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沉重的場面……孫芷妍有點(diǎn)兒不可置信地掙開了梅姑姑的懷抱，走到床前——她忽然很害怕見到沉睡著的宸貴妃。

    幸好，宸貴妃看起來精神比往日還好。孫芷妍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是回光返照了。

    “母妃。”孫芷妍聽到自己嫩嫩的聲音。

    躺在皇帝懷里的宸貴妃笑彎了眼，伸手抱了抱她：“妍兒來了。

    “母妃，花花。”把小手里拽著的花放到宸貴妃手里，孫芷妍期待地看著她。其實(shí)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期待些什么，只是下意識(shí)地忽略心底的不安，去做自己日常做的事情。

    “真漂亮。”宸貴妃一如既往地說道。不同的是，她讓孫芷妍幫她戴到頭上。這個(gè)時(shí)候?qū)O芷妍才發(fā)現(xiàn)，她的母妃今日打扮的特別漂亮，就像九天玄女一般。

    她顫抖著手幫宸貴妃戴上，然后慌亂地去看宸貴妃。她終于意識(shí)到，她的母妃大限到了，這才讓人急急忙忙把她抱回來見最后一面。

    “母妃……”孫芷妍以為自己會(huì)哽咽的，但是她沒有，她笑得很開心，就像一個(gè)真正的沒心沒肺的三歲孩子。

    宸貴妃放開孫芷妍，改而拉住她和孫明澤的手，躺到皇帝懷里，輕輕地問了一句：“箏哥哥可還記得那年的桃花雨？”

    今日異常地沉默的皇帝正欲回答什么，宸貴妃卻已安詳?shù)亻]上了眼睛，唇角帶笑。

    一旁看著的孫芷妍愣愣地想，母妃一定在做一個(gè)很美的夢……直到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聲音低沉悲愴地道：“皇上節(jié)哀，三皇子節(jié)哀，六公主節(jié)哀。”她才回過神來。

    “都退下吧，就朕和明澤、寧安留著。”皇帝聲音和平常的不太一樣。孫芷妍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異常的亮，似乎有水光在里面。

    “我都記得……可是我失信了。”皇帝在宸貴妃的耳朵旁輕輕得說，就好像宸貴妃依舊聽得到。待我榮登九鼎，許你后宮獨(dú)寵。

    待你榮登九鼎，早已妻妾成群……

    第2章 公主方三歲

    孫芷妍感受著宸貴妃逐漸冰涼的手，始終有些不敢相信，這個(gè)體弱多病卻對她寵愛有加的母妃就這樣去了。

    她抱住皇帝的袖子，咬著下唇，皺著鼻子，豆大的眼淚啪噠啪噠地往下掉，卻不發(fā)出聲音，只滿是依戀地喊了一聲：“母妃……”小小的一團(tuán)，讓人看了心疼不已。

    孫芷妍是真的傷心。雖然與宸貴妃相處只有短短的三年，但她早已將宸貴妃放入心底最柔軟的位置，心甘情愿地喊她母妃。她永遠(yuǎn)不會(huì)忘記，也不敢忘記，三年來，這個(gè)女人是如何對她好的。

    皇帝輕輕抽出袖子，嘆了口氣，把哭泣的孫芷妍抱起，讓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柔聲安慰她：“母妃只是睡著了。妍兒可要乖，不吵母妃。”

    然后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任由她把眼淚鼻涕抹在他身上。但是更多安慰確是沒有了。皇帝向來不是一個(gè)善于哄人的。

    說過最動(dòng)聽的話，就是對宸貴妃的諾言了。

    孫芷妍吸了吸鼻子，哽咽著叫：“父皇。”

    “父皇在呢。”皇帝親了親孫芷妍頭頂?shù)陌l(fā)漩，好似這樣就能把孫芷妍的悲傷帶走。

    一旁的孫明澤一直沉默著，可他袖子里緊握的左手卻昭示了他心里的不平靜。他死死地盯著宸貴妃的臉，仿佛下一瞬宸貴妃就可能睜開眼睛似的。

    半晌，他終于放棄了這種沒有意義的行為，輕輕地松開了宸貴妃的手，伴著孫芷妍的哭聲，跪在地上磕了一個(gè)又一個(gè)的響頭，直把額頭磕破了也沒有停下來。

    最后，是皇帝讓孫明澤停下的。

    他把讓人將兩兄妹帶離了重華殿正殿，自己留下來陪了宸貴妃一晚。那一個(gè)晚上，皇帝叨叨絮絮地和宸貴妃說了許多，卻沒有人知道他說了什么。

    第二日，皇帝擬了三份圣旨，一為追封宸貴妃為昭元皇貴妃。

    二則封三皇子孫明澤為順親王，并言明其無繼承皇位的權(quán)力，封地是江南，掌四分之一兵權(quán)。從此不僅沒有人會(huì)害他，而且會(huì)有人爭著搶著保護(hù)他拉攏他。

