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商懷硯:“……” 等等,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了?! 也不知道究竟從什么時候開始,早晨的天空就好像鎖定在了灰色這一色度上邊。 從上午五點開始,王振江開始在自己的床鋪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好不容易挨到了六點半,他急急忙忙從床上爬起來,趕出去在街上的一家店隨便吃了頓早餐,還在早餐的時候呢,電話就一個不停地打到了他的手機之中,他像陀螺一樣忙得團團轉(zhuǎn),都沒注意到自己嘴里究竟吃著什么東西,又馬不停蹄地趕往自己負責的工程。 施工的工地塵土漫天,等他到達那里,又一溜兒的人跑上來將他團團圍在中央,你一句我一句,各持立場地爭吵了起來。 一百只蒼蠅圍在自己的腦袋邊嗡嗡飛舞,王振江忍著怒氣,先將他們分開,再一個個裝孫子賠笑臉,好好說話,好不容易將人都給安撫打發(fā)了,就有人來通知他:“老王,方經(jīng)理找你?!?/br> 王振江心頭咯噔一聲,硬著頭皮,磨磨蹭蹭,來到了方經(jīng)理在的茶水休息區(qū),呆在那里,渾身胖得跟個球似的方經(jīng)理一見王振江來到,就拿捏著腔調(diào)說:“老王,你來啦。叫你過來是要告訴你,最近兩天你又多了很多投訴。你到底是怎么平衡工友關(guān)系的?怎么大家都覺得你不夠稱職呢?雖然你是老前輩了吧,但現(xiàn)在的工作關(guān)系和以前不一樣,不要一味地拿著架子,還是要講方法的……” 隨著方經(jīng)理的話,王振江心頭越來越火,可再火又能怎么樣呢? 但再多的火想想白發(fā)蒼蒼父母,想想同樣辛辛苦苦的妻子,再想想還上初中的孩子,也只能化為一股郁氣壓在心底的最深處。 他本來挺直的腰也跟著越來越彎,越來越彎,最后都折到了地面上。 一墻之隔,里頭的工程部的上級在教訓(xùn)底下員工,外邊的售樓部員工正極力地向坐在室內(nèi)的兩個客人推銷房源。 她們的眼光可準了。 一下子就認出其中一個身上的西裝全是高訂貨,通身下來少說數(shù)萬吧,至于戴在食指上的那顆藍寶石戒指,看那深邃而純凈的色澤與大小,嘖嘖,沒有上百萬她就跟這個男人姓! 當然,要說奇怪也有點奇怪。 比如說先進來的這里的其實是旁邊長得特漂亮但穿著太普通的男人,一進來就直奔靠角落的沙發(fā)坐下,看什么都漫不經(jīng)心地,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等過了好十來分鐘,高訂西裝男才接著進來,本來她的同事都瞄準肥羊迎上前去了,但這個高訂西裝男也是進來之后目標明確,啥也不看,直奔漂亮男士跑來,一臉笑容地在漂亮男士身旁坐下,然后倒是認認真真看起了房子。 但你說來看房子……一個男人甭管帶老婆老媽小三紅顏,總是帶異性,帶什么同性呢,難道他們還想住同一個屋子里邊嗎? 再說高訂西裝男一邊看這里的一線別墅房源一邊和漂亮男士說話,他倒是從頭到尾笑容可掬幽默連連,可惜漂亮男士從頭到尾都特高冷特淡漠,十句里最多回一句,連眼角的余光都不怎么往高訂西裝男身上轉(zhuǎn)。 更何況,看他們的外貌,一個好像明星,一個分明大老板,嘖嘖嘖…… 售樓部小姐腦內(nèi)已經(jīng)補完了一個十萬字的狗血禁忌同性強制愛金主娛樂圈故事,隱晦地瞟向易白棠和商懷硯的眼神也越來越詭異。 兩人這會倒都沒有發(fā)現(xiàn)售樓小姐的想法,他們?nèi)家恍亩?,正看向窗戶之外,默默聽著遠處飄的一絲半縷的聲音。 從大早上一路跟著王振江來到這里,他們也差不多弄清楚了王振江現(xiàn)在的情況。 