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第二天,費家洛不敢加班,早早坐地鐵一號線回到家,跟蘇青桐一塊吃了頓泡面大餐,然后擠在筆記本電腦前看韓國驚悚片。 沒看一會兒,費家洛就去洗澡了,水龍頭放開來,很久都沒有熱水。幸好他個子高大,從小身體就棒棒的,冷水也沒什么可怕。只是在沖淋的同時,花灑里傳來某種奇怪的聲音。 讓人后背心發毛的聲音。 實在無法忍受,他把水龍頭關了,把耳朵貼著淋浴噴頭,從那無數細孔內,輕輕地飄出某種旋律…… 一個女人的歌聲。 如此輕微,卻又如此有穿透力,像哭似的。 費家洛嚇得光著屁股逃出衛生間,蘇青桐看他這副樣子,卻笑他是不是太猴急了。 他抱著老婆說,這房子里,有不干凈的東西。 當然,他不敢把那根長頭發拿出來說事,生怕蘇青桐會懷疑是小三留下來的。 深夜以后,費家洛不敢睡著,他強忍著憋到凌晨,果然又有了那種頭發撩人的感覺。他大膽地轉過頭去,重新看到了那個女人——真真切切,睡在小夫妻中間的女人。 女人睜開眼睛,看著他。 費家洛拼命地掐自己,疼得幾乎掉下眼淚,確認不是在做夢。 他大著膽子問:你是誰? 李元子。 床上年輕的女人,用游絲般的氣聲回答,這聲音,居然還很好聽。 你好,我叫費家洛。 忽然,他感到有根手指,死人般冰冷的手指,又是女人般的纖細,劃到了自己的手心,為他劃出“李元子”三個字筆劃。 但這聲音卻驚醒了蘇青桐,她迷迷糊糊地轉身問道,誰啊? 女人并沒有消失,反而,嘴角露出似有似無的笑意,陰慘慘的蒼白面孔上,竟然引來一只蒼蠅。 誰啊? 蘇青桐的脾氣暴躁,又喊了聲,索性睜開眼睛,這回,她也看到了床上的女人。 啊……這是做夢……幻覺……國產恐怖片里常有的……我有精神病……我有精神病……我有精神病…… 就當她要重新睡著時,突然又跳起來說,冊那,小娘我哪有精神病啊! 哎呀,你個沒良心的,費家洛,居然把小三帶到我的床上來了,你真是狼心狗肺啊!打小三!打小三!打你個綠茶婊!打你個倒貼戶頭! 當蘇青桐一巴掌打到女人的臉上,這個“李元子”倒也不躲避,我只聽到一記清脆的聲響,然后她就從床上爬起來,熟門熟路地走到臥室門口。 她那死人般的臉頰上,終于有五道血色,那是蘇青桐賜給她的耳光印子。 謝謝! “李元子”輕聲細語地說了一句,傳入費家洛與蘇青桐的耳膜。 同時,她的人頭從脖子上滾落。 十三樓的新房里,響徹費家洛與蘇青桐的尖叫,根本停不下來…… 等到他倆醒過來,天已大亮,但是,他們都確信無疑,這不是做夢。 因為,蘇青桐的五根手指上,殘留著陰冷腐爛的感覺,似乎觸摸過尸體。 這屋子里有鬼。 怎么辦? 小夫妻開始了驅鬼行動。 費家洛問下山的道士請了把桃木劍,又遵照指示從屠宰場買了把殺牛刀,據說砍死過八千多頭牛,聚集了極其兇猛的煞氣,俗稱“鬼見愁”。 蘇青桐從淘寶上買來一堆地藏經與金剛經,還有山寨的泰國佛牌。當然,鬼娃娃古曼童之類的高檔奢侈品,就像靈異界的愛瑪仕,是女rou絲絕對買不起的。 這天晚上,小夫妻的新房被布置成了寺廟,或者說更像殯儀館。 他們睡得很安穩,一夜無夢,所有靈物都奏效了,看來不干凈的東西被趕走啦。 然而,蘇青桐早上在衛生間刷牙時,發現在整面鏡子上,用她的唇膏寫著一行字—— “我叫李元子,歡迎來到我家”。 cao,這個李元子,還真是猛鬼啊! 費家洛想起一部美國電影《見鬼實錄》,說的是一家人鬧鬼,就用攝像頭記錄下鬼的一切。