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她的話被突兀響起來的門鈴聲打斷了。 柴溪和白榆愣愣地對視了一眼,然后離門較近的白榆站起身走了過去,趴在貓眼上看了一眼。她維持了那個姿勢好一會兒,以至于正生著病的柴溪都想站起來去看看門外到底有什么。也正在這時,白榆回過頭來,笑容從未有過的難看:“沒人,我們接著說說他聯系你的事吧。” ……沒人那就見鬼了。 聯系一下好友之前說過的話,柴溪覺得自己大概猜到門外那人的身份了。 “我知道你們吵架了,”她胳膊肘支著桌子,手扶著額頭痛苦地說道,“不過你還是給他開門吧,不然我家門就要被拆了。” 雖然這么說有點夸張,但是……目睹了諸多事故的柴溪覺得,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聽了她的話,白榆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她嘆了口氣:“算了,既然他來了,我也不打擾你了。” 接著,她便走回了餐桌旁邊,將自己那碗苦菜瘦rou粥的蓋子蓋上,同樣裝回了塑料袋里。奇怪的是,盡管沒有人給外面的人開門,門鈴聲卻沒有再響起了,仿佛他知道白榆就在做什么似的。柴溪有些詫異地奇怪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想,然后就聽到白榆開口道:“你現在感覺應該好點了?” 柴溪點了點頭,她確實是覺得溫度比早上最難受的時候降了一些,不過還是沒有好多少。 “應該休息兩天就沒事了,”盡管她并非醫生,白榆卻用一種言之鑿鑿的語氣說道,“明天我會幫你請假,周二之前就不要出去亂晃悠了。” 白榆刻意強調的這個日期讓柴溪更加疑惑了。 “周二?” “沒錯,周二。”柴溪總覺得白榆的微笑有點意味深長,“在那之前盡量不要出門,這幾天降溫降得厲害,等周二就回暖了,在家好好休息吧。” “哦,對了,”臨開門的時候,她又囑咐了一句,“多睡會兒,別像以前那樣熬夜,祝你好夢。” 柴溪若有所思地又喃喃地重復了幾遍白榆的話,發現好友今天簡直奇怪得可以。門是白榆剛走出去的同時被關上的,她來得及看到門邊站著的那個男人,柴溪聽不清他們交談的內容,只聽得見聲音——而那聲音也漸漸遠去,想必是白榆扯著他走遠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 這樣想著,她將塑料袋扔進了廚房的垃圾桶,白榆那份沒喝完的已經被她自己帶走了,好友總是對于苦菜瘦rou粥有一種謎一般的喜愛。 她才剛打算會床上重新瞇一覺,剛把手機設定成靜音,就看到屏幕上有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顯示。柴溪按下接通,將手機放到耳邊,就聽到一個雖然不算是熟悉、但她一聽就能認出來的聲音。 “喂,”那聲音莫名透著一種緊張,“你好,是我。” 他甚至都沒說名字,仿佛相信柴溪直接就能認出他的聲音似的。 盡管確實如此,可這種信任總讓柴溪有點不爽。 “你今天怎么了?”柴溪的語氣不大好,“突然就想要聯系我,我可不想聽你再說你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了——” “不是。” 他連忙打斷了柴溪的話:“我猜你可能已經看到我的消息了,不過肯定沒看完——事實上我想約你出來一趟,有些話無論如何也想跟你說,真的就僅此而已。” 柴溪的眉頭蹙了起來,但是她無論如何也想拒絕這份邀請。 “我——我聽你同學說你們課上正需要某份資料來做課下作業,”他補充道,“那資料我正好有,到時候可以帶來給你。” “不,謝謝你的好意了。”柴溪斷然拒絕了他,“我自己的東西我自己能完成,就不用你費心了。” 她想了想,覺得以對方的性格,她再怎么拒絕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于是嘆了口氣,道:“如果你非要見一面,也不是不可以。話先說在前面,我不會答應你的任何要求,到時候之后也不要再來糾纏我。” 電話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響起來一聲“好”。 “那……你什么時候有時間?” 她現在就有時間。 然而,柴溪想起了白榆臨走時說的那句話。 “周二吧,”她說道,“周二下午兩點,學校北門那家咖啡店。” 對方應下來之后,柴溪便掛了電話,她把手機隨手放在了旁邊的枕頭上,緊接著就閉上了眼睛。出乎她的想象,這一次,她并未輾轉反側,沉甸甸的睡意便向她壓了過來。 她做了一個夢。 第一百零五回 柴溪做了一個夢。 夢里的那個人像是她又不像是她,柴溪知道自己本應并沒有經歷這種事情,但所感所觸根本不像夢里的幻覺,反倒像是親身體驗過的回憶似的。即便發覺自己是在夢里,與之前偶爾會出現的明晰夢不同,無論她怎么嘗試都沒有辦法掌控自己的身體。 