如此簡單就達到了目的,易白棠內(nèi)心是十分滿意的,就是覺得商懷硯非跟過來沒啥必要,但考慮到主意畢竟是好頭腦出的,所以他還是先給了對方一個“我要走了”的眼神打招呼,方才站起離去。 至于商懷硯那里,他就看見易白棠突然轉(zhuǎn)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這時候他正和售樓小姐說說笑笑,還自然而開地開始展現(xiàn)了一個男性必然具備的魅力時,就接到了這一抹有點清涼的目光。 他精神頓時一緊,笑容不覺收斂了一點,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收斂笑容。 再接著……再接著他就看見易白棠起身直接走了! 一陣謎の尷尬。 連售樓小姐都正襟危坐,一臉嚴肅看著商懷硯,目光中有著同樣謎の指責。 商懷硯:“……” 等等,是不是又有哪里不對勁了?! 喵了個咪,就算我情商爆表,你老是不說話我也不可能次次都猜中??! 易白棠獨自走了兩步,在快走出售樓大廳的時候覺得后邊有點不對勁,于是回頭,果然身后沒有另外一個人。 再抬眼一看,商懷硯還呆呆坐在沙發(fā)上看著自己呢。 易白棠手插在口袋里:“我要走了?!?/br> 還是沒反應(yīng)。 他心中十分納悶,側(cè)頭片刻,再次開口:“跟上。” 快點,沒看我等著你呢~ 陽光適時從玻璃門之外照入,光鋪成一面,快速在人體身上掠過,再將其身形拓印為一束凌厲的影子投入白瓷磚地面。 光暗集于一身,性別在此模糊,美得讓人窒息! 售樓小姐發(fā)現(xiàn)自己站錯攻受了!!! 第8章 五絲酸辣湯。 中午,有家飯店,廚房里。 咄咄的菜刀撞擊案板聲音以野蜂飛舞的節(jié)奏響成一片。 易白棠目光在廚房的廚房的鍋碗瓢盆上漫不經(jīng)心地滑過,一邊和商懷硯分析:“習慣吃重油重鹽的食物?!?/br> “因為他的工作是工地工頭。”商懷硯補充。 “要再加入開胃的東西。”易白棠又說。 “因為最近正面臨著被開除的風險。”商懷硯又補充。他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幫易白棠打補丁,以便除兩人之外的第三者能夠聽清楚他們究竟在說些什么。繼而在野蜂狂亂飛舞的時間里,他的目光忍不住一溜兒落下到砧板上,只見菜刀化作一抹銀光上下翻飛,好幾次就從易白棠按在食材上的左手掠過,不由有點懸心:“你要不要低頭看看自己的動作?再小心一點?” 易白棠側(cè)頭:“你怕我會切到自己的手?” 商懷硯就跟坐在別人開的車的副駕駛座上似的,心里簡直恨不得把轉(zhuǎn)頭跟自己說話的駕駛員的腦袋給扭回正面! 易白棠淡淡:“我從五歲起就不會切到手指了,放心吧?!?/br> 商懷硯一愣,發(fā)現(xiàn)了重點:“你從五歲就開始切菜?這么早就學(xué)切菜,難道家里一直是做這一行的?” 這話一出,易白棠的嘴巴突然閉緊,目光瞬間從散漫中收斂回來,轉(zhuǎn)眼下垂,定定停留在自己的雙手上方,一副專注的不得了的模樣,好像生怕自己一個閃眼,飛舞的菜刀就要切到手指了! 可惡,為什么說到了這個……他一點都不想回答商懷硯這個問題。 易白棠暗暗糟心,不得不強迫自己目光膠在砧板上,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將最后的rou泥給剁好了,等最后一刀也落在了砧板上邊之后,他抬頭看向一旁的架在大火上,內(nèi)中很奇妙地分出了九個格子的大鍋頭:“時間到,湯開了?!?/br> 話音才落,大鍋頭里頭的九個格子先后冒起骨碌碌的氣泡來,一時之間,白霧驟然升騰,酸辣味道彌漫一室。 易白棠將這九個格子中的湯分別打出一勺來,先后擺在商懷硯面前。 從左到右的順序分別為: 五絲酸辣湯加香菜。 五絲酸辣湯加八角。 五絲酸辣湯加高湯。 五絲酸辣湯加雞湯。 