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王蘭馨借的是一輛小木蘭摩托車,沈飛白把車停在山下一戶人家,和周霽佑一起沿路爬山。 山路經過修建,擴寬了,也壓實了。 慈嶺鎮買不到捧花,周霽佑只好拎一籃水果帶上。 上山途中,水果拎在沈飛白手里,她空著手,走累了,背包也落到沈飛白肩膀。 還好她的雙肩包是中性款式,而且是純黑色,否則,她可能會笑場。 “路修了,那電通了嗎?”她手握他臂彎處,借力。 “通了,供電所架設線路,建了一個配電臺區,安裝了一臺變壓器。”他指點一個方向給她看。 周霽佑望了望,樹木遮擋,她其實什么也沒看見。 春意盎然,山下溪水潺潺,山中草木茂密。 沈奶奶的墓地在半山腰,以當年的經濟條件,應該修建得會很差,但出乎周霽佑的意料,并沒有特別簡陋,是用水泥磚頭精心砌成的。 沈飛白將水果籃遞給她,由她去放。 “奶奶,您還記得我嗎?很抱歉一次都未來看過您。” 越來越多的記憶沖進腦海,直到今天她才后知后覺,看似簡短的一個月,于她而言,卻意義非凡。 她記得沈奶奶粗糙干枯的手掌,記得她和藹慈祥的笑容,記得她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將包好的雞蛋塞給她…… 她覺得,在那段記憶里,沈奶奶和沈飛是融為一體的,他們以一種相同的方式照亮過她灰暗的內心世界。 煢煢光陰,她其實從未曾遺忘。 周霽佑退回到沈飛白身旁,手被他握緊,掌心的熱度驚人。 她抬頭看他,聽他對著墓碑說:“奶奶,你看見了么。” 看見什么? 她想問,下一秒,聽他又一句低聲:“我把她帶來了。” 清冽的山風悠悠拂過,山林里的花鳥都紛紛睜開眼。 答案已然明晰。周霽佑知道,她什么都不必問。 兩人安靜站了會,她晃晃他的手,問:“沈飛白,你還會用葉子吹曲嗎?” 他垂眸,有些意外:“會,你想聽?” “想。”她回答得干脆,眼睛里的渴望也流露得直白。 沈飛白沒說話,橫掃四周,松開手,瞄準一棵較矮的樹走過去。 摘下一片樹葉,指腹在葉子邊緣來回輕滑,“很久沒吹了。”他說。 周霽佑想起那年那天那首臨別贈曲,眸光清亮:“除了《祝福》,你還會別的歌嗎?” 他凝神看她,目光深遠:“會。” “什么?” 他頓一秒:“初中讀書時,同學有一盤歌神的磁帶,他經常拿班上放,我會吹的,也只有磁帶上那幾首。” 歌神…… 周霽佑手背在身后,歪了歪頭,嘴角輕揚:“《只想一生跟你走》會嗎?” 沈飛白一雙黑眸驀然一怔。 他恍然憶起,曾隨手寫下:很想一生跟你走,被你拒絕了。 周霽佑輕咬口腔,眸光直直對望,不躲不避:“我現在沒有拒絕你了。” 他喉嚨干澀:“什么時候看見的?” “重要嗎?”她不會說的。她走上前,仰起頭,“只看結果不就好了。” 她聲音輕輕的,山風也輕輕的,和在一起,干凈得不染塵埃。 沈飛白的心再不能比此刻更柔軟無聲。他眼中的溫柔如同一條流動的河水,清凌凌地閃爍波光。 “你說得對。”想親她,場合不對,只輕輕落下一吻。 周霽佑手搭他肩上,努了下嘴:“既然我說得對,那……是不是表示我點歌成功了?” 沈飛白眉梢抬半分,點頭。 他把葉子含嘴里,眼睫低垂著細想一遍曲調,先試了一下音,而后,慢慢找到感覺。 山風徐徐,山林里的花鳥悄悄支起耳朵。 …… …… 很想一生跟你走 就算天邊海角多少改變 一生只有風中追究 不想孤單地逗留 …… …… chapter 52 下山時已是傍晚,周霽佑跟隨沈飛白原路返回,走了幾步,她猶豫了猶豫:“不回家里看看?” 她頭朝后擺,很明顯指的是山中那座小院。 “不回去了。”沈飛白不知從何說起,頓了頓,拉上她的手繼續往前,“房子現在歸二叔,沒什么好看的。” 