    三是封孫芷妍為正一品寧安公主，位同嫡公主，養(yǎng)在皇后膝下。雖然封號未變，但從正二品變成正一品也足夠看出皇帝的偏寵了。

    似乎一夜之間，皇帝對昭元皇貴妃的愛和愧疚都轉(zhuǎn)移到了兩個(gè)孩子身上。

    緊接著的，是為時(shí)三天的守靈。

    各路誥命夫人穿著白衣，戴著白花，浩浩蕩蕩地來了，又浩浩蕩蕩地走了。

    孫明澤帶著孫芷妍在昭元皇貴妃的靈前整整跪了三天，燒了不知道多少經(jīng)文，多少紙錢。縱使這樣，三天一過，便是再多的不舍，也無法留住昭元皇貴妃多一刻。

    孫芷妍任由孫明澤牽著，目送著母妃的靈柩消失在宮門。她只能送母妃到這兒，剩下再遠(yuǎn)的路也只能母妃自己走了。從來不迷信的她甚至開始想，她嬌弱的母妃能不能一個(gè)人把這段路走完。

    “回去了。”孫明澤如同來時(shí)那般，又牽著孫芷妍回了重華宮。如今的他較前幾日穩(wěn)重不少，再?zèng)]有了那日瘋狂磕頭的小男孩的影子。

    孫芷妍感受到了孫明澤的變化，卻什么也沒辦法說。皇宮的孩子向來早熟，哥哥這般也不算揠苗助長吧。

    昭元皇貴妃不在了，重華宮的人氣似乎也散了，繁花似錦卻意外地蕭條。明明伺候的人一個(gè)也沒有少。

    孫芷妍理了理心情，對孫明澤揮了揮rou乎乎的小手，回了另一邊自己的住處。孫明澤也是不留在重華宮，他要搬去毅竹居，與其他成年的皇子住在同一處宮殿，如今是要回去整理物品，便不送她入偏殿了。

    她也該要整理好東西，等皇后那里來人接她——雖然她的東西自有蘭姑姑收拾，但是一些小玩意，她還是想要自己拿的。

    “公主可要喝水？”蘭姑姑一見到孫芷妍就將她緊緊抱在懷里，嘴里還念叨著定會(huì)好好照顧她之類的，半晌放開她，問她是否口渴。

    孫芷妍點(diǎn)點(diǎn)頭，隨意掃了一眼桌上收拾了一半的東西，心里頓時(shí)暖暖的。往日母妃給她的東西都收在一個(gè)還沒來得及合上的盒子里，擺得整齊妥帖。

    “蘭姑姑可是跟我走？”孫芷妍不確定皇后是不是會(huì)把她身邊的人換掉。

    蘭姑姑笑著撫摸她的頭，略帶輕松道：“皇上特許我們跟在公主身邊呢。”

    解決了疑問，孫芷妍跑到矮桌邊上，把自己常玩的小玩意兒和往日母妃給她的東西拿出來放一邊，老氣橫秋地對蘭姑姑說：“這些另外裝，我要放跟前擺著的。”

    “是，公主放心。”蘭姑姑最喜歡看寧安公主裝大人的樣子了，臉頰鼓鼓的，偏偏還要學(xué)皇貴妃娘娘說話，總是讓人心生歡喜，可樂極了。

    就在屋里的眾人不注意的時(shí)候，孫芷妍把一本旁人看不見的書放進(jìn)了裝金豬的盒子里，而后若無其事地喝水，吃糕點(diǎn)。

    如今母妃已去，她如何悲傷也無濟(jì)于事，不如好好想想該如何在后宮中摸爬打滾，保護(hù)好自己，必要時(shí)，給自家哥哥提供幫助。只是，她雖每日跟著母妃去給皇后請安，但皇后在妃嬪面前一向少言，她并不如何了解皇后。所以，她果然還是見過皇后以后，看看皇后的態(tài)度再思考怎么辦吧。

    正想著鳳鸞宮什么時(shí)候會(huì)來人，就見一小太監(jiān)通報(bào)說，皇后娘娘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