以及其他許多變化…… 酸辣湯的味道一直刺激著神經(jīng),進而促使胃部發(fā)出一陣陣蠕動,商懷硯先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白開水,吞咽著開水的時候,感到了深深的壓力,他好像忘記對易白棠說一件事情了,但是這事先不管,酸辣湯的味道,確實好開胃啊……! “加了雞湯和高湯,湯味黏稠,不夠清爽?!?/br> “加了香菜,澀澀的……” “八角全是香料味道了?!?/br> “嗯,還有——” 廚房里的談話正在繼續(xù),廚房之外,正是餐飲店中沒什么客人的下午,左右的店員都閑得坐在椅子上打蒼蠅,突然間,他們先后坐直身體,抽著鼻子,一臉迷惑道:“從哪里飄來的這味道,有點香,是到了飯點了嗎?” 說完了話,還不忘伸長脖子朝街道方向看看,看人流是不是正從小巷之外的寫字樓方向走來。 可惜左看右看,客人沒看見多少,倒是左邊一眼,對家沙縣小吃出來人了,右邊一眼,對家蘭州拉面出來人了,再往正前方看看,死敵重慶雞公煲也正在探頭探腦?。?/br> 四家連鎖小吃的服務(wù)員對望一眼,火花四濺。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嘗過了至少二三十種味道的商懷硯已經(jīng)覺得舌頭都不屬于自己的了。 他再次用白開水漱去嘴里的味道,拿起下一盅湯,湯汁入口的那個剎那,舌頭還沒反應(yīng)過來,神經(jīng)就先一步牽動著聲帶,吐出了:“好!” 接著商懷硯才感覺到嘴里的味道。 足夠的酸,足夠的辣,但調(diào)合起來卻難得地不刺激喉嚨,從咽喉吞下去的剎那,就像冰天雪地了悶了一口酒,然后暖融融的火焰從肚子里燒起來一樣舒服。 商懷硯贊不絕口:“就是這個了!它加了什么配料下去?” 同樣的湯試了這么多細微的不同,商懷硯吃都吃累了,始終在調(diào)配湯汁的易白棠卻好像一直都這么冷靜,沒有半點變化?,F(xiàn)在他瞥了商懷硯吃到的那一盅材料,說:“里頭新加了榨菜,原有的辣味配比做了一定程度的削弱……” 說著,他抬起手,從商懷硯手里接過那盅,跟著喝了一口。 商懷硯眼睜睜看著,感覺有點像間接接吻……但沒等他浮想聯(lián)翩,易白棠突然眉頭擰起,面色一變,直接將手里蠱中的湯料潑向水池,然后篤定不悅的聲音才傳來:“不好吃!” 而且一點都不完美! 不完美!不完美!不完美! 易白棠的內(nèi)心特別焦慮,以至于他的臉上異常的冰冷。 周圍的氣氛也像是感覺到了此刻的不對,發(fā)生了一點異樣的膠化,商懷硯先是一愣,而后才慢慢升起一種油然的不悅,就像是自己準備細致挑選的禮物被人毫不留情給摔到了稀巴爛。 這讓他的語氣也變得冷淡了一點: “你覺得不好吃就不好吃吧?!?/br> 他從兜里摸出根煙,打算出去抽抽,在走到門口之前,他不忘說:“我覺得好吃的,你不認同;你覺得好吃的,我也未必認同。你想將每一道菜都做到完美——” 他輕輕聳了一下肩膀: “但也許別人的要求只是喝一碗能夠在冬天里暖暖身體,讓自己堅持下去的熱湯。完美不完美,對他們又有什么差別呢?那個回頭客連自己的事情都解決不了,又怎么有心情去考慮你的完美不完美?” 廚房里只剩下易白棠一個人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片狼藉的水池之中,突然想起了兩個月前的事情……像是發(fā)生在昨天的事情。 他稍微一閉眼,畫面就爭先恐后張牙舞爪地從腦海里撲將出來,讓人連逃避都不可能。 當然,他也沒想逃避。 易白棠面無表情地想。 他記得那天的天氣……算了,天氣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想那么多干什么。 總之那天他剛剛回到村子里,找到了一直住在村子中的那個人。 他提出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