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她接過,眼睛盯緊他:“你還沒回答我。” 夜色很好地掩蓋了他眼底涌動的波瀾:“我不同意。” 她捧著杯子,強調:“我不是征詢你的意見,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決定。” 她坐著,他站著,他太高,暗光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見,他忽然快步走到茶幾旁,取出一支煙點著,就近坐在另一側的沙發里,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么,吸煙的動作略顯僵硬。 □□靜,他們明明沒有劍拔弩張,可周遭的氣氛卻仿若凝固。 她放下馬克杯,走到他面前蹲下,手扶在他膝蓋。 她一靠近,他便立刻把煙熄了。她明白,他不想嗆到她。 她仰面看著他,空氣里還有未消散的煙味,她放緩呼吸,平靜地說:“你聽著,我不需要你替我擋在前面,我從來不怕他們,我只是煩他們。我決定回去,也不是要妥協什么,我還是會煩他們,會忤逆他們,不高興了我也還是會走,你沒必要覺得對不起我。” 他眉頭始終微微擰著:“爺爺找過你?” “沒,是我媽。”她看見他眉間折痕瞬間加深,坐到他腿邊,抬手替他捋平,“別皺了,皺成糟老頭丑死。” 他眸光微澀,一下將她抱緊。 周霽佑下巴墊他肩膀,感覺到他胸腔的沉悶起伏。 “就算她不找我,問題也還是要解決,其實都一樣。”她語氣無所謂。 是真無所謂還是裝無所謂,沈飛白很清楚。 一口氣悶在心里,無法吐出。只要舍棄一些感情就好,他和她便可以一心一意過自己的生活,可他試過,不行,他不是只有一個人,沒辦法不為他們考慮。 他恨自己的無能,聲音啞而低:“受不了別勉強。” “那當然。”周霽佑說,“誰也別想勉強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他下意識地摟她更緊,就像要將她嵌進身體里。 “沈飛白。”她低聲喚。 “嗯?” “我喘不過氣了。”她抗議。 他松開她,垂下頭,尋上她的唇就親上,嘴里淡淡的煙味被送進她的唇舌間。 她皺眉躲開,警告他:“你可以借酒消愁,但不準再抽煙。”她有父親吸煙的陰影。 還是想親她,他忽然起身。 周霽佑愣了愣,抓住他的手,“干嘛去?” “重新刷牙,你等我。” 你等我……她莫名有些耳熱,一把甩開他,率先跑回房。 “誰要等你,我先睡了。” 躺回床上,閉上眼。被窩的熱氣已經消散,只床單上還留有淡淡余溫。 她蜷著腿側躺,心里微亂。 說出來,和真的去做,完全是兩碼事。 來北京后,她一切隨遇而安,眼下決定回沈家,突然有些不習慣去用心謀劃。和沈宅那些人周旋,無論是沈國安和蔣茹慧那一類,還是沈恪和沈心羽那一類,都太累。 她覺得今晚可能會失眠,腦子亂糟糟的。 房門被推開,轉眼又被輕輕關嚴,然后,床的另一側凹陷下去,她被擁入一個稍顯涼意的懷里。 她掙了掙,不舒服地躲避,“你身上冷。” “沒睡著?”他貼他耳邊問。 懷抱雖裹挾長久坐在空氣中的微涼,吐息卻很燙,撩得她耳廓肌膚略微發癢。 她好笑地輕哼一聲:“沒睡著又怎樣。” “不怎樣。”他手放她肩膀,將她身體轉過來,低喃,“我也睡不著。” 對著她嘴唇就又一次親上了。 清爽的薄荷味襲來,他口腔又濕又涼。 周霽佑悶笑:“你還沒睡怎么就確定一定睡不著。” 他從喉嚨里“嗯”一聲,卷著她軟軟的舌頭吮吸,堵住她的嘴。 衣擺里滑進一只作亂的手,她全身都軟下來,摟著他,任由他伏趴而下,壓在她身上。 氣息漸漸雜亂,她尋出空隙,提醒:“今天不行。” “嗯。”又只是一聲含糊不清的低音。 她已明顯感覺到下面的反應,手扶他臉,不讓他再繼續吻下去。 “你忍著不難受啊。” 他沒說話,一雙漆黑的眼睛亮得懾人,像暗夜下的兩盞明燈。 “你呢。”他盯著她。 她心跳加快了一拍,瞪眼:“沈飛白!” 他看著她,緩而清晰地展開笑顏,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視線里,有點像愛情文藝片里的特寫鏡頭。 她忽然覺得他們現在這樣的相處狀態真好,除了沒領證沒結婚,和平常夫妻并無二致。 正走神著,忽然,他撐起上身,掀起她睡衣下擺,低頭,濕熱的唇貼了上去…… 她摸著他腦后的短發,情不自禁地挺起胸,思緒被全部打亂。 拖來拖去,最后定在元旦那天一同前往雷安家。 