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屋外他們在說什么這里都能聽見,沈恪知隔音差,低頭在她耳邊壓低嗓音:“老頭子肯定早給過了,你cao什么心。” 周霽佑說:“他們沒要。” 沈恪一怔,目露狐疑:“他們說的?” “嗯。” “你信?” 周霽佑抬頭看他,沈恪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她微抿唇,不假思索:“我信。” 沈恪:“……” 周霽佑語氣平緩:“沈恪,他們對我很好。” 她說很好,那就說明真的很好。沈恪心中一動,也懶得再去質疑無關緊要的事,從褲袋里掏出一個短款皮夾,打開。 他身上很少會帶現金,倘若不是考慮到鄉鎮刷卡不方便,他不會在皮夾里放一分錢。 “這家人運氣好,我不只帶了錢,還帶了不少。”他留下五張路上備用,其余都給她。 “謝謝。”周霽佑將之一并放在之前藏錢的位置。 沈恪抱臂撫摸下巴,眼眸瞇了瞇,說:“小佑,你沒感覺到什么嗎?” 周霽佑眼神漠不關心地在問:什么? 沈恪一針見血地剖析她:“你以前說,這世上,從不缺少悲劇,你自己就是一個在悲劇中掙扎求生的人,拿不出多余的感情去可憐別人,畢竟你連自己都不可憐。現在看來,其實也不盡然吧?” 周霽佑心口驀然一撞,眉梢抬半分,不甚在意地說:“那又如何。” 沈恪笑笑,的確,那又如何。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有緣碰上就順手幫一下,那又如何? 周霽佑走后,沈飛獨自坐回東邊屋檐下的大石頭上。陰涼已經不復存在,整個人都避無可避地暴曬在炎炎烈日下,不到一會,全身就都被汗水打濕。 他舉起一片葉子夾在唇間,一遍一遍吹奏同一首曲子。 曲調沉沉,不悠揚,不高亢,猶如流水浮煙,無法在空中回蕩。 他眼眶漸漸有些發熱,吹出的調子開始顫抖,忽高忽低,不成音符,最后止于一聲輕不可察的嘆息。 曲折盤旋的山間小路上,沈恪與周霽佑同撐一柄遮陽傘,走著走著忽然聽見她輕輕“咦”一聲。 他偏眸看她:“怎么了?” 周霽佑沒頭沒尾地說:“我想起是什么歌了。” …… …… 我永遠祝福你 不要問 不要說 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一刻 讓我們靜靜地度過 莫回首 莫回頭 當我唱起這首歌 怕只怕 淚水輕輕地滑落 …… …… chapter 14 驅車駛出慈嶺鎮,天色深黑時抵達省會合肥,沈恪領周霽佑入住路邊一家五星酒店。 翌日,他讓司機先開車回南湘,帶著周霽佑從合肥玩到黃山,在黃山小住了五天,每天吃吃睡睡玩玩,誰也不提回家。 直到管家老蔡一通電話打來,他才懶洋洋地應下,慢吞吞訂了隔天機票。 回到沈宅時,已是一周后的傍晚。 老蔡妻子林嬸做好飯菜擺上桌,就等沈老爺子下樓來用餐。 周霽佑走在沈恪身后經過餐廳,已在餐桌入座的蔣茹慧目不斜視地淡淡開口:“回來了。” 沈恪腳步一頓,扭頭望過去,佯裝驚訝:“大嫂在這啊,我剛都沒注意。” 蔣茹慧坐姿優雅地偏眸,目光掠過沈恪,投擲在被他身影擋住幾乎看不到人的某個位置:“不和我打聲招呼嗎?” 周霽佑向前邁一步走出來,面對她,除了冷漠,沒什么多余的表情:“媽,我回來了。” 蔣茹慧頓時眸光一沉:“你還沒吸取教訓?” 周霽佑仿佛沒聽到似的,不作理會。 沈恪瞅了眼她臉上桀驁不馴的神色,心中無奈,笑了笑,說:“大嫂,我和小佑先上去洗澡換身衣服,有什么話回頭再跟她說。” 半推著周霽佑朝樓上走,沒走兩步,實木樓梯上響起腳步聲,兩人都不由停下。 沈國安不疾不徐地轉彎繼續下樓,眼神冷淡地掃了眼周霽佑,而后,睨向沈恪,面色沉凜嚴厲。從沈恪身旁走過時,更是陰沉沉地丟下一句:“飯后到我書房來。” 