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柴溪并沒有白龍馬想得那么多，她對白龍馬的好感早就因為對方的龍屬性和任勞任怨的性格加到了滿格，摸摸毛在她看來就只是對自家寵物一樣的愛撫。

    至于騎……

    只是她對《西游記》里“白龍馬，蹄朝西，馱著唐三藏跟著仨徒弟”的特別情懷而已。

    結(jié)果可惜的是，她才在那里溜達了沒一會兒，又有個人跟過來了。

    “我說你啊，”她不顧白龍馬憤怒控訴的眼神，從對方的草料里隨手抽了根干草在馬槽邊上亂戳著，“跟著我干嘛，你不會要說這也是大圣囑咐的吧？”

    豬八戒：“……確實是?！?/br>
    柴溪：“……”

    旁邊的白龍馬顯然依舊很不滿，盡管他們正沉默著，他仍然埋頭在馬槽里吃著草料，咀嚼聲不絕于耳。柴溪瞥了它一眼，又把干草放了回去。

    “你也太小氣了吧，而且，堂堂一條龍吃草吃這么歡真的沒問題嗎？”

    聽了她的話，白龍馬動作一滯，下一秒他就像完全放棄了什么似的，不管不顧地接著吃了起來，仿佛為了抗議柴溪的質(zhì)疑，咀嚼的聲音比剛才還大了一些。但即便是他，在兩個人目光的洗禮下這么吃東西也始終覺得很不自在，過了十幾分鐘之后，他終于忍受不了了，抬頭打了個響鼻，馬頭還不停地往邊上撇動著。

    ——他的意思無疑是，你們倆快上一邊兒呆著去，不要打擾我吃東西。

    “那……八戒哥，”柴溪環(huán)抱著雙臂，“你真要跟著我？”

    “俺老豬也不想跟著呀，還不是師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急忙打住了話頭，緊接著長長嘆了口氣，“嗨，我可不想等他回來以后倒霉，你只要知道這件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就行了?！?/br>
    她眨了眨眼睛，還是有些沒鬧明白他這么打啞謎是想說些什么。

    她也不想自作多情地去猜那些。

    這五莊觀到底是人家的地盤，饒是柴溪無聊，他們也不可能在里面亂轉(zhuǎn)悠。稍微在馬廄旁邊轉(zhuǎn)了轉(zhuǎn)之后，柴溪徑自出了觀門，她已經(jīng)能幾乎無視掉身后扛著鈀子那位了，倒是還跪在院前的清風和明月眼神有些怪異。

    “萬壽山？”

    過了好一會兒，萬壽山懶洋洋的聲音才響了起來，從他那語氣聽來，他幾乎都要打起了呵欠。

    [叫我什么事兒？]

    “其實也就是想問問你……”

    說著，柴溪瞥見這附近有塊不小的巨石，也不知是什么時候留在那里的。走過去之后，她試探地往上面靠了靠，看它并沒有什么要損壞的跡象，也就撿了比較平整的地方坐在了上面，豬八戒也盡職盡責地跟了過來，懷里抱著九齒釘鈀靠在樹上一聲不吭。

    ……總覺得聽到身下的石頭“咔吧”了一聲。

    不過不管了，柴溪接著剛才的問題問了下去：“你活多久了？”

    她早就在意這個問題很久了，明明她遇到過的那些山活過的年齡早就可以數(shù)以千萬計了，既然山真的能成精，他們能修煉的時間要比她長得多得多。而如今能讓柴溪有那種奇異的感覺的卻只有萬壽山，成精的也只有她自己，這件事想想果然有點奇怪。

    [記不得了。]

    萬壽山倒是相當干脆地說道。

    [有什么問題嗎？]

    “不，只是好奇罷了，那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有意識的？”

    [就算你這么問……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時間根本記不清楚。不過，我倒是記得，能清楚地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好像還是五莊觀剛建起來沒多久的時候。]

    緊接著，他又抱怨了起來——也不能完全算是抱怨，只是比起他先前那樣的口氣，現(xiàn)在又多了些不滿和……感情色彩？

    [雖然我是不介意到底有沒有人參果樹，但那樹確實給我的感覺挺不錯的，結(jié)果你們一來就給弄沒了……]

    柴溪心虛地沒了聲，正當她想說些什么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氣喘吁吁的由遠及近的聲音。

