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第二十七回 那道士走到他們跟前,高叫了一聲“長老”之后,又不疾不徐地沖著唐三藏行了一個稽首禮。 唐三藏見他如此,也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來回禮。柴溪坐在一邊,看著他們互相行禮,卻不知怎么突然覺得有些微妙,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道士,并沒有從對方身上看出什么不尋常的地方。 也許是她想多了,可是,為什么這一路上他們也沒在途中碰上過幾個道士,偏偏是在從五莊觀逃出來之后的第二天遇見了一個,還是從五莊觀的方向來的……? 而這邊,道士倒是和顏悅色地和唐三藏搭上了話,他聽到唐三藏自言是從東土大唐而來的取經之人,路過在此歇息片刻之后,就滿面驚訝之色地開口詢問道:“不知長老這一路前來,可從那荒山上的五莊觀經過?” 柴溪:“……” 完了!她的預感是對的,這絕對是來尋仇的! 五莊觀來的啊! 她還傻在那里的時候,旁邊的孫悟空已經笑嘻嘻地擺了擺手:“不曾,不曾,我們是打上路來的!” 然而,他話音剛落,那個道士就指住了他,臉上雖還笑著,卻無端讓人能感受到他的滿腔怒火:“好你個潑猴,到了現在你還想瞞得住誰?我差道童好生招待你們,你倒偷了人參果又打倒我觀里的人參樹。不要走,趁早還我樹來!” 等等……這難道就是五莊觀的那位神仙? 柴溪記起先前聽清風和明月說過,他們師父去了元始天尊那里聽他講道,那也就是說,現在已經回來了? 沒記錯的話,根據清風明月的明里暗里的言語,應該是叫……鎮元子。 這么想著,柴溪這才發現孫悟空已經抄起金箍棒向著那道士打了過去——不,這么說恐怕并不妥當,那道士已經現出了真身,他三兩下躲過孫悟空接二連三的攻擊,身法看上去相當游刃有余。 緊接著,她眼前一黑。 柴溪一時間還沒回過神來,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為什么突然陷入了黑暗之中,她甚至還在自己眼前揮了兩下手來確認她是不是突然失去了視力。等到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柴溪看到原來不止她一個,唐三藏、豬八戒、沙和尚,甚至大圣和白龍馬也都在這里面。 她坐在那里,用手撐著身下的“地面”,卻發現那其實是很柔軟的……更接近于綢緞般的觸感。 “嘿,”豬八戒一邊嘴里嘟嘟囔囔地說著,一邊手上釘鈀不停地上下揮舞砸在“地面”上,發出一陣陣“叮叮當當”的聲響,“我還就不信,這袖子我還鑿不出個窟窿來。” 聽著他的話,柴溪也明白了過來,原來他們現在正被關在鎮元子的衣服袖子里,除了破掉這袖子和鎮元子主動放人,應該并沒有什么其他方法讓他們出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袖里乾坤? 雖然不合時宜,柴溪心里仍然感到了有些小激動,這種法術她以前只在小說里、電視劇里看到過,自己親身體驗卻還是第一回。 豬八戒毫無疑問地失敗了,他那釘鈀當初敲石頭敲得順利無比,現在卻沒辦法在鎮元子的衣服上鑿個洞出來。眼瞅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豬八戒也干脆放棄了這個行徑,他抹了把汗,索性也坐了下來,九齒釘鈀就直接往邊上隨便一扔。 而與他相反地,柴溪倒是站了起來,稍微辨別了一下方向之后,她準備往更里面的方向走過去。 “哎,柴姑娘,”聽到她這邊的動靜,沙和尚問道,“你上哪里去?” “反正肯定是走不出去的。” 柴溪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攤開雙手:“我去里面探險,沒準要是撓到他癢癢rou,就把我們放出去了呢。” 沙和尚:“……” 豬八戒:“……” 孫悟空:“……” 說著,她就邁開步來,全然無視了唐三藏馬上要出口的制止聲,而是一意孤行地開始了自己的冒險之路。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似乎就是對她不顧阻攔的行為的報應,柴溪才走了沒兩步,突然感覺到她的腳被什么東西絆住了。 