周霽佑斜眼瞥沈恪,他無事人一般沖她揚揚眉梢,輕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往前推她一把,虛虛擁著她上樓。 轉至二樓拐角,周霽佑低聲問:“你去接我沒經過他同意吧?” 沈恪沒直接回答:“女孩子應該笨一點。” 周霽佑不予認同地嗤一聲,說:“這么聰明都不討人喜歡,笨一點不是更被瞧不上。” 沈恪搖頭一嘆:“小鬼,笨一點才可愛。” 周霽佑還是那副嗤之以鼻的傲骨頭,冷哼:“憑什么。” 沈恪在她肩膀拍了拍,“憑老頭子喜歡可愛溫順的。” 話雖如此,但他心里非常清楚,周霽佑永遠不可能可愛溫順。她是一頭小野狼,有鋒利的獠牙,和想要流浪草原的心。 *** 與在大山不同的是,沈宅有大大小小很多客房,沈心可以隨意入住任何一間。不過很可惜,如她所料,她的臥室是被動過的,沈心并未入住客房,住的是她房間。 里里外外被徹頭徹尾打掃過,如若不是枕頭底下留有一根墨黑的長發,已經尋不見沈心在此生活過一個月的痕跡。 暮色暗沉時分,周霽佑盤腿坐在床尾,心里有些索然無味。 是不是她在山間院落里的生活也將不復存在? 那么,她住在那里一個月究竟有何意義? 兩條毫不相干的平行線相交于一點再回到各自原位,是誰,打擾了誰? 忽然,有人敲門。也只是象征性敲兩下,門就從外面推開了。 蔣茹慧邁步進來,反手把門關上。 周霽佑看著她一步步走近,沒動。 她抱臂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審視她,拾起之前在餐廳的話題,冷聲質問:“你還不知道錯嗎?” 周霽佑一聽,立刻無所謂地低下頭去玩指甲。 蔣茹慧面容微慍,語氣克制:“難道你看不出他在警告你什么?這回是農村,下回說不定是收容所。” 周霽佑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蔣茹慧恨鐵不成鋼,短而重地嘆口氣,一聲比一聲強硬:“你能耐,你天不怕地不怕。可你能不能為我想一想?你以為只有你是寄人籬下嗎?你媽過得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嗎?” 周霽佑抬起頭,蔣茹慧保養得宜的面孔看不到作為母親在面對久未歸家的女兒時應有的思念和關懷,相反,滿滿的都是厭惡。 她真的不明白,既然討厭她,當初為什么要把她從北京接到這里,良心上的不安嗎? 她用近乎冷漠的語調回答她:“抱歉,我沒看出來你過得有多不容易。” 蔣茹慧揮出右手,啪地一聲甩在她左臉。 極其響亮的一個耳光,周霽佑頭被打歪過去,保持姿勢,沒動。 “我真后悔當初把你生下來,你們父女一樣自私,從來不為我考慮!” 周霽佑舌尖舔了舔腮幫,目光下垂,沒吭聲。 蔣茹慧做了兩個簡短的深呼吸,臨走前最后又說了一句:“脾氣別這么擰巴,你能學會順服他,我們母女日子都好過。” 房間終于回歸安靜。 周霽佑輕輕觸摸臉頰,微微活動了一下。不是第一次挨巴掌,早習慣了。 她用力向后躺倒在床,仰面看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 這里沒有一群橫沖直撞的老鼠,只有一個專橫無理的皇帝老頭,和一個賊喊捉賊的母親。 她忽然有點懷念山村的夜晚,那里有自然的涼風,和淳樸的家人。 如果,姑且可以稱得上是家人的話。 *** 沈飛經遠房親戚介紹,在縣汽車站附近的一家賓館做臨時工。 賓館規格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餐飲部和客房部分開,有一個專門的會客大廳用來承辦喜宴。沈飛白天在餐飲部傳菜洗碗,晚上幫臨街一個大排檔送外賣。 仍值暑假,雖已至八月末,但賓館隔三岔五地依然有高考生家長前來預約謝師宴。他們還聘用司儀主持,把宴會廳氣氛調動得熱熱鬧鬧。 沈飛推著送餐車朝員工通道返程,眼睛不由自主地附著在舞臺上方那一長條鮮艷惹眼的橫幅上。