨中,多半就是為了尋找蘊藏在恐怖谷中的神秘力量。但很顯然,他窮極一生,也未能揭開其中的奧秘。不過他的野心卻沒有泯滅,而是留在了他的親子血脈中,一代代地傳了下來。” “那么,是白劍惡終于終于找到了那種力量,也是他利用這力量在害人?” “至少,他是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羅飛非常肯定地說道,然后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還有其他一些人對他提供了幫助。” “其他人,會是誰呢?” 羅飛的目光閃動了一下,但卻沒有回答對方的疑問。 到達矮山的頂部之后,距離那個山洞已經(jīng)不遠了。這里視野較為開闊,隱約可見洞口附近閃動著微弱的亮光,羅飛心中一寬:他在那里! 許曉雯和水夷垤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三人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不多時,他們已來到了洞口。那亮光正是從洞內(nèi)透出來的。許曉雯停下來,轉(zhuǎn)身用詢問的目光看著羅飛,不知是否該繼續(xù)往里走。 就在這時,卻聽洞內(nèi)有人說道:“請進來吧,我不會傷害你們的,我等了你們很久了。” 羅飛不再遲疑,他搶上一步,擋在許曉雯身前,同時輕聲說道:“你跟在我后面?!?/br> 許曉雯略一考慮,用哈摩語言吩咐身旁的水夷垤:“你在洞口守著,記住,絕對不能讓任何人聽見我們的交談?!?/br> 水夷垤躬身領命,手持彎刀,守在了山洞外。隨即羅飛和許曉雯一前一后,向著洞內(nèi)的深處走去。 墓xue仍然呈挖開的狀態(tài),旁邊點上了熊熊的篝火。一名男子正坐在篝火后面,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登山服,帽子扣在頭上,讓人無法看清他的面容。 羅飛的心一緊,清風口時那段恐怖的回憶再次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是的,這就是在幻境中出現(xiàn)的那個黑影,羅飛永遠也忘不了對方那雙血紅的眼睛以及當時令人窒息的恐懼感覺。 待兩人走近后,男子抬起頭,用略帶沙啞的嗓音說道:“請坐下吧,地上濕氣重,篝火邊會舒服一些?!?/br> 許曉雯和羅飛互視了一眼,然后并肩坐在了男子的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