她幾乎是立刻失去了身體的平衡。 摔倒的前一秒鐘,柴溪意識到了絆倒她的東西是什么。 ——八戒哥看好你家釘鈀啊! “呲啦——” 柴溪:“……咦?” 她握了握拳,發現自己的右手還在,只是能清楚地感受到拳頭上傳來的高速氣流吹過的感覺,柴溪覺得自己的手簡直要斷了。 多虧了那令人膛目結舌的體重帶來的沖擊,她的右手……卡在鎮元子的衣服上了。 柴溪左手撐住了旁邊的袖子衣料來作為支撐,想要把自己的右胳膊拔出來。結果沒想到,她才剛把重量壓上去,就又傳來了響亮的“呲啦”一聲,這下可倒好,她的兩只胳膊全都卡住了。而緊接著,鎮元子的衣袖被扯破了這兩個小點之后,也再支撐不住她那樣的重量,它就那么撕開,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慘烈的尖叫聲,她以超人的經典姿勢沖了下去,然而,與超人不同的是,柴溪是以頭朝下的姿勢徑直往地面沖去。她的體重本來就很悲哀了,此時在重力的作用下,如果真要落到地上,無疑會直接倒插蔥在泥土里。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她會在死之前像在流沙河里那樣變成山啊——! 還沒等柴溪想象完自己會是怎么死的,她突然覺得自己身子一輕。身下的觸感并不陌生,雖然這和筋斗云并不完全相同,柴溪也能明白得過來,一定是有人在她摔到地上之前用云把她接住了,而如果那不是大圣的話,接住她的無疑是—— 她抬頭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人的臉。 鎮元子:“……” 柴溪:“……” “大仙,”尷尬地沉默了片刻之后,柴溪決定隨便找點話題,“這真是出乎我意料,沒想到你長得還挺帥的,比剛才的樣子帥多了。” 鎮元子:“……” ……果然這個不行。 于是,她又換了一句:“大仙,我們現在是往哪里去啊?” “五莊觀,”鎮元子像是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看得出來,他被柴溪剛才的話嚇得不輕,“別想裝傻,讓貧道放過你們。” “不不不,我沒想裝傻。”柴溪瞥了瞥已經rou眼可見的萬壽山和上面的五莊觀,明白按照先在這個速度,要達到那里費不了多長時間。 “人參樹確實是我們弄倒的,我們應該為這個事負責。但是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說個明白,別以后再鬧出個什么笑話,讓大仙也門上無光啊。” “你不必妄想,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挽回什么了。”鎮元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言語間皆是不為所動的意思,“不過,要是你執意要說,貧道聽聽也無妨。” “那我就長話短說了。”柴溪深吸一口氣,飛快地說道,“這件事不能全怪大圣,我也有責任,要是我當初面對著大仙門下那二位仙童的時候能夠再隱忍些,而不是因為他們辱罵至長老和我家人就動手、讓場面更難堪,大圣應該也不會因此惱怒而去推倒了那珍貴的人參樹。” “……你說什么?!” 第二十八回 “呃……我的意思是,”柴溪躊躇了一下,“當時我和長老兩個人在場,我對偷盜人參果一事是知情的,而長老則不然。” 鎮元子所縱的云已經停住了,她就那么看著不遠處的五莊觀,不知道自己該喜還是該悲。然而無論如何,她已經感受到了鎮元子心里沸騰著的怒火,并且也能意識得到,那怒火是同時沖著雙方的。 “先前唐長老把我們都支開去做事了,而他自己再三拒絕,執意不吃端上來的人參果,于是二位仙童就將其在道房里分吃了。好巧不巧的是,道房隔壁正是廚房,那個時候,八——豬悟能正好在廚房里做飯,之后就央大圣他去偷幾個人參果來解饞。” “這一切我都是知道的,”她咬了咬牙,調整了一下坐姿,低著頭跪坐在鎮元子面前,“在清風和明月過來質問時,雖然那時候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沒有證據證明我們的過錯,但我所受到的責罵都理所應當,所以盡管我沒有那樣的權利,還是代表大圣他們承認了這件事。