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金振宇似乎被羅飛如此具有爆發力的聲音嚇了一跳,他不安地四下張望了片刻,然后尷尬地說道:“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么。” “好吧。那就讓我來解釋給你聽。”羅飛用目光逼視著對方,“從哪兒說起呢?對了,我是因為‘鬼望坡’的傳說而來,我們就先談談這里面的秘密吧。那個在十八年前神秘出現,又神秘消失的‘鬼影’,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嗎?” 金振宇象被什么東西戳了一下似的,兩眼猛地一縮,然后反問道:“你說那是什么?” “尸體,一對母嬰的尸體!那對母子被掛在‘鬼望坡’前的樹杈上,不得安息。多么悲慘的場面,不是嗎?尸體雖然已經被海水泡得變了形,但母親的眼睛卻圓睜著,記錄下她在人世間的最后一絲情感。你見過那眼神吧?直到現在,它是不是仍然會出現在你的夢中?”羅飛用盡全身力氣描述著那副可怕的場面,溶洞內甚至產生了嗡嗡的回聲。 “我沒見過……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尸體。”金振宇顯得有些慌亂了。 “你見過,不只你,還有周永貴、德平、臧軍勇。因為就是你們收的尸!付玉柱從望遠鏡中看到了這一幕。‘女鬼’用一種詭異的姿勢盤旋而上,那不正是有人在用繩索把尸體往上拉嗎?當時溶洞還沒開發,沒人知道通往‘鬼望坡’的秘道,否則,你們倒大可不必費那么多的周折。”羅飛略頓了頓,又接著往下說道,“幫人收尸是一件善舉,可你們為何又做得如此鬼鬼祟祟?為了掩人耳目,甚至特意修蓋了一座亡靈冢?島民們都以為那是一座空墳,實際上呢?你們留好了暗口,目的就是為了安置這對母子的遺骸。” 金振宇難以置信地瞪著羅飛,口中喃喃自語:“怎么會?不可能……不可能的……”也不知是說那些事不可能發生,還是認為羅飛不可能知道的這么多。 讓對方毫無思想準備,一舉攻破其心理防線,這正是羅飛想要達到的效果,他毫不停歇地步步緊逼:“其中的原因你當然不會講出來,還是讓我來回答吧。因為這對母子的死亡正是你們造成的!你們的自私、懦弱是那么的可恥,那么的可悲!你們根本不敢讓世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將使你們遭受無情的唾棄!” “不,不是我造成的……他們的死,不是我的錯……”金振宇搖著頭辯解,他的臉色慘白,說話的聲音如此無力,顯得毫無底氣。 羅飛用銳利的目光緊盯住對方的眼睛:“不是你的錯?當那個筏子超載,需要有一個人下去的時候,你在干什么?四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全都是貪生怕死之輩,逼著母子間生死分離——世上還有比這更讓人心碎的事情嗎?” 金振宇痛苦地嗚咽了一聲,彎腰蹲了下去,羅飛的話語無疑擊中了他心底的要害,而對方如怒吼一般的音量更是讓他瑟瑟發抖,無處躲藏。 “好了,該是你懺悔的時候了。告訴我那些細節,告訴我,當時究竟還發生了什么!”羅飛蓄足力氣,展開了最后一擊,同時他豎耳凝目,似乎關注著溶洞內即將發生的某件事情。 金振宇突然抬起頭,愕然看向羅飛身后高處的巖壁,一臉驚訝的神色:“那……那是什么?” 羅飛心中一聲輕呼:她來了!隨即他轉過頭,順著金振宇目光的方向看過去。 可巖壁光禿禿的,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 羅飛正微感詫異,忽覺腦后被什么東西重重擊了一下,然后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對羅飛施以重擊的正是金振宇。前者咄咄逼人的話語已讓他實在無路可退,而他又無法接受讓那段極不光彩的往事暴露于眾的局面,那樣幾乎會使他失去所追求的一切。多年來,他小心謹慎,處處留意,終于在島民心中樹立起一個正直、果敢、熱情的個人形象。后來大家選他為村長,他苦心經營,明澤島各方面的建設已初具規模。現在,正是他要大施拳腳,實現宏圖壯志的關鍵時刻,可如果那段往事被揭露出來,他立刻便會威信掃地,所有的抱負理想也都只能化為泡影了。 所以,當羅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完全出于一瞬間本能反應的爆發,他選擇了反擊。 巖壁上原本就沒有出現任何東西,他只是想引開羅飛的注意。沒想到對方如此輕易地上了當,這讓他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趁著羅飛毫無防備的時候,金振宇撿起一塊筍石,砸向了他的后腦。 看到羅飛倒下,金振宇向后退了兩步,手中的筍石也落在了地上。顯然,他也被自己沖動下的行為嚇壞了。但僅僅片刻之后,在一種“一不做,二不休”的亡命心態下,他重新把筍石撿起,眼中露出兇光,向著昏迷中的羅飛走去。 正在這時,一個人影從溶洞內的某個石階后沖了出來,氣憤地呵斥:“住手!你……你不能再害人了!” 金振宇嚇了一跳,凝目看去,只見來人身形削瘦,面白體弱,正是多年前那起事件的中心人物——蒙少暉。 金振宇愣了片刻,隨即臉上出現一絲怪異的笑容,沉著嗓音說道:“我不是害人,我是在幫自己,也是在幫你……相信我,殺了他,對我們都有好處。” “不!