    “哎呀，我可算找到了?！?/br>
    明月在不遠的地方停下了奔跑的步伐，而后慢慢走了過來：“你們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豬八戒哼了一聲，像是很不滿明月突然那么輕快親昵的口氣：“我還想問你呢，你不是被你師父罰跪了嗎，這兩個時辰還沒過呢，你怎么就擅自跑過來了？”

    “我?guī)煾钢疫^來，”明月完全沒理會他的挑釁，接著說道，“先前你們趕了那么久的路也什么都沒吃，對吧？師父他大人不記小人過，現(xiàn)在不僅不責怪你們，還讓我們給你們準備齋飯。不過廚房人手不夠，你們要想吃飯就自己過來動手幫忙吧?！?/br>
    這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柴溪制止了還想說些什么的豬八戒，自己正準備從石頭上站起身來，忽然又看到明月轉(zhuǎn)過頭來說：“姑娘你就不必勞煩跟過去了，讓他跟我去就行?！?/br>
    ……啊？

    柴溪疑惑地應了一聲，但既然明月這么說了，她也就坐在那里，看著豬八戒和明月一起往五莊觀里廚房的方向走過去，自己又無所事事地發(fā)起呆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聽到了身后有聲音響起。

    “姑娘一個人，在此做什么呢？”

    “大仙？”柴溪聞聲回過頭去，卻見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鎮(zhèn)元子，他仍是那幅裝束，手里也仍拿著那柄拂塵，“我只是一個人無聊，在這里坐著發(fā)呆而已。倒是大仙你，剛從元始天尊那里回來，又被我們鬧了這么一出，現(xiàn)在應該很忙吧，怎么……？”

    鎮(zhèn)元子笑道：“貧道也只是無聊而已。”

    柴溪：“……”

    鬼才信啊！

    無聊到不和取經(jīng)的唐三藏聊，和她一個姑娘聊嗎？！

    可惜她再怎么糾結(jié)，都是往那比較正大光明的方向去猜，因此，面上也沒露多少懷疑之色，只是“哦”了一聲之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挑起話題。

    最后，反而是鎮(zhèn)元子笑瞇瞇道：“貧道之前曾聽姑娘說過，姑娘能與山交談？”

    “啊、對，”柴溪想起自己被鎮(zhèn)元子帶回來的時候，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確實是說過這樣的話，“比如一開始和長老他們來到這里的時候，我還是聽這座山說他叫萬壽山、這里有一座五莊觀的呢。”

    [……總覺得你這么說出來，好像哪里怪怪的。算了，不管了，我去睡覺了。]

    “事實上，”說到這個話題，她滔滔不絕地打開了話匣子，“大仙你來之前，我還在跟他聊天，問他他到底活了多久呢。”

    “天地山河與我們不同，”鎮(zhèn)元子接過她的話，“盤古開天辟地之初便皆由自然生成，年歲也都已久遠?！?/br>
    “……沒錯?！?/br>
    柴溪低了低頭，接著說道：“所以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什么偏偏是我化了形，難道是因為——我不是真正的山，而是由佛祖五指所化的五行山嗎？”

    “倒也不無這個可能。”鎮(zhèn)元子若有所思道，“事實上，姑娘不在殿上的時候，我也與唐長老談及了姑娘的事情。”

    談到她？

    她有點詫異地看看鎮(zhèn)元子，等著對方接著說下去。

    “唐長老說，此事還需征求姑娘自己的同意，不過，他倒也不會橫加阻攔；只是那潑猴或許有些不好辦。”他似笑非笑，“不知姑娘，可愿留在五莊觀呢？”

    第三十一回

    “大……大仙，”柴溪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說，讓我留下來？讓我留在五莊觀？”

    鎮(zhèn)元子笑得一派從容自在，淡然地點了點頭。

    柴溪：“我可是跟著長老他們來的?！?/br>
    鎮(zhèn)元子：“嗯。”

    柴溪：“大圣和八戒哥決定去偷人參果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啊，不僅沒組織他們，還差點也吃了一個人參果呢?！?/br>
    鎮(zhèn)元子：“嗯?！?/br>
    柴溪：“……大仙，除了‘嗯’之外，也說點別的什么吧?！?/br>
    “事已至此，你說的那些，其實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鎮(zhèn)元子捻著胡須，面上意味深長的笑容不改，他看上去對著柴溪方才的話也一點都不感到心虛，“那孫悟空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去尋了救活人參樹的法子，你的這些過失就還都有轉(zhuǎn)圜的余地?！?/br>
    ……所以也就是說，鎮(zhèn)元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里能撐船地原諒了她并且還是邀請她留下來嘍？