直到她醒來之前,她所能做的只有看著掌控著自己身體的那個人是如何經歷了一系列事情,這種似在做夢又并非在做夢的感覺非常奇妙。柴溪很難形容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心理狀態,饒是她神志清醒,也無法自如地從夢中醒來,完全被動的旁觀者……這讓她有點奇怪。 這樣的感覺是在那一陣劇烈的疼痛來臨時結束的。 全身骨頭碎裂般的痛楚讓柴溪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這也恰恰成為了她醒來的契機。柴溪終于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她發現被單已經被她的冷汗浸濕了,心臟跳得咚咚作響,出現在她腦海里的零星記憶片段讓她更加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了。 等等,如果說,她真的成為了一座山的話,為什么她對此一點記憶都沒有? 柴溪很快發現了這個想法的不妥之處,她自己就推翻了自己的疑問。 但是,即便因為夢境的感受太過真實而將其認定為親身體驗過的記憶,也依舊有哪里說不通。 她有點困難地支起身子,盡管身體的狀態告訴她之前所感受到的痛楚全部都是幻覺,柴溪依然沒法很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行動。她自覺現在大腦有些混亂,需要時間來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她昏昏沉沉地意識到今天是星期一,昨天在白榆離開后,她瞇了一覺,也是在睡夢中朦朦朧朧地得到了點什么。結果沒想到,昨晚睡下以后又連著之前的內容做起夢來,還幾乎要和現實搞混了。 ——對了,星期一。 柴溪一邊努力地使自己的意識保持清醒,一邊拿起了手機,看到白榆半個小時前給她發來短信說已經幫她請過假了,今天也就兩節課,讓她只管好好休息。臨了還叮囑了一句,讓她今天盡可能不要出門,反正冰箱里還有剩余,早上先對付著點,等中午和晚上會帶飯過來的。 就不用那么麻煩了吧…… 她尋思著她昨晚溫度就降了不少了,今早感覺比昨晚還要強一些——如果忽略掉夢帶來的不適的話。總而言之,身體狀況已經好了很多,自己做飯也完全行得通的。 然而,就算她再怎么說,白榆也堅持要來。中午來了一趟和她一起吃過午飯之后,等到晚上又來了一次,因為還需要養病只能繼續喝粥的柴溪看著對面一臉津津有味吃著蒜蓉米分絲蒸扇貝的白榆,心說就為了讓她羨慕嫉妒恨也真不嫌帶過來麻煩。 ……但是她承認,白榆的目的還真達到了。 老實來說,柴溪是打心眼里不希望星期二到來的,可惜時間總是毫不等人,不論她怎么唉聲嘆氣,自己定下的約定還是得遵守。白榆口口聲聲地聲稱要求她不要在周二之前隨便出門,氣溫也正如白榆所說的那般降溫降得厲害,從這個層面上而言,要是她不聽白榆的話,確實病情會更加嚴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好轉得這么快。 而現在既然到了周二,柴溪自認為身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她就沒把自己要和學長見面的事情告訴白榆。面對好友不同尋常的行為,她選擇相信對方;但柴溪不知為何有種預感,如果她將此事告知白榆,白榆一定會反對,可柴溪自己想要有個了斷。 她鎖好房門便向樓梯口走去,電梯偏偏這幾天正在維修,不過幸好她住得也不算高,不然上下樓絕對會是件頭疼的事。 也就是在剛剛踏下幾節臺階時,柴溪想起了白榆口中所說的關于樓下養了猴子的事。 ——她明白那時候察覺到的不對勁究竟是源于何處的了。 白榆并沒有明確說是在電梯維修前還是維修后撞見那個人的,但如果是說在下樓的時候遇見,十有八九應該是從樓梯下的樓。 而從這里是沒辦法看到住戶的情況的——換言之,從這里甚至不可能看到任何一家住戶的門,除非是刻意到某一層去找人,否則根本不可能“下樓的時候正好撞見他家關門”。據柴溪所知,白榆在這棟公寓樓里除了她以外就不認識其他任何人了。 要么白榆從未告訴過她還有她其他熟人住在這里,要么這個說法根本就是白榆編出來的。前者已經在某次聊天中被白榆自己推翻,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后者。 那……問題來了,白榆究竟為什么要撒謊呢? 毫無疑問,當時白榆聽到她提起那只猴子時的表現可以與之聯系起來了,柴溪有理由認為好友其實是知道這只猴子的真實情況的,只是出于某種她不知道的原因,白榆需要將此隱瞞下來。 為什么不愿意讓她知道? 柴溪心情復雜地摸出手機,盯著上面的電話號碼半晌,還是沒有撥出去。姑且不論現在還在對方的選修課上課時間,而且她現在也不怎么想聯絡對方,她總覺得自己應該還有什么沒有發現——什么更加重要的東西。 她就那么徑直去了北門那邊的咖啡店。 