楊蕓第一次見沈飛白,不愿浪費時間,差遣雷安去廚房做飯,自己留在客廳與沈飛白以嘮家常的方式閑談。 周霽佑和雷諾可都被她一個眼神支走,雷諾可乖乖回屋寫作業,周霽佑沒事做,進廚房幫忙。 但她耳朵豎著,每段對話都能聽見。 雷安看她掰蒜苗不專心,笑著搖頭:“你蕓姨也就對我厲害點兒,不會拿他怎么樣。” 周霽佑回神,看向他:“我知道。” “知道卻做不到是不是?”雷安眼里含幾分調侃。 她耳垂發墜,臉色有點訕訕:“雷叔,您就別笑話我了。” 雷安收回目光,麻利地剁rou,說:“你對他呀,還真的不一般。” 她微愕,倒不是對他的話驚愕,類似的評價也從景喬口中聽到過,忽然又聽雷安一說,有些不適應。 這種不適應,大概可以歸類于羞窘。和長輩談及情感問題,還不太能夠進入狀態。 雷安扭頭看她一眼,半是欣慰半是感慨:“眨眼你就長這么大,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刀刃和砧板之間咚咚的擊打聲也沒能蓋住他語氣里的顧慮,他手腕頓住,壓低嗓音問:“你們兩個有互相談論過結婚的想法嗎?” 剁rou中止,客廳的交談聲終于又一次清晰。 楊蕓說:“小佑畢竟是女孩子,我們作為家長要多為她考慮。阿姨想問問你,你對未來有什么計劃沒?想過什么時候成家嗎?” chapter 69 雷安也聽見了,可能也覺得問題剛好趕到一起實在太巧,略微驚異地挑起眉梢。 于是,兩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側耳傾聽。 “不怕您笑話,現在就想成家。”沈飛白清朗穩健的聲音從客廳的方向傳來,“目前的計劃是抓緊購房,以我自己的能力和小佑有個家。” 聽他說想結婚不是一次兩次,可此刻不同,面前站著雷安,他和藹的目光正落在她臉上,而他和楊蕓都一同在聽沈飛白這番言論。 驀地就有些燒得慌,她不自覺地想象他說話的神情,是不是特別淡定自若,實則耳朵正燙著? 一不留神,撞見雷安含笑的目光,她抿抿唇,也和他一樣,以防外面聽見而降低分貝:“就像他說的,有結婚的念頭,但以目前的條件不太合適。” 她沒想到,在沈飛白面前都沒松口說結婚,眼下面對雷安卻第一次直言心聲。 雷安誤解了她的意思:“經濟條件不合適?” 她本要說實話,轉念一想,點了點頭:“他說買房,就算把我這套房賣了,在四環內也換不了大房。何況,他自尊心強,不愿意我出。所以我們目前暫時不考慮結婚的事,努力掙錢才是王道。” 雷安沉眸思忖:“現在臺里已經不集體購買福利房了。我聽我一個老友說,他一次私活也沒接過。他這樣單拿死工資,得攢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稍作停頓,他說:“要不這樣,回頭我和你蕓姨商量商量,把存折取出來給你們墊個首付。他自尊心強,就讓他打個欠條,當是借的我們,以后慢慢還就行了。” 周霽佑心情復雜,既感動又自責。 她沒說實話,條件不合適是指目前的處境。 如果結婚只是他們兩個人的事,他說想結,她現在定會點頭,可情況暫時變得復雜,他們需要考慮很多之前不需要考慮的事。 且,經濟方面,沈飛白不是沒錢,他在集團任職沈國安自然不會虧待他,只是他并不情愿使用,他總有種意識,好像多用一分就會多欠一分。 但其實,他很清楚這種意識很傻,只是意識轉換起來,他又超乎常人的固執。 她強行給他洗腦,他回給她一句話,就一句,卻令她的心態陡然間與他保持一致。 他說:“等我能力夠得上這份回報的時候,我會用的。” 那一刻,她才發現,他不是固執,他是超乎常人的清醒。 他永遠都在丈量自己的良心,只會多一分,不會少一毫。 周霽佑想了想,婉言謝絕:“雷叔的好意我替他心領了。您就甭為我們cao心了,您忘了,他可姓沈,就算借,也有地方借的。”她有意留了一句,“說不定,他爺爺心疼他,直接送他一套房、送他一輛車。” 抱歉歸抱歉,可她還是選擇繼續隱瞞。 事情太復雜,少一個人知曉就少一份擔憂。她習慣一個人解決問題,如今,兩個人一起面對,更不需要第三人或是更多的人參與進來,所有煩惱由他們自己承擔和消化就好。 雷安思維敏捷,考慮良多,不放心地問:“你說他是你媽那邊收養的孫子,你和他交往,包括你媽在內的那家人知道嗎?” 周霽佑面不改色:“知道的,我還答應過年回去吃年夜飯。” 雷安挑眉不語,似是在研判她話語里的可信度。 她微笑應對,不露馬腳,自然而然地微低頭接著掰蒜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