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這番解釋顯然是牽強的,不過羅飛知道,現在這個情況,要從對方嘴里得到更多的東西,只怕非常困難。現在自己該怎么做呢?再去找德平和尚?可是憑什么呢?就憑一根尚無法證實其確實存在的女人頭發嗎?他已經和德平有過一次交鋒,知道對方并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貿然前往,只會自找沒趣。他還需要更多的證據和線索。 “希望你所說的都是事實。”沉吟片刻后,羅飛決定以退為進,暫且不要把話語說絕,但又必須給對方足夠的威懾力,“不過,你得清楚現在的狀況,即使你有所隱瞞,我也一定能查出真相。如果那樣,你會明白,現在你的行為只會弄巧成拙。” “我會為我自己負責的。事實上,也只有我才會真正為我自己負責。”臧軍勇的態度看起來依舊堅決。 “好吧,如果我覺得有必要,我會再來找你的。”說完最后這句話,羅飛起身告辭。 第二十章 第三個死者 回到住處,羅飛立刻進屋躺到了床上,經過這一連串的折騰和奔波,他太需要好好地休整一下了。 只是他的心情卻一時無法平定。種種迷惑和疑團正充斥著他的大腦,在這兩天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中,他已經能嗅出其中的一些端倪,卻又不能真正地看個分明。那種感覺就象隔著nongnong的迷霧觀察某樣東西,你隱約能看到它的存在,但對它的具體輪廓卻無法掌握,當你伸手想要觸摸它時,又往往會因為實際位置的模糊而撲個空,空有一番氣力卻無從施展。 從火災、薛曉華的死、周永貴的死到今天的集體中毒,每一件事情都充滿了疑點;從蒙少暉、德平和尚、付玉柱,到臧軍勇,甚至金振宇,或者還有其他一些什么人,他們似乎都在隱藏一些什么,要破解其中的秘密,羅飛需要一個突破口。 可這個突破口在哪里呢? 不管怎樣,羅飛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厲害的對手。顯然,這個對手在竭力阻止一段隱秘的揭露,他張開一副看不見的大爪,嚴密控制著與此事有關的所有人,使他們要不緘口不言,要不便成了無法開口說話的死者。這個對手到底是誰?了解隱情的其他人是否也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們是否意識到自己也和前兩個死難者一樣,可能遭受到死亡的威脅? 如果把臧軍勇默認為知情者之一,那從今天的表現來看,顯然他感覺到了這種威脅的存在。他為什么不把實話說出呢?他在害怕?害怕什么?還會有什么比死亡更加令人恐懼? 難道他們是在害怕一些神秘的,無法描述的東西?那“鬼望坡”上的黑影,抱著嬰兒的女人,對他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 羅飛決不承認自己面對的是一個超出現實力量的對手。雖然有一些現象,自己現在確實無法解釋;甚至發生過的所有案件,都無法確認是由“人力”所為,但他相信,那只是因為自己尚未看到事情的全貌,尚未找到聯系所有謎團的那條最為關鍵的脈絡。 一番思前想后的過程中,倦意襲了上來,羅飛的思緒逐漸混亂,最終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到了自然醒。當羅飛重新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他穿戴完畢,打開窗戶站在窗前,感受著早晨清新的海風,好讓自己的思維細胞盡快地活躍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他習慣性地把手插入了自己的上衣口袋。他的右手似乎觸到了什么東西,他掏出那樣東西,放到眼前——也許這只是個下意識的動作,但他卻因為這個動作而突然間怔住了。 這是火災現場時陳春生給他的那張欠條,也就是薛曉華寫了一半又廢棄的便箋。羅飛曾經根據它推斷出薛曉華勒索周永貴的情節。根據他當時的分析,薛曉華要勒索的對象絕非周永貴一人,而且其中的一個對象會具有某種不尋常的特征。為此,他曾經詢問金振宇島上是否有聾啞人,可惜對方給出了否定的答案,這條線索也就此中斷。 可現在,一個合理的推測卻躍然出現在羅飛的腦海中,是的,這是一個非常合乎邏輯,甚至是順理成章的判斷!他幾乎要責備自己怎么會將如此顯見的線索忽略。此時,他沒有理由再作任何的停留,必須立刻順著這條線索去尋找隱藏其后的事實真相。 羅飛再次來到了隱藏在山間小路后的那座祭堂。 德平和惠通師徒正在前屋吃著早飯,作為出家人,他們的食譜非常簡單:稀飯和紅薯。 德平似乎已經料到羅飛會來,臉上沒有出現一點驚訝的表情,他看看自己的徒弟,用非常平靜的語氣說道:“你趕快吃完,然后去砍些柴禾回來吧。” 惠通點點頭,很聽話地三兩口把自己碗里剩下的粥喝完,一個字也不說,便出去了。 “羅警官,坐吧。”德平很隨意地招呼著,“有沒有吃過早飯?這粥還熱騰騰的,喝到肚子里很舒服。” “早飯就不必了。我只想問你一些問題。”羅飛在德平對面坐下,然后拿出那張紙條,“你看看這個。” 德平接過紙條默看了一遍,然后將它放到桌子上,不動聲色地說道:“這好像是一張便條,不過還沒有寫完吧?” 羅飛凝目看著對方:“是沒有寫完,我就是要問問你,這便條后面,還有一些什么樣的內容?” 德平卻笑了起來:“這條子一直在你手里,我怎么會知道后面應該是什么內容?” “這張便條是薛曉華寫的,只不過寫了一半就作廢了。他后來又重新寫了一張完整的,而那一張——應該就在你的手中。”羅飛聲音不大,但語氣卻非常肯定。 “為什么?”德平不甘示弱地反問。 羅飛知道要讓對方服輸,必須有切實的論斷才行,于是他詳細說道:“薛曉華知道了某些秘密,所以用這種無賴的方法去勒索那些想要隱瞞秘密的人。