我不允許你傷害他。”蒙少暉的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再不停手,我要出去叫人了!” “那你就去叫吧。”金振宇陰森森地說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已沒有了任何退路,索性舉起筍石,向著蒙少暉一步步地逼了過來。 蒙少暉見到這副情形,心中暗暗叫苦,深悔自己現身前沒有觀察好退路。現在金振宇已經把通往溶洞洞口的道路封死。而自己手無縛雞之力,要和這樣一個窮兇極惡的人性命相博,簡直是毫無勝算。情急之下,他突然轉過身,緊跑幾步,一頭扎進了巖壁底側的一個洞xue中。 這下金振宇倒怔住了。他知道這些巖壁上的洞xue蜿蜒曲折,四通八聯,貿然闖入,很可能會有迷路的危險。但眼前的狀況容不得他多想,他只能咬咬牙,也跟了進去。 往洞xue內跑了沒有多遠,眼前已是黑暗一片,只聽見蒙少暉慌亂的腳步聲似乎就在前方不遠處。金振宇定定神,換了種口氣說道:“你別再跑了,里面黑得很,有危險。你出來吧,我保證不傷害你們好了,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也可以告訴你。” 可蒙少暉根本不上他的當,聽得出來,前者正在竭力往著洞xue深處摸索而去。 金振宇在心中暗暗咒罵了幾句,也只能扶著巖壁繼續往前追趕。沒走幾步,額頭突然撞在了一塊凸起的巖石上,痛得他直咧嘴。他心頭火起,狂亂地揮著手臂,不顧一切地瘋跑了一段,途中幾次磕碰摔倒,也全不在乎。 可他這么一來,反而亂了方寸,等他重新停下腳步時,才發現已聽不見蒙少暉的動靜。他暗暗叫苦,心知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拖的時間一長,等羅飛蘇醒過來,那就全完了。權衡片刻后,他還是決定先回到溶洞中,把羅飛解決掉再說。 然而往回走了一段,卻始終見不到溶洞內射來的亮光,道路反而越來越崎嶇狹窄。金振宇心中猛然一驚,依稀記得追蒙少暉時走的路便是下坡,現在仍然是下坡,顯然,這并不是回去的正途! 金振宇強定住心神,辨別方向,摸索前行。又走了一會,忽然腳下淅淅噠噠,響起了水聲。開始他還并不在意,但兩三分鐘后,腳下的水越來越多,竟已沒過了腳踝。 金振宇愣了片刻,忽然意識到什么,“唰”地一下,渾身上下都滲出了冷汗!原來他不知不覺中,已經順著洞xue來到了地下,而現在正是漲潮的時候,地下水位也跟著上漲,很快就會將這片洞xue淹沒。 這下金振宇完全亂了分寸,他扔掉手中的筍石,象沒頭蒼蠅一樣在黑暗的洞xue中亂闖亂扎,但反反復復,卻始終找不到一直往上的路。水位越來越高,漸漸沒過了他的腰部,此時他的行走已變得非常困難。終于,在精疲力竭之后,他最后一絲求生的欲望也泯滅了,只能無力地倚靠在冰涼的巖壁上,等待末日的到來。 水冰涼冰涼的,往上漫過。這使他的記憶又回到了十八年之前,同樣是冰涼的水,同樣是面對死亡威脅時的絕望和恐懼。一切象是一場宿命的輪回,他終于還是無法逃脫。 十八年前,如果給他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那后來的事情又會怎樣呢? 他已經無力去思考如此復雜的問題,水已經沒過他的脖頸,開始滲入他的口鼻。 他最后一絲清醒的感覺,就是那滿嘴海水的苦澀滋味。 羅飛從昏迷中醒來,后腦處仍在隱隱作痛。他咧咧嘴,恍然四顧,只見自己身處溶洞之中,旁邊則是蒙少暉那張關切的面龐。 “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會在這里?”羅飛的思緒回到了遇襲前,可他還不太明白到底是誰給了自己這一擊。 “你是被金振宇用筍石打暈的。”蒙少暉向對方解釋到,對于后一個問題,他多少有些尷尬,“我……我是偷偷跟著你過來的。” 羅飛隱隱明白了什么:“你跟蹤我?” “我很想知道那些答案,所以……就跟著你過來。你一開始在溶洞內轉來轉去,我趁你不注意跑進來,躲在了一塊石階后面。”說到自己的這些舉動,蒙少暉臉竟有些微微發紅,看起來頗不好意思。 羅飛掙扎著坐起身,摸摸腦后的傷處:“是金振宇打的我?他人呢?” “他是個很壞的人。他好像想殺你,后來還想殺我呢。”蒙少暉露出氣憤的神色,然后指指不遠處的石壁,“我逃到了那邊的洞xue里,他跟著追我,到現在也沒有出來。我想可能是迷路了吧,那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 聽蒙少暉這么一說,羅飛對當時的情形已經明白了七八分,禁不住苦笑了一下。自己本來是想引那個人出現,誰知道把金振宇逼得太急,竟節外生枝地出了這么一擋子事。而蒙少暉會跟蹤自己,更是讓他大為意外。不過說起來,也是蒙少暉救了自己一次呢。 “你沒有在里面迷路嗎?”即使是出于禮節,他現在也應該關心一下救命恩人的安危。 “當然也迷路了。不過——”蒙少暉轉過頭,臉上顯露出壓抑不住的喜悅,“好在有卡卡幫我。” 羅飛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在蒙少暉身旁不遠處,那只消失已久的黑貓正半伏在地上,專心致志地和一顆圓溜溜的石塊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