于是,他問朋友借來各種設備,在家里各個角落,安裝攝像頭,聯網在筆記本電腦上。 晚上睡覺,小夫妻都吃了些安眠藥,確保自己不會凌晨醒來遇到鬼。 同時,蘇青桐給費家洛穿了條貞cao褲,以免老公被女鬼侵犯,真特么可憐的男人。 早上醒來,費家洛打開電腦——上半夜平安無事,到了凌晨三點,陰氣最重的時分,醫院里最常見的死亡時刻,外國人稱之為“witg hour”。 在這對小夫妻的家里,衛生間的淋浴房,自動噴出紅色液體。然后,馬桶蓋子緩緩打開,一個長發女子爬出來了。 這幕看似熟悉的場景,讓費家洛懷念起貞子她妹夫與貞子她妹。蘇青桐也目瞪口呆,這是她最親愛的小馬桶啊。 切換攝像頭,從馬桶里爬出來的女子,帶著濕漉漉的水氣,緩緩走進臥室,爬到小夫妻的床上,自然而然地睡在費家洛與蘇青桐中間。 三個人,不,是一男人一女人一女鬼,睡在同一張床上,好歡樂啊,乍看還像3p。 月光灑在他們的臉上。 忽然,費家洛覺得這個女人,自稱“李元子”的女人,臉上寫著某種悲哀的表情。 大部分時間,她都是睜著眼睛,癡癡地看著天花板,似乎有些孤獨寂寞。讓蘇青桐倍感欣慰的是,女鬼并沒有去觸摸費家洛,而是獨自摸著自己嘴唇。 她似乎在唱歌? 怪不得,睡夢中,總有股若有若無的聲音。 但,這位馬桶里爬出來的貞子在唱什么呢? 至少,她沒有傷害過費家洛或蘇青桐,除了半夜睡在小夫妻中間,也沒有做過出格的事,更沒有像聊齋里的女鬼們那樣,勾搭過現實中的書生或別人的老公。 不幸中的萬幸,這不是一個女鬼小三。 不過,聊齋里的牛鬼蛇神們總也比正人君子們可愛得多。 那么“李元子”,究竟是什么人呢? 為了徹底解決女鬼問題,費家洛哭著鼻子來找我幫忙,希望調查清楚這個女鬼底細。 自然,這種重口味的詭異事件,值得我的表哥葉蕭警官出馬,一天之內,真相水落石出。 現在,費家洛與蘇青桐住的房子,三年前,發生過一起殘忍的兇殺案。 那也是對小夫妻,八五后的,結婚還不滿一年。年輕的丈夫,把更年輕的妻子殺了,然后用菜刀碎尸,大部分沖進了馬桶,剩下實在沖不掉的部分,比如頭骨與骨盆之類的,就藏在了淋浴房頂上的隔段里。 殺人之后,丈夫謊稱妻子離家出走,但引起警方及丈母娘和丈人的懷疑,因為出事前這對夫妻經常吵架。于是,警方對家里進行了搜索,這才發現殘留的尸骨——已在衛生間里腐爛了三個星期。 證據確鑿,丈夫供認不諱,很快判了死刑,一年前被槍斃掉了。 而被碎尸的年輕妻子,她的名字是——李元子。 最后,我把死者生前的生活照交給了費家洛。 那是個美麗的女子,看起來二十出頭,長長的頭發,圍繞著白皙的面孔,一雙烏幽幽的大眼睛,很像聊齋故事里的女主角。 就是她! 各種證據確鑿無疑——小夫妻買入的是一套兇宅。 費家洛與蘇青桐找到中介,要求退還全款。畢竟,要不是這房子里發生過如此的兇案,也不可能那么便宜賣出來,而這些真相全被中介和房東隱瞞了,可以算是惡意的欺詐行為。 但是,中介早就收完了錢,哪里有退錢的可能? 在咨詢過律師之后,費家洛把中介以及房東告上了法庭。但在中國打官司,你懂的,至少也得一年兩年,而在此期間,他們根本無力買房,就連租房的錢都沒了。 雖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費家洛咬咬牙,跟蘇青桐商量好了,一邊打官司,一邊住在兇宅,哪怕與鬼同床,也要堅持下去。 每天夜里,費家洛睡不著時,都會感到身邊水蛇般柔軟濕滑的長發,被分尸的李元子,美麗悲哀的女鬼,躺在他的枕頭邊,發出貓眼般幽幽的目光。 