這種勒索并不是匿名的,而是在一種完全公開的狀況下進行。他的勒索對象之一便是周永貴。那天晚上,他徑直來到了周永貴的家中,當面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并且成功地索要到四千元錢,這些從郭桂枝等人的敘述中都可以得到證實。按照這種模式推想其他幾起勒索事件,他似乎并沒有必要寫一張紙條,除非在他勒索的對象中,有一個人是無法用語言交流的,比如說,聾啞人。” 德平攤攤手:“明澤島上從來就沒有過聾啞人。” “是的,所以這個問題迷惑住了我,讓我一時無從下手。”羅飛略微頓了頓,口氣一轉,“可是昨天,我發現了有些人雖然不聾不啞,但也需要用紙條來傳遞信息。只是突然發生的中毒事件分散了我的思維,使我沒能及時抓住這條有用的線索。” “嗯。”德平一邊聽,一邊點著頭,看起來完全贊同羅飛的分析,然后他坦然說道:“羅警官說的那個人看來就是我吧?昨天晚上你把惠通寫的便條交給我的時候,我就估計你早晚會想明白這一點,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所以薛曉華的那張便條就是寫給你的。他知道那會應該是你做法事的時間,所以才會把情況寫下來,讓惠通代為傳報。這件事情你無法否認,因為至少存在著惠通這個證人。”羅飛有理有據,步步緊逼。 “不需要證人了。”德平淡淡地搖了搖頭,然后他從衣兜里掏出一張紙來,“這就是你說的那張便條。” 羅飛接過那張紙,只見上面寫著:“我找到了王成林的兒子,他答應給我3000元,讓我告訴他以前的那些事情,如果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得出一個比他更高的價錢。薛曉華,即日。” 一切與羅飛此前的推測完全吻合,他的嘴角忍不住浮出些許笑意。而一個確切的知情人就在眼前,謎底的揭開似乎僅剩一步之遙。 “好了,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事情。”接觸到正題時,羅飛立刻又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隱瞞。” “整個事情?”德平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羅飛,“難道你認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手筆?你錯了,而且,你未免把這件事想得過于簡單。” “那你就先說說薛曉華借以勒索你的那個秘密吧。”羅飛知道對方不會輕易開口,必須步步為營加以攻克,“還有,為什么在你衣服的領口,曾經出現過女人的長發?還有,昨天的那起中毒事件,你又怎么解釋?” “女人的長發?”德平驀地一愣,下意識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查看了一遍,然后他又輕松地笑了,“我怎么沒有發現?這是你親眼看見的,還是聽別人所說?如果它真的存在過,那可能是海風一類的偶然因素造成的,當然,那也許只是一根黑線或其他的什么東西,總之,這能說明什么問題呢?昨天的事,難道你會認為是我下的毒?我自己可是中毒最深的人,并且積極叫來了李冬大夫,我們也因此得救。你以前一定處理過不少案件,曾經見過我這樣的下毒者嗎?依我看,那只是一次偶然的誤服事件。至于那個秘密——”他突然很專注地看著羅飛,“你為什么一定要知道那個秘密?” 為什么要知道?這難道也需要問嗎?羅飛被這個根本不算問題的問題噎得一愣,正要說些什么,德平已搶先又開了口。 “是因為你天生的好奇心?還是你作為警察的職業本能?或者是基于要鏟除邪惡的正義感?”他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等待對方的選擇。 羅飛不清楚對方問這些話的目的,但他還是認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坦誠地回答:“應該說,各方面的因素都有,甚至還包括與潛在對手交鋒時的刺激。但是,會讓我寢食難安的最重要的因素,仍然是對罪惡的痛恨,也就是你所說的正義感吧。我必須找出兇手,使罪惡受到懲罰,并且保護無辜的人們不再受到傷害。這是我的性格,同時,也是職業賦予我的使命。” “和我猜想的一樣。”德平點點頭,目光中似乎流露出一種贊賞,“羅警官,我們雖然接觸不多,但我對你已經有了一些了解。如果不是因為某些事情的存在,我想我們會成為朋友,甚至知己。你有很多優點,正直、勇敢、細致、敏銳。確實,你已經越來越接近那個被隱藏多年的秘密,我甚至感覺到,自己已無法阻擋你最終把這個秘密揭開了。” 羅飛靜靜地聽著,沒有插嘴,他知道對方這些話只是一段引言,自己所關心的內容還在后面。 果然,德平話鋒一轉,又說道:“可如果你真的知道了那個秘密,你會后悔的。你找不到你要摧毀的罪惡,你會發現當你積蓄了所有的力量,想要做出最后一擊的時候,那個假想中的對手卻并不存在。你只會看到深深的無奈和悲傷,我向你保證,那是一段任何人都不會愿意去接觸和了解的經歷。事實上,那件事情的當事人直到現在也仍然生活在自責和恐懼中,無法解脫。甚至象我出家近二十年,也仍然無法消除那段心魔。” 聽著德平的話,尤其是了解了他出家的真正原因,羅飛也不免有所觸動,但他還是不以為然地搖著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說沒有罪惡的存在,可就在我們的眼前,罪惡正在發生。兩個人的死亡,還有昨夜險些釀成的大慘劇,難道這些還不夠嗎?況且,如果不是當時犯下了罪惡,你們的自責和恐懼又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