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啊?!?/br> 雖說能看出她是做過心理準備的,可如此這般迎面撞上這二人還是讓這名年紀瞧上去頗為年輕的女性措手不及。她尷尬地翹起了僵硬的嘴角,仿佛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似的,幾番張了張口,最后還是只發出了一個不成話的音節。 “……你好,我是柴溪,”真正到了這樣的情形,柴溪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激動和難為情在同一時間涌了上來,“我覺得,你應該已經聽過我的名字了?!?/br> “確實……” 眼前的這名年輕女子相當貌美,甚至于女兒國國王比起她都有些過猶不及。但她這時用一種極為復雜的眼神掃了孫悟空一眼,然后將其移到了柴溪的身上。 “我叫白榆,”她緊張地說道,“你好?!?/br> 第八十回 還在路上的時候,就有一個問題一直盤桓在柴溪的心頭。 ——到底應該怎樣才能有效地、而又不使其起疑地將大圣支開呢? 至少有一件事是毫無疑問地,這群老鼠的大王十有八九是和她同樣來頭的人物,而如若真是如此,她想要找對方談的事情就絕對不能讓孫悟空聽到??稍捳f回來,也許真的一開始就不讓大圣跟來比較好……現在的情形反而更加不好說出口…… 她的目光掃過眼前帶路的那一小群老鼠們,有一點她從之前開始就很是在意。 ——為什么,手下會有這么多老鼠呢? 其實要說起來,這也不是什么值得太過注意的,她又不是沒見過手下有著各色小妖怪的家伙,只不過,唯獨這一次她有了一種莫名的直覺。這直覺不僅僅是因為對方的和她相同的身份,更多的還是出于……將之前的事情模模糊糊聯系在一起后的隱約想法。 “不管是不是突然到來的訪客,大王她都是不會難為人的,”走在前面的那只老鼠忽然扭過頭來說道,他的聲音還是有些過于尖細,但比起先前來說卻莫名柔和了許多,“這個你倒不用過于擔心。” 柴溪眨了眨眼睛。 “……那就好,”雖然總覺得對方微妙地誤會了什么,又有哪里的既視感不大對勁,但她也沒好意思告訴對方她在想的不是這個,干脆就直接順坡下了,“說起來,你們大王是怎么樣一個人呢?” “大王她人特別好,”舒克毫不猶豫地接話道,“其實當初大王決定收留我們的時候,是出了一點變故的。結果大王不僅完全不計較,還教我們修煉的辦法,因為大王自己也是老鼠精,所以還有自己特別的經驗呢。” “老鼠精?” 這回,還沒等柴溪開口,孫悟空就發問道。 舒克:“……啊。” 他看上去像是這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又暴露了自家大王。 柴溪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是在那時才從孫悟空那里得知哪吒的義妹是只金鼻白毛老鼠精,先前雖然因為“火焰山附近”這條線索和這群老鼠而隱隱約約有些預感,不過她也沒想到真是如此——更何況她原本就只對一些堪稱經典的劇情有模糊的印象,哪吒的義妹之類……她并沒有太過在意的。 不過,現在情況倒是全然不同了。 面前的美貌女子模樣很是局促,當然,柴溪很明白她的壓力更多的是來自自己旁邊站著的那位。 “大圣,”她扭過頭小聲對他說道,“要不還是讓我先和她聊聊吧?!?/br> 孫悟空瞧了柴溪一眼,這讓柴溪也有點心虛,覺得自己全被看透了似的——事實也應當就是如此。如果這名女子真的是哪吒的義妹,他應該也能猜出柴溪會先去了解她到底是為何躲著哪吒,然后……然后很可能就不再會把人交給哪吒了。 問題在于之前在火焰山那里承下的人情。 ……對不住了,三太子。 柴溪暗自念叨了一句,滿意地發現孫悟空在她不斷的眼神示意下,神情終于有所松動。 “行啊?!?/br> 孫悟空看了看她,哼了一聲,最后還是爽快地靠在了洞門旁邊的石壁上:“俺老孫就在這兒等著。” 