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她這舉動無疑是在向他們示好,雖然在目前的情況下,掠走人這事十有八九是蝎子精干的——在柴溪看來更是極為可能——可凡事就要防那個萬一,唐三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被人一拳打暈抗走也是情理之中的。 人是在西梁女國境內(nèi)丟的,掌管驛站的迎陽驛驛丞又要負(fù)首要責(zé)任,更何況丟的那人還是大唐皇帝親認(rèn)的御弟,這么一來,無論有沒有用,西梁女國當(dāng)然也得向他們拿出十足的誠意來才好。 柴溪坐在原先是歸唐三藏的那張床上,豬八戒在她眼前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停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客房的空間本來都還是比較大的,在他體型的映襯下硬生生顯得小了。不僅如此,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地板發(fā)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這樣一來她實(shí)在該再慶幸一下自己已經(jīng)擺脫了那樣的體重,要知道那至少也困擾了她好幾年的時間。 這樣想著,她忽然看到了敞開著的房門邊上一小撮尾巴毛,不由失笑:“進(jìn)來吧。” 小猴子怯生生地探出了個腦袋,那眼神引得柴溪又是一笑,她看到它仍然顯得有些緊張,三兩下繞得離豬八戒遠(yuǎn)遠(yuǎn)的,后者不屑地“嘖”了一聲:“老豬現(xiàn)在哪有功夫和閑心去掰你的腿。” 柴溪:“……” 小猴子:“……” “好啦,不要提這件事了。”她伸手把小猴子抱起來,卻也想趁機(jī)看看,然而對方就像是看透了她的意圖似的把腿緊緊地夾著,一點(diǎn)兒機(jī)會也沒給柴溪留,“……說到底,性別哪有那么重要,名字還不是一樣能起。” “問題是該起什么,”柴溪嘆了口氣,“算了,之后再說吧,現(xiàn)在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她把小猴子放在旁邊還沒多久,走廊上便響起了重重的腳步聲,聽也聽得出來對方是飛快地跑過來的。 孫悟空那一腳自然是徑直把門閂給踹壞了,他們現(xiàn)在待在這里,也根本沒有關(guān)上門的必要。因此,傭人跑到門口便直接氣喘吁吁地彎下了腰,緩了兩下后,她直起身看向了豬八戒和柴溪:“長老,姑娘,女王陛下擺駕往迎陽驛這里來了,還望二位盡快去接駕。” 柴溪與豬八戒相視了一眼,二話沒說地答應(yīng)下來。但在下樓之前,她想了想,還是讓小猴子留在了床上,這一次倒也沒費(fèi)多大功夫。 迎陽驛離王宮算不得太遠(yuǎn),這是她白天就知道了的,因此,他們剛到樓下沒一會兒,便聽到女王已經(jīng)到達(dá)的消息時,柴溪也沒有多驚訝。 “我聽驛丞轉(zhuǎn)述,那位姓唐的長老被不知名的家伙給掠去,”女兒國國王從鳳輦上下來之后,便和他們一起來到了正廳內(nèi),她的衣著看上去并不凌亂,神色也并不似剛從夢中驚醒一般,妝容倒是簡單,想是到現(xiàn)在都還未曾睡去,聽到迎陽驛驛丞的請示就決定來這里一趟,“長老身份尊貴,又是在我國驛站宿處被帶走,于情于理,我都是要來一趟的。” 柴溪還未回話,驀地眼尖地發(fā)現(xiàn)豬八戒盯著人家看傻了眼,眼瞅著口水就要從嘴巴里滴出來了,連忙從后面掐了他一把,掐得他好不容易才愣愣地回過神。就算回過神來,他臉上的表情也讓柴溪甚是尷尬,總覺得她的形象也被豬八戒拉低了些。 ……雖然她白天的時候也盯著女王看了好一會兒。 “如此深夜驚動陛下本大可不必,”不用想,她都知道目前能擔(dān)事的只有她——旁邊那位實(shí)在是太靠不住了,見到美色就走不動路說不出話,柴溪自認(rèn)為比起豬八戒來說是好上了不少的,“我們也并沒有要責(zé)難的意思。畢竟,這事兒估摸著應(yīng)當(dāng)是那個住在毒敵山的妖怪干的,妖怪自有妖術(shù)在身,驛站守衛(wèi)自然也是防不住的。” “也不算驚動我。” 女王笑道,全然不在意豬八戒的眼神。 “今日之事實(shí)在是牽動我不少對過往的思緒,我直到接到驛丞的通報(bào)時也依然輾轉(zhuǎn)不能眠,”她望向柴溪,卻更像是透過她在看著虛空中的某個人,“于是便想著來這里看看,至少在長老平安歸來之前,我應(yīng)該會留在這里。” “……” 柴溪想了想,又掐了一把豬八戒,當(dāng)然,說是掐,她的力氣相對于沙和尚他們簡直是小得不能再小了,再加上豬八戒本身也皮糙rou厚,根本不可能把對方掐疼多少。在他又一邊哎喲哎喲叫疼一邊回過神來后,她吩咐他道:“你先去長老那間房里等著吧,萬一到時候大圣他們從那里回來呢。” 沒了能再看美人的機(jī)會,豬八戒當(dāng)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現(xiàn)在的情況又不同以往,他也只能悶悶地答應(yīng)下來,轉(zhuǎn)身往樓上走去。 看著他離開之后,柴溪又重新看向了女王,對方的眼神仍含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不過,這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下一秒,女王神色如常,壓根看不出來先前有過什么變化,柴溪卻確定自己是沒有看錯的。 “陛下,”猶豫了片刻,柴溪開口問起了那人的事,既然對方主動提起來感受,應(yīng)也意味著愿意告訴她些什么了,“這件事我暫時不想讓大圣他們知道,現(xiàn)在他也離開了,我也就可以放心地問問。不知那位束公子……是什么時候來到貴國的?” ——“整一年前。” 女王脫口而出的這個數(shù)字卻讓她有些訝異,一年的話,比柴溪自己想象得要短得多。 “那……他先前來過這里嗎?” “不,”女王搖了搖頭,“他只來過那么一次。倒是也允諾過,之后還會再來。” 說著,她又看了一眼柴溪,微微一笑。 “他說,他留下那個錦囊,是因?yàn)槟闶撬耐悺!?/br> 同類……? 這兩個字眼砸得柴溪愣了愣,她一開始是真的在困惑,因?yàn)樗龑?shí)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有什么可以被別人稱為同類的……直到她想起了花果山和泰山曾經(jīng)說過的話。 ——[我上次見他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現(xiàn)在都有些記不清他什么模樣了。要是你有緣的話,沒準(zhǔn)兒真能見上他一面呢。] ——[沒想到還能見到一個能和山交流的人啊。] 難不成……就是那個人? 她還在思索之間,有女官小跑到女王身邊沖著女王耳語了幾句話,緊接著,女王便向她抬起頭來:“那幾位長老回來了,像是出了什么狀況,別的之后再說,你先趕緊去看看吧。” 柴溪應(yīng)了聲,急急忙忙地行了個禮就沖了出去,根據(jù)女王的樣子和話語,唐三藏應(yīng)該是沒救出來,而且,也許有誰負(fù)了傷。去的就兩個人,不是沙和尚,就是—— 她沖上樓梯,看著被沙和尚和豬八戒攙扶著從房中走出來的孫悟空,他用手捂著腦袋,滿臉都是痛苦與憤憤之色。 “大圣?” 第七十四回 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口之后,柴溪立刻就迎了上去,孫悟空卻揮了揮手,不讓她再往前靠近。她也就只有在離他們還有幾步的距離處停住了腳步,滿懷著擔(dān)心和憂慮過了兩三秒的時間,終于還是忍不住地開口問道。 “出了什么事?” “師父就是被那妖怪搶走的,”孫悟空答道,語氣里還有不少咬牙切齒的情緒,“俺老孫探明狀況去搶人的時候,打斗之間她不知用什么武器在老孫頭上扎了一下,害得我如今這般頭疼難禁。” ……不是武器,是蝎毒啊。 柴溪心下清楚,卻也不能就這么明顯地說出來。 “那……”她深吸一口氣,“接下來要怎么辦?” “且不必?fù)?dān)心,”沙悟凈接了話,他看了看仍然難忍痛苦的孫悟空,“大師兄是先變作蜜蜂蒙混進(jìn)去的,進(jìn)去時看到那妖精正在百般挑逗師父,想要誘得師父與她結(jié)成夫婦。看她的樣子,應(yīng)當(dāng)并沒有要吃師父之意,師父又是個真僧,也不會因?yàn)檫@亂了心神。” “話說回來,大圣你現(xiàn)在這樣,”柴溪猶疑道,“也沒辦法再去和她斗了吧?” “自然是沒法,”他聲音聽上去都有些虛弱了,“要等這頭疼緩過去,姑且也得到明天早上了。只能先去歇一歇,待到明早頭疼解了才好去救師父。” 豬八戒和沙和尚將孫悟空扶回了房去,待得他們出來,她示意二人先與自己下樓去商談,讓孫悟空好好休息再說。 出于柴溪的意思,他們索性直接來到了女兒國國王所在的正廳,先將大致的情況告訴她。 當(dāng)然,至少為了不至于讓她感覺到危險(xiǎn),只有真實(shí)情況的一部分。 “所以說,”女王在聽完了他們的話之后,神色也有些不太妙,“是一時半會兒救不出那位唐長老了。” “……是這樣,而且,那個妖怪還會吞煙吐火,”關(guān)于這一點(diǎn),柴溪倒是如實(shí)把自己從沙和尚那里聽來的情況說了出來,“想是不會輕松就能解決,放任她待在這周邊也對百姓不利。不過,還請陛下放心,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 因?yàn)樵俨粷?jì)還有觀音菩薩呢。 想到這里,柴溪倒是松了口氣,雖說她對于和菩薩的相處向來不怎么愉快,但是她知道無論是孫悟空還是唐三藏對方都不會不管的。這回大圣被蝎子精蟄了,毒性應(yīng)當(dāng)也不烈,一晚上的時間……大概也夠了。 她是記不清楚蝎子精到底會些什么了,不過從沙和尚的轉(zhuǎn)達(dá)來說,也不僅僅是三股叉和簡單的吞煙吐火。 接下來幾人在廳內(nèi)卻是相對無言,沙和尚或許是因?yàn)橐呀?jīng)見過了妖怪的厲害之處,此時滿是憂慮之色;而豬八戒,這廝也不知是太容易放松還是太容易出神,時不時就偷瞄女兒國國王一眼,氣得柴溪都不想掐他了,簡直要直接往他腿上踢一腳。 她嘆了口氣,又忍不住牽掛起了在房中的孫悟空的狀況。 應(yīng)該……緩一會兒就能解吧? 這時,有一名守衛(wèi)急忙走了過來。 “主公,”她行罷禮道,“有位老mama在驛外求見,希望能見見幾位長老和這位姑娘。” 女王聞言先是看了一眼柴溪,瞧見了她面上毫無疑問肯定的神情后點(diǎn)點(diǎn)頭:“讓她進(jìn)來吧。” 不一會兒的功夫,守衛(wèi)便將那位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家?guī)Я松蟻恚s有六十來歲的年紀(jì),面上滿是皺紋,手里拄著拐杖慢慢悠悠地走在守衛(wèi)的身后,看上去不著急不著慌的,甚至還帶著點(diǎn)笑。 “關(guān)于那妖怪,老身有話想要告訴幾位。” 甫一站定,她便開口道,語氣就和她步伐一樣是不緊不慢的。 “那妖怪本身是個蝎子精,有甚沖突便會用尾上那換作倒馬毒的鉤子去扎人。” 柴溪:“……” 對方如此單刀直入地點(diǎn)明了蝎子精的真身,反而讓她有些不妙的預(yù)感。她可以肯定,除了她之外,在場的所有人——甚至包括西梁女國的所有人民都不知道這件事,而這位老人家……難不成……? 像是完全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那老婆婆意味深長地看了柴溪一眼,眼神的意味不言而喻。 “老人家,”女王連忙問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老婆婆卻不答:“我只是因故前來相助的,依你們現(xiàn)在的條件,恐怕是降她不得,方得去請別人才是。” 豬八戒和沙和尚面面相覷,瞧上去還在對她說的話半信半疑。 “光明宮。” 她最后留下這三個字之后,就轉(zhuǎn)過身顫顫巍巍地往廳門口走了過去,拐杖叩在地上的聲音很是清脆,一聲一聲地就像是定住了柴溪他們的身形似的,讓他們無法動彈——當(dāng)然,柴溪知道對方事實(shí)上沒有這樣做,她只是單純地……不想追上去罷了。 其他人自然是不一樣了。 “這、這人誰啊?” 老婦人走出門口后,豬八戒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他開口的時候甚至有些結(jié)巴:“為什么突然來提點(diǎn)我們這些?” “呆子,”柴溪罕有地這么稱呼他道,“你至少也不是第一天見到菩薩了吧,怎么到了現(xiàn)在還問這種問題。” 那老婦人是觀音菩薩的化身,專程過來點(diǎn)明該如何戰(zhàn)勝蝎子精的。 意識到這一點(diǎn)的一瞬間,觀音菩薩就那么看了她一眼,這讓柴溪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是暗示她在她說完之前不要把真相挑明。現(xiàn)在對方走了,自然也算是得了允許,干脆就直接告訴他們算了。 據(jù)豬八戒和沙和尚所說,觀音菩薩所說的“光明宮”位于天庭的東天門,暗示到了這個地步,到一趟東天門,一切應(yīng)當(dāng)就迎刃而解了。 他們兩人接著就往東天門去了,柴溪拜別女王,后者正因菩薩蒞臨而有些不知所措,連忙命令女官取物以供祭祀之用。 她并沒有急著回自己房里去,相反地,她在房門前猶豫了片刻,然后走了過去,停在了孫悟空的房前。柴溪安靜地站在那里,沒有要進(jìn)去的打算,她只想聽聽里面的動靜,以確認(rèn)他是不是在好好休息著。 ——然而還是被識破了。 “你在那里站著做什么?” “……”柴溪愣了愣,隨后輕輕推了推門,發(fā)現(xiàn)門并沒有從里面插上,于是推門走了進(jìn)去,“大圣你沒睡?” 孫悟空哼了一聲:“怎么可能睡得著,充其量不過就是假寐罷了。” 他靠坐在床上,在昏暗的燭光下,略顯僵硬的姿勢和有些緊繃的身體依舊顯露出了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似乎比先前好了一些,不過也不算多少。 “菩薩方才來過了,”她輕聲說道,“指點(diǎn)說那是蝎子精,想要降服她得去東天門光明宮找人,八戒和沙僧已經(jīng)去了,估計(jì)不多時就能回來把長老救出。” 孫悟空閉著眼睛應(yīng)了一聲,無論從他的神情上還是他的聲音里都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不滿。柴溪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在床邊坐了下來,往前探了探身子:“大圣,你被那個蝎子精蟄到哪兒了?” 說著,她一手撐在身邊,另一只手也伸了過去。 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對方一把握住了,孫悟空依舊是連眼睛都沒睜開,只是開口道:“別摸。” “……嗯。” 剛剛這么應(yīng)道,柴溪便頓了頓,又仔細(xì)地打量起來他此時的表情,房內(nèi)只點(diǎn)了一柄燭臺,因而光線格外昏暗。正因?yàn)檫@昏暗,再加上手腕上肌膚相觸的熱度,她莫名又覺得這會兒的氛圍有點(diǎn)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