而每當蘇青桐洗澡的時候,就會聽到花灑里響起神秘的歌聲。直到一天,她坐在馬桶上,無聊看著一本八卦雜志。忽然,從她的屁股后面,爬出了披著長發的李元子,但女鬼并不是來傷害她的,而是同樣好奇地跟她一起看八卦雜志——對嘛,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正好這一頁是王力宏與李云迪的cp,李元子閨蜜似的與蘇青桐看得起勁。 就當蘇青桐嚇得癱軟在馬桶上,卻聽到衛生間響起了熟悉的旋律——那是李元子的夜半歌聲,清清揚揚,咿咿呀呀,子夜零點…… “城里的月光把夢照亮 / 請溫暖他心房 / 看透了人間聚散 / 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 / 城里的月光把夢照亮 / 請守護它身旁 / 若有一天能重逢 / 讓幸福撒滿整個夜晚” 剎那間,蘇青桐想起了這首歌,不是《城里的月光》嗎? 唱這首歌的人,是新加坡歌手許美靜,曾經得過精神病。她還記得許美靜唱過的“陽光總在風雨后,烏云上有晴空”“是冰凍的時分,已過零時的夜晚,往事就像流星剎那劃過心房”…… 忽然,蘇青桐卻不怎么害怕了,她從馬桶上站起來,走到狹窄的客廳里,看著窗外的夜空,那是一輪城外的月光。 她想起小時候,市中心的老房子,透過屋頂上的窗戶,可以看到模糊的月光。那才是城里的月光,四周被高樓的燈光污染,卻依然親切,像外婆的手掌,像爺爺的臂彎。 蘇青桐回到床上,從背后抱著年輕的老公,心里想——他永遠都不會明白城里的月光。 她問他,家洛,為了這套房子,你也是蠻拼的了,可我做老婆的沒有逼過你,又沒有萬惡的丈母娘來催你,干嗎非要買房呢? 費家洛只是嘿嘿兩聲,并不回答,轉過頭去,兩行眼淚,緩緩滑落在床單,被城外的月光,照得分外明亮。 他只是內心歉疚,覺得蘇青桐的閨蜜們,要么嫁富二代,要么找公務員,要么隨老外出國。唯獨,她跟著rou絲吃苦,比守著寒窯十八載的王寶釧還慘喱。小爺我縱不是蓋世英雄的征東薛平貴,起碼也是堂堂正正反清復明的紅花會陳家洛之后,如果,不能給老婆買套房子,哪怕只是個屬于她的衛生間,哪怕只是個馬桶和淋浴房,又怎有臉面做個直男兒呢? 睡不著。 不久,那幾綹長發,再次被凌晨陰冷的風,吹過他的耳朵與鼻尖。 他看到了李元子。 忽然,幾根溫柔的手指,替他抹去了眼角的淚痕。 費家洛搖搖頭,輕聲問,元子,請告訴我,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才能離去? 美麗的女鬼點點頭,回答—— 謝謝你,費家洛,請幫我找到一個人,就是我的丈夫,他叫余一通。 那個殺了你,并且把你分尸的人? 是。 槍斃啦,你就安心地去吧,這混蛋正在十八層地獄里呢。 我明了,但他的靈魂,依然飄蕩在世上,請你把他帶到我面前,我有話要對他說。親愛的,如果你能幫我做到這件事,我就答應你——從此消失。 費家洛明白了,這是被分尸的女人最后的遺愿,只要能見到殺害自己的丈夫一面,她就會心滿意足,渡過亡川水,踏上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忘了一切的苦難,投胎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