    為什么鎮(zhèn)元子會想把如來佛祖的右手留下來??？

    柴溪越想越覺得要冒冷汗，不知道該怎么去回應鎮(zhèn)元子的邀約。好半天之后，她才重新冷靜下來，咬牙開口道：“大仙，您說的是，如果能留在五莊觀里，這本身也是大仙您對我的認同以及我自身的榮耀。只是我出身佛門，陪長老他們求取真經(jīng)雖說是我當時對佛祖的請求，但如今也算是個承諾，這樣恐怕——”

    “這個你不必擔心，”從鎮(zhèn)元子臉上，看不出半分因為打斷她的話而產(chǎn)生的心虛，“若你愿意留下來，我便會去找如來商議此事，并且也不消你出面?！?/br>
    其實，她覺得如來佛祖應該不會同意。

    ……應該。

    可既然鎮(zhèn)元子都這么說了，柴溪也想不出其他合適的理由，她盡力讓自己的笑容看上去不是那么勉強：“那樣的話，還真是得多謝大仙了。不過這對我來說，可能不是那么好做決定的事，如果大仙不急的話，還容我再思量思量?！?/br>
    “貧道倒是不急?！?/br>
    她總覺得鎮(zhèn)元子的語氣里有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只怕是有人要著急了?！?/br>
    有人？

    柴溪下意識就往地面上瞥了一眼，她覺得有可能是萬壽山要著急，畢竟她也清楚對方是如何不待見她。但仔細想了想她又覺出了不對勁，畢竟她可沒跟鎮(zhèn)元子說過萬壽山的不滿，他理應是不知道這件事才對的。

    “也罷，”鎮(zhèn)元子一笑，“既然姑娘說要好好思量一番，且到房里歇息著考慮吧。先前我已經(jīng)命了徒兒去收拾了一間房出來，房里的家具和墻面之類的也都用法術(shù)加固過了，姑娘可以無須擔心地使用。貧道這就帶你過去吧，姑娘，請?！?/br>
    說著，他就率先往五莊觀里走去，留下感動得一塌糊涂的柴溪還站在原地。

    太貼心了！

    今天她是不是可以睡床了！

    柴溪連忙跟上去，心潮有些澎湃，畢竟她已經(jīng)打了一年的地鋪，就算之前的五百年也都是露天睡覺直接睡在地面上的。如今能在床上睡一下，這實在是讓她太感動太激動，以至于差點就忍不住直接當場答應鎮(zhèn)元子要留在五莊觀了。

    幸好她還是忍住了。

    她正打算叫住鎮(zhèn)元子，問他是不是如果她以后留下來就可以每天都睡床，忽然聽到背后傳來了一陣異樣的響動。柴溪連忙回過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沒看見——除了墻角掉出來的一小段馬韁繩。

    柴溪：“……”

    白龍馬：“……”

    沉默了幾秒之后，一個馬蹄子伸了出來，默默地把韁繩撥了回去，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

    ……別裝了，她什么都看見了?。?/br>
    “大仙，你等等?！?/br>
    于是，柴溪還是叫住了鎮(zhèn)元子，只是不太好意思當著白龍馬的面問出那句話。她在鎮(zhèn)元子剛聽到她的話轉(zhuǎn)過頭來的時候，就往白龍馬藏身的那個拐角走去，而對方不知道是因為心虛還是別的什么，站在那里就沒有動彈，傻傻地直接和柴溪打了個照面。

    她撿起馬韁繩，發(fā)現(xiàn)上面有一些摩擦過的痕跡，顯然這廝是自己把繩子蹭開溜了出來還跟蹤他們的。柴溪想起之前豬八戒說的話，半信半疑地開了口。

    “別告訴我，這也是大圣讓你做的?！?/br>
    白龍馬點點頭。

    柴溪：“……”

    如果不是大圣背鍋的話……她還真搞不清楚大圣想干什么了。

    “大仙，”她嘆了口氣，轉(zhuǎn)頭沖聞聲走過來的鎮(zhèn)元子說，“我還是先把它送回馬廄吧，不然讓它到處亂跑也不是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