她立刻就明白了他那個眼神的意思,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想了又想,還是輕輕點了點頭,隨即跟著一起進了洞府。聽到門扉合上的聲音時,她注視著緊張地側著身的白榆,突然發覺對方的雙手垂在身側,緊握又松開,看上去比她要緊張得多。 “那個……剛才,”半晌過后,白榆才終于下定決心說道,“你們沒聽到什么奇怪的話吧?” “聽到了,”柴溪沉痛地說,經過了先前的“意外”,她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你這門不隔音。” 白榆:“……” 她呻吟了一聲,把頭靠在了長廊的墻壁上,完全是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 “別、別擔心,”雖然這么說著,柴溪自己卻也不是很信服自己的話,“我覺得大圣應該不會在意的,應該?!?/br> 可惜對方看上去倒是沒有因為她這話有一絲松口氣的跡象,反倒是更加欲哭無淚起來。她捂著自己的臉沉默了好一會兒,總算振作了點——雖然那看上去更像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來吧,還是先進來吧。” 柴溪跟在她身后,誰也沒有再說話,最初遇見“同類”的欣喜褪去之后,剩下的反而是一種不知能說些什么的尷尬與無奈。令人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她們誰也沒真正提起什么,卻都在那一瞬間明白了——當然,白榆理應明白得更早。 “……請坐。” 走廊并沒有多長,里面的空間也并不大,特別是比起芭蕉洞和蓮花洞而言。這讓柴溪多少有些慶幸,至少這沉默不用維持太長時間;而白榆似乎也是這么想的,到了正廳以后,她的表現也自在了一些,她并沒有去吩咐手下們做這做那,而是自己轉身準備去沏一壺新茶。 “這個就不用了,”柴溪連忙說道,“我也不是特別喜歡喝茶?!?/br> 更別提孫悟空還在那里等著,他的意思分明就是讓她別聊太長時間。 “說起來……”她猶豫了片刻,開口道,“你是說你的名字叫‘白榆’?” “是啊?!?/br> 白榆毫不猶豫地應道:“其實是我來到這里之前的名字啦,現在似乎是叫‘地涌夫人’比較合適,不過……我不是很喜歡這個名字?!?/br> 柴溪放在桌面上的手猛然收緊,這么多年以來,她還是第一次和別人真正在談話中涉及這一點。而剛剛白榆的話讓她又有些呼吸困難,她又一次仔細端詳著對方在燭光搖曳下的面容,稍稍松了口氣。 “怎么了?”她聽到白榆疑惑的聲音。 “不,應該是我想多了?!辈裣α诵?,“只是個巧合,不用在意?!?/br> 果然不是。 “……我反而更在意了,”白榆小聲嘟囔了一句,“不過算了,你肩膀上那個小家伙呢?” 柴溪一愣:“你說希夷?” 白榆:“咦?我還以為他叫孫悟飯。” 柴溪:“……” 被她這么盯著看,饒是白榆也不免心虛了起來,于是轉過頭輕咳一聲,假裝自己剛才什么都沒說過。 “之前我本來是想要休息一會兒的,結果剛坐到樹下它就自己跑了,應該是玩去了吧?!辈裣獑问滞腥瑑筛觳驳氖种舛贾г谧烂嫔?,“希夷那種性格也不會亂跑的,畢竟長老他們也在……等等,你怎么知道希夷的?” “因為我聽說——不,這個不重要?!闭f著,白榆突然面色一僵,強行轉移了話題,“你找到這里來的原因我方才也聽舒克他們說過了,不過,事情是不是不這么簡單啊,因為我剛才看那位……嗯,那位的樣子……” 她并沒有直接說出孫悟空的名字,但柴溪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柴溪本來還想接著問問希夷的事,然而比起這個,這個確實是當下更要緊的事情:“其實,我們當初過火焰山的時候,鐵扇公主借出芭蕉扇的前提條件是讓我們——主要是大圣——把牛魔王找回家來。” 