長老……卻確實不該被他們那樣禿前禿后、臭短臊長地辱罵。” “其實‘有娘生沒娘教’在當時的情況看來,只能說是清風脫口而出的氣話,是我太過較真了……我也同時沒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直接對他動手了。所以之后他們說的話也少不了我的責任,可大圣因為那些話也動了怒,于是就……推倒了人參樹。” 鎮元子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后又看了柴溪一眼,似乎是在等著她接著說下去。 柴溪剛才說了那么多話,再加上本來就緊張,現在嗓子發干得要命。 她又瞥了一眼坐落于萬壽山山間的五莊觀,接著說道:“不論是偷吃人參果,還是推倒了人參樹,這都是我們的過失,我們——至少我也甘愿為此受罰。但我還是出不了長老的那口氣,希望您能嚴格御下,不僅為了不枉那千年的修行,也別讓師門無光。” 她話音落下,只聽鎮元子冷笑了兩聲:“只怕那唐三藏,并沒有你說的那么無辜。” “即便他對偷盜人參果一事并不知情,他也對弟子管教無方,甚至還在明知人參樹被推倒的情況下連夜趕路,要不是貧道駕云追上,這件事恐怕已經不了了之了。” “您說的是。” 柴溪低下頭,正想再說些什么,又被鎮元子打斷。 “不過,”他話鋒一轉,“你說受罰,又是怎么樣一個罰法?” “那就要看大仙的意思了,”她閉上眼睛,“人參果一萬年結三十個,聞一聞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延四萬七千年——如此無價之寶,怎么罰都值當。” “既然你這么說,我也讓你自己選好了。”鎮元子呵呵一笑,“七星鞭刑、裹布漆身、油鍋烹炸,這三個你選哪個?” 柴溪:“……” 她沒想到對方一上來就放了個大招。 鞭刑還好說,中間那個好奇怪啊,最后的根本就是十八層地獄里的刑罰吧? 而且她會不會把鍋砸漏…… “我選七星鞭刑。” 猶豫了片刻之后,她選了看上去比較普通的那個。 “其實,這只是貧道的玩笑之語。不過,既然姑娘如此敢于為自己錯誤負責,貧道也不好阻攔,這就去吩咐徒兒準備那龍皮制成的七星鞭,一會兒就辛苦姑娘了。” 柴溪:“……” 她的表情顯然非常十分以及極其的精彩。 龍皮啊,龍皮做的七星鞭……會死山的吧…… 而且……總感覺被鎮元子耍了。 “既然姑娘要以一人之力承受懲罰,貧道也應滿足姑娘才是,”鎮元子語氣平靜,但怎么聽都有點好笑的感覺,“但唐三藏的懲罰可以免,其余三人的懲罰并不可免,他們可是實打實地吃了我那人參果,孫悟空更是毀了觀里的人參樹。先前我已命清風明月與眾徒兒收拾了刑具,不打的話,實無法與我人參果出氣。” “那——” “……若是為了泄憤,大仙之后再打我們多少下都無妨。”柴溪張了張口,終是下定了決心,“但我以為,比起單純的泄憤,更加應當考慮的是如何挽回我們的過失。”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先前大仙追上來的時候,是說過‘還我樹來’這句話吧?” 鎮元子斜眼睨了她一眼:“貧道是說過。既是打壞了貧道的人參樹,如何不還得一棵樹來?” 柴溪:“……應該,是有把樹救活的辦法的,得問大圣他們了。” 雖然期間的原委記不太清楚了,但她還是有點印象的,大圣推倒人參樹之后,取經一行人被鎮元子扣下“百般刁難”,忘了是怎么提出要把樹救活的,不過,最后應該是大圣兜兜轉轉一圈之后請來了觀音菩薩。 應該是因為凈瓶玉露……? 這廂,鎮元子已經按落了云頭,兩人落在五莊觀門前。他像是完全不擔心她會逃走似的——理由顯而易見,那四人一馬還在他袖子里呢,就算柴溪自己跑了,也根本沒有鎮元子縱云飛得快。 “我姑且信你一回。”鎮元子雙手背在身后,挺直著腰背,哪怕他還沒有柴溪高,“貧道問你的問題,你可都要如實回答。” 柴溪急忙應道:“嗯,您隨便問。”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響起。 [啊。] 聲音里帶著些不情不愿、心煩意亂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