沒什么好看的。語調平淡,但語意卻不普通。 周霽佑機敏慣了,思路轉得快,兀自體會出其中的不同尋常。 她想起一個人,一個和電動三輪車車主罵過同樣一句話的女人。盡管她至今都不知道他們罵的是什么意思,但他們罵她時的語氣和表情如出一轍。 那些好與不好,原來,她都記得。 “我看到一家賣糖炒栗子的,待會回去后買點兒吧。”她把話題繞開。 她步伐邁得慢,手雖被牽著,但身形卻稍稍落后。 沈飛白回頭看她,她表情拿捏得極其自然:“看我干什么。不愿意給我買啊?” 愿意,怎么會不愿意。他恨不得把所有她想要的都捧到她面前。 夕陽的余暉落滿山野,沈飛白視線越過她,望向樹叢遮掩下很快就要消失于視野里的那方墓地,眸光沉靜,想說的都藏在心里。 周霽佑追隨著投去一瞥,想到什么,出聲問:“墳頭挺新的,你前年回來重修的吧?” 他目光一頓,略感詫異,但也僅僅是一瞬。 她有多聰慧,他比誰都看得清楚。就像方才,她故意避談他不愿觸及的話題。 “走吧,回去晚了糖炒栗子估計該關門了。”他牽她沿微微傾斜的坡度下行,答案不言而喻。 周霽佑扯扯嘴角,“嗯”一聲。 *** 王蘭馨并不知曉兩人已經跨過界限同床共枕過,騰出來的那間房是留給周霽佑單獨住的,她的安排是,讓沈飛白睡主臥,她去和小兒子大寶擠一擠。 大寶奶奶第一個不贊同:“大寶下晚自習回來是要學習的,你睡在屋里會打擾他。” 王蘭馨說:“我安安靜靜睡我的覺怎么會打擾他。” “那不一定。”大寶奶奶理由多多,“你又不是不曉得,大寶平時學習的時候最不喜歡有人在邊上。” 在她們面前,周霽佑儼然是一名突發性耳背患者,耳邊一片嗡嗡嗡,很吵,卻又聽不懂。 晚上吃的中午的剩菜,天色濃黑如墨,李樂天還未放學。 她貼近沈飛白,盡可能輕地說:“你為什么不直接說和我住一間?” 沈飛白看了眼她,聲音壓得很低:“不好。” 她懷疑自己沒聽清,側目:“……什么?” 他握她的手,與她目光相對:“避諱一下,免得背后說閑話。” 他們坐在那間已經打掃干凈的雜貨屋里,四周高矮不齊的木柜要么是深黑色,要么是咖啡色,色調很不協調,擺設也很隨意。 頭頂一盞節能燈泡,昏昏黃黃,照得整間屋子都缺乏生氣。唯獨他的面容,干凈硬朗,每一分每一寸在她眼里都顯生動。 等他們回到北京,這里的人就都八竿子打不到邊,可他卻顧慮會被傳閑話。 畢竟和大寶奶奶有了短暫的接觸,她想,這個家里唯一會嚼舌根的人恐怕只有她。 他和她并肩坐床沿,房門僅僅是閉合狀態,里面沒有落鎖。 她身體后仰,靠雙手支撐,與他之間的距離由一拳不到拉遠至約莫一條手臂。 她今天的裝扮十分簡單,頭發也只是隨便扎腦后,此刻頭一歪,順直的馬尾自然垂落,黯淡的燈光下混淆了顏色,辨不清是黑還是金。 “為我避諱嗎?”她輕笑,帶點兒玩味,又帶點兒尋求解惑。 她壞笑時,嘴角習慣性向左傾斜,眼眸如水,明亮動人,天花板上羸弱的節能燈不及她眼睛光芒的十分之一。 他側身,單手撫摸她的臉,修長的手掌沿她額角向下,一路到下巴尖,食指和中指的指縫打開,夾著她左耳,摸到耳后。 手感細膩,微涼,比不上他手的溫度。 “等回去后我就搬過去了,不差這一晚。”他俯身,尋著她嫣紅的唇親上去。 上午在賓館時間不對,一旦膩上就可能停不下;下午在山里場合不對,也必須懂得克制。 眼下,隔著一扇門,什么時間、場合都統統拋開,就想親親她,哪怕只親一下。 他唇吻上來的那一刻,話只說到一半,另一半含在唇齒間,猶如拉開一縷粘絲,融化在周霽佑嘴巴里,蔓延至喉嚨深處。 吐不出話,什么也吐不出,周霽佑覺得,他現在本事通天,動不動就能輕易堵得她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