她和白榆更常走的是西門,而且她也深知白榆的習慣,周二這節文獻檢索課上完之后,對方一定會從離圖書館更近而這陣子又正好有新鮮藍莓兜售的南門回家——或者是被她家相好的接回去。曾經不幸和她一起走的柴溪被炫過一臉,從那時候開始,她就徹底拒絕和白榆一道順路回去了,平時能少和對方男友見面也盡量少見面,畢竟他好像也不太高興自己的二人世界被打擾。 所以,柴溪完全不擔心會被白榆撞見。 當她走進咖啡店時,店里的學生并不多,三三兩兩地坐在也不算小的店面里,其中有來這里寫論文的,也不乏來這里秀恩愛的情侶。她不怎么費力就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高陽南——她更習慣稱之為學長,交往的時候她對他幾乎還完全不了解,只通過消息異常靈通的白榆知道了一丁半點的個人資料,而過短的交往時間讓兩人根本沒來得及拉近距離。 正在盯著手機愣神的高陽南也很快看到了她,他立刻坐直了身體,順帶把手機塞進了褲兜里。 此時距兩點還有五分鐘。 “今天找我來是有什么事?” 甫一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柴溪就開口道,她甚至連稱呼都沒稱呼對方,這以她平時的作風也算是很罕見的行為。 對方卻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略顯局促地跟服務員點了兩杯咖啡。柴溪有些訝異地發現對方還記得自己的口味,但下一秒又重新調整好了心理狀態,并開始盤算著一會兒怎么直接結賬走人。 “事實上,”尷尬的沉默過后,等到服務員終于將兩杯咖啡端上來,他才說道,“我還是想聊聊關于前兩天跟你提到的事。” 柴溪皺起了眉頭,她端起她那杯榛果拿鐵喝了一口,咖啡的苦澀被榛果醬的甜味與奶香味融合在一起在口中漾開的同時,一方面熟悉的口感讓她稍稍放松了些許,另一方面,一種奇怪的預感不知緣何從心底冒了出來。 “如果是說那事,我們就不用再談下去了。” 她冷淡地說道:“就算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那又怎么樣?假使你只是希望證明甩了我是你迫不得已又正當的選擇,那你為什么事到如今才要跟我解釋這件事?” “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對面坐著的人急急忙忙地解釋道,“我想你恐怕沒有看我之后發的消息。” 倏忽之間,柴溪突然發現自己聽不見他在說什么了,她只看到對面的人的口型在一張一合。有種熟悉的感覺從周身涌了上來,就像是……從前一直就有卻從未注意,這段時間中斷后終于接續起來了似的。仔細想想,這感覺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只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明顯的—— 久違的—— 柴溪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的眼睛很是酸澀。 她又重新聽得見聲音了。 “其實我說那些,也不是想證明我做的事是對的……”他依然在解釋著,“只是——如果你看了我后面的幾條消息應該就能明白。呃,雖然你說不會答應我的任何要求,但我還是想要試一試……” 他似乎在為此而感到緊張,為了緩解這股情緒,他端起他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口。 緊接著,柴溪就看到他的表情變得異常奇怪扭曲。 奇怪,他剛才不是都加過奶精和糖了嗎…… 她只能將此理解為或許他今天點的那個口味過于苦澀,但她親眼看著對方加了足夠分量的奶精和砂糖,而且他們約會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一起喝過咖啡——還就是在這家店里。記不清哪次約會,總之她還記得有一次對方點過黑咖啡,并且毫無障礙地喝了下去。 看上去,他是強忍著才沒把那口咖啡噴出來,目睹了對方以一種極其艱難的表情將咖啡咽下去后,柴溪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身打算結束這場烏龍似的鬧劇了。 “我能猜到你想說什么,但我不能答應你。” 她將兩人的咖啡錢放在了桌子上。 “理由很簡單,”如果只是憑著那點零星的記憶,“我有喜歡的人了。” ……不知道為什么,柴溪突然覺得有點冷。 第一百零六回 異變是在她剛剛走到家門前發生的。 柴溪不過是掏出鑰匙準備開門,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把鑰匙插進鎖孔,就聽到左邊那扇門后傳來了異常混亂的聲音,柴溪手一抖,鑰匙尖端就從鎖上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