她打量了一眼對方的神色,發現完全就是臉上寫著“我就知道是這樣”的字樣,她又想到鐵扇公主那時候的那一番話,頓時明白白榆應該也領教過鐵扇公主的火爆脾氣。 “牛魔王肯定是不愿意回去的,光大圣一個也招架不住他,”柴溪又偷眼看了看她的反應,“呃,這時候正好有個我們認識的人在火焰山附近找人,就順手幫了個忙,當然肯定是有條件的,條件就是幫他把他義妹——” “哎呀我突然耳鳴什么都聽不到了!” “……我還什么都沒說,”柴溪站起身,半個身子越過圓桌一把按住正要起身的白榆,“你別這么急著暴露。” “放開我,”白榆同樣認真地說,“不然我喊‘非禮’了。” 柴溪幾乎是立刻就松開了手,仿佛觸碰的是個燙手山芋一般。 白榆:“……” “大王!”白榆看上去像是想說什么,卻被突然跑過來的手下打斷,柴溪認出那是之前頗有領導氣質的那位,此時,他的表情很是膽戰心驚,“大王!大事不好了!” 跑到白榆跟前之后,他又是搖頭又是跺腳,那副伶俐勁兒似是因為過度的驚慌而不復存在。不管白榆再怎么叫他慢慢說別著急,他還是半天都再說不出來一個字兒來,模樣別提有多著急了。 柴溪心下疑惑,難道是大圣怎么了? “算了,我自己去看看。” 說著,白榆從桌邊也站起身,這就要往洞口走去。 “沒關系,我跟著她?!辈裣矎淖肋吚@開,沖著還在猶豫要不要阻攔的老鼠笑了笑,“不會出什么事兒的?!?/br> “他叫什么名字?” 白榆聞聲側過頭來,她愣了愣,而后才反應過來柴溪是在問剛才的那只老鼠。 “杰瑞,”她說道,“因為聽起來比較聰明?!?/br> 湯姆哭給你看啊! 柴溪捂了捂眼睛,強行忍住了腹誹的沖動,跟著她一起走到了門前。那里的小妖怪呼啦啦跪倒了一片,白榆無奈地揮了揮手讓他們都起來,自己上前去打開了洞門,然后就在開門的那一瞬間,她傻在了那里。 “跟我沒關系,俺老孫可一直在這兒還沒動彈呢,”柴溪聽到孫悟空的聲音傳了過來,總覺得多少帶著點幸災樂禍,“他自己找過來的。” 他……? 隨即,白榆開了口,聲音怎么聽怎么生澀得緊:“……哥?!?/br> 柴溪抬起頭,因而也看到了胳膊擋在門前、不讓白榆再有機會把門閉上的那個人。 ——哪吒。 不知是不是由于背光的關系,他的神情有點冰冷。 “跟我回去?!?/br> 第八十一回 “不?!?/br> 白榆幾乎是立刻脫口而出。 她的手依然不死心地搭在門上,盡管哪吒已經用手牢牢按住了厚重的門板,她卻并沒有就此放棄,而是使出了拼命的力氣想要把門合上。這樣的景象倒著實怪誕,一個看上去就弱柳扶風的姑娘和與她相比差不多高的少年就關門與否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 ——當然,這只是單方面的激烈,后者顯然能看出來比前者力氣大得多,也游刃有余得多。 “跟我回去,”相較于先前,這時候哪吒的神色稍微柔和了一些,但是不知為何,即便現在他是背光,柴溪總覺得自己從他臉上看到了些許紅暈,“你總在這里待著也不是個辦法,之前的事情我不會計較的?!?/br> ……她聽到了什么。 柴溪的目光里多了些不可思議,她無意識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來回打量著這正對峙著的義兄妹二人。她和站在哪吒身后一旁的孫悟空交換了一個眼神,想著要不就直接這么走了算了,人家“兄妹”間的家務事真是不好瞎摻和。 然而,她前面擋著一個白榆還擋著一個哪吒。 “之之之之之前的事情?”能聽得出來,白榆很是心虛,甚至緊張得都結巴了,但她硬是裝著什么蹊蹺都沒有,“之前有什么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哥你說話可是要講證據的。而且,我在這里待得挺好,不需要回去,我要一個人獨立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